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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富人炫富

鸽王 岩波 13492 2024-10-22 05:00

  

  前不久,中国的新华网发出一则来自乌兰巴托的引人注目、颇具兴味的消息:蒙古国政府日前决定,将猎隼确定为蒙古国“国鸟”。文中说,猎隼为中型猛禽,以鸟类和小型动物为食,可驯养用于狩猎,主要分布于蒙古国、中国、印度北部、中欧和北非。猎隼大都单独活动,俯冲捕食时的飞行时速可达280公里,在蒙古国草原上常可看到它倏忽间一掠而过、搏击长空的英姿。猎隼名列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蒙古国官方数据显示,蒙古国境内现存猎隼约6800只。自2000年至今,蒙古国共出口猎隼约3000只,去年出口240只,今年允许出口150只,每只售价约1·2万美元,主要出口到科威特、卡塔尔、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国。在阿拉伯国家,驯养隼类是一种时尚、财富和身份的象征。

  中国从来不缺炫富的人。开宾利、保时捷和劳斯莱斯是炫富,养鹰隼也是炫富。而且这种炫富的时尚现在正悄然波及到蓝海市。蓝海市的鸽市和鸟市上,近来已经频频出现出售鹰隼者。出售者有的提着一个硕大的鸟笼,有的则戴着厚皮手套及套袖,让鹰隼站在自己的胳膊上;虽购买者不多,但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用心细看的人却不少。鹰隼那威风凛凛的雄姿,锐利而极富杀气的眼神,象征着进攻武器的鹰钩嘴和利爪,都让人于胆怯中肃然起敬。

  马小六驯养隼却不是为了炫富。他虽然小有实力,却还无富可炫。他养隼已经三四个月了。他的这只隼是大伯家去蒙古做生意的堂兄带回来的,蒙古盛行养隼、卖隼,蒙古的隼种纯,体健,性猛。拿来的时候是个小雏,家里不让养,堂兄又知道马小六养鸽子,便把隼给了他。起初他也不想要,怕对自己的鸽子有威胁,可是堂兄不舍得给外人。于是马小六就向黄淑玲求教问计。黄淑玲一听有人送隼来,立即喜出望外,大叫:“你赶紧收下来,这对咱们的下一步太重要了!”

  马小六接了隼,堂兄自然高兴,他临回蒙古以前,对马小六传授了放养隼的基本要领:隼这种猛禽还是比较好开食的,尤其是小雏,把新鲜牛肉或鸟肉切成丁,用温水泡一下,就可以喂了,肉的温度不能低,最好是40度左右。隼和鹰不一样,不能熬,否则会挂的。练叫远不能急,满膘空堂就可以叫的。刚开始不能太远, 有个一两米就行了。让它看见你手上的肉,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怕人的,不肯过来,但是要有耐心。当它的头一高一低的冲着你看食物了,就说明有戏了,你就慢慢等,没一会就来了,这是叫远的第一步。但也是你叫远成功的一大步 。去年我在蒙古弄了一架红隼,中午到手,回家是简单喂的。第2天一早我拿肉逗它,3米就来了,我一看有戏,当天下午就能叫上20米了。那还是一只半年多的青年隼。你这只隼是小雏,要好养得多。叫远的距离一天一天的增加,刚开始带上线,以免飘了,等熟了就把线摘了。现在我的红隼抬手就来,看见我拿手套就明白我要喂它,它就开始兴奋,老早就飞到我肩膀上了。平时的饲养,隼一般不放猎,对于食物没有那么多说道,只要肉新鲜就好,水分可以大些。换羽的时候最好是活食,麻雀最好。隼在换羽的时候,每天早上在它身上略喷些水,有助于换羽。隼的爪子比鹰要娇贵,平时注意不要伤了。冬天从外边回来不要直接把隼带回家,找个地方适应一下温度,最好爪子用温水泡一下。这样对隼有好处也避免感冒。再有,如果隼咬脚绊,就用大蒜切开两半涂在脚绊上,有很好的效果……

  马小六亦步亦趋地按照堂兄的叮嘱开始喂养和训放这只隼。几个月过来,隼身上的羽毛基本丰满了,便在隼的腿上拴了长绳拿到外面“叫远”。一米两米,十米二十米,不知不觉已经五十米都能飞回自己的胳膊了。马小六十分兴奋。但冷静下来的时候,也十分气馁:这喂养隼的成本也忒高了不是?天天吃肉不说,现在需要买活麻雀给它吃了,鸟市上卖两块钱一只,一天三到五只。小隼眼见得一天比一天大,身形一天比一天壮硕,可伙食费快赶上马小六了,差不多相当于一口人了。这让马小六心里十分不爽。他在买麻雀的时候,就和卖者唠嗑:“我能不能少喂一点呢?”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你喂得少,小隼就长得慢,还用问吗?但对方告诉他:“怎么不能。鸟类是直肠子,食物在肚子里停留时间也就个把小时,所以食物多它们就多吃,食物少就少吃,它们没有一日三餐的概念。成年隼是不强求每天都进食的,平均两天喂一块相当于它的头部那么大的肉就能维生,我以前养的时候是一周三只活鹌鹑。”

