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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格局决定人生2

破局 唐达天 17087 2024-10-16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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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一玮回到病房,本想同父母打声招呼就回市里去,见何天得正与父母开心地聊着,心里不觉一阵温暖。苏一玮当然清楚,何天得之所以这么无孔不入地关心他的父母,肯定是冲着他来的。苏一玮向来对阿谀奉承吹牛拍马之辈嗤之以鼻,但是,对何天得却一点也不反感,相反的,他觉得他的生活中正缺少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下属,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这足以说明,何天得做事能做到恰如其分,既不会引起他的反感,又能让他接受,这种拿捏,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这需要圆通,更需要心智。想起上次何天得主动叫人去给家里修过街门楼子,自然与父母熟悉,所以才能聊得这么开心。

  何天得见他来了,马上站了起来,说了一声:“苏书记。”

  苏一玮说:“你怎么来了?”

  何天得笑笑:“到市里办事,听说大娘病了,我就来看看。”

  苏一玮说:“刚接到电话,市里发生了群体上访事件,我还得回市里去处理。”

  苏母马上接了说:“那你快去吧,一玮,你忙公家的事儿去吧,我没事了,你放心,已经好了。”

  他父亲也说:“去吧,这里有我们哩。”

  苏一玮这才对何天得说:“天得,那你怎么办?沙县书记和县长约我晚上一起吃饭,待会儿你给打个电话,就说我有急事回高州了,改天我请他们。”

  何天得一听苏一玮改口叫他天得,心里一阵激动。在官场,上下级的称呼是很有讲究的,如果上级领导直呼你为某局长,或者是某书记的时候,说明你们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距离,当上级省掉了你的官职,换成姓名时,说明没有了陌生感,再进一步,省去了姓,直呼其名时,说明你们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他从苏一玮的这种称呼的转换中,非常清楚他与苏一玮又近了一步,便马上说:“好好好,那我再陪大叔大娘坐一会儿,书记你有事你先回吧。”

  苏一玮匆匆作别,上了车,对司机说:“回市里。”

  苏一玮刚才接到的电话是市长刘长福打来的,刘长福告诉他,化工厂扩建工程受阻,上千名群众围住了市政府,要求停止化工厂扩建,说这个项目有害健康。

  苏一玮一听,知道麻烦事又来了。这个项目,也是今年市政府办的十件实事之一,是原来的班子定下的目标,也是市长刘长福亲手抓的项目,一谈到这个项目,刘长福总是信心满满,言称这个大项目一旦上马,就会给全市带来一两亿财政收入。苏一玮非常理解刘长福的这种心情,不论是谁,即便他是一个腐败的官员,到了这个岗位,有一点是共同的,都想在他执政期间能多增加一些财政收入,给老百姓办些实事,留下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工程,即使成不了当地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进程中的标杆,至少也对自己是个交代。刘长福当然也不例外,他也想干出一些政绩出来,这些都可以理解,问题是,如果这一项目会造成环境污染,给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造成影响,就必须要停止。

  正想着,秘书长李学文的电话打来了,接通后,说的还是这群体上访的事。他只说,我知道了,现在正往市里赶,有什么新的动态随时给我打电话。他十分清楚,这一次,他又要面临着两难的抉择,他无法回避,更无法绕道,他只能面对。

  而此刻的刘长福,心里也很纠结,在这个项目上,他始终揣着明白装糊涂,整个立项,审批,都是在市化工厂和合作方的合谋中一步步进行着,只要专家怎么说他就怎么信,而这些专家学者,都是被企业用金钱买通了的御用工具,谁出钱,他们为谁说话。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确,不管白猫黑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先把经济搞上去,别的以后再说。他已经向苏一玮和市委明确表过态,说专家们论证过了,这个项目不会造成环境污染。可是,没想到化工厂扩建刚刚拉开帷幕,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昨天,几百名施工人员在离化工厂偏北的荒地上架设管道时,被周围的农民们围了过来,要求停工。施工人员不肯让步,农民又要求停工。两边都是弱势群体,一边是外地来施工的农民工,一边是当地地地道道的农民,两种势力对峙没多久,被越来越多的当地农民围住了外来农民工。如果再不停工,面临的将是一场械斗,化工厂这边才不得不停了下来,并把情况及时通报到了市里。刘长福及时召开了由当地农民、化工厂、城关区三岔乡政府三方协调会议,会议上各执一词,农民代表一口咬定化工厂已经对他们的环境造成了污染,庄稼年年减产,而他们新上的这个PX项目,一旦投入生产,不但会对三岔乡造成环境污染,而且还会殃及市区。化工厂这边,当然说他们没有超标,新项目经过技术改造,不会造成污染。政府这边,虽然表面上是协调,但是,从立场上来讲,还是帮着企业说话,这样一来,农民们不干了。今天早上的会议不了了之后,没想到下午三点钟,一下聚集了上千名农民,来围攻市政府,要讨个说法,并且他们还打着:“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让PX项目滚出高州”、“还高州一个蓝天白云”

  的大幅横幅,这些极富煽动性的话一下吸引了市民们的关注,当大家知道他们是为了阻止PX项目落户高州时,许多市民也参与其中,几乎将市政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人群越来越扩大,整个市政府广场上挤满了人。

