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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悠悠扎

红婴仔 简媜 7439 2024-10-22 04:48

  

  对爱的寻求与渴望,是人之天性。婴儿也不例外,小生命不只需要奶粉,更需要父母的抚爱。

  达夫妮·莫勒(Daphne Maurer)与查尔斯·莫勒(Charles Maurer)合著的《婴儿的感官世界》提到:“若婴儿未曾受到适当的抚爱,他的身心发展便会受到严重的阻碍。原因不在于他吃得不够营养,而是他无法在正常的状态下成长茁壮。由于缺乏抚爱常是缺乏父母的关爱所致,许多人因而相信,婴儿无法成长茁壮的原因乃是情绪上的问题——因缺乏爱而引起。”

  心理学家针对两间弃婴中心的婴儿进行研究,发现只供应食物却缺乏大人关爱的那间中心的孩子在运动能力的发展上过于迟缓。而将发育迟缓、体重过轻的婴儿转往另一间较注重游戏、互动、抚触的弃婴中心,几个月后,他们纷纷达到正常的体重。

  婴儿不是植物,更不是矿物,他需要大量的关爱、足够的刺激才得以欢腾地学习、成长。即使是简单的触摸与按摩,对小生命而言皆足以鼓动神秘的化学反应,促进发育。在科学家眼中,抚触所带来的神效早经证实;每个生命自胚胎期开始,发展最快的神经系统就是触觉,因而它也是小婴儿与外界沟通的重要媒介。一位研究灵长类动物的学者与其他照顾二次世界大战孤儿的人员合作发现,若对早产儿进行每日三次、每次十五分钟的按摩,其体重增加的速度较其他独自留在保温箱内的早产儿快百分之四十七。同样的抚触实验用在母鼠与幼鼠、母猴与幼猴身上都得到一致的结论,可见触摸对成长的重要性。许多实验也证实,经常被抱的婴儿数年后会更机警,其认知能力也有较好的发展。

  因而,那些认为小孩在两岁以前只需要一台喂奶器与自动换尿布机的父母恐怕拨错算盘了。孩子不会等你忙完、赚够、处理好混乱人生再来与他建立亲子关系,他不懂得等,小生命每分每秒都在成长,而父母的态度与提供的环境,决定了他会长成什么。

  (摸摸孩子的头、多抱抱他难道那么困难吗?也许,大部分时候只因自私,情愿观赏垃圾连续剧、读八卦杂志、煲电话,忘了摇篮里还有一个渴望关爱的婴儿。)

  我从不把小家伙当作一无所知的灵长类动物,相反地,我假设他什么都知道。漫长的白日只有我与他在家,当他吃饱睡好醒着的时候,就是我的“脱口秀”时间与行动剧表演(反正没其他人看到,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发挥舞台潜力)。我很自然地对他说话,描述天气及报纸头条新闻,发表评论,或向他说一说小秘密。我抱着他楼上楼下走,让他感受光影变化、色彩转换。我会牵他的小手触摸不同质感的东西。减低各种声音嘈杂、粗糙的音乐铃,让悠扬、典丽的古典乐曲做我们的背景。我不吝于与他分享诗,以深情的声音,朗诵几首我喜爱的诗。

  满三个半月左右,我发觉这小兔崽子居然懂得游戏。

  在这之前,每次在**跟他玩、顺便抖手拉脚做婴儿体操时,我看他两条小腿猛踢煞是有趣,心生一计,悬空拉住他的脚,问他:“你会不会像这样保持不动?看你能撑多久?来,妈妈喊‘预备,开始!’你就把脚举起来,悬空不动,好不好?”起初他当然不会玩(要是会玩,那才吓死人),任凭我以高亢语调、兴奋表情喊:“预备,开始!”他都无动于衷。我纯粹基于好玩,没事儿就对他描述一遍(甚至躺下来示范)游戏方式。忽然有一天,他好像做对了,我以非常夸张的方式表达我的喜悦(在他看来,或许像一只错把辣椒当樱桃吃的母猴吧),鼓励他再试一次,又有点像了。这游戏就这么捏来塑去,渐渐成型。有一天,我非常确信这小婴儿听懂我的口令。他安静地躺在**不动,我趴在他旁边,以裁判的手势喊:“预备,开始!”他有反应了,两脚奋奋然踢了几下,然后抬高伸直不动,我以手拍床数:“一、二、三、四、五……”数到第九下,他才放下脚来。我简直乐歪了,猛亲他的额头及脸蛋,他被感染,也咯咯地笑开了。

