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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许开祯经典官场合集 许开祯 6256 2024-10-16 21:26

  

  第二天刚上班,陆乙春笑眯眯地找来了,进门就说:“难得啊,秘书长坚守岗位,我没扑空。”

  田家耕笑道:“什么时候你扑空了,我门前草都长满了,你也不来踩一踩。”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嗯,是花香,我嗅见花香了。”陆乙春做个怪动作,鼻子使劲嗅了嗅。

  “鼻子倒是尖,我的巴西木刚开花,就有人跑来偷我花香。”

  “真的呀?!”陆乙春说着奔向那株硕大的巴西木,动作有些夸张。

  这株巴西木跟随了田家耕十多个年头,古坪被免职,田家耕什么也没带,就带了这珠巴西木。弄得当时送他的司机颇为诧异,怯怯地问他:“县长,那么多该拿的不拿,干嘛非要抱一盆花回去?”

  “你觉得什么该拿呢?”田家耕反问司机一句,不等司机回答,小心翼翼抱了花,往车子前去。司机看着办公室腾出来的一堆东西,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最后又为田家耕多拿了一本书,一个笔记本。书是田家耕出差时机场买的《胡雪岩传》,已经翻得有点旧。笔记本更有纪念意义,是他出任县长时儿子田野送的,是儿子作文竞赛得的奖品。

  如今这株巴西木已经长到两米多高了,田家耕看时,都要仰目观望。绿叶顶端伸出一枝硕大的花穗,花穗上有众多的小花,每个小花有六个花瓣,众多的小花簇成一个一个球形花团,花开时室内芳香扑鼻,田家耕早上刚进楼门就闻到了,心想真是个好兆头,巴西木都是晚上六点左右开放,第二天一早花就全部合拢起来。田家耕想,昨天巴西木开花时,恰是他跟小桥说工作的事,看来是喜兆啊。

  陆乙春痴痴地欣赏了一会,满是羡艳地狠吸几口,回身道:“好福气啊,我咋就没这个耐心呢,要不你送我吧?”

  “想得美,不劳而获,让你白欣赏一下就不错了,坐吧,进门别老晃着,我头晕。”

  陆乙春冲田家耕温暖一笑,粉面含黛的样子有几分诱人。“还不快上好茶,有好消息告诉你。”

  田家耕心里一动,清楚陆乙春为啥而来了。嘴上却说:“白开水有,好茶我还得上街去买。”

  “鬼才信,接待办主任没有好茶,那我们这些人就该喝草根了。”

  陆乙春说的是玩话,田家耕这里怎么能没好茶呢?这么说吧,凡是南州市面上有的茶,他这里都有,那些卖茶的开茶坊的甚至云南福建生产茶的,到他这啥都不拿,只拿茶。就连某些一年只产五、六公斤的茶叶,他这也有。接待办主任别的权没有,每年市里领导喝的用的送人的还有向省里或北京有关部门及领导送的烟酒茶还有礼品什么的,采购权都在他手中,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招商局虽说现在也是热门单位,但陆乙春那边一年的公费开支包括招待费用,还不及田家耕这边某一单项的开支。因此你也就知道,苏景文会是多么舍不得放弃这项权力。去年到现在,苏景文老在采购问题上跟田家耕掐架,田家耕说东,他偏西,田家耕说极品滇红好喝,价廉物美,还养艳爽心,他非说来自江西婺源的极品绿茶好,人家还在首届上海豫园国际茶文化节上卖到一斤十九万元呢,正宗的绿茶大王。不过高原和万庆河都不爱听苏景文的,每每争执不下的时候,高原就把皮球推给万庆河,万庆河呵呵一笑,道:“这方面田秘书长是专家,还是让田秘书长去办吧。”

