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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食 映川 16354 2024-10-16 21:30

  

  谭文想自己不会糊涂到这个份上,可铁证如山啊,摆在桌上这台手提电脑右下角灰色外壳蹊跷地裂开了一道小口子,就像冬天被风吹干的嘴唇,既冰冷又不性感,还带几分讥诮。电脑的主人说,“你是不是摔到地上了?”谭文说,“没有,肯定没摔没碰过,你的电脑没大问题,我把系统重装一遍后就锁到柜子里了。”那人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这裂缝本来就有,是我讹你的?你收机子的时候,不是例行检查过吗?”

  按常规,将需要维修的电脑收下要开具一张接收单据,单子上有一栏是描述该机子的特征,例如机子外表有哪些缺陷,就为避免日后的争议。谭文脑子里拼命回忆前两天接收这台电脑的情形,那天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维修部其他人都吃饭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柜台,那个时间他一定是太饿了,他早上一般不吃早餐,两顿拼一顿,饿了肯定有些心不在焉。而这送电脑来的人,又使劲地催他赶快接单,说他的车子停在楼下的马路边上,时间长了担心会被开罚单。谭文就是在那样一个情形之下匆匆扫电脑两眼开单收下了。他认定这裂缝是原先存在的,只是当时他没有看出来而已。他再进一步想到这拿电脑来修的人够可恶,用得起这样一款电脑还来为难他一个穷打工的,嘴里便不恭敬了,“老板,这小裂缝一点不会影响电脑的使用,就像我裤子拉链坏了,我一样能吃能拉能干坏事。”谭文说到裤子拉链的时候,手在裤裆上比划了几下。

  那人瞪大了眼睛,可能是从来没有遇上像谭文这样牛逼的“服务生”,脑袋左右环顾,拉开嗓门大声嚷嚷,“我要见你们经理!这里谁负责?”公司办公室有人快步走出来,谭文心头一凛,再看不是公司经理,是他们维修部的主任陈立,他像得了救星,可救星一点不搭理他。陈立三两句问清楚来龙去脉,低头柔声细语地向机主道歉,承诺更换一个新外壳,过两天亲自将机子送上门去。机主大获全胜指着谭文的鼻子说,“像这样的员工,你们趁早炒掉算了,我还以为他是经理呢。”谭文只恨不得把那根手指头折了。

  换外壳的六百元钱谭文要自己掏腰包,同时他还要写一份检查交给陈立。陈立说了,“如果我们公司的售后服务不好,以后谁还买我们的电脑?你还在试用期,要晓得轻重,和顾客顶牛,错只在你,如果今天是经理出来处理这事,你铁定要走人了。”谭文完全没了脾气,还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图一张嘴巴快活呢?嘴巴快活能抵六百块吗?先前不要脸地作揖赔罪后面的事可能也没了。他只能乖乖写检查,乖乖掏腰包修电脑,如果他不赔钱只能走人,走人了他没饭吃不说,他爸妈也跟着没饭吃了。

  当初谭文以一个农家弟子的身份考上大学,读个计算机专业感觉牛得很,可毕业出来满大街的IT精英,他最后只觅得一个电脑维修工的饭碗,一个月拿一千元的基本工资,奖金计件算,好的月份六七百,差的月份两三百,这离他的偶像比尔·盖茨、马云差得十万八千里去了。前阵子父亲检查出肝硬化,老人不愿住院,说费钱,谭文托叔伯兄弟强行将父亲送到县医院住着,住院费也跟大家凑,连钟楚梅的钱也全借到他手上了。以前在村里,谭文经常看到一些病人,生了病不去治,躺在家里,捱一天是一天,身子一天比一天瘦弱,眼神一天比一天散淡,终于有一天抬后山埋去了。那时候他还想这种情况不会轮到他头上,他读大学,走出山门,命多金贵啊,饿了要吃饭,病了要吃药,天经地义啊。眼下他被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来,能理解了,放弃的那些人没谁比他傻,比他多的只是无奈。

  谭文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已经晚上九点多,他经常加班,他愿意加班,一是为挣奖金,二是呆在公司里有空调,有电视看,环境好。回到公司给他们租的房子,四人住一房,脏乱臭,纯粹就一个捂头睡觉的地方。当然,如果女朋友钟楚梅休息,他是不会加班的,但钟楚梅能休息的时间很少,她一般是在别人休息的时间工作。钟楚梅和谭文是校友,读的是体育系,出来在一家健身中心当健身教练,和谭文一样在试用期,安排的课程多,早中晚三个时间段轮番上。

  谭文刚要给钟楚梅打个电话,钟楚梅的电话先打进来了,说有急事马上要见他,见面地点是老地方。谭文买上两瓶酸奶饮料往朝阳公园赶。朝阳公园是个开放式公园,不收门票,来往人多,像个市场,但近钟楚梅的住处,有花有树,风景尚可,他们常规约会就选这地方了。平时他俩找上一张花树遮掩的石桌坐下,喝着自带的饮料,感觉也很惬意,谭文会说我不相信坐在咖啡厅里的享受能比这好到哪去。钟楚梅一般笑笑不回应,不回应谭文就有一点点心虚。他俩都没上过咖啡厅,谭文想等他转正涨工资以后,他一定得请钟楚梅上咖啡厅享受享受,搞点小情调。

