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千七百七十克重、五十四厘米高、头围三十六点五厘米的初生婴儿长成十五公斤重、九十二厘米高、头围五十三厘米的幼儿只需两年。

　　两年时间尚不足让小树苗结出硕果、让新岩润出苔藓，却够让一个小婴儿学会跑跳、驾驭语言，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与年龄。

　　下笔的此刻，小家伙正坐在电脑前玩最近才迷上的《城市奇侠》——专为小朋友设计、活用数学概念的游戏光盘。他已不需我帮忙，会自己选择跟随青蛙去装潢查克的公寓或者找到熊呆去玩影子配对、帮修车工人穿衣服的游戏。我回头看他坐在高脚竹椅上操作电脑的背影，不禁觉得痴迷。一切都是真的吗？此时此刻是真的吗？那个小小孩与我真的存在于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吗？

　　“嘿，姚大头，”我放下笔，问他，“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所有的大人都会问这个无聊问题。

　　“妈妈！”他答。约莫三秒钟——这时间够我因他的答案而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之后，他改口：“喜欢爸爸！”接着自个儿咯咯地笑起来。

　　又一次调戏老妈成功，他一定这么想。

　　一切都是真的，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

　　一岁半以后，他已能听懂大人对他说的话、要他做的事，到了两岁，则可以进行双向沟通，不管用说的或其他耍赖技巧。正因如此，当大人希望他学习较高难度的人际互动时，那感觉就像使尽全力与一头蛮牛拔河。如何让两岁小孩了解“尊重”的意思，如何让他愿意“等待三分钟”而不吵不闹？

　　两岁以后，是另一阶段的学习，对父母与孩子而言皆是繁重课业。以小家伙为例，我亲自带他、教他，固然促使他在认知、学习方面较有进展，然缺点亦逐渐显露；他在自我情绪克制方面的能力极差，独立性不够，常表现出以自我为中心的行止。这些，或许是独生子的共同毛病吧！如何能于循循善诱之中，让他学习尊重别人，学习礼仪，学习分享，既能保留孩子个性之特质又能奠下较开阔的人际基础，确是学问。

　　然而，退一步想：若每个孩子是一支独一无二的生命之箭，天大地大，自有他驰骋之路、命中之靶心吧！

　　两岁的小家伙，饮食起居已形成规律。胃口不错，每餐能自己吃饭，唯他狼吞虎咽，我们得一直叮咛：“小小口，嚼一嚼，休息一下！”虽说已有十七颗牙齿，不过小孩没耐心嚼烂，一碗饭四五口即吞完。老辈的有个妙喻：“吃柚放虾米，吃龙眼放木耳，吃芭乐（番石榴）放枪籽。”即指小孩咀嚼不足、消化不够，吃什么拉什么，吃进去的袖子在肠胃绕行一周后拉出来的形状像虾米。为此，我仍旧为小家伙特制私房菜，将多种蔬菜加绞肉煮烂，饭也煮烂（大人只好跟着吃软饭），每餐半碗白饭配他的私房菜，若大人的菜肴有适合他吃的，再添几味。如此调养，他长得还算结实。平日无吃零食习惯，偶尔以葡萄干、海苔、小鱼干、果冻等神仙妙品诱拐他就范，冰箱内的原味优格、养乐多则有固定配额，每日两至四颗香吉士（冬季则以柳丁）榨汁现喝，加上仍然戒不掉的牛奶（每日要喝四至六次不等，为了减轻蛋白质负荷，采稀释冲泡），这小子的块头确实比同龄的稍大。

　　两岁的他会拼十二种六块式拼图，三十二块几何图形拼图，认识0到9数字，会从1数到10，认得A、B、C、E、F五个字母，会背诵四首绝句，喜欢玩积木搭房子、结构方块组合车、齿轮组合车及电脑。认得大部分的蔬菜、水果，喜欢在洗澡时想象小熊买菜，问他小熊买了什么菜，他会说：“养乐多、格格（优格）、葡萄干、海苔、冬瓜、蛋、豆豆、运动饮料……”基于他喜欢食物的特质，我猜想适合他的职业可能是：葡式蛋挞店长或日本料理亭长。

