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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大风洞天堂滩

千山鸟飞 杨映川 4941 2024-10-16 21:30

  

  小羽一家一大早走了。临上车前,小羽把包森林送的那盒羽毛还给了包森林。她手上拿了一张彩色的传单,她轻声地念着传单上的字,念到最后一句话“请不要带走一片羽毛”,她说:“森林哥哥,我还是把这盒羽毛留下来,留在你这里还可以让更多爱鸟的人看到。”

  包森林点了点头,他被小羽纯净的眼神感动了,多么善良的小姑娘呀,当小羽说谢谢他的时候,他也在心里谢谢她了。

  那群到家来住的摄影师让包森林带他们到大风洞去。他们事先做过调查,说这仙人山里边有一个大风洞,附近风光颇为奇特,常年云雾缭绕,有时会吹出一阵冷风,有时又会吹出一阵热风。鸟儿经常成群结对飞进大风洞,又成群结对飞出来。

  听说要去这么有趣的一个地方,朱白因也要求前去。包森林告诉她这个地方已经深入大山腹地,路比较难走,这群摄影师是带了帐篷随时准备在外边过夜的。

  朱白因说:“那太好了,我还没住过帐篷,没在野外过过夜,正好尝试一下。”

  在朱白因的强烈要求下,包森林还没有表态,那群摄影师已经表示热烈欢迎。包森林没有办法,只得让阿爸为朱白因准备了一个帐篷,交待她带好必须的户外用品。

  这群摄影师有些拖沓,有的人早起,有的人晚起,拖到中午才出发。一路上,他们见啥都能拍,走得慢,天黑了才走了一半多路程,在山里头不好走夜路,大家扎了帐篷住下了。第二天早上,在包森林的催促下,大伙八点多就开拔,走到中午,他们走到大风洞的对面,也就是说,他们正对着大风洞,但如果想走到大风洞还得走上一个多小时。山里的路就这样,七拐八拐的,看着近,走起来远。

  摄影师们觉得拍摄大风洞,这是一个绝佳的取景点,因为在这能看到一群又一群的鸟朝着大风洞飞去,又能看到一群一群的鸟儿从大风洞飞出来,仿佛这大风洞是一道屏风,任由这鸟儿穿越一样。大伙纷纷支起了摄影架。

  朱白因扯着包森林到一棵老苦楝树下躲阴凉。对着大风洞,大家明显能感觉到阵阵吹拂过来的热风。

  朱白因问:“这大风洞吹出来的风为什么是暖的?”

  包森林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它秋冬两季吹出来的是热风,到了春夏季吹出来的风又是凉的。”

  朱白因又问:“看这山谷很深,有没有人进洞去探过?”

  包森林说:“前些年是有探险队的人来过,但他们刚刚下去没多久就上来了,说下边的风太大,不容易掌握方向,这方面的知识我不懂,可能他们觉得危险就没有继续吧。”

  远远地眺望着大风洞,包森林心里是感慨万千,他一点也不希望有什么探险队进来,听说好些探险队的仪器都很先进,如果那些探险队的成员真到下到大风洞底,天堂滩就暴露了,他希望天堂滩永远是个秘密。在这世上,也许现在就他和阿公,还有老天爷知道这个秘密了。

  三年前,阿公带着包森林下到大风洞底,让他见识了大风洞的秘密。这个秘密阿公持守了二十多年,连自己的儿子包宽道都没有告诉。

  二十多年前阿公到大风洞一带狩猎,他看到有一只皇冠鸟站在一棵桑椹树上,那棵桑椹树结满了黑红的果子,皇冠鸟吃得十分勤快,一啄一果。这种皇冠鸟身型较大,羽毛绚丽,以黄红蓝几种颜色为主,有点像鹦鹉,如果能活捉,能卖出好价钱。阿公把猎铳收起,拿出弹弓,瞄准皇冠鸟的腿,只听到石子穿越空气的嗖嗖声,皇冠鸟应声落下,落到半道,鸟儿突然飞起几米,再栽落。就这几米的垂死挣扎,皇冠鸟落下去的地方阿公不好找了。

  当地人从不下大风洞去,不是像探险队说的什么风大,不容易掌握方向什么的。探险队要借助各种攀岩工具,所以会考虑到这些因素。在当地人口中一直传说这下面的大洞里头住了一条超级巨大的蟒蛇,有角有麟,已经成仙或成妖的级别,那一会儿吹凉风,一会儿吹热风就是大蛇干的,想一想这蛇能有多大?所以无人敢下洞去。

