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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制度

  

  一

  艺术与生活一致的迹象表现得显而易见的,莫过于希腊的雕塑史。在制作云石的人或青铜的人以前,他们先制造活生生的人;他们的第一流雕塑是和造成完美的身体的制度同时发展的。两者形影不离,有如狄俄斯库里[兄弟][1],而且由于机缘凑巧,远古史上渺茫难凭的启蒙期已经照到两道初生的光。

  雕塑与促成完美的人体的制度在第七世纪的上半期一同出现。那时艺术在技巧上有重大发现。六八九年左右[均指公元前,注意,全部公年除一望而知为公元以后者外,均为公元前之年代,所称世纪亦指公元以前]西锡安的布塔德斯把粘土的塑像放在火里烧的办法,进一步他就塑成假面人像装饰屋顶。同一时期,萨摩斯的罗阿科斯与赛奥佐罗斯发明用模子浇铸青铜的方法。六五○年左右,基奥的梅拉斯造出第一批云石的雕像,而在一届又一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2]之间,整个七世纪的末期和整个六世纪,塑像艺术由粗而精,终于在辉煌的米太战争[五世纪中叶波斯入侵希腊的战争]之后登峰造极。因为舞蹈与运动两个科目那时已成为经常而完整的制度。荷马与史诗的时代告终了;另外一个世界,阿尔基洛科斯、卡利诺斯、泰尔潘泽尔、奥林波斯[3]和抒情诗的世界开始了。九世纪与八世纪是荷马及其继承人的时代,七世纪是新韵律新音乐的发明人的时代;两个时代之间,社会与风俗习惯有极大的变化。人的眼界不但扩大了,而且日益扩大;全部地中海都探索过了;西西里和埃及也见识过了,而荷马时代的人对这些地方还只知道一些传说。六三二年,萨摩斯人第一次航行到塔特苏斯岛[西班牙半岛的东南],把一部分所得税造了一只其大无比的青铜杯献给希雷女神,杯上雕着三只秃鹰,杯子的脚是三个跪着的人像,高达十一戈台[合今五公尺半]。大批遗民密布在大希腊、西西里、小亚细亚和黑海沿岸。一切工业日趋完善;古诗里说的五十桨的小艇变成二百桨的大船。一个基奥人发明了使铁变软变硬和焊接的方法。多里安式Dorien的神庙盖起来了,荷马所不知道的钱币、数字、书法,都相继出现;战术也有变化,不再驾车混战而改用步兵,列成阵势。社会集团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非常松懈,现在组织严密了。史诗中说的伊萨基岛上,每个家庭都单独过活,所有的家长都各自为政,谈不到群众的权力,二十年也不举行一次全民大会;如今却建成了许多城镇,既有守卫,又能关闭,既有长官,又有治安机关,成为共和邦[4],公民一律平等,领袖由选举产生。

  同时,并且是受了社会发展的影响,精神文化开始变化、扩大,有了新的面目。固然那时还只有诗歌,散文要以后才出现。但原来的六音步史诗只有单调的朗诵,现在改用许多不同的歌唱和不同的韵律了。六音步诗之外加出五音步诗;又发明长短格、短长格、二短一长格;新的音步和旧的音步交融之下,化出六音步与五音步的混合格,化出合唱诗,化出各式各种的韵律。竖琴从四弦加到七弦;泰尔潘泽尔Terpandre固定了琴的调式即mode,做出按调式制成的音乐;奥林波斯和萨莱塔斯先后调整竖琴、长笛和歌唱的节奏,配合诗歌层次细腻的情调。那个遥远的、遗物散落殆尽的世界,我们来设想一下吧;再没有比那个世界差别更大的了,直要竭尽我们的想象才能有所了解;但那个世界的确是一个原始而经久的模子,希腊世界就是从中脱胎出来的。