  钟楚梅先一步到了,看到谭文老远扬起手。谭文坐下,气还没喘匀,钟楚梅的脸已经是哭丧着的了,“谭文,我明天要去广东一趟,我弟弟出事了。”钟楚梅虽然出生在县城,比谭文的家庭条件好些,可她父亲早早去世,母亲也早早改嫁,她和超生得来的弟弟钟楚江基本上是自由生长的。钟楚江高中读得两年就伙同几个朋友跑广东去了,说是去捞世界。没有一个人顾得上他,求学的钟楚梅顾不上,嫁做他人妇的母亲也顾不上,她们都不清楚他捞世界怎么个捞法。钟楚梅说,“我弟弟被作为飞车党成员抓起来了,听在那边打工的老乡说我弟弟没打过劫,就是喜欢跟那些打劫的混在一起,好几个都是老乡,所以抓的时候就一起抓了。”谭文本来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倒贴六百元的倒霉事倒一倒,现在没法倒了。他说,“我请个假陪你过去吧,那边太乱,你一个女孩子办事不方便。”钟楚梅说,“那边有我家几个远房亲戚,虽然都是出去打工的,但接应我没有问题,我一个人去可以省一张车票,明晚上我坐火车,后天早上就到了。”照理说,这事谭文无论如何得排除万难跟钟楚梅一起前往,可什么难都可以排除,这钱的坎是过不去的,他跟着去不单单是一张火车票的问题,吃,住都要开销,还要跟公司请假,说不定到了广东那边还要打点什么,他一想心里就没底。所以,钟楚梅这么说,他也没坚持,他说,“你一个人去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电话。”钟楚梅点点头说,“你能借到钱吗?我得多准备一些钱在手上。”这话从钟楚梅的嘴里说出来,谭文觉得够难为情了,照理说他应该主动提的,前次他父亲住院,钟楚梅把所有积蓄都掏出来了,他到现在也没有还回去,人家现在碰到难处了,他不能陪去,这钱怎么也要凑出来,卖血也要凑。他说,“我想想办法。”

  谭文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宿舍,一路上盘算着和谁借钱,家里的亲戚他能借的早借过一轮了,同学朋友的情谊都没有到借钱份上的,想来想去只能跟公司的同事张口。大家都是刚出来工作的,加上平时关系也一般,都很不情愿借,碍着情面两三百的掏了,谭文认认真真写借条。这时陈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潇洒地从钱夹里掏出两千拍给谭文,借条也不要谭文打,还很豪气地甩一句,“谁都有为难的时候,能帮就帮!”谭文感激得眼睛发酸,为自己经常腹诽此人后悔不迭。好歹凑了三千块钱送钟楚梅上火车。

  一个星期后钟楚梅回来了。谭文在火车站迎接,差点没把那个头发蓬乱、脸色发黄、眼圈发黑、呵欠连篇的钟楚梅认出来,一朵牡丹花几天功夫残成一把干茅草。谭文接过钟楚梅的背包,心痛地说,“累坏了吧?”钟楚梅叹了一口气说,“几个抓进去的家人都忙着找人,我也跟着找,跑来跑去没有一点眉目,听天由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判呢。”谭文安慰说法院会根据实情来判的,钟楚江没有参与抢劫,最多是个从犯。钟楚梅说,“别家都说要请律师,我们家是请不起了。”谭文没接话,请律师没有万把两万是拿不下来的,如果保证官司能赢付出去还值,问题是这赢不赢那费用一样得掏,家底不厚的谁敢去碰这。谭文只有在心里祈祷钟楚江能避过这一劫了。

  临下班时间,父亲打电话来说要出院回家里自己养着,谭文没有像过去那样坚持让父亲再住一段时间了,因为他这个月没有汇一分钱回去,下个月也不会有钱汇回去。想想这么多年来父亲辛辛苦苦从地里刨食,把他养大供他上学,从来不舍得多花一分钱,现在一身病却没钱治,养儿防老到底没能实现,他真是个不孝子!谭文对着一台电脑发呆,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有人敲了敲桌子,谭文手背胡乱擦擦眼睛,一个三十多的男人手上抱着一台台式电脑的主机,一脸焦急地站在跟前。谭文下意识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那人也随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不好意思,用着用着突然死机,再开机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拜托你辛苦一下,我急用。”谭文把主机箱与一台显示屏连接,检查几分钟,得出结论,“硬盘坏了,得换硬盘。”那男人在一旁抽烟等候,听这话呛了一口,咳了一阵,才断断续续地说,“怎么办啊?里面有我做的很多设计方案,没有备份的,马上要交稿了,这简直是要人命啊,小兄弟,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谭文说,“可以尝试着硬盘修复,不过你不要报太大希望,因为有时候可能一点也修复不了。”男人说,“那赶快弄,恢复得越多越好,一定能恢复的,需要多长时间?”谭文说,“比较费时间,我晚上没事,帮你加班看看,你留个联系方式,有什么情况我联系你。”那人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敬地递给谭文说,“我叫盘城,拜托你了。”谭文扫一眼名片,这盘城是某规划设计院的总工程师。

  修复硬盘特别麻烦,一般都不愿意接这种活,不过可以按照修复的程度来收费,谭文也希望能帮到主人,多修复一点是一点,他做好了熬通宵的准备。运气还好,硬盘的损坏程度不太严重,谭文把上面的资料一点点备份下来,有意无意地也从资料上了解到盘城的一些情况。别看这个盘城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又黑又瘦,可有才啊,做过许多项目设计,市里著名的地标式建筑五象城他竟然是主要设计师,还有水上酒吧街也是他设计的,谭文带钟楚梅去逛过,有喷泉有塑像有马车,像座欧洲小城堡。弄了一个通宵,谭文将盘城电脑里的资料挽救回百分之八十左右,他给盘城发了短信,让他过来取电脑。

  盘城对谭文感谢得很,还特地跑到经理办公室去表扬谭文服务态度好,技术好,又表示以后他们设计院的电脑都从这公司采购。盘城的表扬非常给力,经理并没有因此觉得他是个托,让财务给谭文发三百块钱奖金并在公司内发通告以资鼓励。

