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故事令人着迷。
年轻时看过动物行为学家康拉德·劳伦兹(Konrad Lorenz)的《所罗门王的指环》,别的不记得,只记得他提到小雁鹅不论是从人工孵卵器孵出还是母雁鹅孵的,总是把它碰到的第一个活物认作是自己的母亲。
后来在《雁鹅与劳伦兹》(杨玉龄译,天下文化出版)一书中,看到他详尽地描述一只名叫玛蒂娜的小雁鹅如何与他“一见钟情”的过程。
小雁鹅被一只家鹅孵出后,劳伦兹将她移出以便仔细端详,小雁鹅忽然凝视他,发出单音节的迷途似叫声,劳伦兹理解那叫声代表哭泣,于是立刻发出代表“安慰”的声音响应她。这只才呱呱落地的小雁鹅即刻伸长颈子,发出多音节“vee-vee-vee-vee”的叫声,毫不保留地表达她的快乐。
劳伦兹过足了瘾,将小雁鹅放回她的养母——那只代理孵育的家鹅身边,没想到小雁鹅立刻向他飞奔,一副誓死追随的模样。劳伦兹写着:“当时的我,还不明白鹅类铭印过程是一旦完成就无法改变的了。于是,我抓起小鹅,再度将她塞回白鹅的身体下。但是,她立刻又追着我爬出来了。……可以理解的,我当时真是被这只追着我跑又哭个不停的可怜婴儿给感动了。……她已把我,而非那只家鹅,视为母亲了。”
这故事让我对“铭印”大感好奇,并且想起另一个同样有趣的故事。
如果从文学的角度体会,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不也是另类“铭印”游戏?
仙王奥伯龙为了戏弄他的妻子铁达尼亚,命令手下摘采那株独一无二的艳丽花朵。这花有个身世:在银雪般的月光下,全副武装的丘比特一面疾飞一面拉满神弓,向着西方的一位美丽处女瞄准,全力射出那支金色的爱箭,没想到射偏了,箭落在一朵乳色小花上,爱的创伤使花朵变成紫红,从此女郎们唤它“三色堇”。这花深具爱情魔力,只要将花液滴在睡着的人的眼皮上,醒来睁开眼就会疯狂地爱上他所看见的第一个人——当然,也包括动物。
这花汁扰乱了仲夏夜森林里两对男女的恋情,使誓言变为荒诞,拒绝者转身成为热恋狂徒。即使是仙后铁达尼亚,也在爱情魔液的驱使下,爱上一个憨愚无比的驴头织工。
或许是这两个故事在脑海里暗自发酵,才使我毫不动摇地打算自己带小孩。
不止一人告诉我,自个儿闷在家里育儿如同软禁,不出三个月即会濒临疯狂边缘,届时还不是乖乖交给保姆,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就交出去,自己重回职场免得跟社会脱节,下班接孩子回来再分泌母爱也就够了。大家都这么做。
我想不出为什么我必须跟着这么做?我们的经济状况谈不上富裕但还算安定,暂时不需要我贡献;我在职场上扮演的角色亦非举足轻重之辈,不去不会出人命的;说到脱节,这款混乱有余优雅不足的社会若能与之脱节一段时间,说不定还是好事;再掂一掂自己的体能,还算可以吃苦耐劳。这种情况下若把小孩交给保姆,大约只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怕累。
其实,怕累也是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我们这一代女性虽披上母亲战袍,但不认为应该像我们的祖母与妈妈一样,把自己当作一颗方糖(或一撮盐巴),慢慢溶解于养儿育女、相夫教子这口大鼎内,成全了他人的人生美馔,自己却消失于无形。情况较恶劣的还剩一张嘴巴没溶掉,哇啦哇啦四处讨人情,却没人理她。
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累病、累垮、累疯、累死一个母亲,绝非什么光荣、伟大的事迹。