  现在,当刘长福站在窗前,看着市政府大门前黑压压的人群,将整个马路和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时,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恐惧。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他不希望看到的,而现在,这一切却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只能把实际情况向苏一玮做了如实的汇报。电话打到了苏一玮的办公室,没有人接,他又打给了李学文,才知道苏一玮的老母亲病重入院,他回了沙县去看望母亲,他只好打通了苏一玮的手机。

  他以为苏一玮听了后会大动肝火,没想到苏一玮并没有像过去的何得权大发雷霆,而是非常平静地告诉他,让他先稳住局面,他马上赶来了。

  是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让公安武警维护好秩序,紧闭大门,防止个别仇官的人混入其中,趁机搞一些破坏活动。并叮嘱曹刚,无论如何,决不能与上访群众发生冲突,这是铁的纪律,要求所有干警无条件遵守。随之打电话叫来了秘书长黄玉涛,吩咐他电话通知区乡主要领导,要管好自己的人,说服他们撤离现场。”

  布置好了这一切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在这样一种混乱的局面下,区乡领导根本无法控制他们所管辖的人,但是,他还是必须这么做。现在他要的是减法,减掉一个是一个,少一个人,就等于少一份压力。

  他刚点了一支烟,常务副市长江满天敲门进来了。

  这一阶段,谁的肩上都加了压,成天忙得团团转,也很少有机会坐下来沟通。江满天负责几个重大项目的招商工作,做得也很有起色。

  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顺手甩给了江满天,江满天轻轻地接到手中,从裤兜中掏出火机,点着吸了一口,才说:“老板,得采取一些措施了,否则,让他们这么困着我们也不是个办法。”

  刘长福苦笑了一下说:“采取什么措施?”

  江满天落座后,才说:“必要时,可以动用动用武警和公安,将那些带头闹事者抓起来,我看谁还再敢煽动群众闹事?”

  “你以为还是过去?现在不行了,你要这么做,首先市委这一关就饶不了你。再说了,在这种时候,要是采取你所说的那种措施,无疑是火上浇油。”

  “如果这也不行,那也不能做,这不是怂恿那些闹事者吗?这样下去,我们政府就成了群众的尾巴,还有没有决策权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让他们闹腾够了,自动散伙。”

  “苏一玮知道了?”

  “知道了,他母亲病了,在乡下,说马上要赶来,等他来了再说吧。坐吧!”

  “听说他母亲突发心脏病,是由于苏一玮的外甥贩毒被抓有关。

  没想到这打黑打得也真热闹,常安把苏一玮的外甥打进去了,苏一玮又把常安父子打进去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又听说,今天早上好像因无罪又被释放了,有这回事吗?”

  “呵呵,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老板您呀?抓进去得快,放出来得也快。”

  刘长福呵呵笑了一声:“那有什么奇怪的,抓错了就得放。”

  江满天说:“曹刚去当公安局长,能给苏一玮的亲外甥治罪吗?

  当然不能,他得找出种种无罪的理由,纠正常安搞下的冤假错案。这常安也是的,打黑你可以打别人,你打到苏一玮的头上来,这不是自找残废吗?这苏一玮凡事都很理直气壮,看来,在亲情面前,他也有他的人性弱点。这样也好,留下一点把柄,在关键时刻也好制约他。”

  刘长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这次开展的“双打双建”,刘长福表面上很赞同,其实内心也有一些想法,因为,这里面触及到了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谁都知道,这双打,最主要最基本的核心点就是打黑,而刘长福在高州从政了几十年,在重要领导岗位上也熬了近十个年头,这就是说,你过去的工作不彻底,才会在你执政的这块地方产生了黑社会,这种打,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来打他的脸。这是一个方面,再一个方面,他还不知道苏一玮的底牌是什么,不知道这双打要打到哪一个层面?如果往深里打,追究下去,会不会触及到他的个人利益?尤其是苏一玮拿下常安,一网打尽常得志犯罪团伙,让他更加感到了苏一玮的决心与魄力,这一次双打双建绝不是走过场,而是动真格了。在高州官场中的人都知道,常安是何许人也?他可是何得权的红人,常安正是仗着何得权的庇护,才放纵自己的儿子,以犯罪的方式来大肆敛财。常安倒了,会不会由此牵扯出他身后的人来?这都是一个未知数。所幸的是,他与常安虽然关系处得不错,终因没有大的利益关系,也算心安。

  就在这时,刘长福听到有人敲门,刚应了一声,黄玉涛就推门进来,见江满天也在,就打了一声招呼,才对刘长福说:“按市长的指示,我已经给区乡两级党委政府的领导打过电话了,要求他们务必管好自己的人,是谁的,要立即带回去,这是政治任务,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了。”

  刘长福“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黄玉涛又说:“两位市长都在,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网络上已经闹翻天了,微博、微信、还有一些门户网站,都刊登了这次群众集体上访的事情,有配发了许多群众集聚的照片。”

  刘长福不由得“啊”了一声,一边打开电脑等待运行,一边说:“一听网络,我头就大了。”