  盘城要了谭文的联系方式,添加谭文的QQ说,“以后我有什么电脑问题,马上可以请教你,你这次帮了我的大忙,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餐饭。”谭文少被人这么重视,心情大好。他的高兴也就几秒钟,钟楚梅电话来了,要他马上赶往她宿舍一趟,说她被人打了。

  钟楚梅的宿舍和谭文一样,也是公司帮租的,两人住一间。和钟楚梅住一屋的小妞叫王微,王微经常把男朋友带到宿舍来,不像钟楚梅和谭文那样守规矩约会在外头约,不干扰别人的生活。王微和男朋友经常当着钟楚梅的面秀恩爱,反倒是钟楚梅怕眼睛长疔跑出去躲。时间一长钟楚梅和王微的关系就有些不对了。这一天钟楚梅回屋,屋里只有那男的,当时钟楚梅不知道,想用卫生间的时候,门开了,那男走出来,钟楚梅一脸尴尬,刚想躲开去,屁股上却挨了那男的一巴掌,那男的还说了一句,“噢,比王微大一码。”钟楚梅哪里吃得了这亏,狠狠煽了男的一巴掌。男的脸皮也厚,摸摸脸笑着走开了。王微回来却不干了,看自己男人的脸上有个巴掌印,问两句问出破绽来,先不骂自己男的,冲过来扯钟楚梅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对方有个男的护着,男的在拉架间,让钟楚梅肚子上吃了王微一脚,右脸挨了一爪。谭文赶过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那对狗男女不知去向,钟楚梅楚楚可怜地趴在**,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我要出去自己租房,我一定要搬出去自己住。”谭文把钟楚梅的脑袋扳过来看,爪印鲜艳欲滴,一张小脸由于激动粉红粉白,谭文胸口就像有小猫挠了,抱着钟楚梅说,“行,出去租个房,大家都方便。”钟楚梅一点也不明白谭文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春心**漾了,她抹一把眼泪又恨恨地说,“不行,我不出去,凭什么我出去呀,要走她走,以后我就在桌上放把刀子,手脚不干净我挥刀过去——”谭文吞了一口唾沫说,“凭你的身手,肯定一招见功,断了那家伙的尘缘,从此天下太平。”讨好过后,谭文手上开始动作。钟楚梅几秒钟的豪情很快消散,又垂头丧气的,“哎,哪天才能自己租房啊,做梦吧。”谭文的手停下来说,“再忍忍吧,很快就会有了,我保证。”钟楚梅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说,“手上有了钱,我其他先不想,我要去印度。”说到印度,钟楚梅的脸上呈现出一派朝圣的气象。

  自从在健身中心当教练以来,钟楚梅就把去印度当成自己的奋斗目标。她在健身中心除了要教健身操,教舞蹈,还要教器械,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喘喘,而报酬最高的瑜伽课是轮不到她来教的,因为这是健身中心的一个招牌项目。有两个教练是去过印度的,据说还拜了什么苦行僧为师,她们能把自己大腿和脖子随意地拧过来拐过去,有个经典动作脑袋好像就长在屁股上。来上这两个教练瑜伽课的人得预约,要求个人授课的一小时课程收五百元,尽管这样宰人课还上不过来。照钟楚梅的估算,这两位教练的薪水每月过万。所以,她就成天盼着去印度修炼了,她的瑜伽本来就练得好,再去镀镀金,回来成大师,成了大师就日进斗金了。

  谁没有理想?谭文也有理想,他还想自己弄一个门户网站呢,可眼下他只想和钟楚梅亲热一会儿。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我一定努力地工作,攒够钱送你出去。”他的额头顶住钟楚梅的额头。钟楚梅的脑袋偏一边,“什么时候啊?等你攒够钱,我都老了。”谭文脑袋晃了晃,热情从他的手上溜走了,热量从他的身体蒸发了,他像虚脱了一般,突然就心烦意乱起来。他说,“我得走了,我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从钟楚梅宿舍出来,经过朝阳花园,谭文买了一瓶矿泉水,找一张石凳坐下。他不急着赶回去上班,其实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他跟陈立请了半天假,鉴于他的良好表现,假准了的,他本来是打算好好陪陪钟楚梅,现在,他宁愿把这时间花在朝阳公园里看热闹。林阴路上,来往的情侣不少,马路对面有一家电影院,情侣们很多是往电影院去的。有一对情侣老远的就让人看出他们是情侣,两人身上穿着颜色样式一样的衣服,宝蓝色的T恤,胸口一张黄色的京剧脸谱,女的抱着一只玩具大白熊,男的手上提着水果小吃,说说笑笑走进电影院。谭文心头泛起说不出的忧伤,他觉得太亏欠钟楚梅了,他们好了三年,他没有送她一件像样的礼物,没请她吃过一顿大餐,没带她外出旅游一次。凭钟楚梅的条件,如果不是跟他,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日子不会过得这么苦巴巴的,自己受的苦没人分担,还跟着他受累。将来他也许有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可这个将来要等多久啊,像钟楚梅说的,那时候她可能已经老了。