  我们心目中的抒情诗不外乎雨果的小诗或拉马丁的分节诗:那是用眼睛看的,至多在幽静的书斋中对朋友低声吟哦,我们的文化把诗歌变成两个人之间倾吐心腹的东西。希腊人的诗不但高声宣读,并且还在乐器的伴奏声中朗诵和歌唱,并且用手势和舞蹈来表演。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德尔萨特或维亚尔多太太唱《伊菲姬尼》或《奥尔费》中的一段咏叹调,鲁日·特·李尔或拉歇尔小姐[5]唱《马赛曲》,唱格鲁克的《阿尔西斯特》中的一段合唱。就像我们在戏院中看到的,有领唱人,有乐队,有分组的演员,在一所庙堂的楼梯前面时而交叉,时而分散,但不像今天这样对着脚灯,站在布景前面,而是在广场上,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想象一下,我们对于希腊人的赛会和风俗可以有一个相差不致太远的印象。那时整个的人,心灵与肉体,都一下子浸在里面,至于留存到今日的一些诗句,只是从他们歌剧脚本中散佚出来的几页唱词罢了。科西嘉岛上的乡村举行丧礼的时候,死者倘是被人谋杀的,就由“挽歌女”对着遗骸唱她临时创作的复仇歌[6],倘死者是个少女,“挽歌女”对着灵柩唱悼歌。在卡拉布里亚[意大利南部]或西西里岛的山中,逢到跳舞的日子,年轻人用手势和身体的动作表演小小的戏剧与爱情的场面。古代的希腊不但气候与此相仿,天色还更美;在小小的城邦内大家都相识,人民同意大利人与科西嘉Corsica[法文作Corse]人同样富于幻想,喜欢指手画脚,情绪的冲动与表情的流露也和他们同样迅速,而头脑还更活泼、更新颖、更会创造、更巧妙、更喜欢点缀人生的一切行动、一切过程。那种音乐哑剧,我们只有在穷乡僻壤看到一些孤零零的片段,但在上面所说的社会中就能尽量发展,长出无数枝条,给整个文学作为素材;那有歌有舞的抒情诗没有一种情感不能表达,没有一种意思、一种局面不能适应,没有一个公共生活或私生活的场面不经过它的点缀。它成为天然的语言,应用的普遍与通俗不亚于我们手写的和印刷的散文;但我们的散文是干巴巴的符号,今日用来给纯粹的理智作为互相沟通的工具;同纯粹出于模仿而与肉体相结合的初期语言相比,我们的散文只等于一种代数、一种渣滓。

  法国语言的腔调缺少变化,没有旋律,长短音不够分明,区别极微。你非要听过一种富于音乐性的语言,例如声音优美的意大利人朗诵一节塔索Tasso[法文作Tasse]的诗,才能知道听觉的感受对情感的作用,才会知道声音与节奏如何影响我们全身,使我们所有的神经受到感染。当时的希腊语言便是这样,现在只剩下一副骨骼了。但笺注家和古籍收藏家告诉我们,声音与韵律在古希腊语中占的地位,跟观念与形象同样重要。诗人发明一种音步等于创造一种新的感觉。长短音的某种配合必然产生轻快的感觉,另一种配合必然产生壮阔的感觉,另外一种又产生活泼诙谐的感觉;不但在思想上,并且在姿势与音乐上也显出每种配合的特性和抑扬顿挫的变化。因此,产生丰富的抒情诗的时代连带产生了同样丰富的舞蹈。现在还留下两百种希腊舞蹈的名称。雅典的青年,到十六岁为止的全部教育就是舞蹈。

  “在那个时代,”阿里斯托芬说,“同一街坊上的青年一同到竖琴教师那儿去上课,哪怕雪下得像筛面粉一般,也照样赤着脚在街上整整齐齐地走着。到了教师家里,他们坐的姿势绝不把两腿挤在一起。人家教他们唱‘扫**城邦,威灵赫赫的帕拉斯’颂歌,或者唱‘一个来自远处的呼声’,他们凭着祖传的刚强雄壮的声调引吭高歌。”

