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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正让章岳发下毒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案子搞得水落石出,搞得人仰马翻的,并不是惨死在推土机下的齐天星,而是那个可怜的十五岁女孩媛媛!
为此章岳做了长达半年的努力。半年里她负责赵月兰一家三口在北京的吃住,负责她们的一应开销,带她们到能去的地方投递状子,带她们找一切可以找的人。甚至冒着危险认识了桐江驻京办主任墨子非和那个黑白通吃的曹哥,就为了赵月兰不被赶走,不被关进那些可怕的地方。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直到把自己搭上的那一天,章岳才知道,这事不是她能做的,也不是岳老能做的。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这话的确是真理,可惜章岳悟到已经太晚太晚。
活到现在,章岳一共遭遇了三个黑暗的夜晚。第一个,是跟导师史永智,那个黑暗的夜晚已经让她粉碎,再也不会跳出来折磨她欺凌她了。打掉胎后,章岳就明白,她把纯洁还有羞耻一同打掉了。以前觉得这两样东西对女孩子特重要,必须坚守,必须保留。现在她明白,她就是被这两样东西害了,如果早一点丢弃,她能让那个禽兽导师白玩?绝不会的。当把廉耻把贞节观彻底抛弃后,女人活下去的路突然会变得宽广,变得多彩,而且心里再也不会有畏惧。是的,畏惧其实来自内心的纯善,内心的不可毁灭。当你从内心把这些东西粉碎干净后,你就再也没什么畏惧了。
粉碎很痛苦,但她必须粉碎,否则她就没有勇气活下去。
但她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活出个人样给别人看!
就在她看似坦**无惧无怕地活着时,第二个夜晚来临了。给她这个夜晚的,是楚健飞。
那晚是桐江驻京办主任墨子非设的宴,墨子非一直说要请章岳吃饭,章岳也答应了,但就是没吃到一起。不是他有事,忙得脱不开身,就是章岳在奔走,带着赵月兰和两个孩子奔走。这天,楚健飞来了北京,问墨子非:“听说姓赵的女人找了个托儿,叫章什么来着?”
“章岳,三道湾的。”墨子非一边说一边凑上前去给楚健飞点烟。
“这女人有背景?”楚健飞问。
墨子非哈哈大笑:“她有什么背景,北漂一族,一个傻丫头。”
“不可能吧,我怎么听说……”楚健飞把对在嘴上的烟拿开,不大相信地盯着墨子非。墨子非马上解释:“真没啥背景的,这点我打听得相当清楚,她就是靠那个事务所,还有那个姓岳的怪老头,不过岳老怪马上要下去了,老啦,跳弹不动啦。这事就让她闹腾去吧,兴不了风做不了浪。”
“你这么自信?”听墨子非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楚健飞不耐烦起来。桐江驻京办,某种程度上也是他楚健飞的驻京办,墨子非一年从他手里拿走的钱,足够他养一位市委书记,他在赵乃锌身上还没花几个钱呢。
墨子非忽然就不再吭声,这种事真还不好说,万一章岳从哪儿找来个背景,把事捅出去,首先砸饭碗的,就是他啊。
“把她约出来,我想跟她吃顿饭。我倒要看看,她长几条腿!”楚健飞恶狠狠地说。
“就两条,不过那两条腿嘛……”墨子非色眯眯地说,嘴里好像有口水流出来。
墨子非给章岳打电话,说有个老板想见她,问她晚上能不能赏光,一起吃顿饭?章岳回答得挺痛快,她说:“只要墨主任能记得我,啥光我也能赏,我先谢谢墨主任了。”墨子非暗暗笑了笑,心里道:“记得你,记得你,我睡觉都记得你个妖女呢。”又道,“娘的,还谢,有你好受的!”