　　这玩意儿据说可训练双手并用、手眼协调。嗯！只是没说训练谁的？你老是提它到我面前：“妈妈！你弄！你弄！”我还需要训练手眼协调吗？要训练的话也不需要这玩意儿，打你屁股不就成了！

　　他也学会自我鼓励，若搭好积木，会高举双手，跑来向我说：“胜利！”穿了新衣，也会照镜子说：“我好帅！”

　　最让我感动的是，有一天他自厨房角落捡起一塑料瓶（我常将空瓶洗净给他玩），自动走向洗衣间，喃喃念着：“回收！回收！”将瓶子放入资源回收袋。这是很小的事，但代表着一粒爱地球、珍惜资源的种子已成功地在他身上着床。我曾向他解释过，为什么那袋子里的铁罐、玻璃罐不可以玩，并且自言自语讲了一小段关于永续经营地球的看法。小小孩怎会懂这些？他懂的。他自有另一只慧眼观察大人行为且起而效尤。他这小小的动作让我对未来起了些微的憧憬，或许，修复地球的力量就在女人与小孩身上！

　　小家伙很爱听《天黑黑》及《只要我长大》这两首儿歌。尤其后者，可能因歌词有“爸爸”“哥哥”等常使用之称谓及妈妈老是挂在嘴边的“长大”二字才虏获童心吧！我嫌那词儿太八股了，每当临睡前小家伙点歌，我即乱改成：“爷爷奶奶去打牌，牌技‘通人知’……”或“爸爸妈妈真伟大，名誉照我家；为我去上班，还给老板打……”聊以自娱。

　　有一天，我听见他窜改歌词，那词儿听在妈妈的耳里比任何一首情歌都动听，他唱：“姚远妈妈真伟大……”

　　小家伙与爸爸的互动也进入善的循环。每天早上，他会挥手向爸爸道再见，说：“爸爸上班，乖！”下了班，则要爸爸带他兜风逛逛。某晚，他跟爸爸玩躲猫猫，他先站在厨房冰箱前数到十，再跑到客厅抓人。堂堂七尺之躯在小客厅内着实无所逃遁，小家伙因每次都抓到人颇有成就感，竟要求一直玩下去。

　　最大的进步是白天不需包尿布了，这真是大跃进！他已会说：“妈妈，要尿尿！”不过，尚不愿蹲坐小马桶解大号，我不急，反正总要会的。

　　两岁生日那天，是个寻常的晴天，这世界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孩子爸爸休假半天，带我们出去走走，回程在山下理发店给小家伙理平头，照例，他哭得宛如刺客要取他首级。当晚，我亲自烤了中看不中吃的小蛋糕，插上两根蜡烛，为他庆生。寻常的一天。

　　而这一天在我们眼里却比黄金灿亮，轻盈的光到处流淌，以至于这世界看起来有一股奔放的活力，即使最不起眼的野树丛草也结着希望的小果，我们的心情好似大草原上奔驰的花豹，绰约极了。

　　有一个小小孩满两岁了，他会唱的第一首歌是几百万个小孩都会唱的《只要我长大》。

　　只—要—我—长—大！他以大嗓门吼唱着，被自己的歌声弄得兴奋无比，遂一遍又一遍地唱起来。

　　是的，我们像所有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小孩平安、健康地成长。我们祈求神让我们继续拥有幸运与顺气，陪伴这个小小孩长大，见证他历经锤炼而强壮而胸怀万里而点燃理想，成为建造他们社会不可或缺的一块基石。

　　生命，要献给更多的生命！这就是衍育的终极目的吧。

　　而我们会老，也愿意安安分分地老。在我们身上燃烧的火把要传给他，在我们脑海翻腾的难题要交给他，在我们心口润着的甜美滋味也要送给他。我们愿意更努力些，成为他眼中可供怀念、学习的“上一代”。

　　我祈求当初倾听我、赐我婴儿的神护佑这个小小孩，赐他勇气以迎战邪恶与不义，赐他智慧让生命发光，引领他走上真理与正义的道路。

　　祈求隐于星空的神把本应赐予我们的福粮转赠给他及所有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孩子，让他们通过光阴洗礼，携手打造美丽新世纪。

　　若如此，我们当可以微笑等待；因为，那丰饶壮丽社会的一片颜彩在我们的儿子身上，若我们尽心呵护他长大，就能见识那壮丽社会降临。

　　降临于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