  他们不能再绑在一起了,两个人受苦,苦瓜配黄莲,雪上加霜,没有分担,缺少机会。他应该还她自由身,让她重新去选择。重新选择也是一个难题,如果她遇上一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怎么办?成为宝马车上的小三又怎么办?更妥善的办法是他为她找到一个合适的男朋友,只有他认可的,他才放心把她交出去。必须得这样,舍不得也要舍得,心肠不硬也要硬,这才是出路。那样一个不太晴朗的中午,谭文就坐在朝阳公园的石凳上,给钟楚梅重新规划人生,第一步就是找个像样的男朋友,把他替换掉。这时候他没有太多难与割弃的情绪,而是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崇高的事情,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谭文把自己周围人想了一圈,陈立脱颖而出,二十八岁,一个部门的主任,算是年轻有为了,人品也不错,在他有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开一辆本田越野,家境应该也不差。谭文第二天上公司进一步收罗有关陈立有情报。对陈立的一二三四大家都有说道,谭文了解到陈立的父亲是一家医院的科室主任,又给他加了几分。但对陈立有没有女朋友这一事,大家都说不清楚,反正没见他带出来亮过相,他本人也没承认过,自称还是钻石王老五。谭文干脆直接问陈立去了。“公司里几个美女都说你没有女朋友,到底是真是假?”陈立来了劲,“真的,你听她们议论我了?肯定对我有意思。”谭文说,“如果对你有意思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呢,我看人家是涮你开心。”陈立愤愤不平地说,“这些妖精一心就想泡大款,哪里有这么多大款让你泡的,等着吧,有她们苦头吃的。”谭文说,“别不平衡啊,如果你没有女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美女。”陈立眼睛亮了,“真美女还是假美女?”谭文说,“该女生可以用下面的词语来概括,漂亮,修长,懂事,温柔。”陈立说,“不会吧,你能认识条件这么好的美女?这么好你干嘛不自己上?”谭文说,“我是想啊,可我这条件哪里配得起人家。”陈立说,“行了,废话少说,赶快约出来见见。”

  谭文还得去做钟楚梅的工作,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比修复电脑硬盘要难上几倍。谭文把钟楚梅约到咖啡厅见面,这是他第一次请她上咖啡厅,他悲壮地想这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钟楚梅穿了最靓丽的裙子出来,细腰长腿,脸上化了淡妆,皮肤雪白,眼如黛墨。好些男客人随着钟姑娘的裙摆眼神走移,谭文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无限的忧伤同时涌上心头,今天,他今天就必须与眼前这份美好交割清楚,为了让这美好更美好。

  钟楚梅仔细看那菜单,小心翼翼地点了一杯二十五元的咖啡,点了还很抱歉地对谭文说,“这里最便宜的咖啡也要二十五元钱一杯。”谭文说,“你放心点吧,我身上带了钱。”钟楚梅说,“那我再点一个榴莲酥,老听那些来练健身的说榴莲好吃。”谭文微笑着鼓励钟楚梅点单,等钟楚梅点完,他拿过菜单又点了蛋糕、开心果、手撕牛肉。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东西一样样上齐全了。钟楚梅开心地吃着说,“都吃过饭了还点这么多东西,好像有点浪费了,不过我保证吃得一点不剩。”谭文说,“楚梅啊,我们在一起有三年了,这三年你快乐吗?”钟楚梅的注意力在食物上,“反正今天我是挺快乐的,嗯,这榴莲酥真好吃。”谭文说,“楚梅啊,这三年来我真对不起你,没为你分担什么,还让你跟着受累,今天我给你赔礼道歉,希望你今后不要记恨我。”钟楚梅笑嘻嘻地说,“你记着就好,以后要给我做牛做马还的。”谭文说,“说认真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跟的是一个成功人士,日子要好过多了?”钟楚梅歪着脑袋说,“想过啊,可我有你了,我不要你,谁要你?” 谭文抓住钟楚梅的手说,“我们分手吧,楚梅,你会负责替你找到一个更好的。”钟楚梅笑了,“赶紧去啊,只要你舍得。”谭文说,“我已经物色到一个了,我们公司售后部的主任,我的直接上司,叫陈立,今年二十八岁,本市人,有车有房,条件不错的。”钟楚梅的笑容从嘴角隐去了,“谭文,你是说笑的还是说认真的?”谭文一脸尴尬,“楚梅,我是为了你好,你能理解吗?”钟楚梅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是不是另外找了更好的,想甩掉我,先把我推给别人?你放心,我还用不着你来安排。”钟楚梅抓起皮包,冲出咖啡厅。谭文想追还没结账,等结了账,将桌上的东西打包出来,钟楚梅早走远了。谭文打钟楚梅的手机,人家不接,再打关机了。

  钟楚梅的激烈态度让谭文心里洋溢着温暖和喜悦,她毕竟是爱自己的,她越是这样,他越得替她考虑,他得忍痛割爱,得咬紧牙根,他为自己的大义凛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几天钟楚梅都没有理会谭文,无论谭文怎么打电话发短信坚决不理不睬,这快把谭文憋坏了。突然,钟楚梅又主动来了电话,电话里尽是哭腔,“谭文,钟楚江被判了七年,七年,和那些抢劫的判得一样重。”谭文说,“这么快就判了?”钟楚梅说,“一定是我们没请律师,请律师不会判得这么重的。”钟楚梅哇哇哭得像母狼嚎。谭文静静地听着,好一阵,他很轻很轻地说,“楚梅,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知道我不是有了别的女人才要把你介绍给别人,我是想凭你的条件没有必要和我绑在一起,你应该找个更有用的男人,能替你分担的男人。”钟楚梅说,“谭文,在这个城市我只有你,你是我的依靠。”谭文说,“这个城市很大,我太微不足道,我宁可你现实一点,楚梅,找个合适的人,也许就能替你弟弟请律师,能让你去印度,这些我可能一辈子都帮你实现不了。”钟楚梅恶狠狠地打断谭文的话,“别废话了,把你看好的带出来吧。”