  黄玉涛说:“现在许多人都不用电脑了,拿着手机就可以直接上网,手机又可以随便拍照,只要手指一动,照片就上网了。”

  江满天说:“所以,现在人人都成了摄影师,人人都成了新华社的路边新闻记者,人人都成了时事评论员,对外指责小日本,对内指责政府。今天的事一旦上了网,我不看都知道,那肯定又是指责我们政府。”

  网络终于打开了,在百度中输入关键字样后,马上搜出了几十条,有的题为:《高州上万群众集会抵制PX#》,有的帖子直接挪用了横幅上的标语:《PX,从高州滚出去!》《为了高州的子孙万代,还我们一片蓝天》。打开网页,里面的内容多是指责政府只顾经济发展,而忽视环境保护,更有甚者,还说这是不良商人与官场腐败勾结所致。配发的图片,大都是集会群众打着横幅,或者是人群密集的,给人的直觉是,群众很正义,政府很无能。再从官方微博进入,看到微博上更是热闹,各种各样的图片,配着各种评论,一条条随着转载的增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刘长福不觉渗出了一头的汗,关了电脑,看着江满天和李学文说:“太可怕了,这网络真是太可怕了。群众一上街,网上一发贴,网民们不问青红皂白,都站在群众一边,把矛头指向政府,好像我们政府成了专门欺压群众的机构,成何体统!”

  黄玉涛马上给刘长福的水杯里加满了水,递过去说:“这网上的帖子,就是泡沫,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市长不必在乎。”

  江满天接了说:“现在的网民们有一种仇商仇官仇政府的倾向,只要有一人发帖,就会引来千万人的响应。政府和官员都成了网民的出气筒了。所以,老板也不必在乎,正如玉涛讲的,无非是几个肥皂泡,要不了一会儿,又被别的肥皂泡代替了,谁还会认真留意这些?”

  刘长福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有的人就专门留意这些。这几年因被网络曝光的官员与单位也不少呀,皮带哥、表叔、房姐、雷政富、编译局、红十字会,诸如此类,所以,你们千万不可小觑。”说着,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有增无减,不无自嘲地说:“看看这外面,人山人海,我们却躲在高楼里不敢去接近我们的人民,这样的景象与民国时期的许多场景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政府与民众的关系竟然演变成了这样的对立局面?”

  正说间,黄玉涛的手机响了,黄玉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马上对刘长福说:“是区政府的电话,我去接一下。”说着就拿着手机到外面接听去了。

  不一会儿,黄玉涛进来汇报说:“区政府办打来电话说,三岔乡的农民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区、乡两级干部下去做工作都做不通,他们放出话来,如果政府不答应停止PX项目,他们就坚持上访到底。”

  江满天听完,恨恨地说:“反了他们了?要我说,他们再要阻碍交通,扰乱公共安全,就把带头闹事的抓起来,看他谁还敢冒这个尖?”

  刘长福冷笑了一声说:“说得轻巧!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引发矛盾冲突。那样做,只能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江满天说:“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闹翻天吧?”

  刘长福叹了一声:“现在,唯一的退兵之策,恐怕就是放弃这一项目的合作了。”

  3

  苏一玮赶到市区时,已经快到七点钟了,广场上、政府门口的聚集人群已经散去,从地面上留下的是一片片纸屑和无数个矿泉水瓶,苏一玮完全可以想象出下午的声势有多浩大。

  来到办公室,李学文随后跟了进来说:“上访群众刚撤了,所幸的是这次群众集会,没有发生毁坏公物的破坏性行为,也没有与公安民警发生过冲突。”

  苏一玮点了一下头说:“大概有多少人参与集会?”

  李学文说:“政府门前的马路上、文化广场上都挤满了人,估计也有一万多近两万人吧。”

  苏一玮“万人上访,不是个小数字,这也算是一次大事件。你马上通知在家常委、化工厂、城关区、环保局、公安局一把手,晚上八点钟,到市委会议室开个协调会。另外,报社、电视台也给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派记者来,发不发消息等会后再说。”

  李学文说:“好的,我马上去通知。书记可能还没有吃晚饭吧,我让食堂给你留着。”

  苏一玮心里不觉一热,便说:“还是学文想得周到,那我下去吃一点再说。”

  来到一楼餐厅,郭师傅马上向他打了一声招呼,就去伙房下面。

  苏一玮一个人坐着,心里却盘算着常委会上要解决的问题。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向省内环保部门的有关专家咨询过了,PX化工产品的确会造成环境污染,其排放的气体对人体也有害。如果说技术处理,那也是有限的,谁也无法改变这一产品的根本属性,东南沿海一些发达的地区都在排斥这一产品投放生产。有了这样一个前提,这个项目必须立即下马。可是,问题的另一面也随之出现了,刘长福这些地方派的元老们能同意吗?放弃这一项目的合作,等于要和这家外资企业撕毁合同,由此带来的经济损失由谁来承担?如果推翻了这个项目,会不会引发政界的节外生枝?诸如此类,他不得不考虑。

