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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希望再现

苔丝 [英] 托马斯·哈代 2169 2024-10-22 04:54

  

  罗杰·阿斯克姆说:“单凭经验,我们觅得人生捷径,势必上下求索,长路漫漫。”然而这修远漫长的求索却让我们的旅途举步维艰,这也并不少见;那么,经验究竟又有何用处呢?苔丝 ·德伯菲尔德的经验就属于一无是处的那种。最终她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可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又有谁认可呢?

  假如苔丝在去德伯维尔家之前,恪守她与常人都了解的格言圣训,谨言慎行,那她绝不会上当吃亏。可这完全超出了苔丝及常人的领悟能力,到了木已成舟,事情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才恍然悟出这些金玉之言的全部道理。此时,苔丝与芸芸众生或许就会带着几分嘲讽,引用圣奥古斯丁的话说“你指引的路太过美好,美得让人无法企及!”

  整个冬天的几个月,她都一直待在父亲家,或拔鸡毛,或填火鸡与大鹅,或把以前德伯维尔送的、她当时鄙夷地扔到一边的漂亮衣服拿出来,改成弟弟妹妹能穿的。写信求他这事儿,她是万万做不到地。别人总以为她在不辞辛劳地干活儿,她却经常双手扣搭,抱在脑后,一个劲儿地出神想心事。

  她以哲学的眼光审视着这一年中流转消逝的光阴时日;在猎苑的一片黑暗中,彻底毁了她一生的那个川特里奇悲惨之夜;婴儿降生与死去的点点滴滴;还有她自己降临到这世间,以及与己相关的那些特别时刻。一天下午,她对镜自怜,突然想到,将来有一天,会比其他任何时日都重要,那就是她自己与世长辞的日子。那时,所有的美貌都将凋敝,那一天也会悄无声息地混进一年中的普通时日,一声不响,不露痕迹,年复一年,悄然流逝。这又是哪一天呢?每年她都要与这冷酷的日子相遇,却为什么没有感受到它那袭人的冷意呢?她的想法与杰瑞米·泰勒的一样,那就是,认识她的人将来有一天会说:“就是在今——今——今天,那可怜的苔丝死了。”说这话时,他们心里压根儿也没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对她来说,在岁月长河中,注定要成为她人生终点的那一天,她却不知道究竟是何年何月,哪个季节,又是一个礼拜中的具体哪一天。

  就这样,苔丝由一个头脑简单的女孩儿一跃成为一个思想丰富的女人。面容上多了几分沉思的迹象,话音里流露出些许悲伤的基调。她明眸善睐,顾盼传情,日渐出落成一位活脱脱的标致美人。她面容妩媚,摄人心魄。近一两年,虽然起伏跌宕,历经坎坷,然而她并没因此而堕落腐败;要不是世俗偏见,这些经历简直就是她接受的高等教育了。

  近来,她一直离群寡居,不与外界往来,她的事情本来就不是尽人皆知,如此一来,现在马泺村民也逐渐将此事淡忘下来。但他们家企图与富有的德伯维尔家“连宗”,甚至还妄想通过她,再做更进一步的“联姻”,而后不幸崩塌溃败,这一切的一切,马泺村都耳闻目睹。她看得明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她是无论如何也快活不起来了。这件事在她心间深刻、敏感,最起码得等若干年,才会逐渐消磨殆尽。可眼下,苔丝对新生活的热切憧憬在她心头怦然搏动。或许到一个幽僻之地,那里对她的旧事一概不知,说不定她还能快乐起来。逃避过去以及一切与过去有瓜葛的东西就是要和过去一刀两断,消除干净,而想要做到这一点,那就得离开此地,远遁他乡。

  苔丝时常自问,贞洁这种东西,真的一旦失去,就永远失去了吗?假如能把过去掩盖起来,她也许就能证明这句话是错的。凡是自然界的有机体,都有自我恢复的能力,谁说处女的贞洁就没有这种能力呢?

  她等了许久,始终没碰到另起新生的机会。阳光明媚的春天又一次悄然而至,苞芽初发,生命的萌动滋长似乎都能听得见。春天,催发着野生禽兽,也激励着囚困的苔丝,促使她跃跃欲试,远走高飞。后来,就在五月初的一天,她突然收到一封信,那是她母亲从前的一位朋友写来的,很久之前,苔丝曾写信给她,寻求活计,但从未谋面。信上说,向南若干英里的地方有家奶牛场,需要一名熟练的挤奶女工,奶牛场主很乐意雇用苔丝一个夏天。

  这个地方还不够她希望的那样远!但她活动范围小,名声不大,对她而言,这也许已经足够远了。对活动范围有限的人来讲,英里就是地理学上的经纬度,教区就是郡县,郡县即是州国。

  有一点,苔丝主意已定:她的新生活里,无论是梦想愿景,还是实际行动,绝不会再出现德伯维尔家的空中楼阁。她就是挤奶女工苔丝,仅此而已。娘俩从未在这一点上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可苔丝的母亲摸得很透,现在她也就不再话里话外地提那些什么骑士祖先了。

  可是,人性竟是如此地自相矛盾,那个新地方之所以让苔丝兴趣盎然,原因之一就是它恰巧靠近她祖先的故土(虽然她母亲是地道纯正的布蕾克摩人,他们家却不是本地人)。那个奶牛场叫泰波塞斯,离德伯维尔家旧时的几处宅第田产不远,紧邻着她那些贵妇奶奶与其权势显赫的丈夫一起厚葬的家族大墓室。她或许能看一看这些墓室,同时也想一想德伯维尔家族,就像巴比伦一样,倾倒衰败了;还可以想一想,她这个卑微后裔的清白,也会寂静消逝。她一直在琢磨,站在祖宗这片风水宝地上,会不会有什么奇异的好事在她身上发生。每想到此,便有一种精气神,就像树枝里的汁液,在她身体里油然涌现升腾。那是无尽的青春朝气,在短暂压制之后,又重新腾涌高涨起来,点燃了希望,唤醒了她那势不可当、追求快乐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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