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害怕,你就跟我下大风洞去吧,那里边有另外一个世界。”包森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天堂滩。
朱白因急切地点了点头。他们不再说话,一前一后,攀着在峭壁上的藤蔓,一步步地往下行。虽然前一段路几乎是直线式下降,到了中部地带,螺旋式走法,路好走多了。当然这看是谁带路了,包森林是经验丰富的阿爷带出来的,这下边的每块石头和树长什么样,阿公都记在心里了,知道哪好走,哪里稳当。朱白因虽说是第一次走这么艰难的路,但练过芭蕾的姑娘哪个不曾经咬着牙跳到脚指甲盖脱落的,苦是能吃的,并且是不叫苦的。
包森林一直照顾着朱白因,没敢走太快,但他也吃惊于朱白因的速度,两人交流很少,专注走路,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那条通往天堂滩的门户跟前。朱白因的两只手上全是擦伤,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撞了个包,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散乱地挂在脸上。包森林估计她运动裤包裹的膝盖头也少不了淤青。
包森林指着黑黢黢的洞口说:“那一头,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朱白因说:“芝麻开门,走!”
包森林笑了:“芝麻开门了,走!”
他们进入了鸟的天堂,一个真正的人间仙境。穿过山洞后看到的景象,朱白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一直觉得这山林,这少年会给她带来料想不到的收获,想不到这份收获竟然是如此的巨大。环顾四周,朗朗日头,绿岛灵鸟,如梦如幻,她兴奋地抱着包森林亲了一口,她用手拨动了湖水,用鼻子闻了闻兰花,这是一个真实却又是如梦幻中的世界。
湖面上,浅滩里,蒲草丛中,鸟儿多不胜数,就连几棵长在湖中央的大树上也栖息满鸟儿。
包森林带着朱白因走到稍高处的一块岩壁上,过去他和阿公喜欢待那上头在看鸟,从那儿基本可以看到天堂滩的全貌。
他们静静地坐着,看着,听着,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有些鸟儿从他们身边飞过,它们没有在意他们的存在,或者也把他们当做同类了。
朱白因掏出手机想拍照。包森林说:“可不可以不照。”
朱白因抱歉地点点头说:“是不应该照,我该到这一切留到我的脑子里。”
七八只天鹅在水面上浮游,在浅滩处行走,它们长长的颈优雅地伸展,羽毛白得反光。此时,朱白因也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天鹅,她跟随着它们一块游戏。天这么蓝,湖水这么绿,还有,这儿这么温暖。
包森林仰面躺在石板上,眼睛闭着,耳朵里全是鸟鸣声,他听得到遥远地方传来的鸟声,虽然不知道那些鸟的名字,但他能分辨出不同的鸟鸣声,今天,他又听到了一种新的鸟叫声,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也许这里又有新的鸟儿入驻了。他学这种鸟的叫声,一声,两声,三声,对方停止了鸣叫,突然了,对方好几只鸟同时鸣起来,像吵架一样。
朱白因说:“它们肯定是说,怎么有一只鸟叫得这么难听?”
包森林说:“它们应该是吃惊,怎么有一只同类唱得这么好听。”
朱白因笑了说:“很好,时时正向思维是好事。小八哥,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包森林说:“有的,我想快点长大,希望阿公不要老,我要带上阿公四处旅行,让阿公坐上火车坐上飞机,看看外边的热闹。”
“这是你现在的愿望,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变了,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包森林点了点头。
“刚学跳舞的时候,我想跳出最美的舞,我没日没夜地练习,跳得越来越好,还获了奖,后来我又一心想挣钱,我到处演出,参加各种比赛,后来得偿所愿,有钱也更有名了。这么多年来我的舞蹈并没有什么进步,技术上没人敢说什么,可灵性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因为初衷不在了。我来银兰村的原因,是听说这里的山林里有很多很多的鸟儿,我希望在这里能找回我丢失了那一份感觉……”
包森林听不懂,也没认真听,在鸟鸣高低错落的叫鸣声中,他睡着了,阳光照在他脸上,淡淡的金黄。
看着睡着的包森林,朱白因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母爱,她想,她根本不应该和他说这些,这山林中的孩子如此纯净,她不堪回首的往事怎么可以来污染他呢?说出来还污染了这里的山林呢。
她在心里说:“小八哥,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
看着那几只悠闲畅游的天鹅,朱白因在岩石上轻巧地起舞,好几只鸟儿飞过来,好奇地在她身边盘旋,她邀请它们和她一起起舞。
太阳快要落到山那头去的时候,包森林醒了,朱白因还在跳舞,仿佛走这么远的路程并没有消耗她的体力,她的脸色绯红,细长的手臂翻飞舞动,美丽的仙子。
包森林说:“我们得走了。”他并不愿意让这样一句话破坏了眼前这么美的一副图画。
朱白因慢慢放下脚步,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美丽的仙境。
他们踏上了归程,和来时一样,他们没有交流,各自沉浸在刚才的境界中,在那儿多呆上一会儿。
他们与摄影师们汇合时天已经黑透。摄影师们有的在吃自己带来的干粮充当晚饭,有的已经在帐篷里睡下了。
有人开玩笑说:“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就打着火把去找了。”
包森林说:“这里的山路,我一年得走十几趟,闭着眼睛都能走。”
那人说:“我们不担心你,我们担心这位美丽舞蹈家。”
美丽的舞蹈家说:“有小八哥在,你们不用担心,他今天领我看了天下最美的风光,明天我哪里都不用去了。”
领队说:“你们看够了明天可以先回去,我们认得路的,大风洞估计我们也在待一天。”
包森林想,今天在外边呆了一天朱白因肯定很累了,明天回家好好休息也好。他就顺着这个领队的话说:“好的,那我明早上先陪朱老师回去了,你们如果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第二天回到家,正是午饭时间。阿公坐在家门口灌腊肠,脚边有一盆碎肉,还有一串串猪大肠。阿妈在筛黄豆,把那生了虫的豆捡出去。
朱白因说:“阿公,家里火炕上不是挂了一大堆吗,怎么又做新的?”