  田家耕在柜子里翻腾半天,拿出一小包茶叶,包装精美,眩人的眼睛。甭小看这一小包茶,虽然只能泡一杯,价值却好几百块呢。

  “又浪费我茶叶。”田家耕一边说笑一边为陆乙春泡茶,他泡茶的动作极古典,慢条斯理中透着一股儒雅,绝不像别人那样将茶叶往杯中一丢,拎起暖水瓶“哗”一下倒满水完事。田家耕用来沏茶的器皿是特制的,一小紫砂壶,带着专门盛茶叶的过滤杯,开水也是现烧的,小小的酒精灯格外别致,放桌上就像一工艺品,喷地点燃,才知道它是用来烧开水的,等开水烧沸,先洗茶烫茶,清杯,然后再冲,动作优雅娴熟,你在专门的茶坊都看不到。田家耕不慌不忙为陆乙春服务时,陆乙春眼神痴痴地望着,脸上**漾着些许陶醉,还有一些中年女人的俏皮或得意。并不是每个来这间办公室的人都能享受到如此待遇,陆乙春是个别中的个别,这里面有岁月赋予他们的一些东西,有情,有爱,更多的则是一路风雨走来生活沉淀在他们心灵上的伤或痛,当然更有温暖。这是两个有故事的人,尽管人到中年,他们的故事却一点不显老,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几道工序走完,茶终于沏好,田家耕递给陆乙春的是更小的一只杯子,一口就能饮尽。这只带把的小杯却不是紫砂而是陶瓷的,按田家耕的说法,紫砂小杯让他不慎打碎了,只能用陶瓷的代替,其实他私下认为,陶瓷的盛了茶色泽更亮,而且女士捧陶瓷更显优雅。

  “嗯,香,真香。”陆乙春发出一片啧啧。

  田家耕颇有成就感地笑笑,回到座位,捧起自己的茶杯。他的茶杯却是一样子老旧的保温杯,大约已有八、九年历史,早该扔到垃圾堆中那种,很多人搞不明白田家耕为什么要顽固地用这样一只杯子,他送人的杯子哪只也比他手里这个强,田家耕笑说是有了感情,舍不得扔,其实跟感情无关,从他走进官场那天起,有人就告诉他,为官之人行为一定要检点,尤其细节处要注意到,切不可给人留下张扬跋扈的坏印象。事实证明,田家耕一路走来,还算是成功,虽然谈不上辉煌,但对一个出生在甜水镇上田村的勺勺客来说,能有今天这成就已实属不易。如果没有空饷事件,他的仕途应该是很顺的,现在应该能冲到县委书记位子上了。四十二岁担任县委书记,干两到三年,运气好的话,屁股一挪就是副市长,这样下去,前程就很美好了。但人总是有摔跟斗的时候,田家耕这个跟斗摔得相对惨一点也重一点,幸好,他没摔死,没被彻底踢出局去,现在算是又回来了。闲来无事或者心情抑郁的时候,田家耕也会仰望星空或者屋顶,为自己以后的征程怅望一会。不想是假的,哪个人不为自己的以后着想呢?田家耕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名利所苦所累,身心轻松地当好这个接待办主任,快快乐乐干完最后一程。万庆河有天已经答应他,等把南乌合作这档子事了掉,他就可以轻松了。意思是他真不想干,就可提前退居二线。

  “执意不往前奔,还不如成全你好了,绑架很没意思。”万庆河笑眯眯说,话里没一点批评或责怪的意思。田家耕并没敢当真,自从跟万庆河坦露心迹,表明自己真的无心再战,并将对官场的所有想法一并道出后,万庆河跟他说话,再也不像从前,好像有意在顺着他的心思。这是一种悲哀,当领导有意顺水推舟时,你这个舟,怕就真要退出水面。奇怪的是,自以为把官场看透看淡的田家耕,曾几何时铁了心要退出江湖的田家耕,此时此刻,心里竟泛起一道酸楚。

  这还不算,就算他想轻松,别人也楞是不让他轻松。比如苏景文,还有副市长关键,两双眼睛整天怪怪地盯着他,仿佛他每一个举动,都有非常丰富的信息。昨天苏景文突然来到他办公室,见他捧着《胡雪岩传》细读,挖苦道:“不错啊,都说你田主任只会喝酒,我就不信,跟他们反驳,说我们田主任绝对是才子,政府这帮秘书长中,哪个敢跟田主任你比,你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加上年轻气盛,又受过高人指点,不得了啊。”说着走过来,俯下身,忽然换了鬼一样的语气:“看什么秘籍呢,都说田主任这里有好书,好书才让人进步,能不能让我也瞧瞧?”