  阿公舍不得那只被打伤了的皇冠鸟,他等着钱给自己婆娘治病呢。他查看了地势,沿着大风洞两旁生长的藤蔓往下降,越往下降,阿公就越惊奇,这悬崖边上全是珍贵的药材好看的兰花,还有一些看起来长相古怪的树木,估计都有好几百年了。再往下降得五六十米,他发现山谷深处根本就是一片泥沼带,准确的词语应该叫半湿地,一半是水,一半是湿地。山上流下来的水在下边蓄起来,山上的泥也冲下来,形成一片半洼地半水潭的地界。下面似乎是很狭窄的一个空间,漏斗形的,不足两百平方,湿地上面长满了蒲草、芦苇。阿公在这两百平方的空间里面,竟然找不到他刚才射下来的皇冠鸟,他找了一遍又一遍,突然间,他发现在那一片湿地后面岩壁中有一条狭长的通道,仅能任一人通过,要说在平时,阿公是不会冒险通过的,更不会想到这条通道的那一头连接着怎样的一片天地,可此时,从这条通道里飞出来两只皇冠鸟,它们看也不看阿公一眼,从他身边就这么飞走了。真是如无人之境啊!

  阿公不敢确定这两只皇冠鸟中是否有一只是刚才他用弹弓射中的一只,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条通道的那一头是个宝地,因为在平时人要见上一只皇冠鸟都会很难很难,可从这条通道里一下子就飞出来两只,还那么旁若无人。于是,阿公挽起裤腿,身子贴着岩壁钻过去了。曲曲折折经过十来米的山洞,阿公走到一片开阔的天地,虽然开阔也有丘有林,看不到边。那里头有一片湖,湖中心有岛,岛上有树林子,湖边有滩,有沙石,有灌木林,而这里更多的生灵是禽类,野鸭、白鹤、灰雁,许多叫不出名的鸟儿,还有雪白的天鹅,不是一只,也不是两只,而是一大群……

  阿公在这里头耽搁了一整天,他认为自己是到了仙境里,还盼望着能碰上某个仙人呢,等到天快黑了,阿公没见着仙人来接引,才不得不沿原路返回。

  这里成了阿公的一个秘密,大风洞里没有大蛇,有的是珍禽异兽。直到二十年后,包森林长大了,阿公看这个孙儿是个天性纯良的孩子,他把他带到这里。包森林第一次进入这儿,就被迷住了,根本不愿意回家,他还给这个地方取名天堂滩,阿公也跟着孙儿把这儿叫做天堂滩了。

  包森林跟阿公约定好了,每年他放暑假,爷孙俩就进去玩一趟,进到天堂滩,不干别的,就看鸟,听鸟叫,学鸟叫,

  包森林现在靠近大风洞,心里头兴奋着呢,暖风吹拂着,耳朵支起来,仿佛就能听到那来自谷底深处的鸟鸣声。

  朱白因不知道包森林脑子里在想这些,只看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眼光迷离,那思绪不知道飞到哪去了。朱白因拍了他一巴掌,说:“喂,小八哥,我看他们可以拍到天黑,没准就在这里支帐篷睡觉了,你带我到附近转转吧。”

  包森林就去问那些摄影师有什么打算。那些摄影师们拍得正高兴,有人说:“现在天气这么好,在这个地方我们多拍一点,不急着赶路,明天再往大风洞去。”邻队的说:“这里离大风洞已经很近了,看都看到了,小森林,你把我们领到这就可以了,我们认得路,你不用在这等我们了,你想回去也行的。”

  朱白因说:“八哥,要不,你现在就领我到大风洞去?我们先到那转转,玩好了再回到这跟大家汇合,帐篷都放这,一起在这里过夜。”

  包森林是愿意领朱白因到大风洞去的,心里却要耍个调皮。他说:“朱老师,传说大风洞中有一只大蛇,很大很大的,估计得有一幢房子这么大吧,这热风冷风就是它吹出来的气。”他一边说一边盯着朱白因,想看到她害怕的样子。

  朱白因敲了一记包森林的脑袋,说:“小家伙,想吓唬我呀!只要你敢去,我就敢跟着,有大蛇来,我照样跳舞给它看。”

  包森林说:“嗯,你跳舞跳得好看,蛇不会舍得吃你的。”

  朱白因又敲了包森林一记,说:“真有大蛇来,我就先把你踢进蛇嘴里。”

  俩人说说笑笑,一个多小时就走到大风洞附近了,低头往大风洞口看,深不可测,云雾蒸腾,树一会儿显出身形来,一会儿又被白雾淹没了。包森林对着大风洞喊了一声,那声音在洞中反复回旋。朱白因也对着洞口大叫了一声,那声音远远传开了。

