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电话过来让潘登高带潘山河上她那去吃顿饭。母亲很少让他们回去吃饭,因为他们是肉食动物,而母亲素食多年,不喜与他们同桌吃饭。潘登高看母亲年纪大了,住的地方离他们也远,多年来一直劝母亲搬过来与他们同住,但母亲总是拒绝得很坚决。与黄惠美办离婚后,黄惠美搬到单位上去住,潘登高动了念头让母亲过来帮忙照顾一下潘山河,这事情刚跟母亲念叨就被好好数落一番,因为他实话跟母亲说他与黄惠美离婚了,原因是为多分到一套房。
母亲说,这种事情你们都敢做,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吗?你们眼下暂时是得到利益了,过后都要还回去的,因果因果,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我一直是怎么教育你的?母亲最后下了结论,你和黄惠美马上复婚,把要房的申请撤回来。这真把潘登高吓得不轻,母亲要较起真来他从来扛不住,可这事要真遂了母亲的心,他和黄惠美的工作量就大到不可行,他更不可能去跟母亲说,他挺乐意离婚的,索性他把账全赖到黄惠美头上。他说,黄惠美那边已经决定的事,我现在要去拦着她,她非跟我拼命,我肯定拦不住。母亲说,牝鸡司晨,一家人要以男人为首,你们家偏以女人为首,迟早要出大问题的,现在已经出大问题了。潘登高不敢和母亲再理论下去,耍赖加撒娇,是啊,妈,这个家出这么大的问题,你也不过来帮忙照顾一下孙子,你就舍得你儿子辛苦?母亲叹了一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好自为知吧。
潘登高知道母子之前的谈话这仅仅是个开始,否则母亲不会平白无故让他回家吃饭。果然,享受一顿美食之后,母亲把潘山河支去看电视,母子俩在窄小的书房里并排坐着,母亲说,除了跟黄惠美办离婚,你最近还有什么烦心事吗?潘登高说,没有啊,过得挺好的。母亲说,一个人照顾山河顾得过来吗?潘登高说,小时候给你们培训好了,我独立能力强得很,哪有顾不过来的?反正你又不帮我。母亲说,你这是自作自受,好好的离那门子婚啊,我和你爸打打闹闹几十年也没说过一句离婚,我看你是离婚闹的,否则,好好的脾气,怎么打起孩子来了?潘登高说,这孩子玩游戏机上瘾了,好好说那一套根本不起作用,你不打他打到肉疼打到怕,他不会放在心上。母亲说,父母都是儿子的榜样,你一有空就拿出手机摆弄,黄惠美呢,天天上网,看电视,孩子其实都是学你们的样子,他一个人除了学习就自己玩游戏高兴,如果你们把时间给他,他不会成这样。潘登高点点头说,妈你这说得有道理,我以后注意,不过经过这么一收拾,挺有效率的,潘山河没敢再碰游戏机了。母亲摇摇头说,你还觉得打得有理,等着看吧,看你还要打多少次,才能让他把这个游戏瘾断了?潘登高说,行,听妈的,以后在家我再不玩手机了,多陪陪山河。母亲说,你最近还跟人打了一架,把鼻梁骨都打断了?潘登高能确定这是黄惠美告的状了。他说,遇到不良商贩,没办法的事。母亲说,这些年我对你一直很放心,可这些事一出来,我连觉都睡不安稳了,你不要学你爸呀,他的命你也看到了。母亲的话让潘登高有些不耐烦了,他说,我都听你说了几十年了,我不可能和我爸一样,再说了,现在看来,我爸那些脾气有时发出来也是对的,他没有错得这么过份。母亲一脸错愕,她很难相信这话从儿子的嘴说出来。潘登高抚抚母亲的肩膀说,妈,我都30多岁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就别太操心了。母亲一脸的忧伤地看着他摇头,再也无话。潘登高知道,母亲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他的父亲。
返家的路上,平时少言少语的潘山河问,爸,你跟妈是真的离婚了?妈说是为了我挣套房子。潘登高觉得黄惠美真是一个二百五,告诉孩子这些,让孩子怎么看父母啊。他反问,你觉得爸妈这样做对吗?潘山河说,你们何必呢,你们认为以后我买不起房子吗?潘登高说,当然不是,妈妈是因为爱你,不舍得让你将来太辛苦,所以才想出用这个方法去弄房子的。潘山河说,是,我知道妈妈爱我,她说以后你们还要复婚的,我觉得你们还是早一点复吧,这样太可笑了。看儿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潘登高暗自感叹,还是母亲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啊,包打天下不会有人感激的。