饭局订在离桐江驻京办不远的桐华大酒店,不知是因了这个“桐”字还是别的,楚健飞喜欢在这里用餐,每次到京城,总少不了照顾这里的生意。章岳如约而来。按墨子非的要求,她没带任何人,更没敢带赵月兰。楚健飞这边也没多带人,本来要叫上曹哥,后来一想算了,这种事姓曹的还是少参与为妙。他带着自己的助手,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还有墨子非,早早候在了酒店包房。
看到楚健飞的第一刻,章岳怔了一下,心里似乎有点疑惑。这是她跟楚健飞的第一次见面,之前在照片上,她已经冲这个腰缠万贯做事狠辣的开发商吐了不少唾沫。事实上,这半年来,章岳带着赵月兰一家,四处上告的,就是楚健飞。是这个男人用推土机夺走了齐天星的生命,也是这个男人,用下三烂的手段将年仅十五岁的哑女媛媛“献”给了省里那位要员。
章岳一动不动地望住楚健飞。
墨子非怕她离开,赶忙迎出来,殷勤地将她请进去。
“楚总,这就是桐江才女章岳。”墨子非灵机一动,用了才女这个称谓。
楚健飞伸出手来,要跟章岳握,居高临下的目光扫在章岳脸上,后来又移到胸脯上,肆无忌惮地看着。
章岳没跟楚健飞握手,只道了声:“我还以为是哪位财神爷呢,原来是楚大老板啊,久仰,久仰。”
“楚总对你可是慕名已久呢,几次都说要请你坐坐,怪我服务不周,没把这信息转达给你。”墨子非在楚健飞面前,状若一条小狗,尾巴摇得极欢。
“认错人了吧墨主任,楚总这样级别的,能记得我一个小女子?”章岳说着,冲楚健飞助手看了看。那助手十分机灵,立马搬开椅子,殷勤倍至地请章岳坐。
“章小姐看来对我有意见啊,子非你怎么搞的,也不提前把误会消除一下。”楚健飞冲墨子非笑着,扫在章岳身上的目光多少带点不屑。
“意见不敢有,敬畏倒是不少。楚老总的大名,谁听见谁怕啊。”章岳以牙还牙,自以为回击得很有份量。她显然低估了楚健飞的能耐,也小看了墨子非墨主任。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你绝不能小瞧,更不能不拿他当回事。一是像楚健飞这样的地产商开发商,太多的人瞧不起他们、鄙视他们,带着贬义称他们“土锤”、“暴发户”,以为他们除了有钱,别的什么也没有。错!在楚健飞们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他们无所不能,无所不胜。他们能成为暴发户,就是敢蔑视一切、践踏一切。所有的规则对他们都不起作用,法律还有制度那是用来对付别人的,对他们不起任何作用。他们不但敢踩法律的红线,还敢踩破它的底线。踩破了又能如何?世界照样对他们微笑。他们所以有今天,就是不把一切当回事,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上可玩弄权力,下可鱼肉百姓。他们用非常聪明非常大胆的手段淘得第一桶金,然后又用这桶金去俘获权力,将权力变成自己的袍哥袍弟,将权力辐射下的一切变成自己占有这个世界掠夺这个世界的资本。这个世界看似无比强大,到了他们手里,全都当泥团玩,想玩出什么就能玩出什么。说雅一点,是他们水深,能淹没一切。说粗俗一点,是他们无耻,敢践踏一切。另一种就是重权的掌控者。世界上所有的分化是由三样东西造成的,一是知识,也就是文明程度。二是金钱,贫穷与富有。三就是权力。而前两样又受第三样控制,因此说,权力对人类的伤害最大。人类所以有那么多灾难那么多不公不平,说到底都是权力作用的结果。当然,这个权力是强权,而不是公权。当权力一味地想制造不平,世界就再也没有公平而言。
可惜章岳意识不到这些,受过一次重伤的章岳依然年轻气盛,她没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或者说更加曲解了,比原来更为冲动,更意气用事。章岳固执地认为世界应该有公平公理,她在内心里不断地放大自己,以为凭着一腔正义满身**,就能替别人讨回公道。
这是年轻的表现,也是涉世不深的表现。
楚健飞呵呵一笑,他见过的这种傻瓜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是白痴嘛,太不知天高地厚。公平是你们这些人讨的,凭什么?正义是你们这些人捍卫的,笑话!妈的!他恨恨骂了句。脸上却装出很欣赏的样子,近乎陶醉地看着这个青春靓丽丰满性感的女人。
嫩黄瓜啊,他妈的真嫩。如果不是跟老子作对,还真是个尤物!
