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浔蹲在店门口过烟瘾,自住仁杰家以来,周内早上早早回店里做蛋糕,招呼生意,下午五点多回仁杰家做饭,周日晚上在租住的房里与文秀一起吃完饭就去仁杰家。
文秀不让修浔招呼,让他坐一旁歇着。他每天要跟蛋糕师小刘一起做蛋糕,还要从仁杰家到店里来回折腾,太累了,而且他笨嘴笨舌的也说不了个啥。
“你进来抽!”文秀笑道。“蹲那喝风呢?”
“你不是闻不惯嘛!马上抽完了。”
“趁这会没人,我还有事给你说呢!”
修浔灭了烟,走进店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从仁杰家搬回来?”
修浔低头寻思,这个问题从来没考虑过。
“人家小两口过日子,你掺合什么呀?”文秀白了他一眼,说。“你都没给我做几回饭呢?”
“以后不是还长着吗?”
“长什么呀?”文秀脸涨通红。“你天天往他们家跑,仁杰也真是心大,我还不放心呢!他们也该自己学做饭了,为啥天天折腾你?再说你天天当灯泡,臊不臊?人家估计都不想让你住了,又不好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住在一起,日子一长,难免磕磕绊绊产生矛盾,赶紧回来吧?你不好说,下周六咱们一起吃饭时我说。”
文秀这么一说,修浔也觉一直住下去是个问题。仁杰醉后掐人没给文秀说,怕她担心,也怕她不同意去仁杰家,而且仁杰这事,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只说仁杰让帮忙做一阵子饭。
仁杰不愿意去医院,可他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只能死劝仁杰再不能喝酒,尽快去医院。仁杰如果没按时回来,让梦秋反锁房门,万一有事给他打电话,离得又不远,再买个电棍之类的以防万一。
正式任命下来了,仁杰被提为行助。本以为到手的鸭子飞了,谁知又飞回来了。仁杰大喜过望,给马行长买了些厚礼,感谢了一番,马行长反复说那天他喝断片了,什么都不知道。升职的事对梦秋说,梦秋毫无反应,对他仍旧不理不睬,整天调个脸。他检讨、陪笑几百回,妹妹姐姐喊了几千遍,梦秋才渐渐回转些,但也是不冷不热,没一个笑脸。
星期四晚饭的时候,修浔对仁杰和梦秋说他要搬回去。仁杰和梦秋极力挽留,修浔情不过,只得说也是文秀的意思,再说住的也近,要见面随时都可以,仁杰只得作罢。
梦秋说可以跟文秀一起住过来,修浔连连摇头。梦秋静默不语,闷闷不乐。仁杰说明天再住一晚,一起吃个饭再走。修浔点点头。
“下周六吃完你们的喜宴,再入住新房还不行?”仁杰问。
修浔脸红红的,只是笑。梦秋顿时难过起来,全身突然没了一丝力气,似乎连筷子也举不起来。她明知难过的毫无道理,可这“心”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会儿又恼火起来,恨起了他,又恨起了文秀,推说不舒服回房了。
这几个月来,梦秋一摁门铃,听见修浔急促跑来的脚步声,她便会摸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来了来了。他总是边小跑边喊着。梦秋的心再也按捺不住,直跳起来。
一开门,他对着自己笑。闻到一阵他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他一手接过包,挂在鞋柜上面的挂勾上,把她脱下的高跟鞋放到鞋柜里,拿出她粉色长耳兔的拖鞋。随即给她端来算好她回来时间刚刚煮好的咖啡。她喝着咖啡,瞧着他在厨房忙活。她要帮忙,他总是什么都不让她干,说她上一天班了,很辛苦,要好好歇歇。