他不忍心,但还是跟儿子说了实话,你妈是为了房子离婚,爸爸却不是,爸爸是因为觉得和你妈妈没什么感情的才离的。潘山河被父亲的话吓到了,他扭头看父亲的脸,马上又装作不在乎地低头玩自己的指头。潘登高说,儿子,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想再把你当成孩子,所以,将来你做事要有自己的计划,比如学习,比如玩游戏,比如锻炼身体,它们在你的日常生活中应该占有不同的比率,你自己要有自制力和责任感,我和你妈妈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到我们老的时候你还得照顾我们,其实,这个责任从现在你就得开始背了,等到将来不得已的时候才背可能你就背不起了。潘山河一脸严肃,他抬起头对父亲说,我知道了,爸爸,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回到家里已经挺晚了,龙月打电话问他回到家没有,他告诉过她周末要去母亲家吃饭的。龙月说吃得很饱了吗?要不要再出来吃一点?难得龙月有此好兴致,潘登高说,一只羊我也吃得下。龙月说了一处靠近她住处的夜宵摊点,潘登高开车出去和她碰头。
潘登高到的时候龙月已经点了各类烤串,本来潘登高在母亲那吃得已经够扎实的了,当龙月把一盘烤羊肉烤小肚烤鸡翅放到他的面前说,我专门为你点的。潘登高笑逐颜开,拿起一串羊肉,彪悍地从右至左嘴这么一撸,腮帮子鼓起来,油从嘴角流出来,他说,好几年没吃烧烤了。龙月贴心地递上一张口纸说,告诉你一件大喜事,黄品乐通知我去上班了。潘登高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真的?这家伙故弄什么玄虚啊,没跟我透点口风,直接通知你了。龙月说,他知道我会告诉你的。潘登高说,安排你到什么地方?龙月说,他说要我去的是新成立的一家公司,过去在财务直接当个副手呢,说我是老熟人,可以替他把钱理得清楚一些。潘登高说,他之前说过财务部门都是他老婆派的人,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别到时让黄品乐有为难之处。龙月说,哦,想不到他老婆这么厉害啊?潘登高说,是啊,所以之前都怕你进不去。
庆祝完毕,潘登高兴致高涨,邀请龙月试他的新车。龙月在新车跟前赞叹不已,说,这才是你应该开的车呢,特别配你。潘登高更加意气风发,说,上去,试试。龙月上了车这摸摸,那摸摸,然后说,还是你们赚钱容易啊,这么贵的车子也舍得买,一个家能买得起两辆车。潘登高听龙月这么说不好意思了,也觉得生分了,他觉得他的应该就是她的,他在她面前不是为了炫耀。他说,会开车吗?龙月说,会啊,以前一直开的,离婚之前把车卖了还债。潘登高说,你有事要用车通知我一声就行了,不用你亲自开,我当司机。龙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潘登高说,又不开心了?我带你散散心去。
潘登高把车子开出城去,开到江边。他们下了车,选一处干净的草坪坐下。潘登高指着不远处的的阑珊灯光说,这就是我们的家乡,不大,也不富裕,以前我甚至不愿意分回来,但我现在很爱它,我不会离开它。龙月说,是啊,我们在这里长大,自己的家乡,怎么样都是好的,这些年我在外边虽然没有经常想念这里,但一回来人就心觉得定了。潘登高说,你回来,我的心也安定了。龙月的脑袋轻轻靠到潘登高的肩膀上,她热热的气息拂着潘登高的鼻息。潘登高侧身一把抱住龙月,俩人热吻致**,心照不宣、跌跌撞撞地转移到车后座上。
不知过了多久,潘登高轻轻转动身子说,别人怎么这么爱搞车震呢,车再大也不如床啊,这腰都窝痛了。龙月吃吃笑起来说,人家都说车是一张流动的床,方便。
虽然说搞车震腰痛,潘登高又搞了几个晚上。他从来不把与龙月的这种交往当作游戏,他开始考虑和龙月结婚的问题了,这里当务之急要解决黄惠美那边可能有的障碍。