我不见得不怕累,但只要找得到意义——确认这事是我生命中一旦错过即无法挽回、思索过因我的付出将换得星钻般价值,那么,我愿意累。
换句话说,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不在“孩子成长现场”的母亲。
虽然生产后,在娘家坐月子,母亲露了不少育儿招式供我观摩、实习,但真正轮到自己接手仍不免手忙脚乱。
公婆家与娘家都离我们甚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两个没经验的中年父母只能靠自己看书摸索。我心里不太服气,心想:伺候一个小奶娃有这么难吗?别人做得来,难道我做不来?放心!放心!靠本能就对了。
这么一想,倒也天地宽阔。的确,本能就像一台设计精密的电脑,让初为人母的女性变得更细腻、警敏、坚毅,能立刻辨读小婴儿的哭声代表饥饿、生病、尿布湿还是渴望安慰。我从来不知道授乳中的女人身体宛如一条鲜艳丝巾覆盖下的最先进战斗机,其攻防能力近乎神出鬼没。这身体是我的吗?不是,是造物者的。
为了确切地掌握小家伙的饮食起居,我准备了一本笔记簿,每日记录他的喝奶时间、量及排便情形(后来也加上生病、就医记录)。这本成长簿真像账本,写的都是数字,譬如在他满两个月又十三天那日,是个星期六,账簿上写着:
1:20AM 牛奶70毫升+母奶50毫升
3:00AM 母奶30毫升
4:00AM 牛奶40毫升
6:30AM 牛奶90毫升
11:00AM 牛奶160毫升+母奶10毫升(便,少量)
5:00PM 牛奶130毫升(便,多)
8:00PM 牛奶50毫升+母奶40毫升
11:30PM 牛奶50毫升+母奶30毫升
总计:750毫升(牛奶590毫升,母奶160毫升)
有经验的人看我这本账簿大概会笑掉大牙,养儿又不是做实验,哪需要这么啰唆。不过,我情愿用最笨拙的方式比较保险。如此一来,凡是小家伙的饮食、身体变化一目了然,省去回想、揣测工夫。这本子也变成孩子爸爸下班后必看的读物,只要一翻,就能想象他的宝贝蛋一天的饮食起居,看到小家伙胃口不坏,也就觉得大热天到量贩店扛六罐奶粉、五包尿布的辛劳有了回报。
育婴书上说,每四小时喂奶一次就行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至少我们家这个不是。从上面那张“业务报表”不难看出小家伙的胃口曲线,一天吃八次,也只有亲娘有这个耐心奉陪。我曾经试着训练他的喝奶时间,但效果不佳,加上自己是个顺其自然派的,也就随他高兴吧!由于他饮食无度,我常不晓得该泡多少牛奶才恰当,最后决定多泡一点省得吃不够还得再冲,于是又嫌泡多了,这家伙没吃几口不干了,我看牛奶还剩那么多,倒掉可惜,旋开奶嘴,仰头一咕噜干了,那阵子真是返老还童,喝了不少婴儿奶粉。后来,实在“灌”不下去才作罢。有个朋友说,当年她顺手将余奶往院子泼,没想到每回都帮墙角那株龟背芋“醍醐灌顶”,原本干瘦的绿芋后来飙得跟一窝土匪似的,可见婴儿牛奶有多营养。
帽上三颗毛线球,像三只在山坡上追逐的梅花鹿。等你长大,你会慢慢体验到,你就是自己的暖流。只要你相信,无论雪下得多厚,春天就在举头三尺处。
有子不见得万事足,但绝对会睡眠不足。每天从深夜十二点到次日清晨七点,至少起床四次,喂奶、换尿布或巡视他的睡眠状况。小家伙是个敏感型婴儿,睡眠情形一直不理想,动不动就哇呜哇呜“晚点名”,我也是浅眠易醒、神经紧张的人,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像背部安装弹簧般一跃而起,如此一来休想一觉到天亮。然而有时真是累得全身快散成零件,好不容易才躺下,没多久,小家伙又“晚点名”了,待奋力爬起巡视一番,没状况呀!不免没好气地说:“报告班长,你的尿布没湿,小肚肚不饿,狗没叫,可不可以放我去睡呀?”