  一个世家出身的青年叫做希波克利泽斯,到西锡安的霸主克利斯西尼斯宫中做客,把他各项运动的造就都表现过了,在举行宴会的晚上还炫耀他优异的教育[7]。他要吹笛的女乐师吹《爱美利曲》,他跳了一个爱美利舞[8];过了一会又叫人端来一张桌子,他在桌上跳各种拉西提蒙的和雅典的舞蹈。受过如此训练的青年是“歌唱家而兼舞蹈家”[9];他们把形象优美、诗意盎然的节目自演自唱,供自己娱乐,不像后来的人花了钱叫跑龙套担任。在俱乐部[10]聚餐会中,吃过饭,行过敬神的奠酒礼,唱过颂赞阿波罗的贝昂颂歌,然后是正式节目,其中有连说带做功的朗诵,有竖琴或笛子伴奏的抒情诗朗诵,有夹着“重唱”的独唱,像后期纪念哈莫迪奥斯和阿里斯托伊通的歌,也有载歌载舞的双人表演,像后来在克塞诺丰的《宴会》中所描写的巴克斯与阿里亚纳的相会。一个公民一朝身为霸主而想享乐的话,便扩大这一类的节会,经常举行。萨摩斯的霸主波利克拉塔养着两个诗人,伊比科斯和阿那克里翁,专门替他安排节目,制作乐曲与诗歌。表演这些诗歌的是当时一般最俊美的青年,例如吹笛子和唱爱奥尼亚诗歌的巴提尔,眼睛像少女一般秀美的克雷奥标拉斯,在合唱队中奏班提斯竖琴的西玛罗斯;而满头鬈发的斯曼提埃斯还是到色雷斯去找来的。那是一个小型的家庭歌剧院。当时所有的抒情诗人同时都是合唱与舞蹈教师;他们的家仿佛音乐院[11],简直是“缪司之家”。莱斯博斯岛上除了女诗人萨福Sapho的家以外,还有好几个这一类的音乐院,都由女子主持;他们的学生来自邻近的岛屿或海岸,如米莱、科罗封、萨拉米斯岛、潘菲利阿等等;他们要花好几年工夫学音乐,朗诵和专门讲究姿势的艺术[舞蹈];他们嘲笑粗人,笑“乡下姑娘不懂得怎样把衣衫撩到脚踝上”。那些教师还为丧事喜事提供合唱队队长[12],训练合唱和舞蹈的人员。由此可见,全部的私人生活,从婚丧大典到娱乐,都把人训练为我们所谓的歌唱家、跑龙套、模特儿和演员,但他们对这些名称都用庄严的态度,从最美的意义去理解。

  公众生活也促成同样的效果。在希腊,宗教和政治,平时和战时,纪念死者和表扬胜利的英雄,都用到舞蹈。爱奥尼亚族有个赛会叫做塔盖利阿节[13],在赛会中诗人米姆奈尔摩斯和他的情妇那诺吹着笛子带领游行的队伍。卡利诺斯、阿尔赛、塞奥格尼斯,唱着诗歌鼓动他们的同胞或政党。雅典人屡次战败,下令凡提议收复萨拉米斯岛者一律处死[14];梭伦却穿着传令官的服装,戴着赫尔墨斯的帽子[15],在群众大会中突然出现,登上传令官站立的台阶,激昂慷慨地朗诵一首哀歌,青年们听了马上出发“去解放那个可爱的岛,洗雪雅典的奇耻大辱”——斯巴达人经常在野外的营帐内唱歌。吃过晚饭,每人连说带做,轮流念一段哀歌,表演最好的人由队长赏一块大肉做奖品。当然场面很好看,那些高大的青年都是长得最健美最强壮的希腊人,长头发整整齐齐地拢在头顶上,穿着红背心,拿着阔大光滑的盾牌,做着英雄式的和运动家的手势,唱着:

  “我们要为了这个地方,为了我们的乡土英勇作战,为了我们的子女而死,毫不吝惜我们的灵魂。你们这般青年,你们得并肩战斗,顽强到底;不能有人不顾羞耻地逃跑,或者表示害怕,要在你们胸中养成一颗豪侠勇猛的心……对你们的前辈,膝盖不灵活的老人,不能遗弃,不能躲避;让须发皆白的老人倒在前列,倒在年轻人前面,岂不丢尽脸面!看他躺在尘埃,英勇的灵魂只剩一口气,双手在**的皮肤上抓着流血的伤口,那对你们是多么可耻!相反,受伤的应该是年富力强的青年。受着男人的赞美、女人的爱,他们倒在前列还是一样的俊美……最难看的莫过于躺在尘埃,被标枪从背后洞穿。但愿人人在热情奋发过后坚持不屈,两脚牢牢地钉在地上,牙齿咬紧嘴唇,大腿、小腿、肩膀,从胸部到肚子,整个身体都有阔大的盾牌掩蔽;作战的时候脚顶着脚,盾牌顶着盾牌,头盔顶着头盔,羽毛顶着羽毛,胸脯顶着胸脯,身体贴着身体,用长枪或利剑,洞穿敌人的身子,把他杀死。”