不待潘登高谋动,黄惠美的两个哥哥已经找上门来。那晚潘登高车震归来,拖着沉重的步伐,打着懒洋洋的哈欠,当打开自家房门,家里明晃晃的灯光,吵闹的电视声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走错门了。黄惠美的两位哥哥黄伟和黄雄同时从沙发上转身过来,朝他怒目相向。潘登高下意识瞟一眼潘山河的卧室,门洞开,没人。黄伟说,你放心,山河住外婆家去了,我们给你留脸面的。说完两兄弟一左一右冲过去把潘登高扯过来摁到沙发上。黄雄直奔主题,妈的个潘登高,你竟然敢在外边搞女人,当我妹妹是什么人啊?潘登高说,你们别血口喷人!黄雄说,哼,你当这个城市有多大啊,妈的,你成天牛逼哄哄开辆越野载个**满街跑,当别人眼瞎啊?潘登高说,我和黄惠美已经离婚了,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正常。黄雄一拳打在潘登高的鼻子上,你们明明是假离婚,我妹就为了给潘山河拿一套房,你当我们全家都傻了,没有人出来替她作主了?潘登高嘴里一口腥,他知道鼻子又完蛋了,这鼻梁才接上没几天呢。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被那两个大男人死死摁住。黄伟说,赶快和那**断了,不然我们不客气了,他妈的,你还开上越野了,到底蔵了多少私房钱?潘登高说,你们除了把我打死还能怎么办?告我也告不着啊,我已经离婚了,对方也是离婚的,我们有交往的自由。黄雄又一拳打在潘登高的颧骨上说,那我就打死你。潘登高抽空踹了他一脚,挣脱束缚。两兄弟又扑上来,潘登高顾不上什么亲戚情份了,拼命反击,双方都挂了彩。当潘登高再次被扑倒在阳台上的时候,他大喊,你们再打,我马上从这楼下跳下去,你们信不?黄惠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到潘登高的跟前,她俯视着他。黄雄说,妹啊,这陈世美看来是不会回头了,你别指望了。黄惠美一脸哀没大于心死的表情说,行了,哥,你们别再打他了,放了他。俩兄弟把潘登高松开。黄伟掏出一份事先打印好的协议递给潘登高说,你得重新签个协议,保障黄惠美的权益,我们就放了你。
潘登高匆匆扫了一下协议,眼下这套住房要转到黄惠美名下,另外还要给黄惠美打50万的欠条。潘登高说这不是变相让我净身出户吗?不可能,你们打死我也不可能。黄惠美说,房子你可以不转给我,但你必须立好字据,等潘山河18岁以后房子转到他名下,另外,你突然买了一辆越野车,这钱不可能是平白得来的,肯定是在我们婚姻阶段你私蔵的,也有我的一份,你如果嫌给我50万多了,夫妻一场我可以改成30万,但必须三个月之内把钱转给我。潘登高说,黄惠美,我是什么人你清楚得很,这事闹到法院,我们两个都不讨好,你最好不要逼我,我潘登高是不怕事的。黄惠美站到阳台边说,是,我知道你不怕事,行,你不签我现在马上从楼下跳下去,你以为就你敢跳,我不敢,我一个没人要的女人,我怕什么?黄惠美大腿一别,要跨到栏杆上。潘登高呼地抱住她的大腿说,别闹了,行了,我签,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要认识到我们是真离婚了,我们不可能再有什么牵联了。黄惠美泪如泉涌,潘登高,我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有那一点让你讨厌了,不想和我生活在一块了?我一个30岁的女人,你以为我有多大的机会重新去获得幸福,嫁给你的这么多年,我就算有种种不好,可我一直都为了这个家,从来没有其他心思,你的心肠是铁打的?潘登高的心被什么东西敲打着,是的,黄惠美有什么错呢?要说那些他看不上的东西,只是因为他不爱她而已,不爱了,就这么简单。他感到惭愧了,说什么理由都不能掩盖过这个人性的最残酷的事实。如果没有与龙月在一起,没有捅破那最后一层纸,没有他对龙月许下的承诺,这个时候他几乎要承认错误了,他会告诉黄惠美,他们是真正的假离婚,他们还会在一起。
但,他还是把字签了。
第二天他和龙月说起这件事,龙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潘登高,你还是在银行工作的呢,会不会算数啊?你儿子今年15,三年后你上哪去住啊?还平空再打个30万的欠条!潘登高说,我们到时再弄一个新家,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新家不更好吗?龙月撇撇嘴说,你手上还有钱?潘登高说,钱是暂时没了,现在是相当于净身出户。龙月笑得有些不自然,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房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