作对又能如何,老子照样吃你!
他暗下决心,今晚无论如何,要跟她上床。干了她,她还敢跟自己作对?
“来,章小姐,我敬你一杯。知道章小姐在生我的气,我也不多解释。反正证据都在章小姐手上,章小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绝不阻止。不过嘛,章小姐别太辛苦了,保重身体要紧。”说着,一仰脖子,喝下了第一杯酒。那态度,仗义中带着霸气,客气中带着蛮横。
章岳满以为楚健飞要跟她道歉,要跟她说好话,甚至求她不要再帮赵月兰。没想楚健飞根本不把那档子事当回事,反倒大大方方地支持她去告,去上访。章岳懵了,准备好的话全都变成废话,傻瓜似的捧着酒杯,一时无语。
墨子非见状,起身笑道:“误会,全是误会,大家都是老乡,怎么着也比别人亲,章小姐怎么会生楚总气呢,当然不会。楚总这么关心章小姐,章小姐感激还来不及呢,我说的对吧章岳小姐?”
“我不懂。”章岳生硬地回应了一句。
“不懂没关系啊,喝了这场酒,啥都懂了。章小姐啊,楚总可是很重视你的,我也希望通过这场酒,能把一些恩怨化解掉,把误会消除掉,大家以后就是很好的朋友了。章小姐有什么困难,我和楚总定会全力相助。”
“我没什么困难。”章岳抓起酒杯,猛地喝下。一口呛着了,连咳几声。楚健飞拿过纸巾,递给她,笑吟吟说:“章小姐挺有个性的,我楚某就喜欢有个性的人。”
章岳没接楚健飞的纸巾,自己拿过一张,擦了擦,跟墨子非说:“今天叫我来,就为这事?”
墨子非马上道:“这是小事,不谈,不谈,今天就是喝酒,酒喝好一切都好,你说呢楚总?”
“是,今天请章小姐来,就是想痛痛快快喝场酒,做个朋友,章小姐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可是我想跟楚总说说那件事!”章岳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正气地看住楚健飞。
楚健飞惊讶地抬起目光,用戏谑的口气问:“哪件事?”
“齐天星的死,还有小媛媛!”
楚健飞呵呵一笑,不慌不乱地说了句:“你是高检的还是高法的,章岳你没喝多吧?来,坐下,有话坐下慢慢讲。”
“我没喝多,楚总,我清醒着呢,甭以为你摆一场鸿门宴,我章岳就会怕。告诉你,不怕。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个世界还没黑到让哪个人一手遮住天遮住地的地步,我章岳既然敢接这个案子,就有信心把它坚持到底。如果替她们母女讨不到公道,我在天安门前长跪三天,我就不信全中国没一个讲理的地方!”章岳激动了。楚健飞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就怕章岳不激动,激动是一把杀人的刀,现在章岳自己操起了这把刀。楚健飞心里道,年轻人啊,就你这样子,还想去天安门,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等章岳把话说完,楚健飞也起身,双掌轻击,拍出了一片掌声。“不错啊,到底是上过大学的,见识就是多。妹妹,我怕,我怕行了吧?”说着,手往章岳肩上一放,“来,坐下,坐下慢慢说。在我楚健飞这里,没有讲不透的理,只要你把理讲透,该我服输,我一定服输。”
章岳挪了下身子,楚健飞的手滑了下来。但他一点不觉难堪,主动替章岳移了移凳子,又道:“不愧是喝饮马河水长大的,就是烈。烈好,我就喜欢你这脾气。”
章岳较上劲了,一不做二不休,滔滔不绝讲了起来。从违规拆迁到强拆强搬,再讲到推土机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轧死人,有关方面闭着眼睛说瞎话,竟然以意外事故做了结论,赔给赵月兰母女二十万。然后又是赵月兰母女三个上访,媛媛被性侵犯。她把自己激动坏了,用义愤填膺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讲到动情处,主动拿起酒杯,用酒给自己壮胆。墨子非想阻止,楚健飞恶恶地瞪他一眼,吓得他把手缩了回去。
章岳终于讲完,这些话埋在她肚子里好长时间,今天终于痛快地讲了出来。
“讲完了?”楚健飞怪怪地看着她说。
“完了!”