  “鹌鹑也不便宜呀。”

  “不,一只才一块五。”

  “你的隼一个星期就喂三只鹌鹑,别的不喂吗?如果喂鲜肉可不便宜啊。”

  “喂不新鲜的肉会让隼显得病怏怏的,而喂鲜肉又花钱太多,于是我才喂便宜的鹌鹑。其实隼这种猛禽最好吃活食。我通常是隔天喂一只鹌鹑,让隼处于半饱,这才显得有精神,也会听话,喂太饱了就不听话了。不过,你的隼还太小,应该多喂。”

  说来说去,在现阶段马小六还是不能亏待了小隼。也罢,把抽的烟、喝的酒的标准降下来。此外,别无他策。他想找黄淑玲要点钱,因为他们的计划毕竟是属于两个人的事。但却遭到拒绝。黄淑玲历来的逻辑是:我可以跟你上床,却不能给你一分钱。你给我可以,而且越多越好;我给你不行,否则咱们就断交。黄淑玲的心思是:我之所以跟你交往,把身体给你使用,不就为的赚钱吗,岂有倒贴的道理?她鼓励和督促马小六把隼放养好,仅只停留在口头上,物质上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有一次马小六连续一周一只鸽子也没卖掉,吃饭成了问题,可小隼还嗷嗷待哺,一副咄咄逼人的饿相。不得已,他便打算杀一只鸽子。恰在此时,黄淑玲来看他。见他提着菜刀正在抓鸽子,便一把夺下菜刀,扔给他十块钱,让他上街买二斤馒头。气得他把黄淑玲按倒在地强行施暴,然后伸手掏黄淑玲的口袋,发现她的口袋也空空如也。却原来她每次来找他都把口袋掏得干干净净。

  “我掐死你算了!没有心肝的臊玩意儿!”

  “你掐死我,谁给你出谋划策?你像个没头苍蝇,靠你自己赚得了大钱吗?”

  ……

  王格格贷款投资进口信鸽功亏一篑。她想对邹长军把事情捂住。至少没还清贷款以前不能让邹长军知道。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王格格终究没能把这件事捂得很久,没过几天,在一天晚上,于家图的女儿给王格格家里来电话,说银行里最近向上调息,对王格格和郭叔很不利,但于家图通过努力,做了疏通,让王格格郭叔的贷款利息延迟一年再上调。她是报个“喜”。当时王格格下了班正在孩子奶奶家做饭,电话是邹长军接的,于是,他就把事情问了个一清二楚。怎么着,背着我用房子贷款?而且还跟着“窦总”掉坑里了?邹长军当时就觉得太阳穴的血管在别别地跳,接着就突然流了鼻血。他非常害怕自己会出现脑溢血,便拿了一卷卫生纸躺在床边平息情绪,然后撕一块揩一把鼻子,随手一扔,再撕一块再揩再扔,一会功夫就扔了满地,而鼻血还没有止住。

  王格格回来以后,见满地狼藉,就问怎么了。邹长军一骨碌爬起来,愤怒地咆哮:“你在外面作的什么妖?把家里的房子都搭上了?人家暂时不给你往上调息,还让你知人家的情,你脑子进水了?你有病啊?”话没说完,鼻血已经顺流而下,越过下巴流到了衣襟上。

  王格格听得似明白似不明白,来不及搭话,急急火火地扯了卫生纸先帮邹长军止血。强按他躺在**,把卫生纸捻成纸卷儿把鼻孔塞住,再扯了卫生纸揩擦邹长军的脸颊和衣服。邹长军越想越生气,一把将王格格搡了个趔趄,气得王格格公主脾气上来了,抓起一个喝水杯朝地上狠狠一摔,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她出门下楼走了。

  谁现在有好心情?光是你恼火吗?我干这些事难道不是因为你吗?王格格坐在公交车上泪流满面,最后竟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正是吃晚饭时间,车上没有几个人,她在那哭泣也没人理睬。现在人们都学“精”了,不敢随便管闲事了,谁知会不会遇到“碰瓷儿”的?