下班,她总先要在更衣室打扮一番。敲门之前,她总会再拿出镜子再瞧瞧,脸上总会不自主的泛起红晕,她努力使这红晕在见他之前褪净,心跳总是抑不住的加速,她尽力使自己显得平静。
哎!现在,不想让他走,又有什么理由?他和文秀关系已经确定了,确定了!哎……更没有理由了。
周五行里临时通知开会,仁杰给梦秋和修浔发短信说会很晚不能一起吃晚饭了。
“你怎么不吃啊?”修浔说。“都是你爱吃的,凉拌蕨根粉、清蒸鲈鱼、玉米虾仁、土豆牛肉、还有甘麦大枣汤。”
“没有胃口。”梦秋勉强笑道。“有点难受。”
“咋回事?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梦秋笑道。“以后吃不上你做的饭了,有点难受。”
“你们随时来,”修浔笑道。“我跟文秀招呼你们吃。”
梦秋勉强笑了笑,听到文秀,心上顿时被刺了一下,心情更沉重了些,怕露出来,连忙一口气喝完一大瓶水,又舀了勺甘麦大枣汤,甜甜滑滑的汤入口半天方指着桌上的菜挤出笑说:“以后不许你再给别人做这些……我喜欢的菜……还有甘麦大枣汤。”
修浔只是笑。
吃完饭,修浔把猫粮倒到猫的塑料饭盒里,下楼了。
小区里有两只流浪猫,修浔每天这时候去楼门前的路灯底下喂。两只猫一到点,就在路灯附近等他。修浔想把猫养在家里的阳台上,可他们不愿意离开楼后花园的窝。而且以前家里养过猫,仁杰不喜欢猫,也闻不惯那味儿,几天后非让梦秋把猫送人了。
梦秋打开阳台窗户。他蹲在路灯底下抽着烟,一边摸着猫,一边看着猫吃。梦秋凝望着修浔,一会儿脸露微笑,一会儿愁容点点。
修浔站起来扔烟头时发现梦秋站在身后。
“我下来看看。”梦秋笑道。“你走了,他们咋办?”
修浔叹口气。
“它们会想你的。”梦秋说。她不再说话,怔怔地望着两只猫吞食。
“你走了,我来喂吧!我会把你的两个乖宝宝照顾好的,哦,不!应该是我们的。你要常回来看我们的宝宝啊!”梦秋笑着,忽觉不妥,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脸装作做眼睛保护操。修浔却没留心,只让她赶紧上去,穿件睡衣下来,外头风大。
修浔喂完猫上楼,梦秋帮他收拾他收拾半截的衣物。
“你别管了,”修浔忙说,“我自己来。”
“谁让你走呢!你要不走,我就不收拾了。”梦秋瞪着他说。“你走不走?”
修浔只是笑。
“就知道。”梦秋又瞪了他一眼说。“还不是要走。”
梦秋把修浔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抚得平平展展放进行李箱里。收拾妥帖之后拿起修浔要洗的内衣**去卫生间洗。修浔顿时满脸通红,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梦秋搭完修浔的内衣**,发现阳台窗沿上放着一盒修浔抹脚的药。
“还剩一盒药,”梦秋说,“你抹一抹。”
“不用了。都好了。”
“不行!”梦秋说。“万一留下根子咋办?快脱了袜子。”
梦秋拿过药来,他只得脱了鞋袜,崴过的脚担在小木凳上。正准备接梦秋手里的药,谁知她蹲在地上给他抹了起来。
“我来我来。”他浑身不自在。
“你不方便。”梦秋说。“以后……也轮不到我了。”
抹着抹着梦秋的眼泪簌簌直流。
“你好狠心。”梦秋一对汪汪泪眼望着修浔。
“他就是倔的不看医生。”修浔长叹一口气。“我跟仁杰谈过了,他再不喝酒了,你要相信他,他干什么都要干得最好,肯定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
“你都不管我……”梦秋哭道。“还要走!”