  那阵子是我们的马戏团欢乐时光,常常要他表演绝活,最高纪录曾数到七十多下他才放下脚来(半躺于摇摇椅上,背后有支撑,故较持久)。跟好友通电话时,我不禁以得意的口吻说:“嗯,我们家这小子满适合往娱乐界发展的!”

  我们还有一个秘密游戏叫“触电”。

  我伸出食指,也牵他的手帮他伸出食指,两只指头相触,我模仿电流通过的“滋——滋——”声,表示两人触电了。接触后,我夸张地哇哇叫,表演触电情状。他笑了,咯咯地。我再来一遍触电,他又笑了。婴儿很喜欢重复令他快乐的动作,你不难发觉他也懂得享受游戏。就这样,他知道“触电”的意思。满四个月以后,他已能娴熟地跟大人玩这个游戏。你只要说:“来,我们来‘触电’!”躺在摇摇椅上吃小拳头的他,会即刻伸出食指,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期待,以为他的食指具有神奇力量会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大人触得满地打滚般。他的表情似乎这么透露:“来啊!来啊!谁怕谁!”

  除了这种“综艺节目”时刻,我必须说,他的“磨娘功夫”并未随体重增加而稍减。

  初为人母最喜欢询问别人的育儿故事,这在以前是不会出现在我的对话里的,尤有甚者,我根本搞不清楚周遭友人谁家有小孩,是男是女,几个、多大之类的琐事。现在换我轮值了,总是劈头就问:“你家小孩好不好带?”

  凡是听到“吃饱就睡、一觉到天亮、不吵不闹”型的婴儿,我简直羡慕得快流口水。朋友之中擅长安慰人的,以过来人的权威说:“等他满三个月就好了。”我受到鼓舞,既然指日可待,咱们当然继续撑下去。等到满三个月,似乎没什么改善,朋友又说:“等他满六个月就正常了。”为了鼓动一个疲惫的士兵上战场,她又加赏一张“战士授田证”,说:“你没听说吗?愈难带的小孩,将来愈会体贴妈妈。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这样的自问自答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小家伙等于是抱在手上长大的。他浅眠易醒,一移入婴儿床没多久即醒来,小孩没睡好容易闹情绪,一有脾气更不好睡,如此恶性循环任谁都吃不消。为了让他睡稳些,我干脆抱在手上。左手搂婴,右手处理家务,看书写字。奇怪的是,只要抱着,我怎么动都吵不醒他,大约是酷爱妈妈身上的体温、奶味(那时尚未断奶)与时常抚触他的综合感觉吧。有时手酸了,又不敢放他下来,心想:要是人的手肘安螺丝钉,旋一旋即可松开,不必抽手惊动他那该多好。如此动弹不得,更不免胡思乱想:为什么没人发明“抱婴机”?仿照人体形状、选用近似人体触感的质材制成,让那些粘人的婴儿以为仍在妈妈怀抱。这机器还可穿上沾有妈妈味道的衣服,可调温,再塞一条染着母奶的毛巾,那就更像了。我一定渴望得接近精神恍惚,居然动念去买“吹气娃娃”来改装改装。

