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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需要男人帮忙,你常常是找不到他的。他会出门处理这样那样的事,这些事明天处理和今天处理一样容易,而且就在五步之外听不见你声音的地方。然而,你一旦需要他从眼前消失,却怎么样都没办法把他赶出门。

  就像我的父亲此刻一样。

  现在是星期五中午十二点半,他正像外科医生那样切他的炸鸡排,仿佛病人的生命取决于每一次下刀的位置。等他终于吃完盘里的东西,又喝完两杯咖啡后,他非常难得地要了第三杯。

  ——那我得再煮一壶,我提醒道。

  ——我有的是时间,他说。

  于是,我把咖啡渣倒进垃圾桶,冲洗渗滤壶,重装咖啡粉,把壶放在炉子上,等它烧开,默默想着,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上,有那么多时间任你自由支配,可真好啊。

  —·—

  从我记事起,父亲每个星期五下午都会去镇上办事。一吃完午饭,他就会一脸坚定地爬进他的卡车,直奔五金店、饲料店和药店。到晚上七点左右——正好赶上晚饭——他会开进车道,带回一管牙膏、十蒲式耳[1]燕麦和一把全新的钳子。

  你自然会奇怪,一个男人到底是如何把二十分钟的差事变成五小时的郊游的?啊,很简单:通过闲聊。显然,他在五金店跟沃尔特先生闲聊,在饲料店跟霍乔先生闲聊,在药店跟丹齐格先生闲聊。但闲聊对象不只是老板,因为每个星期五下午,那些地方都聚着一帮老练的办事者,开会似的预测着天气、收成和全国选举的情况。

  据我估计,他们在每家店都要耗上整整一小时进行预测,但显然三小时还不够。因为预测完一整天所有未知之事后,这帮上了年纪的人会去麦卡弗蒂酒馆,就着啤酒再高谈阔论两小时。

  我父亲是个按部就班的人,就像我说的,从我记事起他就这样。可大约六个月前,他忽然变了,他吃完午饭,推开椅子,没有直接出门上卡车,而是上楼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

  没过多久,我就猜到有个女人以某种方式进入了父亲的日常生活。特别是她钟爱香水,而我是替他洗衣服的那个人。可问题依然存在:这个女人是谁?他到底是在哪里认识她的?

  我很确定,她不是教会里的人。因为星期日早上,当我们结束礼拜,走到教堂前的那块小草坪上时,没有任何女人——无论婚否——向他谨慎地打招呼,或投来局促的一瞥。不是饲料店记账的埃丝特,因为就算一瓶香水从天而降砸在她头上,她也认不出来。我原以为是偶尔光顾麦卡弗蒂酒馆的女人,可父亲开始换衬衫后,回家时就不再满口啤酒味了。

  哎,如果他不是在教堂、商店或酒馆认识她的,那我真想不通了。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跟踪他。

  三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我煮了一锅辣肉,这样就用不着烧晚饭了。给父亲准备好午饭后,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出门,爬上卡车,驶出车道。他开出半英里后,我从壁橱里拿了一顶宽檐帽,跳上贝蒂也出发了。

  像往常一样,他的第一站是五金店,他买了一点东西,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消磨了一小时。接着去了饲料店,然后是药店,又买了一点东西,又消磨了很多时间。每个地方都出现了几个女人,她们去买点自己需要的东西,可就算他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也不是你会在意的那种交谈。

  到了五点,他从药店出来,爬上卡车,没有沿着杰斐逊街开往麦卡弗蒂酒馆。相反,他经过图书馆,在柏树街右转,在亚当斯街左转,停在一栋带蓝色百叶窗的白色小房子对面。他坐了一小会儿,然后下车,穿过街道,拍了拍纱门。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站在门口的是艾丽丝·汤普森。

  据我估计,艾丽丝不到二十八岁。她上学时比我姐姐高了三届,是卫理公会派教徒,所以我对她不太了解。但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她毕业于堪萨斯州立大学,后来嫁了个托皮卡人,他参战牺牲了。艾丽丝是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一九五三年秋天回到摩根,在储贷银行找了份出纳员的工作。

  他们一定是在那里认识的。虽然银行不是父亲每周五例行会去的地方,但他每隔一周的星期四会去取工人的工资单。某个星期,他一定出现在她的窗口,被她忧郁的样子吸引。接下来的一周,我可以想象他仔细算好排队的位置,以便出现在她的窗口,而不是埃德·福勒的窗口,然后在她数钱时,想尽办法聊上一两句。

  当我坐在车里盯着那栋房子看时,你也许以为我会感到不安、生气或愤慨,父亲竟然忘了母亲,跟一个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女人搞浪漫。噢,随你怎么想。你不会损失什么,我就更没什么损失了。但那天夜里,吃完辣肉,打扫完厨房,关灯之后,我跪在床边,双手合十,开始祷告。我说:亲爱的主啊,请赐予我父亲殷勤的智慧,慷慨的胸怀,让他有勇气向这个女人求婚——这样就能换别人替他洗衣做饭了。

  在接下来的四个星期,我每天夜里都会做类似的祷告。

  然而,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五,父亲七点没按时回家吃晚饭。直到我打扫完厨房、上床睡觉,他都没回家。当我听到他开进车道时,已经快午夜了。我拨开窗帘,看到他的卡车以四十五度角歪停着,他没关前灯就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我听到他经过我为他留的晚饭,跌跌撞撞地上楼。

  人们说,主会回应所有的祷告,只是有时他的答案是否定的。我猜他给我的答案也是否定的。因为第二天早上,我从洗衣篮里拿出他的衬衫,它散发着威士忌的味道,而不是香水味。

  —·—

  终于,下午一点三刻,父亲喝光咖啡,推开椅子。

  ——嗯,我想我该走了,他说。我没有反驳。

  他爬上卡车,驶出车道,我看了看时钟,发现我只剩四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了。于是,我洗好碗,收拾好厨房,摆好桌子。这时已经两点二十分了。我解下围裙,擦擦额头,坐在楼梯最下面的台阶上,那里下午总有宜人的微风吹过,我也能清楚听到父亲书房里的电话铃声。

  我在那里坐了半小时。

  然后,我站起来,抚平半身裙,回到厨房。我双手叉腰,扫了一圈。厨房极为整洁:椅子都塞在桌下,厨台擦干净了,盘子整齐地摞在橱柜里。于是,我开始做鸡肉馅饼。做完之后,我又打扫了厨房。接着,尽管今天不是星期六,但我还是从壁橱里拿出吸尘器,把客厅和书房的地毯吸干净。我正准备把吸尘器搬到楼上,也吸一下卧室,这时我想到,吸尘器噪音太大,我在楼上听不到电话响。于是,我把吸尘器放回了壁橱。

  有那么一会儿,我就站在那里盯着蜷缩在壁橱地板上的吸尘器,暗自琢磨着我们俩到底是谁为谁服务。然后,我砰的一声甩上门,走进父亲的书房,坐在他的椅子上,取出他的电话簿,查找科默尔神父的电话号码。

  注释:

  [1]谷物和水果的容量单位,1英蒲式耳约合36.37升,1美蒲式耳约合35.24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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