“别这样。”修浔说。“仁杰会好的,你要相信他。”
周一梦秋下班去更衣室换好衣服,拿出镜子照常打扮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回去已经见不着他了。镜子里的脸,一下变得毫无生气,眼神也顿时失去了光彩。她愣了半天,镜子掉到了地上也毫无察觉。
来到家门口,呆望着门,似乎他待会儿依旧会跑来开门。她又拿出镜子照了照,抬起手,颤颤的手愣在半空,盯着那个红色的凸出来的圆形按钮。半天,她终于颤嗦地摁了下去,心噌噌噌的直跳,比这几个月来任何一次都快。她面红耳赤,手心出了汗,软软地靠在门上。半天,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只听见客厅的钟表滴,滴,滴……
她无力地掏出钥匙开了门。再看不到他开门时的笑脸了,也闻不到他身上的气息了。她把包挂在鞋柜上面的挂勾上,脱下高跟鞋放到鞋柜里,穿上粉色长耳兔的拖鞋,又呆呆地,半天,一动不动。
她瘫软地靠在餐椅上,凝视着他往日端来的白色的空空的咖啡杯,指尖不住地抚摸着,又凑过脸去闻……
凌晨三点了,梦秋还是在**拧来拧去睡不着。仁杰鼾声如雷。可是,又能跟谁说呢?
周二下班后,梦秋坐在修浔之前住的屋的**。暗黄的灯打在脸上——焦躁、惶惶不安的脸上。她细细地不放过任何角落地打量着房子。似乎在找着什么。又怔怔地似乎盯在某处,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呆呆的,愣愣的。手里拿着修浔带过来没带走的小说书。她闭起眼睛,似乎又在闻着什么,或者在想着什么。突然,不知为何,唰一下,她满脸通红。她连忙拿起书遮在脸上,一股书香气,也许还有修浔的气味儿就滑进她的身体里。
她穿着桃红色镶着碎花绣着花边的露肩睡裙。突然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热乎乎的,是他吗?心猛烈地怦怦怦直跳起来。
她慢慢拿下书,是仁杰,心下颇为失望。他怎么进来的?一点都没察觉。
“你咋了?”仁杰问。“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
仁杰双手依旧搭在她肩上,她身上突然起了一阵反感的鸡皮疙瘩。仁杰的嘴又凑过来,顺着她的头发嗅过来,吻着她白雪似的脖颈,她不由往后躲了躲。
“咱们去吧!”仁杰说。
她低下头,半天不说话,想说不舒服,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就在这儿吧。”她低下头说。
“这儿?”仁杰说,“修浔的床单被罩还没换呢!你不是很介意其他男的……”
“就在这儿。”梦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狠咂着仁杰的嘴唇。
这一次,她像火山爆发般猛烈;像猛兽奔袭般狂野;像马儿驰骋般自由。如火般炙热,如水般柔情……她浑身滚烫,满脸绯红,紧闭双眼。仁杰觉得她今天格外动人,与往日特别不同。
“你今天是怎么了?”仁杰笑道。“一直闭着眼。”
“别出声。”她依旧闭着眼,轻声说。“别出声……”
周三,仁杰去修浔店里聊到半夜才回来。她装出被吵醒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了问修浔的情况。
“修浔说过几天带文秀回家。”仁杰说。“准备领证了。”
梦秋半日不言语,扭过身呆呆地望着墙壁。去卫生间出来时凝望着餐桌上白色的咖啡杯,又愣了半天。
她翻来覆去,床板整夜格格响着。仁杰又打起了呼,她踹了几脚,安生了,可她仍旧翻来覆去......
黎明前最黑的黑暗里,她紧咬被角,默默哭泣......
周四下班回家后,她朝阳台沙发背一仰,摊开胳膊,耷拉着脑袋,双腿也蜷缩在沙发里,浑身软弱无力,像一滩毫无生气的泥。
窗外,乌云密布,太阳似有若无,气息奄奄。
天渐渐暗了,楼门前的路灯亮了。暗黄的光下,几个女孩喊着、笑着,追逐嬉戏。往常,修浔就会蹲在底下喂猫了。可他......再也不会出现在那了。那两只猫又在路灯底下徘徊,喵喵喵焦躁地不停地对着楼门口叫着。
路灯前的那条青砖小路,上周六,清晨的小雨中,他就是从那儿走的,转个弯,就不见了。
绿箩耷拉着脑袋歪向四周。两条死鱼,一黑一白,肚子朝上,飘在鱼缸上面。
他似乎又没走。房屋的墙壁留下他的身影;客厅的地板走过他的脚步;厨房里有他活动的痕迹;屋子里有他言谈的声音。她的眼睛舍不得离开他走过的地方,坐过的地方。
她记起他教她做甘麦大枣汤的那个下午,明媚的阳光洒满厨房,微风掠过他的额头。他嘴角上翘,露出弯弯浅浅的酒窝,笑着,轻拍着她的手腕,她舀了一大勺调料准备倒进锅里的时候。
周六也是文秀生日,他正在给她做蛋糕吧?或者早做好了,他对她那么上心......快下雨了,他在哪?做什么呢?......“他想起过我吗?”她想。不一会儿,她的嘴角泛起苦笑。“他就要结婚了。”她又愣愣地看着那个白色咖啡杯,指尖不由又慢慢地从杯身划过,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又盯着那条青砖小路的拐弯处,她最后一眼看到他的地方。那边,狂风袭来,松树摆头,柳树折腰。噼噼啪啪,雨倾斜而下。青砖小路低洼的两边,吹落的花瓣,任由流水的侵蚀......