  第二天陈立做东请客,谭文作陪。钟楚梅姗姗来迟,但好歹是来了。谭文看钟楚梅浑身上下还是精心打扮过的,心里免不了一酸。谭文介绍完双方,陈立笑容满同地和钟楚梅聊开了,把菜单扔给谭文说,“随便点,别给我省钱。”能在售后部当主任考验的就是应对能力,与陌生人打交道的能力,钟楚梅遇上一个健谈的陈立,也被动地健谈起来,看场面还挺热络。谭文真不给陈立省钱了,将店里几个招牌菜全点了。陈立的笑话一个接一个的,每说一个钟楚梅那头就花枝乱颤一个,他俩果然是谈情说爱来的,吃得少,吃得斯文。谭文本着少说话多吃菜的原则,埋头吃,吃得地动山摇地打了一个饱嗝。陈立宽容地朝钟楚梅笑笑,好像替自己朋友的粗鄙难为情起来。谭文逮到这个眼神了,再看钟楚梅也是一脸慈悲的模样,顿时嗳气顶胸,“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吧。”陈立正巴不得呢,赶紧说,你放心,我会把楚梅安全送回家的。”

  这一夜谭文着实难熬,宿舍里的臭脚味让他有身陷沼滩的感觉,一呼一吸间,天地混沌,肉体堕落。第二天谭文挂着一副熊猫眼去到陈立办公室,“印象怎么样?”陈立慢条斯里地说,“这梅子嘛长得是不错,就感觉有点小家子气,不够温柔,不够**。”谭文说,“你什么标准啊?人家父亲早不在了,母亲又改嫁了,一个人早早独立,这不比那些成天发嗲耍痴的女孩强?”陈立又说,“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我看她可不像个雏。”谭文硬着头皮说,“我们一个学校的,没看她没谈过恋爱啊,追的人倒是挺多的。”陈立说,“这么漂亮的姑娘谈过恋爱也不奇怪,但体育系毕业的,文化素质是不是低了点?”谭文松了一口气说,“体育的毕业身体条件好,有个这样的老婆不让你省心吗?”陈立说,“其他的也还好说,她的家庭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吧,根本帮不上啥忙。”谭文说,“要帮啥忙呢?”陈立说,“你没听说过有个好丈人,少奋斗二十年吗?”谭文说,“陈主任你不至于还指着吃软饭吧?”陈立一脸赖皮相地说,“如果有得吃现成的为啥不吃呢?”谭文气急败坏地说,“行了,行了,钟楚梅肯定合不了你的条件,拉倒吧。”陈立腆着脸笑,摆摆手说,“你这个急脾气,总得要给我们时间相处吧,恋爱不都是谈出来的吗?”

  陈立和钟楚梅相处的日子里,谭文不给钟楚梅电话,钟楚梅也没有电话给他,倒是陈立不时汇报今天又约钟楚梅干嘛干嘛去了。从陈立提供的信息可以分析出这两人的关系在缓慢有序地发展。谭文呢,已经进入一种失恋状态了,有时候对着一台电脑眼睛发直,半天也没下载得一个文件,有时候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兴致勃勃地找公司里的女同事聊天,开那些轻薄半黄不黄的玩笑,打打闹闹的动静很大,而同时他热衷于发布陈立谈恋爱的消息,把女方吹嘘得如仙女下凡,男主人公陈立也在大家的不断追问之下幸福地默认了。

  直到有一天一位叫罗飞的女孩来公司找陈立,形式一下逆转了。罗飞和钟楚梅年龄相当,看上去不漂亮,但挺有范,精心吹烫的披肩卷发,黑色吊带小短裙,挎着LV包包,胸前挂块透亮的玉坠,腕上带块细钻名表。女孩指着陈立办公室敞开的门说,“陈立呢?”谭文说,“他好像刚被领导叫走了,你坐等一会吧。”女孩没有坐到谭文指的那沙发上,而是进了陈立的办公室,坐在陈立的圈椅里,旁若无人地玩起电脑。谭文没心情修电脑了,像盯梢一样盯紧陈立办公室,过一会儿,按摁不下追根问底的求实精神,溜到门边,跟里面的姑娘打招呼说,“你好,你是陈立的女朋友吧?”姑娘一点不怯场,斜他一眼说,“你觉得呢?”谭文说,“我觉得不是,我前阵子见过陈立的女朋友,好像比你要高出一个头去。”女孩子的脸变得气势汹汹,掏出手机拨打陈立的电话,连续地拨,陈立终于接了,女孩嚷了一句,“我在你办公室,限你五分钟之内回到。”陈立果然在五分钟之内赶回来了,谭文在他赶回来之前窜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尽管陈立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还是听得到些许吵闹声。过一会儿,陈立抚着女孩的肩膀一块走出来,女孩瞪了谭文好几眼才走进电梯门。谭文气得肺快炸了,把陈立扯进办公室说,“这女孩真是你女朋友?”陈立说,“哎呀,也算是吧。”谭文说,“你有女朋友还约会钟楚梅,想脚踏两只船啊?陈立说,”我还在选择阶段呀,我总要有选择的权利吧,说不定我会选钟楚梅呢?哎,如果钟楚梅有罗飞这样的家庭环境,我想也不用想了,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啊。”谭文说,“去你妈的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你赶快和这个什么罗飞分了,要不别去招惹钟楚梅。”陈立拍拍谭文的肩膀说,“晚上我还约楚梅看电影呢,你别拦着啊,你不就是她一个老乡嘛,犯得着嘛。”

  谭文急着给钟楚梅打电话通风报信,钟楚梅一直不接。不接谭文就发短信息,“我刚发现陈立原来是有女朋友的,你不要和他交往了。”钟楚梅回了一个短信说,“你后悔了?晚了。”下班看陈立开着车子张扬而去,谭文咬咬牙打个的赶到钟楚梅的健身中心。等钟楚梅出来,他抢先一步上前拉起钟楚梅就走。陈立上前来拦,谭文当胸给他一拳说,“滚,流氓。”钟楚梅皱着眉头看着谭文,谭文说,“你要相信我,他已经有女朋友们了,脚踏两只船呢,你不能跟他走。”钟楚梅突然咯咯咯笑起来,她说,“有女朋友也无妨啊,我可以竞争上岗的。”谭文愕然于钟楚梅的无耻加无畏,陈立趁他分神,将钟楚梅拉走。钟楚梅抽空还回过头说,“老乡拜拜。”

