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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贼 王若虚 4214 2024-10-16 21:28

  

  骆必达是被一阵金属撞击声所吵醒的。

  他从混沌中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左手和右脚同时被一根破麻绳绑在骑来的车上。麻绳显然是随手捡来的,但扎得很牢,而且穿过了车后轮,所以他既无法挣脱出来,也不能移动车子。沮丧发现这个事实的初中生停止挣扎,看到那阵金属撞击声的来源:对面空地上的八个人此刻正用手里的武器敲击着车身钢管,动作有力,整齐划一,宛如一大队古代战场上的重装甲士走来,兵戈相击,直透心肺。

  惶惑中的少年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仪式,是西城八旗对所有敢于挑战自己车战之人的威慑,也是一种提前默哀——因此从来没人能在车上打败他们八个人。

  忽然声音停止,空地上静得可怕,为首那人大喝一声,正式自报家门:

  “西城八旗!”

  空地另一头,形单影只的对手直腰挺身骑于车上,感到热血从未如此沸腾。他忽地右臂横举,眼里尽是金光,一根木杆直指方才喊话的八旗首领,朗声回应道:

  “马贼肖子龙!”

  话音刚落,人已朝对方冲去。

  西城八旗立刻在宽阔地上分散成半圆形向他裹来,明显是想将他包围。但肖子龙不吃这一套,忽然龙头一甩,朝自己最右边的骑手奔去。对方见他过来也不回避,挥起手中钢棒就要当头一击。他对这一击很有把握,因为肖子龙手里的是拖把杆,钢对木,优势不言而喻。

  然而他的一击却扑空,因为肖子龙在两车相接的瞬间拖把杆猛地挥出,正扫中对方握着车把的左手腕。骑手感到一股钻心的疼,左手下意识的放开,右手连忙撤回来把住龙头。可与此同时,从他左侧绕到身后的肖子龙刹车减速,右手臂一个过顶回圈,木杆卷风横扫,击中那人后脑,虽没下狠手只用五成力道,却已足以让他跌落下马,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下。

  躲过包围圈的肖子龙趁着另外几人对刚才那幕惊讶万分的空当,反向直扑右手数过来第二个人。

  西城八旗能在车轮上打架而混出名堂,决非偶然。那人眼见肖子龙从自己左侧过来,右手钢棒立刻换到左手。这一招原本是顿河哥萨克骑兵的绝活,在两马正面交锋时右手换左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虽然是防御反击,却也需要深入潜意识的训练才能用出来。

  只一瞬间肖子龙来到他边上,拖把杆却自上抡下,根本没打算和钢棒硬碰硬,而是直接敲在小臂上。但听“咔嚓”一声,他便知道自己骨折了,而且这一棍势大力沉,小臂两根骨头全部断裂。这次西城八旗终于惨叫出声,钢棒也坠落在地。

  肖子龙知道这手一断,对方在车上就是个废人,立刻弃他而去,然后就看到反应最快的一个骑手已经回过车身,杀气腾腾朝自己奔来。

  这次,对方用的是西瓜刀。

  锋利的西瓜刀砍中拖把杆,谁都知道是什么后果。

  刀虽短,但木杆子的长度却不再是优势,即使无法砍到肖子龙,至少能砍断他的杆子,宛如拔掉老虎的牙齿。

  肖子龙却像没想到这个基本道理一样也朝对方骑去。

  他只知道一个真理,那就是任何骑兵在挥刀砍杀时,手里的刀只有两种运动轨迹:面对站在地上的步兵时采用垂直方向的下劈或上撩,以及面对和自己处在同一高度上的骑兵的水平方向横砍或斜砍——现在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但无论横砍还是斜砍,也无论是正反手,总之都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暴露自己的右肋。

  肖子龙的木杆瞄准的就是这里,利用自己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一个猛刺,狠狠点在对方右侧第九和第十对肋骨这里。

  人的第九和第十对肋骨排在所有肋骨的最下端,相对软而脆弱,并且再下面就是肝脏和胰脏。拳击手的防守姿势里下垂贴身的双肘就是要保护这地方,古代骑兵的上身盔甲里最厚的部分除了胸部外就是这里,可见这个部位的重要。

  肖子龙的车速很快,所以木杆顶部的冲力极大,它带着巨大的破坏力顶坏了一根肋骨,擦伤了肝脏。

  对方手里的西瓜刀举在半空却硬生生没能砍下来,刀柄脱手后掉插在地上,嘴里嘶嘶作响一脸煞白,连刹车的意识都疼得忘了,还是按照刚才的冲击速度往前行驶。肖子龙根本不等他停车,一个看似惊险的急转弯又绕回到骑手边上与之并行,忽然左手刹车右手一挥,木杆就伸进了对方前轮的钢丝之间。

  这一插用力巨大,木杆居然没有被车轮绞飞,而是死死定在那里,车屁股由于惯性猛翘起来,骑手右臂根本无法动弹,左手也没抓牢,身体一个前冲滚落下来,满地呻吟。

  肖子龙这一招耗费许多力气,右手因为过于用力青筋暴起,竟一时无法拔出木杆,但耳朵却听到背后虎虎生风。

  有人背后偷袭。

  马贼肖子龙几乎是电光火石的连伤八旗三人,所以他们不再顾忌什么,只想尽快解决这出武斗。

  肖子龙此刻车停人立,木杆插在那辆车轮之间一时难以拔出,背后却是偷袭之敌。正危急时刻,他右脚撑地,双手把住车头往右侧猛一摁,人也跟着斜下去一个侧蹲步,偷袭的钢棒挥了个空,有惊无险的擦着左耳垂过去。