  王格格哭着哭着就突然不哭了,因为她的思路一下子跳到怎么赚钱还账问题上了。她要到她供职的公司想办法。她供职在蓝海市规模最大的一家轴承销售公司,这家公司服务于全国十余家著名轴承生产厂家,算是权威轴承销售单位。譬如,他们服务的龙头厂家就拥有国家级技术中心,可根据用户需求设计制造九大类型、各种精度等级达1万多个轴承品种及轴承相关专用设备,拥有航空发动机轴承、轨道交通车辆轴承、重大装备专用轴承等核心技术,产品广泛应用于国防军工、航空航天、风力发电、轨道交通、汽车摩托车、矿山冶金、工程机械、机床电机等领域,是目前我国加工直径最大、精密程度最高轴承的诞生地,也是国内轴承产品尺寸最广、用途覆盖面最宽、品种最齐全的生产基地,保持了多项中国轴承行业记录。服务于这样的厂家,工作是干不完的,业务是跑不完的。而王格格恰恰是公司业务科的一名白领:销售信息员。她不直接干销售,而是随时统计和跟踪销售科同仁的工作情况,客户意见反馈,以及国内外最新轴承生产、销售、更新换代情况。行业杂志和专刊上偶尔可以看到王格格撰写的文章。也使她有条件为邹长军从网上搜集和下载信鸽方面的资料。

  销售科跑业务的同仁的收入往往是她的十来倍。她的月工资是五千块钱,人家一般是五六万,甚至更多。她曾经很羡慕那些人,一度打算改弦更张也跑销售,但一打听,人家吃的苦,受的累,受的委屈,受的熬煎,以及与有的客户的那种莫逆关系,是她所做不到的。但现在她心思动摇起来了。因为自己债台高筑——前有邹长军输得倾家**产,后有她雪上加霜把房子抵出去——促使她下定决心要在销售领域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番。如果自己月薪也能达到五万的话,年薪就是六十万,十年下来,不光银行贷款悉数还清,邹长军折价卖掉的所有家产都能捞回,而且还能把旧房子换成新房,如果房价不再是泡沫的话,换成别墅也未可知。王格格越想越激动,公交车一下子就坐过了站,坐到了终点站还没下车,还沉浸在海阔天空的畅想里,是司机硬把她轰了下来。

  没办法,再坐回去。不过这次她就换了别的路线,是直奔自己单位的路线。是时单位老总正在抽着烟看一张行业报纸,上面恰巧登载了王格格写的一篇关于轴承销售行业一年情况分析,其实,王格格曾经给他报过类似的材料,甚至那份材料与这篇文章文字上没什么出入。但此刻老总似乎刚刚发现新大陆一般,一边入神地读着文章,一边纳罕,公司里有这么一位大秀才,此前自己怎么就没当回事呢?这篇文章的意义就在于预测和指出了下一步轴承销售的趋势和走向,譬如,文章指出,去年下半年以来,受国家政策影响,由过去的“保增长”向“调结构”转变,各轴承行业产品的发展由高速增长向水平不断升级转变,加上国际上受欧元区债务危机影响,去年下半年以来出口连续3个月环比下降。在这种国内外形势的共同作用下,轴承行业的经济运行出现了前高后低的变化。但由于今年上半年的快速发展,全行业累计同比仍保持一个稳定的增长态势……销售公司的老总必然时时留心并牢牢把握销售形势,从而决定哪些是今年主推的产品。王格格的文章就使他避免了盲人瞎马或单凭经验的做法。此时,王格格敲门了。

  “请进。”老总叫吴其瞻,年近五十,个子不高,大腹便便。这家公司实力十分雄厚,但却是私企,吴其瞻就是这里的皇帝。王格格推门进来。

  “吴总你好——”王格格毕恭毕敬地站在门旁,等待吴其瞻让她落座。但吴其瞻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自顾自开口说起话来。

  “这篇文章我读了,很好,谢谢你的好思路好文笔。”

  “哪篇文章?”

  “关于由‘保增长’向‘调结构’转变的文章。”

  “我曾经给您报过相同的材料。”

  “我没注意——你找我也是谈‘调结构”这件事吗?

  “不,吴总,我找你是想让你把我调到销售一线,我要亲自跑业务。”

  “为钱么?”