如此白天折腾夜晚拖磨,加上喂食母奶,最意外的收获是替我省下一大笔钱。有人为了产后恢复身材,花几十万到塑身中心学哪吒剔骨还肉。我呢,一毛钱也没花,从产前六十四公斤缩至产后三个月的四十八公斤,半年后变成四十六。这种奥运选手才撑得住的磨炼,把我的身体鞭策得更有力气,似乎也更健康。因而,每当想起多少苦命女人正陷入脂肪泥沼作肉搏战、殊死战时,就不免自我陶醉,为这副精瘦有劲的身躯感到安慰。此时,立刻怀着“感恩的心”向婴儿床一鞠躬,对小家伙说:“求求你折磨我吧!继续折磨我,那是好的折磨啊!”
孩子的爸爸也是,男人年过四十最恐怖的是腰部变成“救生圈展示柜”,这种灾难很难避免,只有爱哭善闹的小婴儿有能力阻止中年男人的肉崩命运。事实证明,小家伙也帮他爸爸塑了身。
可见“养儿防老”仍是至理名言,不是储备老本,是防止父母老化。
白天只有我与小家伙在家,完全是单兵作业。起初,最让我手足无措的是帮小家伙洗澡,其惶恐之状,宛如帮一块豆腐洗浴。幸亏隔壁许妈妈教我一点诀窍,才渐渐克服窘境。约莫午后三四点间,是最重要的洗澡课。我会先在专用澡盆放半盆温水,加适量的酵素沐浴粉,接着盖上马桶盖,在上面铺好大浴巾,另外备一件干净上衣。如此各就各位了,再把这个浑身散发乳味、痱子粉味、汗味、尿味的小祖宗抱入浴室。为了防止受凉,进浴室才为他脱衣,再依序洗头、洗澡。初始,手脚不够熟练,总是草草“汆烫”了事,后来驾轻就熟了,才让他多享受一会儿泡澡之乐。洗浴时,我会跟他说话,谈话内容也从刚开始的“怎么办?伤脑筋咧!完啦完了!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别哭别哭,快好了快好啰!乖哦再忍耐一下下……”到眉开眼笑地说:“喏,妈妈给你制造一点波浪!”并唱起所有跟水有关的歌。事情就这么转弯了,洗澡变成一件有趣的事,他颇能享受我带给他的新奇刺激。我会用愉快的花腔唱“昨天我打从你门前过,你正提着水桶往外泼,泼在我的皮鞋上,路上的行人笑得笑咯咯……”也会像个导游向他介绍:“这是你的小手,这是你的脚丫,搓搓你的手臂,拍拍你的屁屁!”这件事给我一个启发:永远不要把小婴儿当作“植物”,他需要大量的刺激、学习、互动、交流,大人无法预测他会有什么反应,但无须多久,即会发现他已“进入”你所制造的情境,摸熟你的顺序,甚至开始表达他的困惑与欢喜;譬如,当我故意以老牛拖破车的速度与声音唱“昨——天——我——打从——你——门——前过”时,他仿佛感到不对劲,但当我恢复一贯的欢乐声音时,他知道“对了”,那神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洗好澡,用大浴巾拭干身体,先穿一件上衣再抱到卧室,扑一点玉米粉配方的痱子粉,包尿布、穿妥衣服,才算大功告成。为了避免温度变化导致受凉,我习惯先在浴室为他穿一件衣服,这道手续当然是多出来的,但只要想到万一小家伙生病最累的是我,再多几道保险措施我也不嫌烦。
照顾新生儿的确需要无比的耐心与技巧,我们度过最慌乱的四十五天后,渐渐摸出一点门路,好像也建立了自己的泡奶换衣风格。首先,针对泡奶速度太慢的问题,我们买了调奶壶——能够保持壶内水温约摄氏五十度,免得小娃儿哭饿时,两只笨手一面拿奶瓶一面倒热开水、加冷水、试喝太烫、加一点冷水、试喝太凉、再倒一点热水……等泡好牛奶,小婴儿已哭得肝肠寸断。这种发明真是体贴入微,我们这两个新手父母对它感激得简直要列入传家宝清单。为了减低半夜起床泡奶时的烦琐与疲倦,我们会在睡前用奶粉盒装好三格奶粉,待小班长晚点名时,只要:一,拿奶瓶、打开;二,倒入一百二十毫升的水;三,打开奶粉盒盖,将盒内奶粉全数倒入奶瓶;四,旋紧奶嘴,摇!四个步骤就好了,不需三十秒。