走的那天,他最后一次煮了咖啡。他来了,她站了起来,接过杯子,指头碰到了他的指头。霎时,她觉得整个生命都化为了烟,流经他的指间,穿越他的掌心,汇入了他的身体里。她不舍地慢慢拿开发抖的手,眼睛望着他的眼睛,不想离开。“他就要这样走了……”她端起白色咖啡杯喝了一口。“好苦啊!”她心里叫道。
她打开窗户,狂风卷乱了她的黑发。她又一次看了又看咖啡杯,突然,她举起杯子从窗子扔了出去。“砰。”。她背靠着墙,紧闭双眼,泪流不止。
她来到次卧,轻轻抚摸着床单、被子。被窝里还有他的味儿,枕头上也有他头发的气味。她在床沿呆坐了半天,又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红绸编的玫瑰,手微微发抖,食指和拇指轻搓着,红玫瑰在指间翻转。由于经常翻看,已经很破旧了。她常常不舍得拿出来,又不舍得不拿出来。她含着笑,看了半天,于是拿出剪刀,一刀、一刀,把玫瑰剪成碎片。一阵风来,把碎片吹进了衣柜与墙壁的缝隙里。“都随风去吧!”她想。又流下泪来。
修浔的床单被罩卸下来洗,被褥搭在阳台上晒。
第二天一下班,她化妆盒没拿出来,换完衣服就坐车来到家附近的菜市场。挑活虾、捡新鲜的牛里脊......她要给仁杰做他爱吃的水煮白虾、土豆烧牛腩......
淘米、洗菜、切肉......让仁杰一出单位门给她电话,她再下锅,这样他可以吃上新鲜的热乎饭。等电话时,她给绿萝浇水,剪去枯枝败叶,死鱼捞出来扔掉。扫地、拖地、收拾屋子,她一边干活,一边哼唱着。整个家焕然一新,似乎连心也是了。好久没有做饭、干家务了,之前都是他帮忙的。无论如何,得好好谢谢他,给他买身衣服吧?看文秀把他穿的。
她从衣柜里拿出仁杰的那件蓝色大衣,一个扣子都掉了,剩下几个松松垮垮的。仁杰说了好几次,让她缝紧些,因是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好多年了,也很旧了,但他还是爱穿。可是这几个月......她直摇头,叹了口气,直到针把指头扎破,看着鲜红的血从指间冒出来,才好受了些。她一边吮着手指,一边找来粘毛器,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大衣的角角落落所有毛毛、起的小球全都彻底粘走。她又拿出挂烫机,把大衣熨得平平展展有棱有角似新的一般。
六点了,仁杰下班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缠的话。她一边织围脖,一边不时去看茶几上的手机。直到七点,手机才响。梦秋倏地跳起来,怀里的灰色毛线球滚落在红色的地板上。
饭菜弄好后,她连忙又梳洗一番,换上一件红色薄绒长裙,头上系了一根粉色丝带,嘴上也抹了一些口红,心跳竟也加快了。忽想起那年夏天,仁杰当众为她弹《致爱丽丝》,一曲弹完,仁杰单膝跪地,手捧玫瑰,同学们尖叫、欢笑、鼓掌,围了一圈......