  “是这样……”王格格如此这般将最近家里发生的一切向吴总合盘托出了。本来家丑不该外扬,怎奈王格格现在确实到了不想出路就会遭遇灭顶之灾的程度。她已经开始影影绰绰地有了预见:她与邹长军的婚姻会因为房子被抵押出去打了水漂而亮起红灯,距离签那个“协议”恐怕只有一步之遥了。

  王格格不怕离婚,但她很爱邹长军,她不愿意失去邹长军。

  “不不不,你不能离开你的岗位。否则,我怎么会得知眼下咱们也要‘调结构’呢?”吴其瞻使劲吸了一口烟,将半支烟按死在烟缸里,“你的文章让我突发奇想,我们为什么只是一味地卖轴承,而不能把脖子像轴承一样灵活转动寻找商机、不能够拿出一部分资金投到信鸽行业呢?我们的产品结构里完全可以增加举办信鸽大赛这一项。譬如,我们投资举办‘千公里大赛’,设置高额奖金,但首先高价卖脚环,鸽友们会因为企盼得到高额奖金而买我们的高价脚环。你说呢?”

  “这与改善我家经济情况有什么关系?”王格格有些不屑——我跟你讲我家的经济困难,你却一个心眼想你的公司效益!

  “当然有关系。让你老公邹长军参赛。而且,我保证组委会不作弊,只要邹长军的鸽子争气,便可拿到好名次,从而拿到可观的奖金。我一年举办三次,只要邹长军争气,不出两年就可以让你们家扭亏为盈!”

  “说得真轻巧,您以为拿千公里大赛冠军这么简单?”

  “我从来没说简单,干什么都不简单——你以为跑业务推轴承就简单?让你陪酒、陪唱、陪舞、陪游等等乱七八糟的科目你陪得了吗?而参加信鸽大赛却用不着这些。我们,主要是你,需要具备毛泽东的办事态度: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在参赛前后的每一个具体环节上精雕细刻下足功夫,不信邹长军不能成功。”

  王格格还想说,邹长军是蓝海市信鸽界有影响的人物,虽谈不上是一面旗帜,却也差不多。只要他参加吴其瞻组织的大赛,就会带动很多鸽友参加,等于是个活广告;而参加的人越多越好,吴其瞻依靠卖脚环赢利的愿望就能实现。多聪明的吴其瞻啊,要么人家能做老总呢!过去有个口号或叫观点: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只要不违法,这就很正当。但这些话她没法说出口。

  那么,自己应不应该成全吴其瞻这个设计呢?邹长军能不能拿冠军,是个未知数,不可预见;而吴其瞻赚钱却是板上钉钉,可以预见的。只要邹长军参加,吴其瞻必定赚钱。

  一时间,王格格思前想后愣在那里。这样被人当枪使,当幌子挂,不明白则罢,明白了就痛苦。可见,太聪明的人必然痛苦多于快乐。吴其瞻走过来,把她推出了办公室,又把她拥进电梯,来到了八楼的顶层咖啡屋。这里是公司设立的专门为业务人员谈业务用的咖啡屋,也花钱,但比外面便宜一倍。也就是说,外面咖啡屋的咖啡价格包含了门面的租金,必然价格很高,而这里的咖啡屋是公司自己的房间,因此咖啡价格就是底价,所以,中等价格就能喝到上好的咖啡。

  “来两杯牙买加蓝山咖啡。”吴其瞻对大堂经理说。咖啡屋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似乎在谈业务的人,他们见了吴其瞻都远远地点头,送来恭敬。吴其瞻引领王格格坐在角落,这里安静一些,继续说,“我让他们刚从日本转购了一部分牙买加的蓝山咖啡,你知道,这是咖啡里的顶级品,现在基本被日本垄断了,在国际市场上买不到。”

  大堂经理(兼任服务员)用托盘端了两杯蓝山咖啡、两小碟雪白的方糖和两小碟精致的点心走过来,分别摆在吴其瞻和王格格面前。一股浓浓的高档咖啡特有的原始香味儿直扑王格格的鼻孔,让她有了莫名其妙的兴奋,便小心翼翼地试着深吸了一下。但即使如此,也让她像上了发条的钟表,要急切地走起来,要倾诉什么。但她立刻远离了咖啡,让咖啡和自己的鼻孔保持了合适的距离。按照过去父母亲的家庭教育,越是在诱人的情况下,越要内敛,以防止在外人面前放浪形骸。而在外人面前放浪形骸的结果,会导致一系列负面效应。甚至是难以想象、难以收拾的结果。此刻吴其瞻却大大咧咧地用鼻子凑近咖啡,吸溜吸溜地猛吸咖啡的香气。他是这里的主人,他在下属面前怎么做都是对的。

  王格格等待着吴其瞻开口说出具体计划,她会帮他完善计划,在这个过程中,她会权衡利弊,决定邹长军要不要参加。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彩铃响了起来。她急忙看了吴其瞻一眼,吴其瞻会意地努努嘴让她接听。王格格拿起手机,眼睛看着杯中的黑褐色咖啡,和上面漂浮的白雾。是刘一卓。

  “你找我有事?”

