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森林回到家,一直坐在院子里翘首企盼,看着通往村外的小路。十点钟左右,有几人朝包家小院的方向急匆匆走来,包森林和阿爸都迎了出去,果然是舒教授和他的几个学生。
包宽道伸出手与舒教授相握说:“舒教授,你们怎么才到呀?一直都在等你们呢,我就担心这路不好,你还自己开车。”
舒教授说:“不用担心,这路是不好走,可我都来多少趟了,能应付。”
包森林把舒教授手中的行李抢过去。舒教授拍拍包森林的肩膀说:“你呀,这个总不长,要多吃几碗饭才行啊。”
包森林说:“教授,我吃得不少了,我怀疑这是遗传,你看我爸妈就不高。”
舒教授笑着说:“争取遗传变异。”
一进房门,包森林说:“阿妈,赶快把给舒教授做的菜端上来。”
“一直在灶上热着呢,马上端上来了。”阿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阿公也迎出来了,他招呼舒教授:“舒教授,来,先上炕来喝两杯热茶。”
舒教授上炕坐下,握着阿公的手说:“包大哥,你看起来是越来越精神了!”
阿公说:“还行,每顿三两酒,等下我还要和你喝几两,一直等着你呢。”
舒教授说:“行,今天车开的时间长,眼睛累了,腿脚也累了,喝了解乏。”
等舒教授喝完一盅热茶,阿妈已经把菜都摆堂屋的圆桌上了,菜是地道的农家菜,蒸腊肉、香菇炒鸡、煎鱼、酸笋炒红薯苗、蒸南瓜。
舒教授说:“我们今天在山上转了一天,现在是饿得肚皮贴脊背。”
大家围坐在圆桌旁,包家人全来做陪,包森林也不客气高高兴兴坐在舒教授旁边。
舒教授夹起一只大鸡腿放到包森林的碗里说:“吃什么补什么,你就吃一个大鸡腿吧,等我明年再来看你的时候啊,希望你长个十来厘米。”
包森林说:“谢谢舒教授,这土鸡你们在城里少吃,你多吃。”
舒教授夹起一块亮晶晶的肥腊肉说:“这才是我的最爱,肥而不腻,清香扑鼻。”
阿公笑了说:“知道你每次来都要吃这个,还要挑肥的。”
吃完饭阿公对舒教授说:“我要歇去了,你有什么要跑腿的,使唤森林。”
舒教授说:“大哥休息去吧,我还想跟森林好好聊聊。”
舒教授让包森林跟他一道回房间,说是带了几本书来送给包森林。舒教授的三个学生也跟着他们一道进了房间。舒教授打开他的行李箱,取出三本硬皮书递给包森林。硬皮书拿在手里,很有重量,包森林打开看,里边图文并茂,全都是鸟类的照片,旁边有很详细的注解。
舒教授说:“这是我新编的一套书,里边收录都是云宵山仙人山这一带的鸟,注解包括这些鸟类的数量、生活习性等等,以后你就不用老问我,舒教授,这叫什么鸟,那叫什么鸟了。”
包森林眼珠子一转说:“如果我在云宵山发现这书上没有的鸟呢?”
“那可了不得了,包森林同学,如果你有新发现,得赶紧汇报。”舒教授站到包森林跟前,做了一个紧急汇报的动作。
包森林笑嘻嘻地说:“是,一定赶紧汇报。”
舒教授的几个学生都打开了电脑,连线手机往上边传文件。舒教授从他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把一台相机掏出来,递给一个学生说:“来,这里头录的内容最重要,你们先传到电脑,多备份几个文件,再上传到云空间,不要丢失了。”
学生们都应了。舒教授又走过去把房门反锁上,看样子,舒教授这相机里边拍的内容还不一般呢。以前舒教授上山拍来的图片,都会让包森林欣赏,还详细地给包森林解说,看来今天又有好东西瞧了。
有一个同学说文件已经全部存好了。舒教授说:“你们都把今天拍下来的内容全部放一遍,我们都来看看,总结一下。”
原来,今天下午舒教授他们本来应该三四点钟就能到达银兰村的,可路上正好看到一群人带着捕鸟工具,从另一条道上进山了。这几年到了这个季节,林业管理部门经常会派些车子进山巡视,很多捕鸟的人就避开大路,从一些不常用的山道上山。舒教授他们发现这群人之后,没敢直接跟上去,而是把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路,把车子停好了再返回去,顺着刚才那群人前进的路线行进。他们跟着进去走了两三个小时,发现这一带的山谷里到处都支起了捕鸟的大网,还有几个专业的捕鸟队,在不同的地点安装了LED灯。他们将看到的这些场景偷偷拍摄下来,等天黑下来,趁着夜色遮掩,他们又近距离地拍了一些视频。因为这是昨时起意的行动,准备不够充分,舒教授又担心停在路边的车子和行李,他们不敢在山上耽搁太久,过了九点就往银兰村赶了。
这些视频录制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山上捕鸟的情形一一展现出来,看完以后包森林心情沉重,他说:“舒教授,我要跟我阿爸说,让他去跟上面反映情况,把这些人全抓了。”
舒教授说:“这些人好多是惯犯了,只要听到一点点风声就跑了,深山老林子里,跑了根本不好抓,等管制的人一撤,他们马上又回来了,跟打游击一样。”
包森林说:“那可怎么办好啊?”