仁杰一进门,她就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他们说了很多。仁杰说他要努力奋斗,一步一步往上干,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激动处,额头青筋频频暴出。她一边含笑、脉脉地看着仁杰描绘蓝图的可爱模样。一边剥掉虾皮,蘸些酱汁喂进仁杰嘴里。到底,我是爱他的吧?!她想。忽然,脑中闪过修浔......她忙猛灌几大口冰镇可乐,咕咚咕咚冰冰凉凉的滚落肚里,也没能让心惊丝毫减少。反正,我要忘掉他,也会忘掉他的。
这时,电话响了,又是马行长,仁杰又走了。剩了一桌菜,一通收拾,累。若是修浔在......哎......腰都直不起来了。浑身酸痛得睡不着。仁杰一回来就说,明天马行长来家吃饭,多做几个菜。命令的语气;不管她累不累;事前都不跟她商量一声的做法让梦秋格外生气,何况上次马行长......梦秋脸顷刻黄了,扭过身去,对着墙半日不言语。
“怎么每次都这样?关乎我事业的大事,难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仁杰心想。
“放心。”他压住火说,觉得语气还是没完全抹去生气的痕迹,便挤出笑说:“老婆孩子都来呢!”
“你们去外头吃吧!”梦秋没有转身,依旧看着墙,无力而又坚定地说。“我没劲给他们做。”语气平淡又冷漠。
“你到底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仁杰腾地坐起,凑到她脸跟前喊道。“我他妈不是为这个家?!你就不能理解?你就不能做一点?”
梦秋蹬开被子,坐起双手紧攥着睡衣两边的衣领,发狠撕扯,露出白雪似的脖颈和一对坚挺、洁白的奶子。
“你满意了?!”她眼泪簌簌而下,削肩抖动。仁杰忙给她披外套,她扔他脸上,眼睛直盯着他,像两道寒光。仁杰心里发毛,喉咙抖动了几下,大气不敢出。
第二天,梦秋和马夫人相谈甚欢。马夫人要了她手机,常联系说了好几次。马行长的女儿也不停阿姨阿姨地叫,问这问那。虽然对马行长淡了点儿,但也是有问必答,丝毫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不愉快。
更让仁杰出乎意料的是,梦秋前一脚满面微笑的对马夫人说常来,给孩子说跟阿姨再见把他们送走,后一脚关上门,立马黑了脸,嘴唇也突然变得毫无血色。
他伸开胳膊想把梦秋搂入怀中。“走开!”梦秋使劲推开他,差点没把他摔倒。
仁杰打个趔趄,堆笑说,“还生气呢?”想拉梦秋的手。
“滚开!”梦秋不耐烦地说。“别碰我。”唰地进了次卧,重重地关了门,反锁上。“哐啷!”一声,挂在墙上镶着钻的结婚照震得掉了下来,玻璃框裂了几道口子,几个碎钻在结婚照上蹦蹦跳跳,打耳光似的劈劈啪啪打在一对幸福的笑脸上。
仁杰门外检讨保证哀求半天,梦秋一声不吭。
第二天,梦秋买了一堆衣服,一件件轮着在镜前试着。
“这件漂亮。”仁杰推开次卧门,笑道。“我老婆穿什么都漂亮。”
“咚!”梦秋跑去关了门。
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他的一切都让她讨厌,他整个人让她反胃。
梦秋每天换几身衣服。过了几天,去做了指甲,一个月里换了三次发型。她再也没做过饭,下班在外头吃完才回来。一个人睡在次卧。
她想起了修浔,是仁杰逼的,而且不想起修浔简直对不起自己,简直太对得起他,凭什么要对得起他?他怎样对自己的?
修浔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而且她认为不想修浔就是对仁杰的仁慈,不想修浔反而变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该怎样才能见到他呢?她想不出来,越想不出,越烦躁。
客厅的钟表总在敲打。仁杰穿着拖鞋,劈劈啪啪。
“你坐下行不行?”梦秋说,“烦死了!”