  “我从于家图那里听说了你和郭凤林抵押贷款赔钱的事,我十分着急。我要帮你。”

  “不不不,我自己作孽自己承担。”

  “咱们谁跟谁呀,你跟我客气什么。我马上就要组织一场千公里大赛,把奖金额度定得高高的,力保邹长军得奖,补和补和你们。现在我正在物色投资商。”

  哇塞!事情都赶在掯上儿了。“你稍等——”王格格捂住手机,把情况转告给吴其瞻。吴其瞻眨眨眼睛,道:“说曹操曹操到,告诉他,这次我们投资,让他找我来细谈。同时,你把邹长军也叫来,咱们一起谈这个问题。”

  自己如果真的把邹长军叫来,就等于全力支持吴其瞻这个“调结构”的项目了,叫不叫呢?现在家里吃饭都困难,花高价买脚环?邹长军能同意吗?但事情逼到这里了容不得她再犹豫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只当撞大运吧。她对着手机说:“刘一卓,你立马到我们公司来一趟。”刘一卓当即答应。

  继而,王格格又给邹长军打电话。但打不通。她猛地想起,邹长军的手机因为没交钱已经停机一个月了。她又打家里的座机。这次邹长军接了。

  “嗨,振作一点,马上到我们公司来一趟。”

  “不去。”

  “有重要事情商量。”

  “有狗屁事情,你还想贷款已经没有房子可抵押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赶紧的,我们老板和刘一卓都在。”

  邹长军一听这话,方觉事情非同小可,看起来应该去,便简单收拾一下,揣上一盒烟,锁了房门下楼了。

  就在邹长军将到而未到之际,吴其瞻到楼下公司的财务部去了一趟,对财务部长说:“你赶紧到银行去一趟办两个银行卡,每个面额十万。”

  “啊?干什么使?现在各领导机关反腐倡廉抓得很紧,你别给自己惹麻烦吧!”财务部长十分疑惑地看着吴其瞻。

  “你只管去办就是,这件事与领导机关毫无干系。”

  财务部长懵懵懂懂地走了。吴其瞻回到楼上咖啡屋,继续和王格格喝咖啡。时间不长,邹长军和刘一卓悉数来到。刘一卓见了邹长军免不了还要拥抱一下表示“亲昵”,而对王格格只是公事公办地握了握手。而王格格意外地发现,刘一卓突然瘦了,她是和他拥抱过的,刘一卓因为几乎天天有应酬,曾经属于“虎背熊腰”一类人,怎么现在身体单薄而苗条了?看脸颊更是如此,已经嘬了腮了;最显眼的是刘一卓的两只眼睛都罩着黑晕。

  王格格的孪生哥哥也一度如此过,后来看了医生才治好,于是她得知,黑眼圈是由于经常熬夜,情绪不稳定,眼部疲劳、衰老,静脉血管血流速度过于缓慢,眼部皮肤红血球细胞供氧不足,静脉血管中二氧化碳及代谢废物积累过多,形成慢性缺氧,血液较暗并形成滞流以及造成眼部色素沉着。而从中医学角度看,造成黑眼圈还有一种原因就是因为肾虚。不管是肾阴虚还是肾阳虚都会导致黑眼圈。医生说,古埃及艳后妖艳****,性能力超过常人,同时有非常明显的黑眼圈。所以,在当时,女性的化妆非常流行将眼皮涂抹成黑色眼圈,用以强调性能力。那么,刘一卓为什么会情绪不稳定、眼部如此疲劳呢?刘一卓在蓝海信鸽界不是踌躇满志,得吃得喝,甚至可以呼风唤雨,一跺脚大地乱颤的主儿吗?难道闹了家务?而据王格格所知,刘一卓的老婆是个非常贤惠、不爱多事的好女人啊。可能的答案就是刘一卓到处寻花问柳所致,但那也不至于突然身体消瘦了呀。王格格当然不知道刘一卓这段时间的所思所想、所恐所惧。

  一个多月以来,刘一卓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他每天看电视催眠到十一、二点,困意上来以后才去上床,但往往刚刚睡着,恶梦就接踵而至,内容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场面血淋淋的十分恐怖,于是他一下子就惊醒了,后半夜便再也难以入睡。结果就是严重的神经衰弱,继而内分泌紊乱。机关里号召无偿献血,他去医务室做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他心律不齐,而且还挺严重,于是躲过了献血,也算因祸得福。因为他本心并不想献。但医生留下一句话也够他揪心的:“你的心脏要出问题了,建议你去胸科医院看看。”

  他是个聪明人,不敢把事情原委讲给医生。便偷偷托人淘换舒乐安定。朋友告诉他,这种药也不能常吃多吃,一方面会有依赖性,另一方面也难免发生意外。唉,晦气透了!