  当时有许多这一类的歌配合军队生活的各个方面,特别是在笛子伴奏的二短一长格的冲锋的战歌。我们在大革命初期人心狂热的时候,也出现过这一类的景象;迪穆里埃把帽子矗在剑上攀登耶马普城墙的那一天,就唱着《开拔曲》[16],士兵跟着他一边唱一边冲上城去。从那一大片喧嘈闹杂的声音中,我们不难想象一支正规的战歌,一支古代的进行曲是怎么一回事。在萨拉米斯Salamis战役胜利[四八○年希腊大败波斯王瑟克西斯的舰队]以后,雅典最漂亮的青年,十五岁的索福克勒斯[即有名的悲剧诗人]在显赫的军容和战利品前面,按照习俗全身**,用舞蹈来表演贝昂颂歌,向阿波罗神致敬。

  可是敬神的风俗供给舞蹈的材料比战争与政治更多。在希腊人心目中,娱乐神明最好的场面莫如展览妖艳、俊美,所有表现健康和力量的姿势都发展到家的肉体。因此他们最庄严的赛会等于歌剧院的游行和巴蕾舞。在神前表演舞蹈与合唱的人,有时是特别挑选的公民,有时像斯巴达那样包括整个城邦的公民[17]。每个重要的城邦有诗人负责制作音乐与歌词、安排队伍的动作、教授姿势、长时期地训练演员、规定服饰。如今只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可以使我们对这种仪式有个观念:在巴伐利亚[德国]的上阿默高镇上,从中世纪起,所有五六百居民从小受着训练,每十年庄严隆重地表演一次“基督受难”[18],至今还在举行。在这一类的盛会中,阿尔克曼和斯特西科罗斯[19]都身兼诗人、音乐指挥、巴蕾舞指挥,有时还兼做祭司,在大型作品中做主要领唱人,由青年男女合唱队当众表演英雄的传说或关于神明的传说。许多祭神舞蹈之中的一种,叫做代息兰布[酒神颂歌],后来即演变为希腊的悲剧。希腊悲剧原来不过是宗教节会中的一个节目,经过加工和节略,从广场搬到剧场,内容是一连串的合唱,中间插入一个主要人物的叙事和歌唱,有如塞巴斯蒂安·巴赫用《福音书》的题材写的圣乐,海顿作的《耶稣七言》[20],西克斯廷教堂中唱的弥撒祭乐:歌唱的人分成几组,担任各个不同的部分。

  这些诗歌中最通俗而最能使我们了解古代风俗的,莫如庆祝四大运动会的优胜者的清唱曲。这类作品,整个希腊,包括西西里和各个岛屿在内,都请诗人平达罗斯Pindaros[法文作Pindare]制作。他或者亲自到场,或者托他的朋友斯丁法尔的埃奈代表,教合唱队舞蹈、音乐,唱他作的歌词。赛会先从游行和祭神开始;然后[优胜的]运动员的朋友、家属、城里的要人,一同聚餐。有时清唱曲在游行时唱,队伍还停下来念一段抒情诗中段的短诗;有时在宴会以后唱,在一间摆着盔甲、标枪和刀剑的大厅上[21],演员便是运动员的伙伴,凭着南方人的聪明活泼表演他们担任的角色,像后代意大利人演假面喜剧[22]一样,但当时希腊人演的不是喜剧;他们的角色是严肃的,竟可以说不是一种角色;他们体会到人类所能感受的最深刻最崇高的乐趣,觉得自己长得俊美,满载着光荣,超脱了凡俗的生活,在追怀民族英雄、召唤神明、纪念祖先、颂赞祖国的时候,自己升到奥林波斯的山顶上和光明中去了。因为运动员的胜利便是公众的胜利,诗人在作品中把本邦和所有守护本邦的神明同运动员的胜利联在一起。周围既有这些伟大的形象,又受着自己的行动刺激,他们达到那个至高无上的,所谓狂喜[原文是enthusiasm]的境界,就是说与神明合而为一。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人觉得四周的群众和自己一样坚强、一样欢乐,从而感到自己威武的力量与高尚的意境无限扩张的时候,就等于神降临在他身上。