  晚上八点钟,所通知到的人员按时到达,李学文过来悄悄对苏一玮说了一番话,苏一玮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眼会议室,这才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开会吧。可能大家都清楚,晚上把大家召集来,不为别的,就是针对今天下午发生的群众集体上访事件。刚才,学文又说,政府广场上现在又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市民。所以,我们更有必要集体研究一下,如何对症下药,解决好群众的诉求,给上访群众一个合理的交代。我们首先必须要搞清楚的是,这次化工厂扩建工程所引进的项目是不是PX?而这个PX到底对环境会造成怎样的污染,其严重程度有多大?今天参加会的,除了我们七个常委,还有化工厂,环保局,城关区三方领导,我不管你们的出发点有多么良好,我只希望你们说真话,说实话。只有如实地回答了以上问题,我们才知道该如何应对群众的上访问题,否则,除了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外,新的群体事件还会发生。好了,不多说了,抓紧时间,你们各部门先说各部门的看法。”

  苏一玮的话一说完,会议室里一下寂静了下来,空气也仿佛凝固了。谁都没有想到,苏一玮毫不留情地揭去了笼罩在化工厂扩建项目上的那层纱,把问题的本质**裸地呈现到你们的面前,让你无法回避,却又不好直接回答。因为谁都清楚,这个项目是过去何刘组合时的产物,现在又是刘长福一手抓的大项目,要是说出真话来,会让刘长福情何以堪?如果不说出真话,苏一玮这一关恐怕难以过去。

  刘长福自然明白大家不好开口的原因,就率先打破僵局说:“这个项目是前任班子定的十件实事之一,是我一手主抓的,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无法接受的,如果真的是决策失误,属于我个人承担的责任我将责无旁贷。我们过去一直看好的是这个项目给我们带来的经济效益,一年仅财政收入就可以增加一到两个亿,对于我们这种地处偏僻的落后地区,谁能不动心?至于环境污染方面,我多次询问过化工厂和市环保局,他们的答复是经过专家论证,经过技术改造后这个项目不会对周围环境造成危害。企业与环保部门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了。没想到扩建工程刚刚开始施工,就引发了群众的集体上访。群众上访的理由很简单,就是PX项目对环境会造成污染,要求停止对这个项目的引进,而你们化工厂和环保局给我们的项目申批报告中明确说不会造成环境污染,这里面便出现了两个问题,一是,群众的要求错了,是他们误解了;二是,群众说得对,是你们向我隐瞒了实情。现在,既然问题暴露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含着骨头露着筋,该咋的就咋的,实话实说,到底这PX是个什么东西,对环境污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如果真的对环境污染影响大,我们就不能错上加错,需要停工就得停工。大家说,是不是?好了,我算是个抛砖引玉,先表个态,你们各相关部门开始说吧。”

  大家一看,一、二把手这么定了调,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推诿的,只好硬着头皮来发言。化工厂周董事长说:“PX是对环境有一定影响,但是据专家学者论证,如果再加上两道工序,按标准排污,不会造成对市区空气质量的影响。就目前来讲,日本、新加坡等许多国家也有这样的工厂。我们也正是从基于经济发展,造富高州的角度出发,在征得了市委市政府的同意后,与这家外资企业签订了扩建工程的合同。现在,前期工作已经就绪,如果我单方面撕毁合同,要承担四千万的经济损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还曾向三岔乡承诺过,如果这个工程上马了,给三岔乡的村民土地造成污染,我们完全可以做出适当的经济补偿,保证农民收入不会低于往年。可是,就这样,农民还是不答应。”

  化工厂这样一表态,坐在一角的环保局王局长咳嗽了一声,满嘴酒气地说:“这事儿,我们环境部门也有责任,主要是化工厂请来的专家没有说实话,搞得我们也跟着说了假话,这是血的教训,以后,我们吸取教训,不能随便轻信专家学者的话,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大家一听王局长的发言,不觉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刚落,苏一玮突然发话说:“如果别人说假话你们环保局也跟着说假话,别人说真话,你们环保局也跟着说真话,没有你们的原则,没有你们的质量检验标准,完全成了企业的应声虫,甚至成了个别企业的黑保护伞,要你们环保局还有什么用?”

  苏一玮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明白,王局长的局长怕是从此当到头了。王局长突然从半醉中惊醒,左右一看,一下大汗淋漓起来。

  苏一玮顿了一下,才又说:“现在第一个问题已经落实了,这次化工厂扩建工程的项目就是引进PX,而PX对环境会造成污染。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第二个问题,就该我们常委们说说了,这个项目是停止,还是继续做?”