  很多鸟儿像赶集一样,陆陆续续地飞进洞口,这些鸟儿种类繁多,大的有大雁,琴鸟,白鹤,小的有石鸟、锥鸟、黄蜂鸟等等,更多的鸟儿包森林叫不上名字,朱白因也叫不上名字。突然,有三只雪白的大鸟,伸展着宽阔的翼,脖子细细长长,它们飞得十分优美,旋律感很强。

  朱白因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几只鸟,她说:“八哥,那是什么鸟?”嘴里问着她心里自己有了答案,手捧住脸激动万分地喊:“天鹅,一定是天鹅,飞在天上的天鹅!”

  这几只天鹅快速地飞入大风洞,再也没有出现。包森林一眼就把它们认出来了,当然是天鹅。

  朱白因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她摇晃包森林的手说:“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不是天鹅?”包森林点了点头。

  朱白因兴奋地踮起脚尖,来了两个旋转。她说:“虽然我跳了这么多年的天鹅舞,拿了无数的奖项,但我没有真正见过一只能飞的天鹅,那些在公园里看到的天鹅根本就不会飞了。”

  包森林说:“天鹅之所以叫天鹅,自然是因为它能够在天上飞,公园里的天鹅不会飞大部分是因为被剪了羽翼,并且,作为大型鸟类,它的起飞类似于飞机,需要足够的滑跑距离,天鹅起飞时,在挥动翅膀的同时,还需要用双脚用力踩水助飞,如果起跑长度不够,或者是“跑道”内有障碍物,天鹅是飞不起来的。公园为防止天鹅飞走,就是在这段距离上做文章,消除天鹅飞向天空的条件。滞留地面的天鹅,和一般家鹅无异,这是天鹅的悲哀,也难说是人的幸运。人类越来越强势,看天鹅高翔、看大雁南飞越来越成为奢望,这种奢望几乎可与癞蛤蟆有得一比了。”

  朱白因仿佛重新认识了包森林一般,她盯着包森林说:“小八哥,你说话像一个动物学家,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包森林说:“这段话就是一个动物学家告诉我的,他经常到我们银兰村来,我们叫他舒教授。”

  朱白因无比神往地看着大风洞,她突然说了一句:“我要进大风洞。”

  包森林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朱白因又说了一遍:“我要进大风洞,小八哥,我请求你陪我下去走一趟。”朱白因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包森林说:“没有人下过大风洞,下面可能很危险的。”

  朱白因心里感叹,她跳了半辈子的天鹅舞,一直没跳到最好的境界,她知道有一个境界在那里,她就是寻不到,她就和那被剪了羽翼呆在公园的天鹅一样吧,坐井观天,被世俗浸染。刚才看到那在天空上展翅飞翔的天鹅,那种空灵,那份一尘不染,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庸俗。

  她站在这平台上跳起天鹅舞,跳着跳着,她很沮丧,坐下来静静地抹眼泪。她想起早年自己演出,为了能做领舞,她给编导塞过不少红包,为了挣更多的钱,买房子买车,她四处演出,很多人不喜欢看芭蕾,她就改跳别人喜欢看的现代舞或其他,只要能把钱挣到手就好……别人看她是幸运的,在名利场中挣下了自己的舞台,只有她自己她失去了什么。

  朱白因怕吓着包森林,她向他摆摆手说:“你别管我,让我哭一会儿,痛痛快快哭一场。”

  包森林怎么能不管呢?他束手无措地站在一旁,艺术家就是这样的感性的吧,容易落泪,容易颠狂。颠狂这个词用得不好,这是阿公骂那些喝酒发酒疯的小辈的,喝二两酒就颠狂,或者是赚了两个钱就颠狂。朱白因是因为看到天鹅哭,还是因为不能再看到天鹅而哭呢?

  包森林抬头看天色,这是一个艳阳高阳的下午,空气透明,阳光充足。他思前想后下了决心:“朱老师,你别哭了,我带你去看天鹅吧。”

  朱白因还是摆摆手:“你别管我,我不是因为看不到天鹅哭的,我是感到羞愧,你不会懂的,你还是个孩子。”

  包森林说:“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哪里有天鹅,你要不要去看?”

  朱白因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睛说:“你说什么,带我去看天鹅?在哪?”

  包森林指着下边深不可测的大风洞说:“下边,敢不敢?”

  朱白因有些疑惑,她不知道包森林说的是不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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