  谭文坐着公车回公司,一路上把陈立咒了百八十遍,总还是舍不得责怪钟楚梅。今晚上没班可加,他在电脑上三心二意地看电影,电脑右下角QQ小企鹅跳了,是盘城找他。盘城说,“小兄弟,又加班啊?”谭文说,“今晚不加班,看电影打发时间。”盘城说,“谢谢你帮我抢救回那些资料文件,今天评审过了,明天周末我请些朋友吃饭,你一起来吧。”谭文推辞了几句,但盘城坚持说明天过来接他,谭文也就答应了。

  盘城果然来接谭文了,一路上跟谭文解释,今天是在他郊外的房子弄烧烤。他们到达的时候,屋前屋后的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了。盘城亲亲热热地搂着谭文的肩膀,叫他谭老弟,把他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还带他参观房子,谭文感到很受尊重。谭文夸奖这幢宽敞的别墅说,“这房子真大,环境真好,一定很贵吧?”盘城说,“这一带的别墅是我设计的,当时买下来不贵,不过,现在市值是翻好几番了。”

  盘城的朋友都很熟络这里,有的烤肉,有的包饺子,有的打牌,有的聊天。等吃的东西摆满桌大家聚拢到一块,拿碗筷,开酒瓶,看样子胃口都很好,一大盘一大盘的肉很快地被转移到各人的肚子里。酒下去的速度也很快,谭文看到桌子旁边撂有将近十件啤酒,他估计刚够。听大家谈话的内容,可判断出这群朋友里边大部分是盘城的同学,大家喜欢拿盘城王老五的身份来开玩笑,都嚷着要为他介绍对象。谭文也奇怪像盘城这样一个年纪,这样的条件也不该单身的啊。有个朋友说,“这次我介绍这个保你满意,你一定得去见见。”盘城说,“算了,相亲就免了吧,我算是怕了。”有人打趣说,“我看你们给盘城介绍的档次都有问题,你们以为盘城单身到今天是为了什么原因,不就是一个眼角高嘛,别看他不吭不哈的,心界高着呢,不是美女眼睛都懒得斜一下。”盘城说,“别胡乱给我贴标签啊,我觉得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的,这光棍打久了,会上瘾的。”好几个朋友都嚷起来,“我们今年不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就不是你朋友了。”盘城笑呵呵喝酒吃菜,显出好脾气的样子。

  听大家说这话题多了,谭文重新认真地打量盘城,至少有三十五六岁了,个头偏矮,脸黑,头发少,身板较瘦弱,五官中眼睛过小,嘴唇偏厚,肯定不是帅哥。谭文是帮钟楚梅在相盘城了,在他看来盘城的软件没有问题,硬件蛮吃劲。谭文对自己的外貌挺自信的,他同时还认为当时钟楚梅和他好上,他的外表相当得分。他180厘米的高个,配上钟楚梅168厘米的身高,落差相宜。他浓眉星目,钟楚梅樱唇梨涡,一块走出去,当年也是校园一道灿烂的风景线。钟楚梅不止一次说,“文啊,你比刘德华帅多了,我就是爱帅哥。”谭文多希望盘城的个头再高一点点,眼睛再大一点点啊。

  盘城还有一毛病就是抽烟,一支接一支,说话间闻得到口腔里发出的烟臭味。谭文操心地看着他的嘴唇,呈暗紫色。盘城把他送家的路上,他忍不住就劝了,“盘哥,你抽烟挺密的,少抽点对身体好。”盘城说,“多年的老习惯了,改不了。”谭文说,“慢慢来吧,一天少抽几支,慢慢减。我爸就经常跟我说,酒喝点没问题,烟尽量别碰。”盘城看他笑笑说,“好,慢慢来,少抽。”

  做客回来,谭文脑子里就在盘算怎么把盘城和钟楚梅撮合在一起,他对盘是很满意的,样貌虽然差点,但男人又不靠脸蛋吃饭,讲的是实力。盘城已经算是成功人士了,人品看上去也不错,钟楚梅跟他在一起马上可以享福的。谭文想他最好再做进一步深入调查,毕竟和盘城打交道的时间太少了,陈立给他的教训太惨痛了。

  陈立上班几乎不和谭文说话,端着一副小领导的架子,谭文也不和他说话。一天陈立唱着歌走过他身边,扬扬手,手上系着一条紫色的腕带。陈立得意洋洋地说,“这是钟楚梅送我的,她自己也有一根。”谭文把陈立扯到公司门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钟楚梅够可怜的了,你别去害她。”陈立说,“我怎么可能去害她呢,我挺喜欢她的呀,没准将来我们也会结婚。”谭文说,“你要对她好就得一心一意,如果我发现你和其他女人藕断丝连的别怪我不客气。”陈立竖起眉毛说,“你是不是暗恋钟楚梅啊,这年头用得着暗恋嘛?想追就追了,你这么个情种,说不定钟楚梅喜欢呢。”谭文说,“别扯这没用的,我问你,你到底和那女的分了没有?”陈立撇撇嘴说,“你让我分我就分啊,钟楚梅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谭文给陈立激得班都不上了,坐上公车到健身中心找钟楚梅。“你不能和陈立再交往下去了,他和你只是玩玩的。”这是谭文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钟楚梅穿着健身服,准备要给学员上课,一脸的不耐烦,“这不是你给我介绍的好人吗?”谭文在自己的腮帮子上扇了两巴掌说,“对不起,真对不起,完全是我的错,我瞎了狗眼,你一定要和他分手。”钟楚梅摸摸谭文泛红的脸说,“还真用力啊,放心吧,陈立每次约我不是上咖啡厅就是去逛大街,也花费不小呢,我不会吃亏的。”谭文说,“楚梅,你如果不打算跟他,也不能占别人的便宜,到时不好抽身啊。”钟楚梅说,“谭文,离开你,我才知道世界这么大,这么精彩,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短短几个月功夫,钟楚梅怎么历练成这心境了,谭文一阵悲凉,感觉这一切全是他害的,没有他的功利,也没有钟楚梅今天的功利。开了头就得结尾,送佛送到西,迫在眉睫的事情是给钟楚梅再找一个好的。