  他始终猜不透是谁给他寄了一把匕首。他也曾怀疑过邹长军,因为他在邹长军身上作孽多多,最应该引起报复的人就是邹长军,但他经过观察发现邹长军始终被蒙在鼓里,对一切都毫不知晓。他蓦然间产生两种意念,一是对邹长军的感叹:一个人如果单纯到像个傻子,那么,他也一定是幸福的;二是对邹长军的怜悯:一个人傻到如此程度,是应该死掉的,他没有能力活在世上。这个世界是物质的世界,所有的人兢兢业业地艰苦奋斗,都是为了改善物质生活,不仅如此,人们甚至还会不择手段。这是现阶段市场经济初期的“丛林法则”使然。对于有些人有着孜孜不倦的精神追求,他也认为是为了物质利益。世界是物质的,单纯的精神追求是骗人的,根本不存在……

  财务部长气喘吁吁地送来一个信兜,吴其瞻接过来就说:“没事了,忙你的去吧。”见财务部长出去下楼了,他便将信兜里的两张银行卡掏出来摆在桌子上,一张推向刘一卓,一张推向邹长军,还开玩笑说:“格格,你和邹长军是一回事,就不给你了,别有意见。”大家都纳罕地看看桌子上的银行卡,又看看吴其瞻,没有人伸手去拿。但那架势对吴其瞻的举动似乎并不反感,只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拿好处而已。

  此时刘一卓就立即接过话来:“虽然我与吴其瞻老板神交已久,早就闻知吴老板大名,但咱们初次见面你就如此客气,让我毫无精神准备;老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可能要你的银行卡呢?再说,现在法律上规定收贿受贿五千块钱就要立案,万一有知情人告发,你不是要给我找麻烦吗?”

  “哈哈哈哈!”吴其瞻朗声大笑,“刘秘书长你太多虑了!”吴其瞻从口袋掏出烟盒,掰开盒盖,弹给邹长军一支烟,再弹给刘一卓一支,边伸出打火机给他们点烟,边说,“你们二位立马把银行卡装进口袋,里面只是三千块钱,小小不言,根本谈不上立案不立案,因为我给你们银行卡是想告诉你们,今天我太忙,不能陪你们去吃饭,这钱权当你们自己去饭店的钱。还因为我确实有事想跟你们合作。”

  邹长军爽快一些,已经把银行卡抓在手里,或许因为他现在太缺钱了,已经急得蓝了眼了;而刘一卓就表现得更谨慎一些,他仍然没抓银行卡,而是压低声音问道:“吴老板打算怎么跟我们合作?咱们可是跨着行呐,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不是?”

  “哈哈哈哈!”吴其瞻又是一阵大笑,“有道是,行隔人不隔。你们看,王格格是我的下属,邹长军是王格格的老公,你刘一卓是邹长军的老同学,邹长军养信鸽,你就是信鸽协会秘书长。瞧,咱们的关系像连环套,你套着我,我套着你。这叫什么?这叫缘分。这个缘分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王格格写了文章提示我‘调结构’,怎么调?她老公邹长军的职业又提示了我,搞信鸽大赛。而你,是信鸽协会秘书长,是组织者。今天咱们坐在一起是不是顺理成章?有哪一点不合逻辑吗?”

  听到这里,刘一卓方才把银行卡抓在手里,悄悄塞进了上衣口袋,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扫视了屋子里的四角旮旯,看看会不会有摄像镜头;又看看吴其瞻的衣服上是否插着录音笔。见一切都没有,方才略略放心,问道:“吴老板你说具体点,怎么合作?”

  只要两个人都把银行卡装起来就好,事情没有不成的。吴其瞻兀自抽了一口烟,笑容可掬地谈起了他的计划和方案。他要分三次为信鸽大赛投资,每次三百万,以自己的公司名称冠名。刘一卓听得十分兴奋,当即夸口要把吴其瞻纳入信鸽协会,做理事,两年后升为副主席,“咱们信鸽协会已经有了一位企业家做副主席,只要你对信鸽协会的工作能够长期支持,你做副主席也是没问题的。”

  “支持,一定支持,不光支持,还要深入进去。”吴其瞻又是一阵大笑。不过这次笑是开心,而不是表示热情的客套。他当然知道,信鸽协会的副主席经常出现在一次次的大赛开赛仪式上,其名字也跟着见报,而且他的公司名称也往往被赘在括弧里。这一点太重要了。这就是广告啊。吴其瞻一时兴起,脱口说出还要出一百万用于三次大赛的组委会,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往往十分辛苦,而奖励却十分鲜见。其实,组委会是不是辛苦,是不是没有奖励,他怎么知道,他不过是恭维而已,反正说恭维话也没人罚款。