  要常委们说,那排在第三位的就是庞多雄了。庞多雄也不推辞,拿过话筒说:“现在大到全球,小到地区,都要讲生态,讲环境保护。

  我们再不能单纯地为了经济增长经济发展而忽视环境的保护。既然明确了PX对环境会造成污染,就必须停止这个项目。只要我们明确表态,停止PX的引进,群众上访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有不对的地方,大家可以继续争议。”

  庞多雄话音刚落,江满天接着说:“我可能是主抓政府的经济工作,与庞书记站的角度不同,可能意见有点相左。我觉得PX那点小污染与经济的大幅度增长相比,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不错,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喊环境治理,但是,大型的化工厂照样在开,你这里不开,他那里也不开,全国的化工产业链岂不是彻底断了,如果一个国家没有化工生产了,这个国家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当然,这是从大的方面讲,从小的地方利益上来讲,许多发达的地方,不也是靠地方保护主义才发展起来的吗?改革开放初期的温州,靠制假售假,异军突起,等发展起来了,不照样创新了国内和国际的许多名牌?改革开放初期的东莞,海纳百川,凡是珠三角不让开办的认为会造成环境污染的企业,都搬到了东莞,别人不要他们东莞要。后来东莞一下发展起来了,还引来不少外资企业。有人说,东莞的发展是以牺牲环境保护换来的,退一步讲,如果你不牺牲,永远守着荒山老林,空气是新鲜,而新鲜又有什么用?不是照样穷?而富了的东莞,他们可以拿出大量的资金搞建设搞绿化,我看他们并没有损失什么,得到的却是实惠,是老百姓过上了实实在在的富裕生活。我觉得我们市化工厂引进PX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化工厂离我们市区有20公里,那里地旷人稀,如果将来发展起来了,真的有什么污染的话,我们可以把三岔乡的一万人统统迁到城市里,补发足够的搬迁费,让他们享受城市人的待遇。这样下来,我们所投入的资金量,比起我们扩建项目所带来的利润,那只是一个零头。这是一块大肥肉,如果我们拱手让给别人,实在有些可惜。”

  庞多雄说:“我不得不承认江市长的经济账算得是好,可是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阻止几万名城郊农民和城市市民再次上访,如果再这么折腾下去,不仅会影响我市的对外形象,也会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至于他们上访的目的大家都很清楚,他们不因为我们的经济增长不快,也不是不明白PX上马后会给我市带来巨大的利润,他们就是想保证我们的生活环境不受污染,即使是经济发展的速度慢一些,也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可你的这套经济账却与他们的理念恰恰相反,你能说服他们不再上访吗?的确,PX项目是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可这个项目,大家都很清楚,是被大连、厦门、宁波这些经济发达的地方赶出家门的,难道这些地区就不懂得经济发展?如果你的这套理论能说服群众,我当然举双手赞成,如果说服不了,还得修正自己的观点。”

  江满天呵呵一笑说:“刚才的发言如有冲撞庞书记之处还请庞书记多多包涵,为了阐明问题,我接下来的发言可能还有分歧,不当处仍然要包涵。对于群众的意见,我们当然要尊重,但是,尊重并不是一味地去顺从,不是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那样还要我们政府做什么?尊重群众的意见并不等于做群众的尾巴,而是在尊重群众意见基础上做出决策。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教育引导农民。现在虽说农民有了知识,懂得一些科技,也掌握一些资讯,但是,农民毕竟是农民,他们的思想觉悟认识水平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我们一味地尊重,其实就是一种放纵,我觉得该来硬的还是要来,越怕他们,政府的工作越不好做。”

  江满天的话刚说完,城关区区委书记甘守业接了说:“现在的群众不像过去那么单纯了,他们通过网络资讯,懂得的比过去多了,也比过去难管理得多了。下午接到市政府的通知后,我们也和乡上采取联合行动,深入到上访群众中去做工作,奉劝他们撤离,可他们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苏一玮说:“刚才大家的发言都很好,各抒己见,引发争论,也是正常的,说明大家都说了心里话。下面,我希望每个常委都表个态,谈谈你们个人的意见。”

  接下来,每个常委都谈了自己的观点,有的明确赞同庞多雄的,有的也倾向于江满天。轮到刘长福表态了,他清了一下嗓子,呵呵一笑说:“这个态我真的难表呀,从经济发展这个角度来讲,我还是坚持化工厂的扩建工程继续搞下去,事实上,PX项目在欧美、日本、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都有投产,世界卫生组织等权威机构也认为风险可控,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么可怕。但是,从环境保护这个角度来讲,群众不接受,看来还得停下来。我的意见是停止化工厂的扩建,缓解与群众的对立局面。下一步,我们再经过论证看看,如果必要,是否考虑在离市区几百里外的荒滩上开办。我们西部地区不同于内地,比如大连、厦门,还有宁波,他们拒绝PX项目,当然不能排除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地盘太小,人口密度又太大,就那么一点地方,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们西部的劣势是地多人稀,荒漠化严重。而这,也恰恰是我们的优势,别人不敢搞的PX项目,我们可以在荒漠地带搞。不知道大家的意见怎样?另外还牵扯到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如果我们单方面放弃不干,对方企业让我们赔偿经济损失怎么办?我们必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即使是拒绝PX进入我市,也要把责任想办法推卸给对方,否则,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常委们都表过态了,苏一玮这才说:“刚才大家的发言都很好,同时,我们搞清楚了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搞清楚了化工厂扩建项目就是PX,二是,搞清楚了PX项目的确会造成环境污染,会给我们的健康带来危害。这说明,上万名群众上访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为了维护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头上的这片蓝天不受污染,才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我们清楚了PX化工生产会造成环境污染,我们就必须顺应老百姓意愿,停下化工厂的扩建工程,哪怕这项工程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利润,也在所不惜。相比于人的健康与生命,相比于我们的环境,多少个亿的利润都得放弃。你要不放弃,人民群众就要放弃你!