还没当妈妈前,看到杂志上登“包尿布比赛”之类的亲子游戏,简直是嗤之以鼻,心想怎么有人无聊到这种地步,瞧那些得名次的男人、女人笑得跟什么似的,真不懂这些人的荷尔蒙出了什么问题。现在,自己忝为父母之一(这意味着:凡你取笑过的椅子,你会坐到;被你睥睨的角色,你会演到),才了解由“包尿布”技巧可测得大人的手眼协调智商之高低。
孩子爸爸与我的包法各具省籍特色,他的像湖州豆沙粽,我是台湾肉粽。所幸小婴儿一天约尿二十次,常常更换得以练习,其形状渐渐不像粽子,近似叉烧包。
所有的小婴儿都一样,有个不良行为——当你打开尿布检视是否该换时,基于反射作用,他会立刻尿尿;而小男婴尤其恶形恶状,当尿布打开,一只小鸟扑哧朝你的脸射尿。第一次遭逢“尿击”时,吓坏了,整个人立刻跳开,捂脸哇啦哇啦大叫,在卧室兜圈子,如遭凶猛动物偷袭。后来一想,是童尿啦,不是毒蜘蛛液!才镇定下来。此后学乖了,撕开尿布粘胶后不立刻更换尿布,等他撒好,再动手不迟。(没想到我们两人的聪明才智竟会用来提高冲奶效率及研发“避尿”技巧!诚如孩子干爹说的,这是“天谴”啊!)
然而辛苦是有代价的,小家伙的体重从出生时三点七公斤到满三个月时变成七点四公斤;身高也从五十四厘米长成六十三厘米。才三个月,他的声音从幼婴转为大宝宝似的,哭起来非常雄壮威武。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不仅认识我们的脸与声音,更会与我们玩游戏。我不禁怀疑,半夜当我们累瘫在**时,小家伙是否曾从旁边婴儿床溜下来,悄悄爬上大床,亲吻爸爸、妈妈的脸颊,完成他与我们的“铭印”仪式。
如是之故,他飞快地成长着。而我们累过一天后,总是忘记一天累。
【密语之八】
首先浮现眼前的,是一个小女孩蹲在井边搓洗尿布的画面。
在她脚边,有一铝制脸盆,装着不断散发屎尿味的脏尿布。她很熟练地将沾屎布条摊在水井的出水口,用竹片刮去污物,扬手泼水,做完第一道清除手续后,再抹上洗涤用的象头肥包,努力搓洗。长条形的尿布都是她的母亲以旧衣裁成的,大多数是吸水性较强的汗衫,那是父亲的,上头还印了渔会赠送的字样,旁边有两条正在亲嘴的鱼。
洗完,她会咬紧牙齿用力拧干布条,发出“呵哦”的声音,再搬柴墩垫脚,一一抖开,晾晒于竹竿上。黄昏来临之前,她必须记得收,一条条叠好,置于大**小娃娃的身旁。
她喜欢做这些吗?一点也不,但不会有人询问她的意愿。大人总是忙碌,总是用命令的语句将她自游戏中喊出来,“呐!去洗尿布!”“呐!来背囝仔!”“呐!去摇囝仔!”她不会抗拒,乖乖地告别正在扮演的家家酒角色或一路领先的跳橡皮筋比赛。只不过有点心情不好以至于嘟着嘴,即使如此,她也不会让大人发现。
“谁叫我是老大!”她会这么告诉自己。每一家的老大都得做很多事,不拘男生、女生,背后总是背着弟弟或妹妹,好似骆驼背上一定有高耸的肉峰般天生自然。她与几个同属老大的玩伴颇懂得互相安慰或抱怨。有时,也会以超乎七八岁小孩的早熟口吻在姐妹淘面前叹气:“唉!我阿母又生的,又是女的啦!唉!朆出头天!”