  刘一卓却对这话非常爱听,当即高兴地与吴其瞻握手,说你真是自家人,对我们太理解了;还说今天算是务虚会,明天就“务实”,召开专门会议具体研究实施办法。然后,他话锋一转:“长军,你立马构思一篇报道传给我,我发到蓝海市信鸽协会网上。对广大鸽友先吹吹风,渗透一下。”

  吴其瞻为了表示他已经开始介入信鸽协会工作了,急忙接过话来:“不不,别麻烦长军了,让王格格写,做这件事她手到擒来。”

  王格格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对邹长军是否有利,想来想去感觉真的有利,干,为什么不干?便一口应承,当即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就写了两页,一千来字,撕下来就交给了刘一卓,刘一卓说回去就办这件事。此时邹长军去厕所,吴其瞻跟了过去,不知道他是真的也憋得慌,还是有话对邹长军讲。刘一卓却立即抓住时机一把攥住了王格格的手,悄声说:“格格,我知道你们家现在特别难,需要我帮忙就言声,别拿我当外人。”

  王格格使劲挣扎,打算把手抽出来,一会儿邹长军回来看到,算怎么回事?但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急得她脸色通红:“你非要我出丑是不是?”

  刘一卓道:“让我亲一下,我就松手。”

  王格格早就知道刘一卓是真的“爱”她,而且她现在确实有求于他,便只得闭上眼睛,做出等待亲吻的样子。刘一卓不失时机,狠狠嘬了她的嘴唇一口,然后起身就走了。王格格愤愤地在他身后“呸”了一口。他则装听不见,兀自走出屋子,下楼去了。

  刘一卓来到街上,到自动取款机跟前插进银行卡,按了密码一看,天,六位数!让他猛的一个激灵。以他对刑法的了解,这个数至少要判十年的。但他猛地想起一位哲人的话:“人生就是那么回事,跟厨房一样腥臭。要捞油水就不能怕弄脏手,只消事后洗洗。今日所谓道德,不过是这么一点。”这句话好像是巴尔扎克说的,记不清了,管他呢。刘一卓自我安慰道,屋里没有摄像镜头,吴其瞻也只说这是三千,其他没法对证;大不了需要退回的时候我真的拿一张三千块钱的银行卡来。于是,他又放心了。不过,“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他又想起那把匕首来了。只要独处,那把匕首便萦绕在心头。便给王格格打手机道:“晚上七点钟,我在友谊饭店503房间等你。”王格格问:“什么事非要开房?难道你——”刘一卓道:“别胡思乱想,是重要事。”他想好好问问王格格,听听王格格的意见,那把匕首究竟是谁寄的。当然,如果方便,他也会“顺手牵羊”,他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朋友妻不客气”的做事没有底线的无耻之徒,谁让王格格两口子“欠”着他的呢。

  那么,王格格会赴约吗?王格格此时想的是此次吴其瞻介入进来,把本次信鸽大赛做得很大,经济效益十分可观,机遇难得,自己去赴约是势所必然。和刘一卓当面锣对面鼓地敲定,最好让他签个“一定保证邹长军夺冠”的协议之类,如果他保不了,不签,那么,也要签一个“一定支持邹长军夺冠”的协议。总之协议必须签,防止刘一卓事后变卦,再出幺蛾子。在她眼里,刘一卓这种人翻手云覆手雨,没有什么信誉可言。

  事情往往是这样,有的人自视甚高,殊不知别人对他的评价截然相反。这种差异,必然导致矛盾冲突和说不尽写不完的是是非非。

  郭叔住院期间,叮嘱杨晓燕该卖鸽子还要去卖,还把他家的门钥匙给了杨晓燕一把。于是,在鸽市开市的周六上午,杨晓燕从郭叔家里的鸽子窝里掏了两对观赏鸽——点子,分别装进两个笼子,就出门了。

  她来到鸽市以后,见可着街筒子已经人头攒动、挤挤插插,几乎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了。她便站在市场外围期待着人群出现缝隙,只要一见缝隙她就往里钻。正思忖着,一个穿了一身雪白运动服的年轻人叼着烟踟蹰着来到他跟前,从鼻孔里发声问:“卖鸽子?”

  “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鸽子吗?”

  “点子。”

  “哪国‘点子’?”

  “……”杨晓燕答不上来。郭叔从来没跟他说过。郭叔只对她讲了有小凤头的点子卖1000块钱一对,没有小凤头的点子卖500块钱一对。

  “不知道是哪国鸽子你怎么卖?你会要价吗?”