  谭文盯紧了盘城,只要看到盘城挂在网上,就撩拨人家聊天。盘城也是个夜猫子,他们更多的聊天是在晚上进行。谭文一开始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别人已经是成功人士,他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人家会有心情和你聊天交朋友说心里话?可盘城还真不是一个势利的人,对谭文没显出半点的不耐烦。盘城还很关心谭文,“你晚晚加班,怎么不找个女朋友?”谭文说,“我现在有什么条件去谈女朋友?”盘城说,“也是,不急,事业整好了,什么都有了,男人还是以事业为重,我们没有事业,又有谁会看上我们?”谭文说,“盘哥,你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大把的女孩子等着呢,为什么也不找一个?”盘城说,“事业是有成了,缘分未到啊。”谭文说,“你肯定是条件太高了。”盘城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看得顺眼。”谭文说,“我有一个老乡条件不错,给你介绍怎么样?”盘城说,“你给我介绍?算了吧,你们小年轻的,看上的自己追去。”谭文说,“她条件太好了,我配不上。”盘城还是不松口,在他看来让个小年轻给他介绍对象实在是太滑稽了。谭文从电脑上调出几张钟楚梅的照片发过去,盘城接收看了,看那小模样是有些动心,但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一味推辞。谭文说,“我让她加你的QQ吧,你们自己联系,如果你看不上,当我没提过。”到这时候盘城就半推半就了,说,“你可真热心。”

  谭文将盘城的QQ号,个人情况一一给钟楚梅短信息发过去,钟楚梅没有反应,这在谭文的意料当中,他再发一条:如果他们都不够好,这里永远有一个人为你守候,我只希望你幸福,快乐。钟楚梅那头看着短信息哭了。这段时间与陈立交往,她一半是赌着气的,赌着赌着也领略了生活的另一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虚荣的,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名牌化妆品,喜欢坐在咖啡厅里聊天,喜欢坐小车而不是挤公交车回家……她心虚地与谭文赌着气,她知道自己不会也不想再走回头路,即便这里有路可走。她在Q上加了盘城。她跟盘城自我介绍说,“我叫钟楚梅,我不认识你,但谭文说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信他。”盘城先夸了一番谭文,说他如何替他把电脑修好,如何如何能干,最后说,“我请你们吃个饭吧。”钟楚梅说,“要不你先请他再请我吧。”盘城一听,这明显是想单独约会,只要是个男人都没有不愿意的。他说,“女士优先,我先请你吧。”出去吃饭,见了真人,盘城觉得真人是活的,照片是死的,这个女孩,比照片上还要漂亮。经过一顿饭的功夫,盘城凭自己的经验又断定这女孩还算是个单纯的女孩,值得再往下交往。因为女孩是健身中心教练,他说,“我这身体也应该去锻炼锻炼了,你可以帮我办张卡吗?”女孩说“没问题啊,运动是好事情。”

  上了几次健身中心,盘城对钟楚梅越来越满意,朝气蓬勃的姑娘让他的生活注入一股新鲜的空气,他惊喜于自己身上有返青的迹象,穿着讲究了,用美白洗面奶了,用古龙香水了,睡觉和起床时间按姑娘说的都提前了一小时。隔得两三天上一回健身中心,锻炼完洗完澡,安静地在贵宾室喝茶等姑娘下班送回家,不太晚的话找个地方俩人坐坐聊天,挺好。俩人关系本来应该像打钻井一样越往下越深的,盘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仍然感觉钟楚梅和他始终隔了这么一层,这钻井像是横向打的,她对他是礼貌,敬畏的,说话是轻声细语,思前想后的,有时还心事重重的。他竟然因为这有点自卑了,他想这也许就是代沟吧,他毕竟大了她将近十岁,她可能喜欢年青帅气的小伙子,像谭文那样的。有一天,钟楚梅吞吞吐吐地向他开口要帮忙,她说她弟弟在广东被判了七年,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翻案。盘城听是有点难度,但他愿意把这难度扛在自己肩膀上,只有在这种关键时候,才能显示出一个成熟男人和那些只会风花雪月的小男生的区别。他找了好些朋友,还亲自跑了一趟广东,找了相关人员,也请了律师。在多方努力下法院重新审理案子,钟楚江确实没有参加到抢劫,改判为两年。盘城对这个结果不是太满意,他很不好意思地对楚梅说,“就是这个结果了,没能把你弟弟弄出来。”钟楚梅早已经感激得泪花飞溅,“已经很好了,两年,他也应该有一个时间来磨一磨,不然不长记性。”盘城心痛地帮姑娘擦着眼泪,姑娘的身子钻他怀里了。

  谭文听盘城把钟楚江的事情解决了也很高兴,把盘城夸上了天。盘城说,“楚梅不会回为报恩才愿意跟我好吧?”盘城这时候已经没啥架子了,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和谭文在一起探讨某些战略性的细节。谭文说,“我们男人奋斗有一半不是为了自己,还为家人为爱人,男人爱女人就得帮她解决困难,实现她的理想。”盘城说,“你这小公鸡,听起来像个过来人啊。”谭文说,“我是未老先衰。”又补了一句,“我以前听钟楚梅说过,她的最大理想是到印度去。”盘城瞪大眼睛说,“到印度去?”