  刚才常委们的意见虽有分歧,但是,最终还是基本达成了一致,就是暂时放弃合作。至于这个项目下一步怎么办,能不能在离市区更远的地方办?我觉得刘市长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们既要承认PX对环境的危害,也要搞清楚风险可控,这当然是下一步考虑的问题了,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新闻媒体的朋友们,可以对外宣称,我们高州市委市政府顺应民意,经过专门会议讨论决定,暂时停止化工厂的扩建工程,停止PX项目的合作。这是我们市委市政府的态度,也是我们对万名上访群众的一个交代。”

  会议一直开到夜里十二点才结束。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会议却达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次日一早,当上访的群众再次聚集到市政府门前的马路和广场上,从高音喇叭中听到了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停止化工厂扩建的消息后,一下欢呼雀跃了起来,不仅退去了几万上访群众与市民,更重要的是,为高州市委市政府赢得了好的口碑。不几日,这一举措被网络上称之是顺应民意的典范,在网上风传起来,从而使高州这个地名走红网络。

  4

  这天下午,林小菲正在店里忙着,突然接到了银行行长金开仁的电话,林小菲以为有什么好消息,没想到金行长却邀请她晚上吃饭。

  林小菲一听马上怔住了,按道理,是林小菲求他办事,理应她请他吃饭,现在却反过来了,成了被求者请求人者。去,还是不去?林小菲经过短暂的考虑之后,马上回答说:“谢谢金行长,要请也应该是我请你,怎么好意思让你大行长请?这样好不好,我把上次我带的那个小燕叫上,你那边还需要请谁你定。”金行长却说:“小菲,今天就这么定了,我请你,如果你想请,等下一次再请吧。既然是我请你,最好就是你一个人来,况且,我们这不仅仅是单独吃饭,还有重要的事情利用吃饭的机会商量商量,你看怎样?”经他这么一说,林小菲还能怎么说?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挂了机,林小菲一下发起呆来。她知道,金行长单独请她去吃饭意味着什么,如果不去,那就等于彻底放弃了那单生意,如果去了,面临的又会是什么?想了一阵,她觉得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得去。经商需要讲诚信,为人也得讲诚信,你不讲诚信,首先是你在为人上输了一截,更何况,你现在只不过是站在女人的角度揣测对方而已,说不准他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为了纯粹的生意。这样想着,便也坦然了,就叫来了小燕吩咐说:“到晚上六点半之后,每隔20分钟给我一个电话,如果我在电话中说,这事儿你看着办吧,说明我没事,你就不要打了。如果我不说这句话,你就每隔20分钟打一个。”

  小燕瞪大了眼睛说:“小菲姐,你是不是去当007,搞特工呀?怎么搞得这么神秘?”

  林小菲咯咯一笑说:“差不多。”

  小燕就嘿嘿笑着,讨好地说:“不会吧?要是真这样,我忒好奇,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去做什么?”

  林小菲一看小燕这小样,就说:“现在不能透露,等我回来告诉你。”

  小燕噘起嘴,故意假装不高兴的样子说:“我一点知情权都没有,还让人家配合你。”

  林小菲哈哈笑着,看着小燕那小样,心里却想,难怪代得金喜欢上这个小妖精,自然有她迷人的地方。看来,女人身上有点妖味,的确能增添不少吸引人的磁力。

  小燕刚要出门,又回了身说:“哎,小菲姐,你让我打电话给你,电话中让我说什么?”

  林小菲想了一下,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说:“你就随便找个理由,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随便编个谎言什么的,不会成为难题吧?”

  小燕说:“我哪有你聪明?让我编谎言,还得把我哄得开开心心。”

  林小菲说:“好吧,我的大小姐,我告诉你,是银行的金行长单独请我吃饭,我不能不提防一点,你说是吧?”

  小燕突然高兴地说:“原来是这样呀?好,我们的单子有希望了。”

  林小菲怔怔地看着她说:“好你个头,你脑子进水了?他是单独约我一个人去,你想想看,他能安好心吗?”

  “他安什么心我当然知道,上次我就说了,这个狗屁行长太色了。

  可代得金却说,色不是男人的错,谁让你们长得太美了。你听听,这小代同学不是明显地为他们的领导开脱吗?正因为他不安好心,我们也不能太安好心。依我看,小菲姐,你就将计就计,来个单刀赴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候你身上备个微型录音机,把他猥亵你的话统统给他录下来,等我电话打过去,你觉得录得差不多了就来个金蝉脱壳。然后就等着他老人家乖乖地把订单交给我们,他如果有半个不字,哼!我们就拿着录音带到他的办公室里去放给他听,他是继续做官呢,还是给我单呢?何去何从,孰轻孰重,就是傻子也知道怎么选择,何况他还是个老江湖?这样,我们毫发无损,略施小计,就把单子拿到手了。”

  林小菲不觉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才说:“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单纯,脑袋里怎么尽装这些玩人的小把戏,是不是宫廷剧看多了?”