  傍晚,孩子爸爸下班,换他接手,我才得以飞快地准备晚餐。那时间正是小家伙小眯片刻之时,他趴在爸爸胸膛偏头熟睡的样子,真像一只幸福的小青蛙。

  我从未听过母亲唱歌,当然,她也从未教我们唱歌。也许,她们那一代以压抑为美德,认为唱歌寻乐皆不符妇道,便自废武功,失去歌咏的快乐。我虽喜欢哼歌却不擅此道,难得能把一首歌从头到尾唱完的。有了小家伙,更为了伺候他睡觉,极自然地翻箱倒箧搜几首合适的歌来唱唱。才发现自己偏爱悲情、伤怀那一路数,《雨夜花》《补破网》《港都夜雨》《最后一夜》《驿动的心》……这怎能唱给小婴儿听呢?为了建立自己的“哄睡风格”,我选了几首旋律优美的歌反复地唱,包括:闽南语版《一瞑大一寸》《西北雨》及普通话版《在银色月光下》《如果》《捉泥鳅》《杜鹃花》《茉莉花》《月亮代表我的心》《苏兰多海岸》《桑塔露琪亚》《卡布利岛》《花戒指》……后来,“音乐中国”的老板杨锦聪先生送我一片“月儿明风儿静”CD,更丰富我的“哄歌”内容。这片CD收纳各族摇篮曲、催眠歌及民谣,由北京天使合唱团演唱,听来宛如天籁。我这个懒妈妈专捡容易的学,里面有一首叫《悠悠扎》,是满族民谣,“悠悠扎”即是他们哄孩子的口语,大约像我们口头说的“乖宝宝”之类吧!歌词一开头是:“悠悠扎,悠悠扎,妈妈的宝宝睡觉吧。”重复四次,接着有什么桦树皮啦狼来了虎来了又是犸猇子、巴布扎、长大了要学巴图鲁阿爸巴布扎……真是累死人。我干脆只学第一句,重复再重复,“悠悠扎,悠悠扎,妈妈的宝宝睡觉啦!”省事多了,效果也不坏,唱得连自己都打呵欠。

  换个角度想,我也应该感谢他的睡眠风格,若非如此,我不可能每天都在唱歌,把原先宛如沙砾般的歌喉磨得好似春风吹拂原野——原野上一棵苹果树,红的绿的苹果纷纷坠地。

  所有的育婴书都会提醒你,宝宝满四个月以后应该进入副食品阶段。专家建议,先从果汁、菜汁开始,接着可以试试米粉、麦粉。

  孩子爸爸买了全套婴儿餐具及制作副食品的工具,琳琅满目,仿佛我们两个大人要玩“家家酒”似的。用来磨泥、榨汁、捣碎、拍烂的小工具从此进驻厨房挂在最重要位置,专用的刀与砧板、洗刷用具、抹布、小毛巾亦全员到齐,厨房之内另划租界以供制作小家伙的伙食。真是大人退位,小人登堂。

  当我们一张嘴巴嚼遍各大餐馆的鸡鸭鱼猪牛羊料理,桌上一堆碎骨残渣,嘴里忽酸忽甜又苦又辣时,怎能想象婴儿时期的单纯与脆弱?那肠胃仿佛刚睡醒的丝绸,不可沾染油污腥膻。即使只是五毫升的苹果汁,也必须以1:1比例掺水稀释,慢慢尝试几日,等肠胃接受了,再换他种果汁或菜汁。

  进过厨房的人都知道,做五口人的饭菜比做两个人的容易,做给两口人吃的又比一个人的好处理,最难的是做给小婴儿吃。忙了老半天,只得十毫升果汁或两匙果泥,低声下气持匙送至嘴边,他还不见得赏光吃一口;头左偏右转,你持匙追随也忽左忽右,连声哄着:“好好吃的哟!你吃一口就知道,乖,真的吃一口就会爱上它的!”自己还作势尝尝,嘴巴发出粗鄙不堪的“叭哒!叭叭!”声,企图引诱他张口。如此表演了十分钟,甚累,“算了,不勉强!你不吃我吃!”仰首一咕噜吞下,还得收拾残局,洗洗刷刷一番,宣告失败。

  专家说,不可以勉强小宝宝尝试新食品,也不可以有挫折感,要保持乐观、欢畅的心情一再尝试,说不定第九十九次就成功了。

  满三个月以后,我以稀释过的新鲜梨汁让小家伙试试新味道,起初他不愿接受,试了几次倒也能接受,那十毫升梨汁就成了他这辈子的“初恋水果”。满四个月后,尝试在牛奶中加少量麦粉。对于副食品,我认为鼓励婴儿以味觉探触世界的意义远胜于身体所需,如是之故,我倾向于采用自由派作风,小家伙试得开心比吃进多少果汁、麦粉重要。可能也因为如此,这家伙对食物一直保持较高的兴趣,甚至没出现明显的厌奶期。