  经过了解,盘城觉得钟楚梅的理想有些悲壮,一个男子应该把这种悲壮化为崇高或者是崇拜。他把它装到自己的心里了。他着手替钟楚梅办护照,买机票,交学费,两三个月后他将钟楚梅送上飞机了。送别时,盘城说,“有什么困难就给我电话,我会飞过去的。”钟楚梅搂住盘城的脖子说,“你不怕我跟别人跑了?”盘城说,“只要你愿意,不过听说那些印度人吃多了咖喱身上的味道薰死人了。”钟楚梅忍不住笑了,理理他头发,“别太累了,头发都掉光了。”他抓住她的手说,“嫌我老了?”钟楚梅说,“没,我心痛。”他们拥抱在一起,他感觉真美妙,像在风里又像在云里。她却想起了谭文,那个怀抱是结实有力的,像在水里又像在火里。她闭上眼睛说,“等着我啊。”

  半年后钟楚梅学成回来,盘城带着戒指去接机。钟楚梅气质越来越佳,笑盈盈伸出纤纤手指,让盘城把戒指戴上,两人手牵手回家。赢得美人心的盘城说,“小梅,我们请谭文吃个饭吧,感谢他这个媒人。”钟楚梅说,“不用请了吧,我替你给他送件礼物就行了。”盘城说,“你这个老乡挺关心你的,以前我还有怀疑他是不是暗恋你呢。”钟楚梅皱起眉头说,“其实他这个人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他借过我的钱,说帮我介绍对象来抵消债务,现在他是不用还我的钱了。”盘城吃惊地说,“有这种事,这不太像他的为人啊?”钟楚梅说,“一个人光看表面那看得出那七拐八拐的肠子,我本来不想说的,毕竟是他把我介绍给你的,我怎么也得认他这个人情。”盘城说,“你出国这半年,我们几乎天天在QQ上聊天呢,每天都说你。他这人还挺婆妈的,劝我不要抽烟,让我去体检,又督促我去锻炼,督促我早睡觉……”钟楚梅把盘城的手机拿过来,连接上网,把谭文的Q号拉入盘城QQ的黑名单里。她说,“我怕过后他还要管你借钱呢,你好意思不借?我来应付他就行了。”

  谭文的试用期结束了,想庆祝一下,该和谁庆祝呢?他打盘城的手机,电话是通了,没人接。电话响的时候,盘城和钟楚梅在一起,盘城把手机递给钟楚梅看,钟楚梅看那号码撇了一下嘴,盘城就没有接电话。谭文当时想盘城会像以前一样过后会给他回电的,可没有。他后来再打,电话没打通。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回,谭文又发现在Q上找不到盘城了,他感觉到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这件事就是钟楚梅回国了。难道他们闹翻了?这么一想谭文急得全身冒汗,拔打钟楚梅的手机,无人应答,几分钟之后收到机主的一个短信息说,我答应盘城的求婚了,谢谢你的成全。谭文对自己说了一句,太好了。那声音很单薄,像不是从他的胸腔里发出来的。他手足无措地转了转,脑子空白,无意识地拿起一根电脑的电源线,往插牌的插孔里塞,他手指捏着金属头竟然懵然不知,插座火光四射,电流打了他一下,把他打到椅子上,办公室的灯顿时黑了。谭文坐在黑暗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谭文也在不断地进步,他眼下的目标是当上部门的副主任。他想这应该不难,他进公司的时间虽短,但业务在部门里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和陈立闹过一些矛盾,揭破了人家的花花公子的嘴脸,陈立没怪他,说他是老实人,还极力推荐他。公司已经有意思让他当副主任。当上副主任紧接着就要提薪水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有了钱,他可以给父母多寄一点,好好再存点,留来将来买房,买车,日子就这样往前走呗。

  有一天,谭文突然接到钟楚梅的电话,那声音恍若隔世,他以为他们一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除非在大街上偶然碰上,他不止这么一次想过。她说在他公司附近了一家茶楼,让他下去见个面。他去了。钟楚梅比过去更美了,眼下的美是经过精雕细磨的,衣服穿着、妆容都讲究到细节里,也透着些冰凉。钟楚梅还带着个胖妞,皮肤很白,肉色很好,笑得很甜。钟楚梅介绍姑娘叫颜雪,谭文说,“名如其人,颜如雪。”姑娘脸红了。钟楚梅扫了谭文一眼,过去谭文是不会在姑娘面前说这种话来的。钟楚梅说她和盘城已经领证了,不过没有办酒席,只是到澳大利亚玩了一个星期。谭文想,即使办了也不会请我,说这有啥用。闲聊了半把个钟头,钟楚梅把颜雪姑娘支开了,神神秘秘地低下声音说,“你觉得颜雪人怎么样?”谭文堂堂正正地回答,“挺好啊,问这个干嘛,难道要给我介绍对象?”钟楚梅说,“是的,我是打算把她介绍给你。”谭文干笑了两声说,“用不着,你过好你的小日子别瞎操心。”钟楚梅说,“颜雪是我在健身中心的学员,她虽然长得胖点,可人比较单纯,家里条件很好,父亲经营着一家名牌车的四S店呢。”谭文说,“哦,条件真不错,你这是打算报答我吗?”钟楚梅说,“是的。”谭文说,“谢谢。”

  过得两天颜姑娘给电话谭文,“谭大哥,我打算买一台手提电脑,你可以帮我挑挑吗?还要帮我把软件装好。”那声音出奇地娇嗲。谭文说,“没问题,小事一桩,我去接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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