  小燕说:“小菲姐,我也想单纯,可是这社会太复杂了,让我单纯不起来。你说说,我们遇到了这样的人,让我们怎么单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我们错了吗?”

  林小菲拍拍小燕的肩头说:“要相信,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

  不管社会怎么变,不管人心有多么的险恶,有些东西我们还是不能丢的,比如善良,比如真诚。丢了,人就空了,像飘在浮尘里。”

  小燕诧异地看着林小菲说:“小菲姐,你才比我大几岁,说出的话怎么这么深刻?”

  林小菲不觉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就是80后和90后的差别,80后的我们拼命地向深刻靠拢,90后的你们却在粉碎着深刻。好了,忙去吧,别再给我贫了。”

  等小燕走了,林小菲禁不住笑出声来,心想这鬼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歪点子?

  晚上六点钟,林小菲如约来到了新东方大酒店二楼餐厅一个名叫“得月舫”的包房,服务员带着她,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见有人说了一声进来,服务员把她让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到金开仁正一脸色迷迷地看着她笑。她马上打招呼说:“金行长好!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金开仁笑着说:“看是等谁了,要是等林小姐,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林小菲一听这暧昧的话,就知道这顿晚餐会好吃难消化。就浅浅一笑说:“金行长真幽默。”

  金开仁指着他旁边的椅子说:“坐吧,林小姐。”

  林小菲坐在了隔着一个空位的另一把椅子上。

  “菜我点好了,点了桂鱼、龙虾、鱼翅、羊肉、还有青菜,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尽管点!”说着将菜谱推到了林小菲面前。

  林小菲忙说:“够了够了,已经点这么多了,恐怕都吃不完。”

  “慢慢吃,难得与林小姐一起吃饭,也不能太简单了。唉,忘了点酒,不知道林小姐喜欢喝什么酒?人头马,还是路易十三?”

  林小菲马上摇了摇头:“不喝酒,我不能喝酒。再说了,我是开车来的,喝酒被警察抓住了,就惨了。”

  “呃,吃饭不喝酒咋能行,那样多没有气氛呀。就来瓶人头马吧!

  服务员,点酒!”

  “金行长,真的不用点了,点了也是浪费,我真的不能喝。”

  金开仁就有点不高兴地说:“那就点了让它浪费。”

  金开仁还是执意点了一瓶人头马。

  等服务员走出门后,金开仁这才说:“好多人想请我一起喝酒我都不给他们面子,我主动请你喝酒,你竟然不给我面子?”

  林小菲尴尬地笑着说:“能与金行长一起就餐很荣幸,我哪里能?”

  金开仁这才高兴地说:“许多人都把我当财神爷,我的确也是他们的财神爷,与我深交后,他们一个个都成了大老板,我希望林小姐将来也会像他们一样,成为金州的一个大老板。”

  林小菲忙附和说:“借金行长的吉言,不求当什么大老板,只求独立自主就行了。”

  “呃,不想当大老板的人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以后,有我支持你,你肯定能当上的。”

  正说间,酒菜一道道地上来了。

  金开仁让服务员斟了酒,举杯道:“来,林小姐,幸会!”

  林小菲举起杯,碰了一下,没有喝。

  金开仁一口干完后,盯着林小菲的杯子说:“林小姐,真的不够意思,我都喝完了,你却一点都不动。”

  林小菲抱歉地笑笑:“金行长,实在对不起,我从来滴酒不沾,一喝就过敏,请你谅解,我多吃菜,好不好?”

  金开仁不高兴地说:“不喝酒怎么谈生意?”

  林小菲笑笑:“吃饭也可以谈。”说着,夹起一只大龙虾,放到了金行长的餐具中说:“金行长,你也吃吧,多吃,少喝,有利于健康。”

  金开仁这才脸上有了喜色:“好好好,吃!”

  两个人闷头吃了一阵,金开仁自斟自酌了几杯酒,话又多了起来:“林小姐,我们这次打算不光给全市所有的营业厅换装,还想给机关上的全体职工来一次大换装,这样下来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许多服装专卖店都瞅准了我,想吃这块肥肉呀。”

  林小菲说:“金行长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公开招标?”

  金开仁哈哈一笑:“招标?笑话,那只是一个说辞而已,你还以为真的要招标?给谁不给谁,那只不过是我的一句话。”

  林小菲知道这肉头开始引她上钩了,就故意假装糊涂地说:“那……金行长现在打算要给哪一家?”