  我们现在无法理解平达罗斯的诗;那些诗太特殊,地方色彩太重,省略的地方太多,太不连贯,太针对六世纪的希腊运动员说话;留存下来的诗只是整体中的一个部分;音调、手势、歌唱、乐器的声音、场面、舞蹈、游行的队伍,以及许许多多的附属品,一切与诗歌同样重要的东西,都一去不复返了。希腊人的全新的头脑没有念过书,没有抽象的观念,所有的思想都是形象,所有的字儿都唤起色彩鲜明的形体,练身场和田径场上的回忆,神庙、风景、明晃晃的海和海岸,一大堆活生生的人物,像荷马时代的人物同样接近神明,也许更接近;对于这样的头脑,我们极难想象。可是他们回旋震**的声音偶尔还有些余腔给我们听到;我们仿佛在一道闪电似的光辉中瞥见得奖的青年气概不凡[23],从合唱队中走出来念一段耶逊的话或赫尔克里斯的许愿;我们能想象出他简单的手势,伸出的手臂,胸部宽厚的肌肉;我们还东零西碎碰到一些绚烂的诗意浓郁的景象,和庞贝新出土的绘画一般鲜明。

  有时合唱队队长走出来,“像一个豪爽的父亲端起一个大金杯——家藏的宝物,宴会的装饰品,斟满了葡萄鲜露敬他的女婿一样,说道,我向优胜的运动员们献一杯仙酒,送他们这个缪司女神的礼物,我用我思想的香果,使奥林匹克和毕多Pytho[阿波罗的别称]的胜利者尽情快活。”

  有时合唱停止,分成几组,越来越响亮地唱一支气势雄伟的颂歌,浩浩****的声音直上云霄:“在地上,在桀骜不驯的海洋上,只有朱庇特不喜欢的生灵才恨彼厄利提斯的声音[24]。比如那个神明的敌人,长着一百个脑袋,躲在丑恶的塔塔尔的堤丰[25]。西西里压着他多毛的胸脯;一根柱子直上天空,那便是白雪皑皑的埃特纳[26],孕育冰雾的乳母,它抑制着堤丰的力量……然后他从深坑中吐出耀眼的火浆。白天,火浆的溪流中升起一道半红不红的浓烟;晚上,回旋飞卷的鲜红的火焰,把岩石轰轰隆隆地推向深不可测的海洋……其大无比的巨蟒被镇压在埃特纳的高峰和黑黝黝的森林之下、平原之下,背上受着铁链的折磨戳刺,狂嗥怒吼,真是奇观异景。”

  形象愈来愈多,随时被出其不意的飞泉、回流、激流所阻断,那种大胆与夸张绝对无法翻译。希腊人在散文中表现得极其朴素,一清如水,但为了抒散感情而激动与陶醉的时候也会冲过一切限度。那种极端的境界同我们迟钝的感官和深思熟虑的文化是无法配合的。但我们还能有相当体会,懂得那样的文化对于表现人体的艺术的贡献。希腊文化用合唱与舞蹈培养人:教他姿态、动作,一切与雕塑有关的因素;把人编入队伍,这队伍就等于活动的浮雕;希腊文化竭力把人造成一个自发的演员,凭着热情,为了兴趣而表演,为娱乐自己而表演,在跑龙套的动作和舞蹈家的手势之间流露出公民的傲气、严肃、自由、朴素、尊严。舞蹈把姿势、动作、衣褶、构图,教会了雕塑;巴台农楣带上的主题,就是庆祝雅典娜神的游行,而非加来阿和布德仑两处的雕塑也是受了皮利克[敬阿波罗神的舞蹈]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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