  他会用手抓住的第一个玩具是一只三叉铃铛,那是满三个月又五天的事,时在盛夏。

  【密语之九】

  我开始看到一个现代女人面对事业与家庭永无止境的斗争时,必须提刀砍断自己的手脚才得以抉择。

  我又发现女人乃千手千脚观音,每日断其一二也不足为奇。至少,周围的人看惯了血流满地,日久,亦当作红花瓷砖,不足为奇。

  如今,女人活在澎湃的场域里,她的欲望已被开发,说什么也不可能返回缠足岁月,再把自己的青春身躯用熨斗熨成一张平滑宣纸,供他人研墨写字,写坏即弃。然而,再怎么澎湃的时代,事业与家庭仍是人生的两大主要轨道。女人想要兼备,若不是累得五马分尸、松手放弃,便要有百炼钢的意志与体魄,硬是挑担攀越高峰。

  旧时代有旧时代的委屈,新时代有新时代的艰险。对女人而言,都不够人道。

  很难想象一个陷身职场(工作意味着自我实现与经济来源)或正在攻读学位的女性如何同时扮演家庭治理者与孩子教养者角色?小家庭制度下,家族能提供的奥援愈见短绌甚至全无,除非有长辈同住或协助,否则一个女性只能盼望她的合伙人——那位与她同床的男人分忧解劳。又除非他是个能共体时艰、宝爱妻子的好男子,否则,再怎么强悍、能干的女人也会心生厌倦。

  女人是人不是钢铁,既是血肉之躯,便需要分工合作、休养生息,更渴望抚慰,即使只是一段体贴话,几句听来甜甜的言语,亦胜于玛瑙璎珞。

  男人不是太懒就是太钝,要不就是幼稚地骄傲着,总是学不会如何善待女人。最坏的情况是,偏又雄辩滔滔,天底下的道理全都捏在他手里似的。碰到这样的宝贝,女人只能两眼空茫,睁了睁,回过神后,转身去找律师。

  如果把婚姻比作公司、孩子是分公司的话,双方应有自知之明及知人善任的能力。能合创公司的,不见得也适于另立分公司。婚姻可以复杂到族繁不及备载,但也可以化约到只有两人白头偕老。现代婚姻,愈来愈接近一种概念,两个合伙人可以自行决定版图与律则。若一对夫妻决定不生小孩,我相信随时有人会絮絮叨叨问为什么,但我不相信有人会视作罪大恶极将他们抓去填海。同理,若一对情人决定只生小孩不结婚,我也相信随时有人絮絮叨叨念一串大道理,但不会有人视为奸夫**妇雇杀手去扫**。

  这是个多元化社会,当然也涵盖价值观的多元。每个人有同等自由选择所爱。唯一条件是:管好自己,别制造烂摊子到处乱扔。

  可是,烂摊子仍旧塞满大街小巷,星空下,不快乐的人制造新的不快乐给别人,而原本快乐的人也因必须收拾不快乐者制造的烂摊子而渐渐不快乐起来。

  如果苦水与怨言可以转化为降雨量,也许,这盆地每日都是豪雨特报吧!

  我不得不追根究底地想,造成单身族群与婚姻国居民普遍不快乐的原因,会不会是我们过于忽略“属性”与“责任”的探究、厘清、训练、实践,以至于不知道自己适合摆在哪里?或随波逐流摆在那儿却不知该干什么活儿?

  过单身生活与吃婚姻饭都需要本领,犹如在陆地上跋涉与纵身瀚海各需不同身手,本就不应分高低、判优劣。而一个经过自我剖析、诘问、辩证遂归结出“属性”结论并且作出选择的人,即是一个能对自己负责的人。至少,他(或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款式的生活、情感与关系,不至于制造不当的幻想与承诺给别人,不遗余力酿一缸苦酒给他人喝。

  人生当然不可能像儿童手中的画笔,黑即黑、蓝就是蓝。即使是我们身上的性格、爱欲、梦想,也常以混合色彩出现。但找出最主要的色调,应非难事。有时,我们也发现自己的“属性”随年龄、阅历之不同而改变,这也无妨,改变就改变吧,无须跟自己矢口否认。

