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倒霉的是宋健生。他说他五行属水,不过不是滋养万物的水,而是水裆尿裤的水,一个先天生就的大输家。球场上输,情场上输。婆媳打架,胜负未分,那么,这个输家也还是由他来当。
骆老太狠踢了她宝贝儿子几脚以后,回房欣赏那黑不溜秋的钟乳石去了。伊斯则对他说:“健生,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把侃侃逼得走投无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跟她一样成个寡妇失业的人,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也甭想自在。”
从房间里传出沙场老将一声冷笑:“你还当不成这个寡妇,因为你并没有离婚,算不上是那个个体户的老婆!”
伊斯抄起骆老太打门球的击球棒,要进屋和她婆婆理论。宋健生太了解这个泼起来不顾命的女人,死命抱住了她。然后,也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理直气壮地讲:“你还有完没完?妈!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么?侃侃并没有抱你儿子跳井,你恨得着么?伊斯愿意做她的事,碍着你吃饭,还是碍着你睡觉?你放着清福不享,好日子不过,非搅得家破人亡,永无宁日,才肯撒手么?你干什么过不去,非要这么反对呢?”最后他忍不住吼了:“可恶,太可恶!”
“你算是说准了,我就是要反对,不能让你们太痛快。没有什么更多的原因,除非我眼睛闭上。只要我有口气,你们休想自在。我反对你们可以有千条万条说辞,归根结底的一条理由,就是因为我要反对!”闻所未闻,目瞪口呆,这或许是使伊斯坐在主编对面喝龙井茶的原因。
侃侃说:“伊斯,趁早收摊了吧!”
伊斯还挺犟,加之骄横、任性。“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我现在丢手,还早了点,才几个回合嘛!”
她找到武阿姨的儿子。“大哥,我让我婆婆收拾了,你得给我出这口气!”
“是那个豆腐西施么?”这是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找个色狼,把她强暴一顿,如何?”
“别开玩笑,给我通融五万块钱,赶紧!”
“怎么,清高的小妹,也要做生意?”
“开画展!我婆婆把我财路都给断了。你这儿是黄胖子的领地,她手伸不进来。”
他不大敢得罪他的母亲的干女儿。“好吧,我让会计去办。哎!交换条件,以后少在老太太跟前嚼舌头根子!”
“你也留点德行吧,大哥,这皮包公司经理再玩丢了,看你干什么去?”不过,人各有志,她知道劝也无益。
“黄胖子才是明白人,他知道供养我,不但不吃亏,还大有好处的。”说到这里,公司里的会计来向他这位甩手掌柜报告,银行账面已经出现赤字,得找报社财会拨款了。“岂有此理!”他还挺生气。抄起电话找黄一铎,张口就责怪人家让他栽了面子,然后才讲原委。主编马上答应,事情顺利解决。经费有了着落,伊斯抬屁股走人了。
“你去谢他一下,小妹!”他建议。
“用得着吗?”她对黄一铎印象不佳,从来不搭理他。
“给他个面子吗!这种人,官大,可挺土,还觉得挺派。巴尔扎克讲的吧?不经过三代,成不了真正贵族。这胖子,压根儿的农民意识。你去给他两句好听的,他就觉得掏钱不冤了。”
“大哥,你越学越坏!”
“不对,小妹,应该说生活使我们越学越聪明。”说完,他让秘书找司机备车,要到密云去打高尔夫球了,绝对神仙般快乐。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敲主编室的门。伊斯本想敷衍两句,赶紧撤,哪知他谈兴很浓,情绪很高。她知道她光感动不行,还要热泪盈眶,才能对得起那五万块钱。
“这么说,我明白了,因为侃侃是你的先生!”
“你知道他?”
“一个很有想法的青年画家嘛!”他接着很关切地问起那幅《创世纪》的进展情况,倒使她意外了。
“你对画好像有些兴趣?”
“对啦,小伊,我是半路出家。你绝想不到我学过绘画,上过两年美专的吧?虽然我改了行,可对于艺术,始终念念不忘。小伊,你这样筹备一次盛大的画展,使我死了的心也复活了!”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似乎在庄严地宣誓:“我不但要支持,还要投入!”
她弄不明白,怎么他倒“热泪盈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