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伍利的经验，如果有人说他们想和谁单独聊聊，你很难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一点不假。可当埃米特说要和达奇斯单独聊聊时，伍利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事实上，从七点四十二分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你不如跟我来吧，伍利对比利说，反正我也想给你看个东西！

　　伍利领着比利上楼，把他带去那个虽是他的、却不属于他的卧室。

　　——进来，进来，他说。

　　比利进去后，伍利关上房门——留了几英寸的缝隙，这样他们就听不见埃米特对达奇斯说话，却又听得见埃米特事后叫他们回去。

　　——这是谁的房间？

　　——以前是我的，伍利笑着说，但我搬走了，这样宝宝就能离我姐姐更近。

　　——现在你住在后楼梯旁边的房间。

　　——这样更合理，伍利说，我一直来来去去的。

　　——我喜欢这个蓝色，比利说，就像埃米特汽车的颜色。

　　——我也是这么想的！

　　等他们欣赏完这片蓝色之后，伍利把目光转向房间中央那堆被盖起来的东西。他掀开防水布，找到他想找的那个箱子，打开盖子，把网球奖杯放在一边，取出雪茄盒。

　　——找到了，他说。

　　因为**堆满了伍利的东西，所以他和比利坐在地板上。

　　——那是收藏品吗？比利问道。

　　——是的，伍利说，但不像你的银币，或是你在内布拉斯加的瓶盖。因为这里收藏的不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版本，而是同一种属性的不同东西。

　　伍利打开盖子，把盒子向比利倾斜。

　　——瞧见了吗？这些都是不常用的东西，但应该妥善地收在一起，万一突然要用，就知道去哪里找。比如，我把我父亲的衬衫饰扣和袖扣放在这里，万一我突然要穿燕尾服就用得上。这些是法郎，万一我碰巧要去法国就用得上。这是我发现的最大的一块海玻璃[1]。而这个……

　　伍利轻轻推开父亲的旧钱包，从盒子底部取出一块手表，递给比利。

　　——表盘是黑色的，比利惊奇地说。

　　伍利点点头。

　　——数字是白色的。和你预想的完全相反。这叫军官表。他们做成这样是为了方便军官在战场上看时间，这样敌军的狙击手就不能瞄准他的白色表盘了。

　　——这是你父亲的吗？

　　——不是，伍利摇着头说，这是我外公的。一战期间，他在法国时戴过。然后，他把它送给了我妈妈的哥哥，华莱士。后来，华莱士舅舅把它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了我，那时我比你还小[2]。我的名字就来自他。

　　——你叫华莱士啊，伍利？

　　——啊，是的。一点没错。

　　——所以他们叫你伍利？这样当你和你舅舅在一起时，大家就不会弄混了。

　　——不是，伍利说，华莱士舅舅去世好多年了。死于战争，和我的父亲一样。只不过不是世界大战，而是西班牙内战[3]。

　　——你的舅舅为什么参加西班牙内战？

　　伍利飞快地拭去一滴眼泪，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比利。我姐姐说他做了太多迎合人们期待的事，他想做一件别人根本想不到的事。

　　比利一手轻捧手表，两人都看了一眼手表。

　　——你看，伍利说，它也有秒针。只是不像你手表上的大秒针绕着大表盘转，而是一根小秒针绕着自己的小表盘转。我想，在战争中，确切到秒非常重要。

　　——嗯，比利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比利举着手表，想还给伍利。

　　——不，不，伍利说，这是给你的。我从盒子里拿出来是因为我想送给你。

　　比利摇摇头，说这块手表太珍贵了，不能送人。

　　——不是这样的，伍利激动地反驳，这不是一块太珍贵而不能送人的手表。这是一块太珍贵而不能私藏的手表。它由外公传给舅舅，舅舅又传给我。现在，我把它传给你。未来的某一天——很多年以后——你可以把它传给别人。

　　也许伍利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尽善尽美，但比利似乎听懂了。于是，伍利让他给手表上发条！但伍利先解释了手表唯一的怪处——每天上一次发条，每次必须拧整整十四圈。

　　——如果你只拧十二圈，伍利说，一天结束时，它就会慢五分钟。但是，如果你拧了十六圈，它就会快五分钟。可如果你拧了整整十四圈，它就是准时的。

　　比利听明白后，一边默默数着，一边给手表上了整整十四圈发条。

　　伍利没告诉比利的是，有时候——就像他刚到圣保罗时——他会连续六天故意给手表上十六圈发条，这样他就能比别人早半个小时。而另一些时候，他会连续六天给手表上十二圈发条，这样他就能晚半个小时。无论是哪种做法——不管是拧十六圈，还是拧十二圈——那有点像爱丽丝穿越镜子[4]或佩文西兄妹穿越衣橱[5]，结果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是他们的、却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来，戴上吧，伍利说。

　　——你是说我现在就能戴？

　　——当然了，伍利说，当然当然当然了。这才是重点！

　　于是，比利把表戴在手腕上，没让任何人帮忙。

　　——看起来是不是很棒，伍利说。

　　说完这句话，伍利本想再说一遍以示强调，但楼下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很像枪声的巨响。伍利和比利瞪大眼睛对看一眼，然后跳起身来，冲出门去。

　　注释：

　　[1]经水、沙子、波浪等长久打磨后失去棱角，变得如鹅卵石般光滑的人工废弃玻璃。

　　[2]这块表也出现在我的小说《上流法则》中。一九三八年的圣诞节，华莱士·沃尔科特将这块表送给了与他同名的外甥。——作者注

　　[3]一九三六至一九三九年西班牙人民反对国内武装叛乱、保卫共和国的战争，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

　　[4]故事出自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1832—1898）所著《镜中世界》。

　　[5]故事出自英国作家C.S.刘易斯（1898—1963）所著《纳尼亚传奇》系列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