  比寻找自我属性更难的是挑起责任。单身,有单身的责任;婚姻,也有婚姻的功课要做。我常常弄不懂的是,为什么社会上总是不自觉地过度美化单身的潇洒与自由,回过头来把婚姻打入猪圈狗窝等级。其实,不乏有些宣扬单身天堂生活的人乃是把责任丢给他人负担才得以吞食快乐的,背后有靠山、天塌下来有人挡,无须搬运砖石砌筑高墙以抵御现实这头猛兽,责任是很容易磨粗手皮的砂纸,能不碰它,当然快乐似神仙。而当这些人反过来讥讽婚姻国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时,我不免觉得有欠公允。

  婚姻里的功课多是难题,那些看起来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恐怕是功课做得最勤才走到这一步。婚姻里最复杂的组合是“人”,对人性而言,愈固定的关系愈容易引起疲倦,当疲倦累积到一定的强度,人就想逃离。婚姻里人与人的关系都是固定的,夫妻就是夫妻,婆媳即是婆媳,不像职场上有升迁管道或职务调动。而促使固定关系产生疲倦毒素的,是“期望破灭”的缘故。既然同一屋檐,既然成为家庭树枝干,每个人都希望对方(或其他人)成为他所期望的样子,挑起他认为对方应该挑的担子。问题在于,每个人很清楚知道自己的期望,但恐怕很少问对方(或其他人):“你对我的期望是什么?也许我做得到,也许做不到,但我很想了解你的期望,如此,将来我做任何事情之前,才能照顾到你的感受。”闷在心里的“期望”日久成为监视器,总是一眼看出对方的缺失、怯弱、消极、无能、懒散……而说出口的“期望”,若对方不当一回事或无力达成,久了,也会让人疲惫不堪啊!婚姻戏若唱到荒腔走板地步,不仅劳民伤财,身陷其中宛如大热天被迫以厚毛毯裹住全身,虽不至于立刻出人命,但每分每秒让人觉得闷热、窒息、灼烧、痛苦。

  如此说来,了解自己的本领适合过哪一款生活,实是人生大功课。没有能力走入婚姻的,最好不要贸然进入以免误人误己,同样地,不想过单身生活的,也应该多了解婚姻实况。

  无论哪一款生活,若让活在其中的人及周围亲朋集体感到不快乐,表示翻修的时候到了。但到底该破还是该补?无人可帮另一人找范例、拿主意、做决定。每一个门牌后的单身生活都有其独特性,正如每张餐桌上的婚姻饭也各有各的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找到其存在的价值与破裂的力道。

  也许,“诚意”是判断人事的重要指标吧!掂一掂自己的诚意,以及对方的诚意有多重。如果有诚意做一个母亲,即使碰到一个太钝太懒太傲的男人,也无损于她对孩子的关爱与培育。很多男人在孩子出生后才发现自己不爱孩子、不该生孩子,对于这种混账理论,与其花时间翻旧账,不如给孩子一个未来。

  我们的政府仍旧粗糙,尚未规划资源让一个现代女性既能造就自己又能实践母亲角色。换言之,这是双重的压抑与剥夺:一则压抑了女性实践母亲职能的欲望,二来剥夺儿童快乐成长的权利。

  于是,做了母亲的职业妇女很难不变成聒噪的母番鸭,一路驱赶她的黄毛小鸭:“快快长大吧!快快长大吧!”而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个囚犯小婴儿,从这个看守所(自家)移到另一个看守所(保姆家),接着是幼幼班看守所、安亲班看守所、才艺班看守所、补习班看守所,一路坐牢长大。

  这是个悲哀。

  我们的社会本质上是歧视妇女与儿童的,但一个尽责的母亲没办法等待社会变文明才哺育幼婴。即使崩石击中她的头颅,昏厥之前,若怀中婴儿索奶,她也会用最后一丝力气解开衣衫把**送入婴儿嘴里。社会对她摇头,她只好靠自己的力量做好母亲工作。

  然而,我也必须承认,不愿意承担母亲责任的人亦多有所闻。她们优先想到自己的利益与感受,是极度吝啬的妈妈。或者,她们一直无法处理好自己的人生,以至于身心承受巨大压力甚至造成精神疾病。

  她们之中,有人把自己的小孩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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