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没有喝到晚上,将近下午三点的时间结束了。喝酒期间皮乐山的老婆许菡打过电话给他,他接了说,“我和梁东顺杨信在喝酒,追悼会开完大家心情很不好。”他说完让梁东顺和杨信拿着他的手机和许菡说话,两人都问候了许菡,还说替皮乐山请一天的假,他们要借酒浇愁,一醉方休。那个时候皮乐山就计划尽快结束这无聊的酒局到曾琅那去,今天利用杨信和梁东顺他从许菡的监控下至少赢得好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昨天曾琅打电话说有事情要告诉他,这是要见他的意思了,但他分身乏术,许菡约了他父母过来吃饭,这基本上是每个星期的惯例,周五晚尽尽做子女的孝道,皮乐山这个一家之主不好逃脱。晚上吃了饭,他偷偷打曾琅的手机,发现关机了,这手机一关就说明机主动了芳怒。
曾琅原是一家香港老板投资的房地产公司的协调部经理,她的协调能力很强,经常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在皮乐山单位楼下楼下窜动,皮乐山这里走得更勤快。曾琅时髦漂亮、大方率性,皮乐山沉稳持重、潇洒风趣,两人不知不觉越走越近,水到渠成。相好那天曾琅对皮乐山说,“认识你以前我以为幸福生活就是丰衣足食,认识你以后我才知道幸福生活是爱一个人爱到骨头里,有空气就能活。”这话让一向自命脑袋清醒,绝不因色误事的皮乐山眼前一阵迷糊,脚下踉跄。
皮乐山在楼下一家花店买了一束花,让店员送上去,他跟在店员屁股后头。小伙子摁响门铃,曾琅在猫眼里看门外的人问是谁。小伙子说是送花的。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皮乐山从小伙子手里将花接过来。曾琅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真丝睡衣打开门,白嫩细长的几根手指理理头发,慵散妩媚,门带动一股香风。皮乐山笑盈盈地看着她,她吃了一惊,伸手将门拦住,皮乐山低头从香腋下钻过去。曾琅把门摔上,手在鼻子下扇风,恶声恶气地说,“一身酒气,你来干什么,不当孝子贤孙了?”
皮乐山掏出手机当着曾琅的面关机,然后说,“早上去开了一个同学的追悼会,中午几个同学心情不好聚一块喝了几杯,现在开始我全心全意做你的三陪。”曾琅说,“恶心。”皮乐山将花束举到曾琅面前,“理解万岁,鲜花送美人。”
曾琅没有像往常那样轻而易举地缴械,她推开花束,挺胸昂头走向阳台,神色傲慢。皮乐山在脑子里再深挖自己的错处,可除了昨晚没有及时来听她的“事情”没其他事了,星期五他的家庭聚会她一早知道,不应该揪着不放。除非她想和他说的事情比较特殊。皮乐山一转此念,赶紧扛了一张椅子到阳台上,请曾琅坐下,再倒了一杯茶递到曾琅手边,“宝贝,我是不是要当爸爸了?”曾琅一口茶喷到皮乐山的衣服上,“你胡说什么呀,谁有孩子了?”
皮乐山说,“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有一个当老师的同学喝醉了告诉我们他在外边借腹生了个儿子,他一个人民教师都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我皮乐山再有一个儿子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凭你宽广的胸怀,除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让您气这么长时间?”
曾琅脸上有了笑意,语气也缓和了,“确实是件重大的事情,也许对我是,对你不是——我辞职了,我没要他一分钱,干干净净地离开了他。”曾琅口中的这个他是她公司的老板,一个年过半旬的港商,他们过去是有那种关系的。
皮乐山面部僵硬两秒后迅速展开,这是在官场上练出来的,“值得庆贺,宝贝你终于解放了,完全属于我一个人了。”他暗暗佩服自己的如簧之舌,可曾琅一点不买账,闯**江湖这几年又有多少男人的心眼逃得过她的眼睛?按她的思维皮乐山应该是感激涕零的才对路。她那张刚舒展开的粉脸又紧上了,“刚才你的脸僵硬了两秒钟,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是在逼你离婚让你负责任?你放心,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的灵与肉不能分离,我要对我的感情负责。”
皮乐山不能再让自己处于劣势,他调整说话的语气,“曾琅,辞职的事你从来没和我提起,所以我是有些吃惊,这你应该理解。说实话,你这么做让我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我很清楚这全是为了我,这让我很内疚,你为我牺牲得太多,我怕对不起你。”曾琅说,“谁知道你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过些日子我要出去找一份工作,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养活自已,不然这套房子的租金我很快付不起了。”皮乐山说,“我养你。”曾琅说,“养我?算了吧,我怕拖累你腐败堕落,我已经做好下半辈子自力更生的准备了。”
皮乐山的耐性到底是有限的,“你这么要强我也没有办法,谢谢你让我省心了。”曾琅咬着嘴唇,用一种奇怪地目光盯着皮乐山,好像眼前这个人是个替身,要分辨出真假来。皮乐山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作出很坦然的样子。曾琅突然扑进皮乐山怀里哭起来,“对我真实一点,好一点行不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太自私了!太可恶了!”皮乐山拍着曾琅圆润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的,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手掌拍着拍着变成抚摸,从上到下顺畅地滑行。呼吸乱了,手脚乱了,两人抱着一团。皮乐山披荆斩棘,所有乱麻迎刃而解。曾琅凑到皮乐山耳边,热辣辣的口气喷着,“你最爱的人是不是我?”皮乐山点点头。“你要一辈子对我好!”皮乐山点点头。“要不要我做你老婆?”皮乐山点点头。眼下就是说要他的命他也会点头的。
曾琅心满意足睡去。皮乐山也很累,身体累,脑子却亢奋,酒精仍然在积极作用。早上的追悼会,高智挂在墙上的黑边遗像,哭得死去活来的未亡人,梁顺东杨信酒后的“托付”,还有身边这个美丽的女人,皮乐山像坐在火车里看着窗外迎面而来又迅速流逝的景物,心境如黑夜般孤寂。梁顺东出的那个题目更像绳索一样缠着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世上活了四十年,怎么就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朋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