  田家耕大大方方把书拿起来,给他。见是《胡雪岩传》,苏景文突然抬高声音:“好书,好书,胡雪岩是谁啊,红顶商人,富可敌国的企业家,大政治家。壮志凌云,壮志凌云啊——对了,你是不是还看《曾国藩》,有人说为官必看《曾国藩》,经商必读《胡雪岩》,我们田主任一定是二者兼收。”那口气,既阴森又恐怖,听得田家耕毛骨悚然。

  人在江湖漂,不得不挨刀。

  陆乙春连饮三盅,从茶的清香中跳出神来,见田家耕发呆,问:“怎么不问我做什么来了?”

  田家耕回过神,说:“我问了不就没了意思,还是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不敢,拿一杯茶换这么重要的消息,今天我赔大了。”陆乙春依旧一副俏皮样,这俏皮样她只露给田家耕,别人面前她可楞能装呢。

  “改天再赚回来。”一壶水又开了,田家耕走过去,重新给陆乙春冲茶。思维,也从刚才的乱想着回到现实。陆乙春肯定是要说小桥的事,可是她哪里知道,昨晚他把万庆河的话告诉小桥,小桥居然坚决反对,不到招商局去!

  “我宁可闲居在家,也不到她那里去!”小桥的话此时又响在他耳边,田家耕长叹一声,女人的心思,秋天的云,真是难以捕捉啊。当然,她清楚小桥是因为什么,只是,他没办法跟小桥解释清。

  陆乙春并没察觉到田家耕神情的变化,启齿一笑,兴高采烈道:“嫂夫人的事,喜事。”

  田家耕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时候,他真是不想谈小桥的,麻烦着呢。但不谈,又伤了陆乙春的积极性。他相信,这事陆乙春一定是提前跟万庆河合计好了,也定是陆乙春替他张罗的。思谋一会,勉为其难地说:“她这个人,怕是让大局长失望呢?”

  陆乙春眉头抬了一下,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田家耕有点不大正常。一楞,旋即明白过什么,装作坦然地说:“看来两口子还没商量好啊,行,我再等等,可别让我等得花儿谢了。”

  田家耕非常感激,陆乙春就是陆乙春,什么时候,她都能在瞬间明白过田家耕心思,不让他有半丝难堪。这样的默契,由来已久,对田家耕来说,是一种福,对陆乙春,却是一份灵性一份聪慧还有豁达。

  两人不能干瞪眼,更不能不说话。陆乙春把话题扯到那天喝酒上,埋怨道:“吐那么凶,我还从没见过呢,一口气喝一斤,你又何必,跟他们犯得着逞英雄?”

  陆乙春一用这种口气,田家耕就急,他这人真是受不得半点关爱,特别是陆乙春,她哀哀怨怨似是抱怨实则疼爱的眼神一落他脸上,田家耕就面红心跳,满身不自在。急赤白脸道:“哪是逞英雄,你没见关市长那样,我要是不喝……”

  “不喝他能把你撤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爱惜,就知道逞强。”

  田家耕躲开陆乙春目光,讪笑道:“哪有那么严重,不就一斤酒,一用力就把它全吐了,伤不着身体的。”

  “说得轻巧,酒是毒药,等哪天被它毒倒了,我看你怎么交待。”陆乙春说着,眼里就升起一团雾来,苍苍茫茫的。田家耕忙扭过头,气短地望住那株巴西木说:“让酒精考验了半辈子,再考验几年也无妨。”

  这话倒是实话,人只要戴上官帽,不管大小,就跟酒结了缘,有哪个官不是酒精考验出来的呢?

  陆乙春脸色幽然一暗,似乎这话也触动了她,重新坐下,道:“知道关副市长那天为什么出你洋相吗?”

  田家耕茫然地摇头,到现在他也没想清这个问题,那天的关键确实怪。

  “是为了苏秘书长。”

  “为了老苏?”

  陆乙春重重点头,进一步解释说:“两面接待办要合,都说书记市长看重你,独独关副市长,非要跳着让苏秘书长干。”

  “让老苏干就老苏干,干嘛非要给我下马威?”

