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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许开祯经典官场合集 许开祯 5993 2024-10-16 21:26

  

  田家耕开始出牌了。尽管名义上,南乌合作仍然由柳明副市长全权负责,但柳明把话说的很清楚,接下来该唱什么戏,就全看田家耕的,他充其量搞好服务工作就行。

  这话柳明是从心底里说出的,工作止步这么长时间,他无脸跟万庆河交待。万庆河主动把田家耕推他面前,令他感激不尽。虽然他不相信田家耕会有什么魔法,会把僵局一下打开,但多一个人多份力量,这点上柳明还是很能想得开。

  田家耕决定先从明胶厂着手,一堆麻摆你面前,首要的任务是搞清它为何乱,找出头绪再理之,会事半功倍。这天他把陆乙春和工信委一位领导请来,说是有好茶,请二位品尝。陆乙春一来就批他,抱怨田家耕最近玩失踪,不理她。“你可欠我好多顿了,害得我天天为吃饭发愁,你看看,腰都细了几圈。”“跟着领导腐败惯了,领导一不叫,心就发慌。”陆乙春说话还是那么信口开河,一点防不设。田家耕淡淡一笑,最近是没怎么理陆乙春,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南乌合作触礁受阻,他跟陆乙春接触的机会就少了。因工作接触是一码事,因私人关系接触又是另码事,弄不好会让人抓小辫子,还会给你按一个小帮派的名。二是有天田家耕听汪科长说,关键在某个酒局上历数他的种种不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说他人在曹营心在汉,到现在还没把注意力从招商局收回到秘书处。同在酒桌上的苏景文更是说:“那是人家的大后方啊,因了、累了,总得有个伸腿的地儿不是?”

  这话就有些恶毒了,等于在公开传播他和陆乙春的绯闻,田家耕不能不小心。不跟陆乙春接触,也是有意回避谣言。他可以倒在权力下,但绝不能倒在谣言下,尤其男女方面的谣言,不值。况且他跟陆乙春,能生出什么绯闻?!这个世界本来不乱,是人把世界搞乱搞复杂了。

  “瘦身还不好啊,多少女的想瘦还瘦不下来呢,听你这样一说,我特有成就感,是不是啊建华?”

  被称作建华的是工信委副主任郭建华,一直跟田家耕保持着密切往来,田家耕担任古坪县长时,郭建华是另一个县的副县长,后来调工信委,也是通过田家耕在高原这边说了一番话的。此人比田家耕年轻几岁,前途非常看好,他在县里看不到希望,如果按部就班,先熬上县长再熬上县委书记,那得相当长的过程,所以想从上面搏起。官场有两条通道,一是从下往上,二是从上往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关键要看你的资源在哪,优势在哪。郭建华的优势在于懂企业,懂经济,是专业型干部。专业型干部走地方路线,显然吃亏,不如从专业部门往上走。正好原来的经贸、乡企、中小企业管理局几家合并,成立工信委,郭建华就想抓住机会。目前他在工信委排名第二,如果顺利,一两年之内,就能扶正。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下自己的棋,大家合起来,又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只是有时候,棋和棋是冲突的。这个世界所有的矛盾,都来自于棋的矛盾。

  见田家耕打趣,郭建华笑道:“我们的陆局是越来越漂亮了,我建议陆局写本书,把自己瘦身美容的经验传授出去。”