  金开仁色迷迷地盯着林小菲说:“我当然优先考虑你了,如果不考虑你,我也不会请你来吃饭了。林小姐真是国色天香,秀色可餐。

  自从上次见了面后,我就一直想着,要把这单生意交给你做。”

  金开仁说着突然伸过手来,抓着了林小菲的手。

  林小菲倏然一惊,浑身像起了无数个鸡皮疙瘩,马上抽过手来说:“对不起,金行长,我不习惯这样。”刚说完,她的手机响了,马上从包中拿出手机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说着,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她一看是小燕的,拍拍胸,透了一口气,才打开接听键。

  小燕:“小菲姐……”林小菲悄悄说:“小燕,我到包厢外面了,去上洗手间。你没说错,真是个老色鬼,这样吧,再过20分钟,你再打个电话过来。”

  林小菲从洗手间出来,心一横,决定放弃这单生意。心一放下了,人也就突然有了底气。再次回到座位上,就有了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金开仁还想钓她,就继续引诱了起来:“小菲呀,你还不知道,如果我们能做成这笔买卖,紧跟着还有很多,且不说我们行每年要给所有的营业员换一次装,我还可以给我的一些贷款大户打声招呼,让他们也可以通过集体换装的形式来支持你。这些贷款大户一年向我们贷款几千万,他们是怎么发达的?不就是靠国家的钱发达的。你看看,街上的这些高楼大厦,以及高楼大厦里面的各个公司,哪一个不是我们银行的钱?说实在的,我让他们帮个小忙,那是我看得起他们,他们能不积极响应?有了这样一个庞大的集体采购群体,你的生意能不做大?”

  林小菲不冷不热地说:“这些,我真的不知,没想到金行长真是权力无边呀。”

  金开仁呵呵一笑说:“当然,也不能说权力无边,比我权力大的人多的是。不过,就我掌握的这点权力,足能成全你,要不了几年,你就会成了高州服装界的大老板。所以,小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要把有些东西看得那么重。现在社会这么开放,男女那点事儿算什么呀?且不要说一般的人,就说那些大明星,她们出道时,哪个没跟导演制片人睡过?现在人们只注重她们的辉煌,谁会关心她们的过去?这是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年代,你还在乎什么?不习惯慢慢就习惯了。”说着,他又伸过手来,要拉林小菲的手。

  林小菲一把推开他,突然站起来说:“金行长,也许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会有许多人抵挡不住你所承诺的这些**,可以被所谓的潜规则所规则,可以用身体换取她们所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不会,永远不会接受这种肮脏的交易,请你自重!”

  金开仁等林小菲说完,气极败坏地骂道:“肮脏?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像你这样的人老子见过的多了,不就是一个卖衣服的嘛,有什么了不起,还在我面前装什么纯?”

  “你真让人恶心!”林小菲说着,突然拿起桌上的酒杯,朝金开仁的脸上一泼说:“你清醒清醒吧!”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金开仁一时被林小菲击蒙了,一直等林小菲走了,他才回过神来,气得大骂道:“你以为你是谁?滚!你给老子滚!”骂着,还不解气,突然抓起酒杯“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林小菲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却听到了那一声摔杯子的声音,她不觉一颤,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她真有点恨自己,明明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单刀赴会,对他抱有幻想?

  车上了沿河大道,一路开去,任长风拂面,却吹不散她心里的忧伤。为什么一个人,正正经经地做事会这么难?

  小燕来电话了,她接通,小燕说:“小菲姐……”

  她“嗯”了一声。

  “小菲姐,你咋啦,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事儿,我已经开车上路了。”

  “我真想找个人报复他一顿,老流氓。”

  “算了,这样的人多的是,你能报复得过来?况且,他也没把我怎样。好了,小燕,挂了,我在车上。”

  “好,小心点,小菲姐。”

  她“嗯”了一声,挂了电话。突然想找个人好好喝一场酒,再想好好地醉一场。这个人,当然是高峰。想着,她把车停在了路边,拨通了高峰的电话。高峰笑问她在忙什么?她说,我想与你一起喝酒,有空吗?高峰马上回答说,有。我来接你。她说,不用,我就在沿河的拱桥边,你来这里。高峰说,好的,我马上就来。高峰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地富有磁性,说话仍然客气礼貌。这种客气与礼貌,既是她所欣赏的,又是阻碍她与他更深层次交往的障碍,让她走不到他的心灵深处,仿佛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也许,问题根本不是出在高峰那里,而是在她这里,是她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或者还在等待着,等她偿还了一切债务,心里无任何负担之后,才能以一种平常心走进两人的**世界,倘若带有任何经济成分,那本身就是不完整的,甚至是残缺的。她不希望她的爱掺杂任何经济的成分,哪怕一点点。

  上次,她与他看完苏一玮的母亲后,在回高州的路上,他还开玩笑说,回去后,他就向她求婚。她说,求求你,别向我求婚,等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后,我向你求,行不行?他长叹一声说,没想到在苏书记的鼓励下,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却让你又把我的口封死了。她笑了说,等哪天我还清了你的债务,再说。他说,你成了我的老婆后,再慢慢还不行吗?她说,不行。要成了你老婆,到时候赖账怎么办?他说,我愿意让你赖。她说,我就是不愿意赖。

  也许,自从那次远行,她才渐渐觉得她对他有些依赖了,尤其是当她感到委屈的此刻,她多么想见到他。

  她下了车,来到旁边的桥边,一边等着人,一边看着风景。河对岸的楼房,高高低低,灯光在暮色中显得十分耀眼。那无数个窗户,透出的是无限的温暖,可她的温暖何时才能真正来临?她不知道风从何处来,也不知它归去的方向,只觉得缓缓的河水,波光粼粼,像岁月一样流淌着。也许,人之累,是心累。把许多事情放下了,心才能自由流淌,就像这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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