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六,中午过后,骆必达和钓鱼岛都吃过饭,躺在**看完最后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看见椅子上那个乖巧而淡定的身影,心里不由一动,想,你整日这样端坐,是为了去外面看看么?于是走过去抱起钓鱼岛,摸摸它的脑袋道:带你出去走走。
猫没有反抗,只是看看他,又看看阳台外的景色,轻声叫了一下。骆必达征得它的允许,便下楼。周末楼管阿姨也偷了懒,不是时时当班,所以他可肆无忌惮。骆必达把自己的双肩书包绑在车龙头前代替车筐,将钓鱼岛放在里面,露出胸口和脑袋,然后在校园里骑行。
周末的学校宛如换了个世界。不甘寂寞的外地学生或是去其他学校找老乡玩,或是到这座城市的亲戚家里度周末,耐着性子留守的人也往往是在宿舍消磨时光,本就偌大的校园更显空旷。也因为如此,几条校内马路干净得像飞机跑道,骆必达也就不管靠右行驶。他喜欢左手把着龙头,右手松开,手掌缓缓垂下在风里面滑行,时而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时而关节弯曲掌面翻覆,像在弹奏钢琴乐曲。而他单手骑车的时候总是骑得很慢,很悠然自得的样子。
此刻的他不再是马贼,而是一个普通的骑车少年,划在风里的那只手,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试图抓住这个世界,并且最终落空。
就这样骑行许久,几乎兜遍整个校园,骆必达才在西门外的一家教育超市停下,给钓鱼岛买了盒牛奶和两袋小鱼干,给自己买了包最便宜的软壳牡丹烟,想起自己手机快停机,又买了张冲值卡给手机冲了五十块钱。打完电话他提着袋子走出超市,发现几个女生正围着自己的车子嘻笑。
前面他进超市时锁了车子,但书包和猫还留在车上,此刻是菲正用手指逗弄钓鱼岛的下巴。她看到骆必达走过来,动作僵住,然后直起腰,拉着身边的同学转身走开。骆必达将塑料袋挂在车把上,开锁上车,扭头,看到是菲的同学也在转身看这边,便转回头,骑车走人。
是菲今天是专门来学校跟文艺部的人吃告别饭的。她的的确确是要走,这点陈镇后来又跟骆必达说过。骆必达也没跟他说自己早就知道,只是心里一片怅然。
那天晚上在南区宿舍楼下,他收拾完自己的包,对是菲道:车祸我会继续调查,你可以安心先走。
然而女孩却没动,只是眼神幽幽地盯着他,讲,我不走——我一走,今晚这辆车就会消失。
骆必达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由衷佩服这个女孩的冰雪聪明和直觉的惊人,但只能告诉她:我是受人之托,况且他现在也用不着这辆车。
对方摇摇头,音量不大,却语气坚定:只要我在,你就别想拿走。
马贼眉毛扬扬,问:你能天天晚上守在这里?
是菲未直接回答,却拿出手机打到学校派出所,说南区宿舍这里可能有人偷车,请快点赶到。挂了电话,她看看腕表,道:我会让监察部的干事把车锁到北门武保处——你还有三分钟可以离开。
骆必达把手从莫尚桑的车座垫上拿开,看了眼是菲的眼角,那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和冷凛,不禁遗憾的感叹一句“何苦?”,便转身离开,消失于灯光未波及的幽暗。
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离开西门往宿舍骑回去的路上,骆必达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只死猫,很明显是被车轮碾过,就在路中央的黄道线附近。骆必达停下车,看着那具被压扁的躯体,从体形判断出也是只年岁偏大的老猫,可能是反应能力随着年龄增长而退化,终于成了轮下冤魂,剩下这具躯壳躺在这里,连血都已干,等着被下一个粗心司机碾过,或者吓唬路过的胆小女生,直到某个路过的学校保安或者清洁工阿姨来收尸。
他看看书包,钓鱼岛一动不动的望着地上同类的尸体。人类的目光判断不出猫科动物此时的眼神,不知它是哀悼还是冷漠,便翻身下车撑好撑脚,到路边的香樟树下折了两根长树枝,小心的把猫尸推移到路的最边沿。
至少,它不会再被碾了。
骆必达抽出一支新买的牡丹烟点燃,放在距离它三步远的地方,代替青香。做完这一切,他拧身上马继续赶路。
没骑出几十米,忽听得一阵嘻闹声,紧接着两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各骑一辆山地车和一辆跑车从自己身边掠过,肩上却还背着书包。想来可能是初三补课归来的学生,穿过这所大学是最好的回家近路。只是这两人都是单脱手,空出的那只手各挥舞一根树枝,宛如马背上的武士交战那般边打边跑。骆必达意识到他们此刻的武器应该就是自己之前扔掉的树枝,只希望年轻骑士别用这东西真的打中对方。
金戈铁马铜盔甲,刀枪一出热血溅——这或许是每个男人在少年时共有的梦想吧。
就像那年骆必达,就像当初肖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