“讲得好!感动啊,我敬章小姐一杯,章小姐真是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不敬,我自己喝!”章岳再次抓起了酒杯。
“好,先吃菜,等一会儿,我带章小姐到宾馆。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我拿了一个方案,如果章小姐同意呢,咱就按方案办。如果不同意,就当今天咱没见面,该怎么着还就怎么着。”
“吃菜吃菜,菜上半天了,都还没动筷子呢。”墨子非手疾眼快,张罗着给章岳夹菜。
这顿饭章岳吃得非常别扭,她在心里想,楚健飞是不是怕了,想跟她私了,或者想收买她?这事不能私了,绝不能,不管楚健飞给她什么好处,都不能答应!
楚健飞什么好处也没给。饭刚吃完,他就说:“既然话谈开了,我也不遮掩了,这次来,我就是解决这事的。方案在宾馆,如果章小姐同意,我们就签个协议,我楚健飞该怎么赔怎么赔。如果章小姐不同意,就请章小姐拿出方案,只要能解决问题,我楚健飞绝不讨价还价。”
章岳信以为真,老老实实就跟着去了。结果刚到宾馆,楚健飞就翻了脸,怒不可遏地甩给章岳两个嘴巴,打得章岳傻了似的呆立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
“妈的,跟老子讲理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以为你是谁啊,不就一个臭婊子!”
章岳眼冒金花,手捂着脸,半天才道:“你个流氓,恶棍!”
“流氓?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原来我是流氓啊。”楚健飞断然撕下假面具,刚才酒店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不见了,转眼就变成一条恶狼。一把撕住章岳,“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流氓了?”
“你敢!”到这时候,章岳还没意识到危机,还以为楚健飞只是吓吓她。等意识到危机真的降临时,一切都晚了。
楚健飞借着酒兴,一把抱过章岳,当着墨子非和助手的面,愤怒地将章岳丢到了**。嘴里骂道:“老子就爱你这样的,有血性,好,今天让你看看,啥叫流氓。”然后又冲墨子非吼,“还愣着干什么,把灯全给我打开,我让你们开开眼!”
在章岳的叫喊声中,楚健飞扒光自己,毫无羞耻地就压了上去。羞耻其实是一件奢侈品,并不是每个人都具有。楚健飞如果把“羞耻”二字丢不干净,事业不会做到今天,那么多的高官他也拿不下。当他拿下后,还用得着再要羞耻?他助手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场面,**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时,助手飞快地拿来摄像机,将角度调整到最佳位置,异常兴奋地摄录了起来……章岳就这样被楚健飞楚大老板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强暴了。
事后,楚健飞指给章岳三条路,一,去死。钻地铁跳楼随她选。二,去告。天安门中南海随她跪。还有一条,乖乖听他的,跟她回海东,想过什么日子就让她过什么日子。
章岳从**爬起,一开始她是想哭的,想疯狂地哭,疯狂地诅咒什么。后来她清醒了,默默穿上衣服,冲傻着眼的墨子非说:“看够了吧,你是不是也想上?”墨子非吓了一跳,他真是没这个胆,刚才那一幕,太惊险太过瘾了,可他真没这胆。
“送我回去,你开车。”章岳系好皮带,冷漠地冲楚健飞说。
楚健飞有点怕,眼神躲避着章岳,不敢看那张脸。
“不用怕楚老板,我既不会死也不会上告,我跟你回海东。刚才的话,希望你别反悔。”
章岳真就跟楚健飞到了海东,居然没跟楚健飞闹翻,居然没对楚健飞的兽行做任何控诉,而是心甘情愿做了楚健飞的小三。听到这个消息,一直关心她的律师事务所主任岳老悲愤至极,对着已经变空的章岳办公桌长叹:“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岳老愤而辞职,发誓不再带弟子,也不再为谁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