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列车离开古都西安,沿着渭河向西疾驰。
“瞧!这是有名的‘八百里秦川’,非常富饶!”邢和义以“老陕资格”侃侃而谈。是啊,冬麦翠绿,村烟袅绕,多么美妙的景观哪!
然而,列车很快就把那些美景丢在后面,急急进入“河西走廊”。
车窗外是漫长的“走廊”,村庄越来越稀,到处是石盖地。已经没有什么景可看了。于是,除了夜晚睡觉之外,整个白天,人们都摔打那五十四张扑克牌。这边座位上一伙,那边座位上一圈,玩“牵羊拱猪”倒也十分有趣儿。
在娱乐圈之外,有人竟然能够闹中求静。一个是夏临渝,手捧着一本厚厚的《NuclearWeapon》(核武器),一路上竟然把这本书读了一大半。另一个是华静竹,也几乎是整天捧着一本英语书,有时问夏临渝一两个问题,有时拿出一本小说来换换口味,使脑筋放松放松。还有一个是高岭,正在那里写诗。
列车过了玉门,使人想起王之涣《凉州词》中的诗句:春风不度玉门关。当年,在学校里,书本上的诗句,只能靠想象来领会,如今此情此景即在眼前。从车窗向外望去不见村庄,甚至也不见树木……
小上海佟家驹眼望着窗外出神:阿拉上海滩多繁华,这鬼地方……嗐!怎么来到这鬼地方!他不时打个哈欠,不论白天黑夜,躺在卧铺上怎么也睡不实,一闭上眼睛,灯火辉煌的上海外滩、南京路就出现在眼前。有时悄悄地从胸前的衣兜里拿出女朋友伊爱华的照片来,举在眼前端详,勾起一幕幕在上海外滩那相拥在一起的夜晚的美好回忆。嗐,倒霉!毕业时要求到国防科委干嘛,这一步棋走得大错特错!可是啊,当时,学校说的是上海国防科委要十名毕业生啊,怎么会想到弄到这里来呢!要知如此,还不如要求留上海市了。看看,许多同学都留上海了。嗐!如今把阿华丢在上海,她肯定会想我的啊!婚事怎么办呢?
“喂!小上海,想心事哪?”一个佩带上尉军衔的女人走过来。她叫杨雪莉,是五十年代末上海复旦大学毕业生,分配到国防科委的西北核试验基地工作。她的俄语很好,跟当时的苏联专家在一起工作。后来,苏联专家撤走,她仍留在基地。核试验重新上马后,她就成了二十一研究所的骨干力量,和牟大成、高岭、牛秉正这些人一起筹建第二研究室。如今,她年近三十尚未结婚。
在远离家乡的日子里,也许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吧,小上海见了杨雪莉总是“大姐长大姐短”的,杨雪莉见了佟家驹也是像小弟弟一样。而且,上海人到一起总要“冈”(讲)上海话,哇啦哇啦越哇啦越热呼,别人听不懂也就走开了。
“杨大姐,你当初离开上海的时候,想家吗?”佟家驹心发酸地问。
“当然!最初几个月,饭吃不下,觉睡不好,老是想着爸爸、妈妈,还有朋友们。后来,和苏联人在一起工作,工作紧张有趣儿,晚上唱唱歌、跳跳舞,慢慢的也就好了。”
“杨大姐,那些大鼻子怎么样?”
佟家驹一问,勾起了杨雪莉对往事的回想。特别是,想起那个大高个儿大鼻子大眼睛的索柯洛夫。他教会她许多事情,和她朝夕相处……
“啊,不谈他们!”杨雪莉不知为什么不愿意提往事,把话题拉回来:“那时候,我也想家,甚至想调回上海呢。”
调回上海?佟家驹的心弦被杨雪莉这句话拨动。他的心在说:对,先干一段时间看看,如果不行,就让阿华的局长爸爸给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