没人问她喜不喜欢弟弟妹妹,同样,也没人怀疑照顾弟弟妹妹是她的天职。那年代的风吹起来有稻香也有莲雾的甜味,那年代的夜总是网住一群青蛙、几斗星子,如此天高地远,她这么小的小孩也就说不清楚心中浮浮沉沉的“老大情结”,时间一久,反倒往人人赞誉的“老大形象”努力,付出,付出,再付出,不要问为什么。
直到二十多年后她才理解为何自己对“小孩”存着极端矛盾的观感,一则喜爱另一则缺乏耐心到接近厌倦的地步,这两股情潮不时相互咆哮、呼啸,她正本溯源地想,不得不归咎于童年时带小孩带怕了的心理因素。
有一回,她背着弟弟跟几个童伴在晒谷场玩跳房子,颠颠****,小娃娃不舒服,她也备感吃力。遂解下背巾,让弟弟坐在地上。许是玩得太尽兴了,没人发现那个获得自由的八个月大的娃娃正一步步往外爬,兴高采烈地开始他这辈子的第一次大冒险。幸亏,从外头回来的邻居阿婆发现刚犁过的水田里怎么有个小泥娃,遂大呼小叫地救起他,要不然后果很难设想,他可能吃进泥巴导致呛死,也可能滑倒淹死。
她非常害怕,不断问自己:“要是他淹死怎么办?要是弟弟淹死我怎么办?”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象各种死亡的景象。她毫无怨尤地接受大人的责骂,她觉得自己很可耻,为了游戏却没有尽到老大该尽的责任。
还有一次,她受命摇摇篮,让困倦的小娃娃入睡。她一手扯绳,摇篮晃来晃去,一面学大人口吻催眠:“摇啊摇,惜啊惜,我家××(婴儿乳名)一暝大一尺!”那小娃有点闹睡,嗯嗯唧唧咿咿啊啊,真是烦人。她加大手劲,摇篮晃得厉害,一咕噜翻船了——小娃娃掉到地上,这下子不是咿咿啊啊,是痛哭失声。
当然,大人一把抱起小娃,免不了骂她几句。她常常被委屈的感觉压住胸臆,一个人躲到门后,无声地哭起来。
为什么没人问她喜不喜欢弟弟妹妹?
她甚至在妹妹的肚子上留下齿痕。那是最小的妹妹,大约两岁左右。这小妞打从出世就不得人疼,大人们早盼晚盼就盼个男的,偏偏她来搅局,自然有些失望。她天亮带她出门,天黑背她回家,倒有点“长姐如母”的味道,其实也不过大她七岁。有一天,她逗妹妹,哈她痒痒,小娃娃乐得哇哇叫,一路跑一路躲。她抱妹妹至沙发上,掀起衣服用嘴巴“噗”她的肚脐,愈噗愈大声,妹妹笑得鼎沸,她好开心也跟着大笑,没想到一口牙齿就这么咬下去,齿痕立即浮现,隐约有血丝,接着妹妹大哭起来。还用说吗?当然被骂得臭头。
长大了,妹妹还记得这事,了解姐姐不是故意“虐待”她的。那齿痕还在吗?妹妹说,洗澡时会浮出来,不过有时候没有。唉!将近三十年过去了。
即使三十年过去了,每次回想,总是先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井边搓洗尿布的景象。
那是童年,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