  “你真傻啊还是装,人家为这位子四处活动呢,你倒好,就知道拿酒麻醉自己。”

  田家耕又哑巴了,他还真没想到,那天是这么一出戏,更没想到有人会为一个接待办主任四处活动。转念一想,让老苏干,自己不是正好可以解脱出来么,腿一伸,到别处去?于是兴奋道:“我倒希望能让老苏接任,这差事不好干啊。”

  “只怕他没那个能耐,我听他们讲,上面已经定了,就你。”

  “那老苏呢?”田家耕心里掠过一道暗,忍不住又问。

  “休息呗,他还想咋,最见不得这种人,跟姓关的没啥两样。”陆乙春忿忿道。

  明知陆乙春是站在他这边,为他急为他好,盼着他将关键还有苏景文的野心击碎,田家耕却生不出感激之情,相反,一听陆乙春口气,就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伤感由此而来,原来,自己压根就没想着独揽这接待大权!

  过了一会,田家耕还是不甘心地说:“老苏还不到年龄,怎么能让他休息呢?”

  陆乙春很内行地说:“给个调研员,搞不好还要往你这边塞。”说完又道:“这人可是个麻烦,我都替你担心,要不找市长或书记说说?”

  “别别,这事我做不出。”田家耕一边摇头,一边心里暗叹,这下有好戏唱了,如果真把苏景文安排到他手下,往后的日子,可就要愁白头了。

  市里这次动作很快,接待办说合就合,几乎没给相关人员考虑的机会。几天之后,文件就下来了,撤销市委接待办,相关职能合并到政府这边。

  苏景文果真让“吊”了起来,文件上写明任政府秘书处调研员,协助田家耕开展工作。

  苏景文牢骚满腹,到政府这边上班第一天,就给田家耕来了一下马威。这次变动中,政府一位副秘书长提升,到林业局担任局长,刚好腾出一间办公室来。田家耕跟罗骏业碰了碰头,说正好,老苏来了就不发愁了。这些年副秘书长越提越多,这层楼就显得格外紧张。哪知苏景文看也没看那办公室,口气败坏地道:“看来人不能翻船啊,一翻船就进阴沟。”那间办公室在阴面,苏景文借阴沟来嘲讽田家耕,敌意显显的。田家耕说:“没办法,办公室紧张,苏主任你就凑合一下吧。”

  “我当然得凑合,不像你老田,肚里是酒海,能载得起江山,我算哪门子鸟,有个枝头落就不错了,但愿田主任不要把我扫地出门。”

  “怎么会呢,大家还要一块共事,还指望苏大主任教我两招呢。”田家耕笑着,努力不让苏景文那些话进耳朵,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跟苏景文计较,就是自己不对了,没有哪个官员在摘掉帽子后是愉快的,更没有哪个官员愿意自己被“吊”起来。自己刚刚经历过这些,心痛还在,所以能理解还是理解一下吧。

  没想苏景文变本加厉,瞪大眼睛吵架似地说:“两招怎么能够,要想把别人弄下马,至少也得三招,还是狠招,这方面你老田也算是老手啊。”

  田家耕还是没生气,仍就客气道:“苏主任真会讲笑话,这又不是酒场,要是喝酒我还真不需要别人教,我那几招还能应付一阵子。”

  “是啊,田主任是谁,南州一大宝。掉进河里还能抱着酒瓶浮上来。往后可要高抬贵手哟,给兄弟一口饭吃,兄弟喝酒不行,但饭总是要吃的。”

  田家耕被掉进河里四个字猛烈地刺了下,苏景文说话也太恶毒了点,这话分明是在暗讽他之前栽过的跟斗,也在嘲讽他现在不过就一抱酒瓶的,算不了什么。田家耕所以不留恋目前位置,急于离开,真实原因怕也在这里。

  正说着,郭伟进来了,说关市长请苏秘书长上去一趟。苏景文趁势上去也就罢了,偏是又多了一句嘴:“苏秘书长,这哪有苏秘书长,我说郭秘书,你进错门了吧,这里只有田秘书长,还有我这个‘吊’!”

  郭伟怔极,难堪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怎么回话,目光僵硬地搁田家耕脸上。田家耕释然一笑,冲郭伟道:“没事,苏主任玩笑开惯了,跟你幽默呢,你先上去,苏主任马上就到。”

  这时苏景文出其不意地“哼”了一声,一甩胳膊,恼怒地走了。

  郭伟跟田家耕面面相觑,相望了好长一会,田家耕摇头道:“你上去吧,不要让关市长有意见。”

  郭伟嗯了一声出了门,田家耕的拳头愤怒地砸在了桌子上。

  “他姐姐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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