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通县万寿宫东边的胡同里，神秘的驻军大院门口，年轻军官们出出进进的又多起来。现在取消了军衔，一色的红五星帽徽和红领章，只有从上衣那四个兜儿可以断定他们都是军官。

　　回到北京以后，一些人被派到各地的高等院校和科研单位协作研制新的核试验测试设备，一些人被送到各地的有关单位去学习和进修，还有一部分人留在马蹄楼里搞科研和测试结果分析。在第二研究室里，有一个人很特殊，既没给他安排学习，也没给他安排工作。这个人就是夏临渝。党支部书记、指导员曹凯亲自找他交代了一项政治任务——思想检查。曹凯要他把在马兰、场区的种种错误言行和擅自结婚的严重错误放在一起作一次全面深刻的思想检查。

　　在马蹄楼东侧，有一座大平房，里外屋两大间。这里原是器材仓库，大队人马从新疆回来以后，宿舍不够，就把这两间平房临时改作宿舍了。房间本来就宽敞，又安装的是上下二层铺，到了晚间，这里就像大车店一样热闹。可是白天，大家都上班去了，这里又像无有香客问津的大庙一样冷清。夏临渝一个人坐在里间屋的一张**，静静地反省思过，时间可以说够宽裕的——曹凯给他三天时间作自我检查，然后到大组会上作公开检讨并由大家帮助他提高认识。夏临渝在这间大屋子里老老实实坐了三天，认认真真写了一沓子检讨材料。

　　第四天上午，党小组长吴伟主持召开大组会，让夏临渝作公开检讨，请大组全体同志以治病救人的精神帮助夏临渝提高认识。

　　夏临渝首先把两次和同志吵嘴的事检讨一遍，承认自己不够谦虚谨慎，对自己的言行缺乏密切注意检点，对他人的意见缺乏虚心倾听汲取，对同志缺乏应有的尊重和礼让，吵嘴是一种损害团结的行为，因而不利于协同工作，给我们的事业造成损失。接着，检讨结婚没有登记的事，承认自己违犯国家法律。他说：

　　“当时，只看到大学里学生结婚生孩子的不乏其人，我夏临渝能够专心学习到毕业算不错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和我的对象都二十八，也该完婚了。再说，参加工作后，特别是参加国防建设到处走，日后何时有良机还很难说。所以，我们就办了婚事。虽未登记，却也是街坊邻居都见证的，我们是正当的婚姻关系。——我这样想问题，只是从个人角度看问题，把国家规定结婚登记的法律置于脑后，错误是严重的，愿受组织处分。”

　　最后，夏临渝诚恳地说：

　　“我有认识不到认识不深刻之处，恳请同志们批评帮助！”

　　牟大成首先发言，爽直地说：

　　“同志之间发生摩擦是难免的，尽管对方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老夏应当检查自己，虚心使人进步，今后对同志应当多谦让、多谅解。关于结婚的事儿，结婚登记这是法律，人人都应遵守。再说，老夏当时虽未入伍，但已知被分配到国防科委单位，应当等到入伍后申请结婚登记，以便组织审查。这一点，老夏缺乏认识，缺乏组织观念，今后应当自觉提高遵纪守法的意识。”

　　接着，有两个人轻描淡写地谈了几句类似的意见。

　　邢和义觉得牟大成对夏临渝偏爱，别人也都没有打开情面，批评不疼不痒，那怎么行？便沉下脸来说：

　　“夏临渝同志整天捧个书本，不爱搭理人，自以为‘鹤立鸡群，找不到个朋友’，自我清高！自以为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谁也瞧不起，这种妄自尊大的思想是资产阶级世界观的一种表现！夏临渝同志已经结婚，却和女同志有暧昧关系，还不只和一个女同志关系不正常，这些事没有检查！还有，在劳动的问题上，说什么‘饭后不能劳动’云云，劳动人民整年劳动，还管什么饭前饭后？男女关系问题也好，对劳动的认识问题也好，在思想上都是一种腐朽的剥削阶级世界观的反映！夏临渝同志，不要回避，不要怕触到痛处，要认真检查自己的世界观嘛！”

　　吴伟看看没有人再肯开口，冷冷地瞥了夏临渝一眼，作会议总结发言：

　　“刚才，夏临渝同志作了初步检查，对自己的错误有一些认识，但还很不够，很不深刻。一而再地和同志吵架，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刚才，邢和义同志发言说得很对。夏临渝同志，不要自以为比别人高一等，自以为很聪明，搞了个针孔相机就了不起啦？那不过是个极古老极简单的技术嘛！有了点儿成绩就翘尾巴，就目中无人，连王玉凤那样的老同志都不在话下啦？再说没有登记就结婚这件事吧，从目中无人到目中无法，这决不是偶然的，无视我军的军纪，无视国家的法律，这个错误是相当严重的！希望夏临渝同志能够更深刻地认识自己的错误，联系自己犯错误的实际，狠挖思想根源，从灵魂深处找出病根，从世界观改造的角度提高认识！不然，像今天这样很难过关！这次会就开到这儿，下一步如何，待请示指导员再说。散会！”

　　会后，吴伟向曹凯作了汇报。曹凯听了汇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对吴伟说：

　　“去，把他叫来！”

　　吴伟转身噌噌走去。过了一会儿，夏临渝即被传来。曹凯也没有让他坐，瞪着眼睛劈头便训：

　　“夏临渝呀夏临渝，你真辜负我的一片心哪！给你这么充足的时间，这么多人陪着你，你就那么浮皮潦草地糊弄人！从现在起，你要认认真真地检查，然后再请同志们帮助你提高认识，什么时候真正认识错误了为止！我曾一再提醒你：知识分子的最大弱点就是容易翘尾巴！这是一个什么问题呢？世界观问题！毛主席早就指出：世界观的转变是一个根本的转变。世界上世界观只有两家：资产阶级世界观和无产阶级世界观。知识分子不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不抛弃腐朽的资产阶级世界观，就不能成为有用的社会主义新人！当然，触及灵魂是痛苦的，不要一触及痛处就回避！这些道理，你可能一时还很难理解、消化，好啦，回去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