  但他没料到背后偷袭的不止一人,而且此人更为狠辣,弯身下腰,手中钢棍是对着肖子龙暂时无法挪动的左腿而去。

  他深知腿是关键,假如受伤,便无法骑车动弹,只能任人宰割。然而一个插曲阻挠了他的意图:一枚石子忽然飞来,正中他胸口。

  石子力道不大,却打乱了他的节奏,手臂迟疑了一下,钢棒再度挥空。

  他恼怒的直腰骑开,终于发现了石子的来源:此刻那个初中生虽然左手右脚被捆,右手却握着不知哪来的弹弓,弓带装着随手捡来的碎石子再用牙齿咬住,就这样施放暗器,准头居然极好。

  但这小子既然破坏了之前的约定,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想到这里他便驱车朝少年过去。

  对方也看出他的意图,又装上一枚石子朝他脸面射来。无奈距离稍远又有准备,骑手一闪身就躲过了攻击。少年惊惧之下却还是拿起第三枚石子装入弹弓,这次他不再轻易施放,权作威慑不让敌人靠近。谁料这个弹弓本是打鸟所用,经不起他之前的大力远射,两次射击过后弓带脆弱不堪,第三次拉开后不久便终于绷断。

  骑手见到这个情况心里更加轻松,在距离初中生五步远的地方停车下马,右手的钢棒轻轻拍打左手掌心,脸上尽是狞笑。

  骆必达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死路一条,甚至当那人走近了,他才发现西城八旗手里的钢棒不是一般钢棒,头部被切割器具斜着削去一块,便成为了矛尖一样的可怕头部,若被划到,必然血流如注痛苦万分。

  对方自然也知道自己手里武器的可怕,笑得更加得意而狰狞,像是要享受猎物的恐惧眼神,却没注意到背后疾风追至。

  肖子龙躲过两轮偷袭之后放弃拖把木杆,从地上捡起对方掉落在地上一把环形锁,直追那个朝骆必达骑去的人。到距离那人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肖子龙双脚停止蹬踏,仅靠滑行便轻声来到他身后。

  骑手刚扭头看到马贼,肖子龙手里的环形锁已经牢牢套住他的脖子。

  他只觉喉头一紧,在车子的巨大冲力下双脚甚至被带离了地面,整个人横跌出去,喉管被勒得暂时窒息,眼冒金星昏厥过去。

  劫后余生的骆必达呼吸急促,却没忘记捡起地上那根钢棒想扔给肖子龙。

  肖子龙却吼了一声“你自己留着”,然后一个调头又冲入八旗的杀阵,在余下的四辆车之间左冲右突,寻到一个机会弯身下腰,捡起前面别人掉落后插在地上的西瓜刀,正好迎上一个同样挥刀冲来的骑手。肖子龙车头左转绕过他的第一波攻击,兜了半个圈子再度和对方迎面相战。

  然而就在二人几乎相交的前一刻,肖子龙车头右倾,西瓜刀从右手换到左手,车子便从对方左侧经过,使其攻击扑空,与此同时刀正手横抡,正好砍断对方车头前端的刹车线,然后在两车即将分离的刹那左手反手一挥,砍断车座垫后面的另一根刹车线。

  这才是真正的哥萨克招式。

  两根刹车线一断,骑手只能靠双脚撑地来刹车,无奈车速过快,在减速过程中撞上正好从自己前方经过的友军,两车皆翻不算,右手握着的刀还误打误撞划伤了对方小腹,所幸不是重伤。

  但对方没有因此停止进攻,肖子龙撇到左后侧有个步行的骑手偷偷靠了过来,手里拿着他前面落下的拖把杆显然想要如法炮制的插进自己后轮,便将西瓜刀咬在嘴里,双手攥住车把重心几乎全部压上,前轮刹车捏死,直身拧腰。

  骆必达看到自己坐骑的后轮像老虎尾巴那般一翘又一摆,猛地横扫偷袭者,正中对方面门使其跌入尘埃。

  可惜马贼光顾左后侧的威胁,却没发现暗藏的危险:两辆自行车齐头并进,从右侧猛地冲来,并且配合得极好,一辆冲击肖子龙的前轮,另一辆冲击后轮——这一撞猝不及防,而且受力部位也被算计得很精确,显然训练已久。

  肖子龙没有把稳车头,整个人都侧飞出去,重重摔在一米开外的地上。

  马贼落马。

  西城八旗并未满足,深知必须抓紧机会斩草除根,一辆车子立刻绕了过来在肖子龙边上停下,忽然上身腾跃车头翘起,朝他伸在地上的右小臂狠狠砸下。

  这可不像当初他帮骆必达追回自行车那次留有余地,而是聚集了人的体重和车头重量,唯一的目的就是砸断那两根手臂骨。

  肖子龙当然也知道这点,手朝上一抬便躲过这一下,连忙滚开后起身。

  骑手自然也有后招,右手的钢棒紧跟着追来,却被马贼左手撒出的一把沙石迷了眼睛,暂停住追击。待他缓过神来吐掉嘴里的沙子,看到马贼已经跑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拖把杆,但跑的姿势却很怪异。

  其实不光是他,另外几个毫发无伤的西城八旗都发现肖子龙跑步的姿势很奇怪,在不远处观战的骆必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肩膀和上半身一摇一摇,还有些朝前冲,显得很不自然。这种疑惑直到肖子龙停住步子捡起木杆才被很好的解释——站在平地上的他肩膀往右斜下去,好现右腿短了一小截……

  西城八旗中的一个忽然恍然大悟,大声喊出真相:他是瘸子!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无论正在流血的还是捂着伤口的,但凡神志清醒,此刻都怔了怔。而被绑在车边的骆必达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刚才还在车上灵活自如迎战八方的马贼肖子龙,竟是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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