舒教授说:“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想做这么一个工作,把南迁途中鸟类在这儿遭受到的伤害的情形录下来,做一个记录片,发布在网上或其他媒体上,引起公众的关注,唤起游客良心,关爱山林,这必须是一个全社会一起来关注的行动。”
有一个学生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游客们不吃鸟,就没有人去猎鸟了。”
舒教授说:“我还打算请能人给银兰村设计一套更合理的旅游方案,充分地开发观鸟资源,打造观鸟品牌,让这一带的村民都自觉地保护自己家乡的大山和鸟类,如果这里的鸟都没有了,谁还来玩呀?要让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危机意识才行。”
包森林拍起巴掌来,“舒教授,你这个想法真好,是要让大家都有一种危机意识,我希望早日能够实现!”
舒教授说:“晚上捕鸟的活动更猖獗,所以,明天我们下午再进山,可能要在山上住一两个晚上。”
包森林说:“我也要去。”
舒教授摆摆手说:“不行,这行动还是有危险的,如果让对方发现我们在拍摄这些东西,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包森林说:“我是本地人,有我带着你们,你们可以装成是进山玩的。”
舒教授还是摇摇头说:“这山我都进了将近十趟了,这些事情我们应付得来。”
看没什么希望,包森林非常沮丧,但也不好坚持了。
舒教授说:“我们这一趟来整个行动是保密的,谁也不能透露。”
包森林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保密。”
舒教授继续跟学生交待明天上山后的注意事项,还有拍摄的重点。包森林看着舒教授,这位五十来岁的老人一脸疲惫,脸上皱纹纵横,头发花白,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舒教授为这一山的鸟儿操透了心,他却帮不了什么忙,他还是在这大山长大的孩子呢。
包森林给舒教授他们道了晚安,让他们早点就寝,他出门回自己住的屋。下楼经过姐姐住的房间,他听到有吵架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仔细一听,嗓门大的是阿爸,阿姐好像没怎么回应。包森林有些担心,立在门边又听了一会儿,只见门突然推开了,阿爸气冲冲地从里边走出来,看到包森林,阿爸哼了一声。
阿姐追到门边,脸上也是不高兴的神气,看到包森林,阿姐很快换了脸色说:“森林,今天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话呢,来,看阿姐跟你买了什么。”包百丽把包森林扯进了屋里。
阿姐给包森林递上一只盒子,看上面的图案,是一只手机。虽然包森林对品牌不了解,但他知道阿姐不会买便宜货,阿姐现在的消费观念就是品牌大牌。她偶尔给包森林寄的衣服鞋子,包森林穿到学校去,同学们都会说:“哟,阿迪达斯呀、耐克呀。”他是从别人的评论中才知道这些牌子和价钱的。包森林内心是不乐意阿姐这么花钱的,一双鞋子八九百,他买一双胶鞋才二十来块,也一样穿在鞋上。他不跟任何人攀比,自己穿在身上自己感觉好就成了。阿姐赚钱不容易,花钱像水一样,也可能在那大城市里的人都那么穿,阿姐不想丢人,只能随了大流吧。
阿妈经常叨叨:“阿丽有阿丽的难处,我们在这里虽然没什么钱,但吃的是自己种的,住的是自己盖的,衣服一年四季有几身替换就行了,不像百丽一睁眼就得开钱,游个泳都得花钱,我们坤尚河,水清干净,想怎么游就怎么游,免费。”
阿妈说的话真是生动又能说明问题。
包森林接过阿姐递过来的手机说:“姐,以后不要给我买这些奢侈品了。”
阿姐笑了:“奢侈品?你知道什么叫奢侈品吗?你知道有些衣服买来只能穿一次不能洗,你知道有些鞋子穿来就不是为了走路的吗?那才叫做奢侈品。”
“不能洗的衣服,不能穿来走路的鞋子,我看叫做摆设更合适。”
“行了,我的阿弟,阿姐愿意为你们花钱,只要你喜欢就好。”
包森林说:“可我不愿意你太辛苦地挣钱,也不愿意你低声下气讨好别人。”
阿姐说:“什么叫低声下气讨好别人?小屁孩,不懂就不要乱讲话,早点休息去吧,在鹏程家你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现在倒精神得很了。”
包森林说:“刚才阿爸生你的气了吧?”
阿姐把包森林推出门去说:“去,去,去,我也要睡了。”阿姐把门关上。
包森林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回自己房间。他打开新手机,这手机和余鹏程现在用的手机是一个牌子的,不过,余鹏程的是5.0,这个已经是7.0了,如果让余鹏程见了,估计能郁闷好几个天,或者好几个月,他一定也要闹他的姐姐帮他买一个。
不单包森林有姐姐,余鹏程也是有姐姐的,而且还有两个,分别叫余青枝,余红枝,她们不像包百丽在省城工作,都在县上工作,一个是县里一家银行的职员,一个是县文化馆的干事。她们每次回村里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扑鼻的。这两位姐姐虽然工资不高,但没少贴补余鹏程。余鹏程还很会说话,比如他想要姐姐们给他买手机,他会说包百丽给包森林买了一只新手机,还说包百丽是真有出息,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把一家人都照顾好了。两位姐姐心里顿时都有了不服和惭愧。
大姐脾气大,直接就把钱掏了说:“人家的姐能买得起,你姐也能买得起。”
二姐心细,会说:“我这里只能给你掏三分之一,你去问大姐要一点,再去跟阿妈二叔要一点,就可以买了,我们家人多,力量大。”
余鹏程身上光鲜的行头,就是靠力量大凑出来的。大家都夸余鹏程从小就会收拾,讲究,两个姐姐特别有面子。包森林从来不与人攀比,也不让姐姐给自己买东西,像这么贵重的手机拿在手里,他觉得是一种浪费。他随意拍了一张照片,很清楚。他熄了灯,再拍了一张照片,随着闪光灯一闪,也是很清楚。他想到今晚上在舒教授房里看到的那些视频,用这只新手机完全可以拍出那样的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