  “我也想写呢,现在不是到处提倡瘦身么,这个要栽那个要简,都讲轻装上阵。可惜我写不了,我还指望有大领导写出来,当秘笈一样读呢。”说完,眼神朝田家耕这边瞥了瞥,先在沙发上坐下。她的确瘦了,前段时间她真是在发福,眼看着腰就没了,两条腿也变得粗壮。这段时间她加强了锻炼,天天打球,晚上还偷偷到健美中心去活动,把原来熬在酒桌上的时间又熬在健美器材上,效果令她兴奋。女人嘛,哪个不虚荣?女人的一生,都是在跟自己的身体做斗争,少时吃不饱吃不好,营养不良,怕发育不好。二十岁以后,天天又祈祷,千万别胖啊千万别长肉肉啊。虽然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住肉肉,但女人们仍然不倦不悔地走在为自己而战的路上。陆乙春刚才说那话,是有所指的,上午她参加了一个会,副市长关键主持的,主题是给机关部门瘦身,提高办事效率,改进工作作风。类似的会年年开,年年强调,但就是不见机关瘦下身来,工作作风更是改进不了。陆乙春也是被会烦的,最近会议特别多,好像主要工作受阻后,领导们的精力就转移到开会上去了,好像不开会,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还是领导。田家耕和郭建华当然听得懂,一个劲冲陆乙春笑,就是不跟着她乱说。有些事心里怎么烦怎么骂都行,但就是不能说出来。

  “怎么样啊,最近闲坏了吧,请你们二位来,可不是喝茶,是想让二位动动嘴,动动脑子。”田家耕好久没有过的官腔原有了,人就是不能进入角色,一入角色,立马就成了另一个人。

  陆乙春有点不大适应,捧起茶盅,没喝,眼神诡异地看着田家耕。田家耕一边为他们烫茶,一边道:“明胶厂的事,我想二位都知道一点,当初树它为典型,你们都是出过力的,这厂子现在到底怎么样,我想听听你们意见。”

  郭建华本想说话的嘴巴立马合上,也是大睁着双眼,怪怪地看田家耕。

  田家耕将烫茶的手艺表演一番,放下铁壶道:“别那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发烧?”

  “没,没。”陆乙春一边摇头,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惯了田家耕真实可亲的一面,忽然见他人模人样,装五装六,她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

  “严肃点!”田家耕斥她一声。陆乙春忙收起笑。看来田家耕叫她来,真不是喝茶。

  这边郭建华倒是清楚,最近他正为这家厂子苦恼,明胶厂连着惹出不少麻烦,有些隐患很大,有些现在看着不大,但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成为超级炸弹,把南州炸出个坑来。田家耕一提明胶厂,他马上心里有数,这个厂有许多问题实在是不能回避,也不该回避。前段日子他带工作组去过南华集团,想跟江南华认真谈一谈,谁知江南华根本不接他的茬。竟然当着下属面说:“想吃想喝只管吭一声,南州不过瘾,我们上省城,去哪也行,但就是别跟我提窝心事。”说到这,江南华骂了句脏话,又道:“一个破厂子,你不折腾他折腾,有完没完?”那口气,比训儿子还狠。这些土老板,仗着有钱,说话要么吆五喝六,要么就冲死你。总之,不把你当回事。

  都是惯的!很多时候,郭建华在想,这些土老板为什么有了今天,为什么成了霸王,为什么眼里除了最大的领导外,一个人也放不进去?还是惯的。权力跟财富过分亲密时,怪胎就有了。说更狠点,一个权力跟金钱狼狈为奸的社会,是一个无耻的社会,任何怪胎都会生出来。

  “是啊,这厂子,是得想办法动动手术了。”郭建华叹道。

  “看来建华感受深啊。”田家耕也坐下,目光坦诚地对住郭建华。

  “岂止是感受,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厂子就不该有,更不该让它为所欲为!”

  “没这么严重吧?”田家耕试探着问过去一句,他叫二位来的目的,不在于从他们嘴里听到什么,该掌握的,他已掌握,他只是想印证!

  “严重?”郭建华反问一句,田家耕面前,郭建华一向不闪不躲,用不着,官场不是任何地方都需要装腔作势需要躲躲闪闪的,那样,人就会累死。官场在大圈子之外,还有若干种小圈子,像他跟田家耕这种小而又小的圈子,就是用来说真话道事实的。他接着道:“秘书长你是蹲在大院里,净听好的,净看干净的,眼睛和耳朵被光鲜的东西填满了,很多脏的暗的,你听不到也看不到。”