  “会——”杨晓燕急忙将两对鸽子报了价。

  年轻人将嘴里的烟头吐掉,弯下身子细看了笼子里的鸽子,又站起身,说:“这两对鸽子身体羽毛雪白,尾巴却是黑色的。一对额头有小凤头,也是黑色的,这对鸽子价值2000块钱;另一对额头没有小凤头,只是额头的那片羽毛是黑色的,价值1500块钱。为什么要这么定价呢?有小凤头的是外国玩赏鸽,原产于德国,它头部前额上有一撮黑色羽毛,或为灰、红、黄色,与尾羽的毛色一致,而全身羽毛皆为白色,嘴短,上嘴为黑色,下嘴为白色。有光腿与毛腿两种,腿毛皆为白色,孵化与育雏性能尚好,适于动物园或家庭、邻里作观赏之用;而没有小凤头那对,是国产的玩赏鸽——北京点子,亦称‘点子’,因全身白羽、额前有一点黑毛而得名,也是著名的观赏鸽,产于我国北京,尾羽黑色部分盖过肛门,黑白两色之间界限像刀切般的整齐,互不掺杂,头部饱满,头型有平头和凤头两种,嘴喙上黑下白,嘴短而粗,金眼,体型略大,额前一点为绛色、尾羽为绛色者称‘紫点子’。你完全是个棒槌,我如果不是看你面善,我就全都买下来,然后一转手,就赚了。”

  杨晓燕还是第一次听一个人这么详细讲鸽子。她对年轻人心存感激,暗想,如果把鸽子卖出去,一定请年轻人吃饭、喝杯酒。正想着,一个身高马大的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来到跟前,他刹住车,一只脚支在地上,反复看了杨晓燕笼子里的鸽子,问:“怎么卖?”

  杨晓燕已经知道如何定价了,便报了新的价格。谁知这位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离开了。身边的年轻人却紧紧跟了上去。杨晓燕觉得年轻人似乎在帮她做生意,便也挤进人群,尾随着年轻人。只见中年男人推着车挤进人群不久,前面一个年轻女子即挤了出来,迎住中年男人,而这个年轻女子的手里正好拎着两个鸟笼子,里面恰巧也是两对点子。只见年轻人和中年男人一起观看那两对鸽子,然后与年轻女子谈起价格,等到杨晓燕挤到跟前的时候,中年男人与年轻女子已经成交,杨晓燕听到了中年男人一边点钱一边说:“这是给德国点子的,一千八;这是给北京点子的,一千三。”

  杨晓燕突然明白了,年轻人与那女子很可能是两口子或对象关系,他们之间有着默契的合作,他把杨晓燕的价格抬起来,是为了衬托对象的价格便宜。杨晓燕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脑顶凉到脚底。假如杨晓燕按照原来的价格卖的话,可能早已成交。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便蹲下身子,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大腿和裤脚。

  中年男人和一对年轻男女从她身边退了出去。他们对她连看都没看。唉,杨晓燕一声长叹。她站起身来,往回走,又回到起初的站立点。这时,一位七十开外的老者手里搓着两枚长形核桃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他像那个年轻人一样,也弯下腰细看杨晓燕笼子里的鸽子,然后问:“怎么卖的?”

  杨晓燕想了想,按照郭叔原先交待的价格报了价,心想,我不能再为别人当价高的陪衬了。老者见此摸摸下巴,点了点头:“嗯,这个价格合适。刚才有位老人想给孙子买两对好看的点子,我帮你卖了吧。”

  “不不不,我自己卖吧,您告诉我是谁想买就行了。”

  “小姑娘,你不认识人家。商机这个东西是转瞬即逝的,可遇不可求。要么这样,我先把钱付给你。”老者不由分说,便从口袋掏钱,当着杨晓燕的面如数数出,交给她,然后将两个鸟笼子拎在自己手里。杨晓燕眼看着老者返回人群,使劲挤了进去。她不明就里,就紧随着也挤进去了。

  却见老者没走多远,就拉住另一个老者问:“你刚才不是想买点子,嫌价高吗?我给你拿来两对价不高的。”说着就另外报了价。人群中虽然十分嘈杂,但杨晓燕还是听清了老者报的价格。是在刚才价格的基础上又各加三百块钱。而另一个老者仔细看了他笼子里的点子后,真的掏钱买了下来。原来,刚才的老者是个“骑驴者”。他在没出十分钟的时间里,蓦然间赚了六百块钱!她也曾听别人说起过谁被谁“骑了驴了”,似乎透着被骗被耍弄的耻辱,怎奈今天自己做了被骑者,一时间她又有些头晕目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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