仁杰笑着趴在沙发上指指耳朵。婚后不久,梦秋开始给仁杰掏耳朵。仁杰特别享受,那时,梦秋也愿意为心爱的人掏。
“掏什么掏?”梦秋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连踢几脚藤椅旁小圆桌的桌腿,喊道。“烦死了,烦死了。”
仁杰连忙跑上前,“怎么了?”他弓下来,吻她的额,说。“我早该雇个人,你就不用为这些家务事烦心了。”又觑着眼细细看了看,说:“气色还是不好......”长叹了口气,说:“都怪我,早该雇......”
“雇人,雇人,就知道雇人!”梦秋说。“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谁都别想碰我东西,我更不会碰别人沾过的。”
“那......?”
“那什么?”梦秋推开他。“修浔帮了咱这么多,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叫人来家坐坐?”
“自家兄弟有什么客气的?还没几天啊?也不在于这些。”
“怎么不在于?关系越走越近,你赶紧过几天,也别过几天了,明天叫他来家吃火锅。”
“他最近忙。”仁杰说。“下周六他们不是订婚嘛。”
“下周六?!”梦秋问。
“嗯,改了。”
“你不早说!”梦秋忙站起来。“不得好好准备东西?他能跟其他人一样吗?”正换衣服,忽想起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商场已关门了。忙又说:“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能跟其他人一样吗?你看把我急的。”又换回睡衣说。“省得你说我不关心你兄弟。”
这一周格外漫长,怎么也盼不到,终于熬过一天,第二天又比上一天慢了好多,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焦躁,心经常怦怦怦地乱跳。两手常常冒出汗来。几次半夜从梦中醒来,似乎还叫了他的名字。
明天终于能见到他了。她浇花、喂鱼、收拾屋子。地板拖了又拖,在房间里穿来穿去,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摸摸这,动动那,反正不能停下来。她觉得她快要爆炸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索性大声尖叫了几声,又唱了起来:
万语千言
不能表达我的情感
想你
整夜不能入睡
我咬着棉被
留下了牙印
恨那狠心人还不来
只有等待明天
等待明天
好远的明天
怎么还不到来......
晚上仁杰从背后抱住她,她忽然觉得这样就是对修浔不忠,连自己都觉可笑。仁杰嘴一沾身,她就周身起满鸡皮疙瘩,连打了几个寒颤。她连忙跳脱出来。
“今天太累了。”她边说边往次卧跑去。
早上五点多,仁杰上厕所时次卧的灯亮着,推门进去。梦秋坐在梳妆台前打扮。
“这才几点?”仁杰说。
“还几点呢?你还真是十二点去吃个饭?不早早收拾去他们新家帮帮忙?亏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多,你一点也不上心。”
“这也太早了吧?”
“早什么?你还不快点收拾去!我都急死了,快去!快去!”
仁杰收拾好来到次卧,梦秋站在镜子前摆来扭去前后打量着身上的衣服,**乱放着好多试过的衣服。
“这身怎么样?”她站起来走了几步,转了一圈。
“好看。”
“真的吗?”梦秋长叹一口气,笑道。“那就这个吧!”
“怎么项链、耳环、手镯都戴上了?平时没见你戴啊?”
“这不是参加修浔的大事嘛!我能不重视?”梦秋笑道。“省得你老说我把他当外人。”
仁杰笑了笑,从背后抱住她。梦秋连忙推开他说:“哎呀,别把衣服压皱了。”回身指了指梳妆台上的两个礼盒说:
“一个打火机,一根皮带。不知他喜不喜欢?”
“给个红包就行了。”仁杰说。“他们结婚也快了,都是缺钱用的地方。”
“他不缺爱吗?”梦秋说完自知失言,羞得满脸飞红。连忙转过身,走到五斗柜前,拿起上面的抹布抹起桌面来,边抹边说:“改天再请人吃个饭,补补心,人帮咱这么多。你忙了,我......”
仁杰紧紧抱住梦秋。
“快松开!衣服被你压皱了。”梦秋掰仁杰手腕,怎么也掰不开。“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别闹了。”
仁杰松了手,留下了两行泪。
“快勒死人了。”梦秋低头整理着衣服笑道。“你倒哭了,咋了?”
“你对修浔这么好,”仁杰说,“我为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