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走边问：“今天你妈又会给咱们做些什么好吃的？”

　　她微嗔：“什么？谁的妈妈？光我一个人的吗？那你干吗跟着我走？”

　　他便笑：“瞧你！都说‘蜜月一过，老婆吆喝’……果不其然！”

　　她便伸手打他，他便躲，两人嘻嘻哈哈地跑动起来。

　　他们的新房在3号楼，她的妈妈即他的岳母在4号楼。这真是“最佳布局”！

　　跑拢4号楼了，他说：“我猜妈妈今天准给咱们烧了一条她最拿手的豆瓣鱼！”

　　她娇喘微微，用小手帕揩着额上细汗，噘着嘴说：“那是我妈，你算老几！烧了豆瓣鱼也不喂馋猫！”

　　……两人便牵着手进楼去。

　　她妈妈守寡几年了。就这么个宝贝闺女。送走了老人，又送走了丈夫，终于女儿也出了阁。当妈的在厨房里煎着鱼，听着锅里吱吱的声音，不知怎么搞的，忽然几十年来的生活浓缩在了心头……她为一家人煎过多少次鱼啊！……她觉得自己心脏里满是热乎乎的豆瓣辣酱……

　　小两口进得妈妈家，不由得欢呼：“万岁！豆瓣鱼！好香好香！”

　　妈妈把烹得的豆瓣鱼移到长圆的盘子里，说：“别忙……”她问女儿，“你说得出这条鱼烧出来的工序吗？”

　　女儿说：“看也看熟了！忘记点什么……反正可以请教您呀！”

　　妈妈又温和地问女婿：“你呢？”女婿坦然地说：“抱歉，我只会冲方便面！”

　　妈妈淡然一笑。暂且不说什么。

　　这一餐大家都吃得很香。

　　吃完，小两口自觉地说：“妈，您歇着，我们来收拾！”

　　妈妈却说：“且不忙。”问，“你们忘了吗？……你们旅行结婚，临走的时候，我说过的……？”

　　女儿马上拍手说：“对呀！对呀！妈妈你说过，我们度完蜜月回来，你要送我们‘蜜月后礼物’！……哎呀我们都回来一个礼拜了，居然把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忘记了！……”

　　女婿便说：“其实妈妈不必再送我们什么了！妈妈给我们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我们单位里那些个人，对我真羡慕死了！把新房换到了妈妈旁边，随时能到妈妈这儿来蹭饭……还是这么香的饭！……我们也能就近照顾妈妈……这真是难得的福气啊！”

　　女儿却催促：“妈妈妈妈……快快快……快把那‘蜜月后礼物’拿出来！”

　　妈妈便进里屋去。小两**换眼色，都在猜，猜得不一样，可……妈妈出来了——他们都没猜对！

　　妈妈提出来好大一个藤篮，往饭桌边的空椅子上一放。篮子里是些什么？妈妈一一指点着对他们说：“这是食用油，这是酱油，这是醋……这一罐是盐，这一罐是糖……这是花椒，这是八角大料什么的……这是辣椒油，这是香油，这是色拉酱，这是番茄酱，这是芝麻酱，这是豆瓣酱……这是料酒……这是几种不同用途的锅铲……这样的大长筷子是不能少的……还有，这是一本家常菜的菜谱，还有一本是厨房小窍门一千例……”

　　女儿心里仿佛被撞击了一下：“妈妈！……”

　　女婿望着篮子里的东西，傻呵呵地说：“这里头……有的我们厨房里有呀……”

　　妈妈便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厨房里差不多都有……可你们认真地用过吗？……你们成家了，你们有了自己的家，你们就该从此自己开伙……当然你们忙的时候，来不及自己做的时候，尽管到我这儿来，事先来个电话更好，没打电话就来也好，我都会保质保量地供应你们……节假日，或者你们来，或者我到你们那儿去，要么我们一起下馆子……但那种自己永不正经开伙的生活方式，随着你们蜜月结束，也该结束了！……所以我要送给你们这样一篮子礼物，我是祝福你们，真正开始了独立的家庭生活……”

　　女儿望着妈妈眼角的鱼尾纹，忽然开悟。她再望望那一篮子厨房用品，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她觉得那是第二次断脐。是的是的，一种新的，平凡而扎实的生活，该有个正儿八百的起点了……

　　女婿说：“妈，确实，我们不该还把您这儿当作食堂……您太辛苦了！”

　　妈妈微笑着说：“我虽然是一个人，又退休两年了，可我觉得自己也还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你们开始了独立的生活，我呢，其实，送走了他们，又分出去了你们，我这也才又获得了独立……在这世界上，没有亲友、群体的照应、扶持不行，可没有独立自持的精神那就更不行……孩子们，你们接受我的这‘蜜月后礼物’么？”

　　小两口真诚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