  未等郭建华再说,陆乙春猛地站起说:“怎么说话呢郭局,好像声讨似的。”田家耕摆摆手,示意陆乙春甭打断郭建华,郭建华属于那种要么死闭住嘴,谁问也不开口,一旦畅开谁也甭想挡住的那种人。官场中这样一根筋的人要说是无路可走的,但郭建华恰恰相反,他的路却越走越明亮,越走越宽广。原因是他太清醒太明智,太知道啥话该说在啥地方。有人戏说他是计算机脑子,啥都清楚,啥都不糊涂,但你看到他时,他又总是糊涂的。因为他分辨率很高,而且操作系统极其灵敏。田家耕就不止一次说,这人是奇人,官场鬼才。

  郭建华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知道的一点不保留地告诉了田家耕。田家耕听完,怔住骇住了。郭建华说的不但跟他掌握的一模一样,还有几样他不知道的,郭建华也道了出来。其中就有申孜跟江南华的矛盾,以及关键副市长跟明胶厂的种种瓜葛!明胶厂果然是一座潜藏在南州地下的金矿,他们用非常低廉的成本和近乎荒诞的制作手法,制造出一种市场需求量很大的产品,这个产品如同新的毒源体,迅速往四下释放毒气。到现在,这股毒气已经扩散到很多地方去了。而在这个毒气加工厂里,关键副市长跟乌岭那边的莫晓落既是合作者,又是利益对手。

  关键啊关键,你居然真就参与了进去!田家耕真是不知所云了,联想到关键到南州后所干的那些荒唐事诡异事,包括给陆乙春**扰短信,还有最近传闻的跟招商局副局长水爱莲玩车震,吓得值勤交警夺路而逃。田家耕禁不住打出几个冷战。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些人难道真是疯狂到家了吗?猛又想起谈判那阵关键请莫晓落吃饭的事,心里一震,他们会不会达成某种新的协议?真要是他们结成新的同盟,那可就糟透了。

  一直不说话的陆乙春这时站起来:“行啊,我看你们都成侦破专家了,既然秘书长对此事如此感兴趣,我也不妨凑个热闹。”

  田家耕赶忙收回神思,注意力集中到陆乙春这边。

  陆乙春其实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在南州官场,她跟别的女官员不同,有太多另类之处。最大的另类,就是别人清醒时,她装疯卖傻,别人装疯卖傻时,她又清醒。陆乙春前面所以装着,是她有苦衷,她不想让田家耕搅进明胶厂这潭浑水。明胶厂的前前后后,陆乙春真是太了解了。明胶厂好多掩人耳目的事,包括后来出现的分脏不公,转移生产,更换管理层等,陆乙春也都清楚。但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制止又是另码事。尤其关键参与其中,陆乙春更是将这些秘密吞尽肚里,死死地守着。其实关键一次次骚扰她,既有以权欺色的意思,也更是想试探她,怕她哪天脑子一潮,把不该讲的内幕讲出去。

  官场许多关系,微妙中更有荒诞,明着是亲近你关心你,暗却是以特殊的方式提防你警告你。女人在官场,要提防的东西太多。要防别人的眼睛,防别人的冲动,防别人的关心也要防别人的热情。但又不能让别人对你彻底冷淡彻底失去念头,因为一种念头的死就是另一种念头的复活。陆乙春最近就遇到麻烦,上次因为没陪省局领导,结果省局对南州招商局工作意见很大,连着通报两次。关键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大有让别人对她取而之的可能。不能小看关键,这人耍起二来,高原万庆河拿他没一点办法。官场现在流行二,尤其关键这种上面有人的人!