阿公说:“有些客人吃了觉得味道好,要带回去,我趁天好,多做些。”
“我帮你灌吧?”朱白因好奇地翻看那猪大肠说。
阿公说:“不用不用,我看你的脸和手都刮破了,眼圈也黑了,等下吃了午饭就去好好休息,这点活我一个人能做。”
朱白因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阿公眼睛好利,我确实是累了,昨晚上山里的蚊子太厉害了,那帐篷根本挡不住。”
阿公说:“你们还有得帐篷住,以前我进山,什么也没有,头上包块布就睡了,皮厚实有皮厚实的好处。”
包森林凑到阿公耳边说:“阿公我带朱老师去天堂滩了。”
阿公笑着点点头说:“不错,应该去。”
朱白因搂着包森林的脖子说:“你们家的森林我想带他走,你们把他送给我当儿子吧,我保证一点委屈也不让他受。”
森林妈听到动静走出来说:“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妈呀,只要森林愿意,我们一定放人。”
包宽道也走到院里来说:“有人帮养儿子,我太乐意了,他愿意去,我也没意见。”
朱白因说:“好,包森林你爸妈都没有意见,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呀?”
包森林说:“如果我是个女孩我一定跟你走了,可惜我是男的,不喜欢跳舞。”
朱白因说:“跟我也不一定要学跳舞呀,听口气就知道不乐意,还找借口。”
包森林吐吐舌头,笑了。
朱白因说:“反正我这个提议长期有效,你哪天愿意了,随时欢迎。”
包宽道说:“森林,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下午家里会有两个你特别想见的客人来。”
包森林说:“舒教授!还有一个是?”
阿公说:“哟,难道你不想见你阿姐?”
包森林跳起来,“阿姐也要回来?过年她都没有回来。”
包宽道说:“你阿姐下午来的电话,说这次是带一个重要的领导来,也是临时才决定下来的,交待我们一定要隆重接待。”
包森林说:“妈,你赶紧泡豆子做豆腐吧,姐爱吃。”
森林妈说:“还用你说,我现在不是在选豆子吗?”
包森林又跑屋角酸缸里去翻找,捞了几根酸豆角出来,尝一口说:“这个豆角正腌得酸脆,姐姐一定爱吃,阿妈,姐姐到了你记得捞给她吃。”
森林妈说:“记住了。”
朱白因说:“哎哟,姐姐回来了,就没有我的事了,想当干妈也没做成,我睡觉去了。”
森林妈说:“朱老师,我给你用舒筋草防风煮了一锅水,你泡了脚好睡觉,让森林跟你提上楼去。”
朱白因没有推辞,她想这山里人就是细心,她的脚确实是又酸又痛,今早上就差点走不回来了。她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包森林拎着一桶带着浓郁中草药香味的热水进来了。
“朱老师,你多泡一会儿,睡好,现在大白天的,就祝你做个白日梦!”
朱白因说:“哦,好吧,做个白日梦。”
朱白因把脚伸进桶里,脚底一阵刺痛,她抬起脚来检查,看到脚掌上好几个大血泡,昨天下了大风洞一直兴奋着,这全身上下好些地方受伤没觉察出来,现在人一放松下来,到处都痛了。朱白因皱着眉头忍了忍,把脚继续伸到热水里,那褐色的药汤果然神奇,过得一会儿全身上下冒汗,血泡散开去,腿也没有那么沉了。泡完脚,朱白因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死沉,她果真做梦了。她回到天堂滩,在湖边的浅滩里和天鹅一起跳舞,天鹅轻盈的脚步她跟不上,它们用嘴叨她的裙角,拉着她旋转,后来,它们齐齐升空,把她一同带到天上,她变得轻盈,腋下长出翅膀,她在空中飞舞……
包森林本来要帮忙阿公灌腊肠的,阿公不让他沾手,让他去睡午觉,说到时舒教授和阿姐回来了,还有他忙的。包森林本来是有些累的,可舒教授和姐姐同时回来,这么兴奋的消息他怎么还可能睡得着呢。他回到房里,把阿姐给他买的围巾手套鞋子全部翻出来,阿姐回来的时候,他穿戴这些,阿姐会很高兴的。这几年阿姐少回来,但逢年过节都会给包森林买衣物寄回来,这些衣物包森林是小心穿戴的,就因为太小心了,经常的,那些鞋子还没穿几次就小了。
包森林把那些衣服换上,躺在**,想着舒教授和阿姐到家以后的情形,想着想着人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