  一码归一码,有些事提前防范是可以的,怕还未必。但陆乙春心里就是放不下田家耕,万庆河这边刚一动作,她便感觉到一种不妙,说不出的揪心。她有点恨万庆河,大官总是拿小官当炮筒当炮弹当挑人的枪,当事情不可收拾时,又眼睁睁看着职位低下的人变成炮灰,自己却完好无损。官场之阴官场之损官场之狠,莫不在上下级的关系中体现出来。风光时,下级是衬托上级的绿叶,是护卫上级的旗子。斗争时,下级是枪是弹是必须冲出去的进攻手。成功了,下级是上级庆功宴上的喝彩者,是分得半杯羹的貌似胜利者。一旦失败,下级要么是殡葬品要么就是替死鬼。陆乙春不希望田家耕变成炮灰,更不希望他成为眼下这局面中的一杆枪。但她又知道,有些事是无可挽回的,正如有些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不但是田家耕,她也一样。她捋了捋头发,接着刚才郭建华说的,又将自己所掌握的明胶厂以及南华集团诸多问题道了出来。田家耕听得极为认真,生怕漏掉一点,这才他跟陆乙春的交流中还是很少有的事。听到最后,田家耕突然发现,今天的陆乙春在刻意回避着一个人:副市长关键!

  为什么呢?

  田家耕在心里连打几个重重的问号。

  田家耕这天没留二位吃饭,谈完,公事公办将他们打发走。然后掩上门,想。很多问题跳出来,被他压下去,又跳出来,又被他压下去。到最后,脑子里就剩了两张脸,一张是南华的申孜,另一张,是乌化集团莫晓落。

  奇怪,怎么把所有矛盾集中到两个女人身上呢,难道是判断失误,或者出现偏差?

  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田家耕终于坚定了摇了摇头。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现在是剑走偏锋,非常时期,非常的牌只能以非常的方式打出来,才能见奇效。

  可真要到找申孜了解情况的时候,田家耕又难住了。

  一开始他是想让汪科长给南华集团打电话,约申孜出来。这样可能冠冕堂皇一点,也理直气壮一点。但又一想,万一申孜不那么听话咋办?毕竟他要谈的,不是正常工作也不是接待类的事,很多话是要从申孜嘴里硬掏出来,人家愿意让他掏么?万一一张口,吓着了申孜怎么办?后来他把这方案否决了,他打的就是一张怪牌,不能用常规方式。可是直接将电话打给申孜,田家耕又缺乏信心,更缺少热量。南州宾馆那一幕还有后来宾馆醉酒那晚申有志说的那些话,成了坚硬的阻隔,他怎么能跟这样一个女人单独对话呢,还是谈那么重要的问题!思来想去,田家耕做出一个出乎自己预想的决定,这事还得靠申有志!

  决定了就去做,因为思想随时会被自己颠覆。田家耕看看表,估计申有志这阵闲着,抓起电话打过去,以叔叔的口吻说了声:“有志啊,这阵不忙吧?”

  因为是在电话里,申有志不需再装,轻松道:“叔,是您啊,刚刚看了会书,准备睡一会。”

  “看书好,这个习惯一定要保持下去,不看书怎么进步呢,你说是不是啊有志。”话其实就在嘴边,但楞是拐着弯吐不出来。田家耕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超人,俗人遇到的诸多困境,他照样会遇到。

  “叔有事?”还是申有志聪明,及时帮他解除困境。

  田家耕长辈一样笑了笑:“是啊,叔还真是有事呢。对了有志,最近你跟南货的申总,有联系没?”

  “这个啊……”申有志有些难为情了,不过很快又说:“她昨晚找过我。”

  昨晚两个字,像横冲出来的两根针,狠狠刺了田家耕一下。田家耕忍着巨痛,捂着胸口道:“哦,看来你们还是常在一起嘛。”

  “也没,叔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事,没事,叔就是随便问问。”田家耕感觉到脸红心跳,做贼一般。很快掩饰似地说:“叔想请她吃顿饭,聊聊。”

  “真的啊?!”申有志大喜,紧跟着道:“我马上告诉她,叔,您同意我跟她?”

  田家耕脸一黑:“不是那事,谈工作!”

  申有志这边口气立马暗下去,挺无助的哦了一声,又问:“那,还要我告诉她不?”

  田家耕想了想说:“你告诉她,就说我想见她,跟她谈有关明胶厂的事,私下谈,听她怎么说。”

  申有志情绪一落千丈,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叔,我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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