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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青蒙武学

江湖行 朱维坚/刘锡顺 18533 2024-10-16 21:30

  

  鬼使神差。一个月后,苏剑背着黑牛竟然又来到了辽东半岛,来到那个小渔村,来到渤海边。

  难道,命运真的让他重复一遍当年的路程吗?

  他一路上紧紧追踪,但因背着孩子,终受影响,虽没被落下太远,但也始终未能追上。边追边打听,一直追到辽东,追到渤海边。当他到达渤海边时,己是早春时节。

  他已探听明白,两个逃跑者逃往这个方向,而且有人看见他们已经渡海而去。

  追!他的心房全被仇恨充塞着。他对自己说:你们逃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你们就是逃回仁义盟,我也要追到仁义盟,一定要讨还血债!

  心急如火。雇船已来不及了,何况没有银子,也雇不到船,他踌躇一番,决定自己摆渡出海。当年从这里出海,他就试着摆弄过船,感觉也不难。

  渔民在不出海的季节,就把船停在海边,用铁链锁在大石上。苏剑跳上一只,奋起神威,双臂用力,胳膊粗的锁链被他一下扯断了。

  正好,船上有桨,他操动起来,小船转了两个圈,终于渐渐驶离了岸边。

  “得罪了,等我办完大事,一定将船送回,再俸上银两!”

  他喃喃地对岸上说着,双臂加力,越划越顺手,小船越驶越快。他真力超人,摇桨的速度自然也非常人可比。

  摇了一会儿,觉得背上的孩子碍事,他就黑牛放到船上。怕出危险,又用绳带将他绑在船帮上。这个顽皮的小儿,望着大海之壮阔景象,高兴得不时欢呼雀跃,早忘了爹娘被害之惨变。苏剑一边摇船,一边望着孩子,心情也恰如大海波涛,起伏不停。举目前望,但见天海茫茫,无边无际。与当年情景相同,可却已物是人非。

  苏剑边奋力摇桨,边想心事,渐觉头脑清明。他确认:仁义盟一切恶事,都是唐生、吴明所为,他们才是隐伏在盟内的真正元凶。特别是唐生,自从第一次看见他,就感到了他身上有一股寒气,现在,他终于现出阴险之用心。此人不除,仁义盟无宁日。这回,一定要除掉他,海上追不到,就是赶回仁义盟,也要除掉他,自己就是因此而死,也在所不惜。不然,最后大伯恐怕也难逃他的毒手。

  他这样想着,小船摇得更快了。

  大约在海上行驶了有一个时辰,苏剑忽然发现后边远远飘动着一只小船。他目力奇佳,虽然距离很远,可仍看得清清楚楚,船是空的,上边没人。

  这是怎么回事?茫茫大海,何来孤舟?又无人操纵?是渔舟索断,飘流海上,还是船家遇难,只剩斯船?

  他放慢了速度,却见小船飘飘****,往另一个方向飘去,越飘越远,苏剑急着追赶仇人,不再管它,双臂再次加力,向前驶去,后面的小渐渐从视线中消失。

  响午时分,苏剑暂停手中桨,拿出在路上买好的馍馍、果子,还有一葫芦淡水,给黑牛吃喝了一些,自己也吃些充饥。恰在这时,正前方一条大船远远驶来,他陡然想起那次与巧姑遭遇海盗船的情景,不由警惕起来。将黑牛缚在身上,准备万一真是海盗,就放手一战。

  可是,大船越来越近,船上面锦旗,迎着海风高扬,上面清清楚楚两个大字:

  “仁义”。

  苏剑一见这两个字,心中顿时翻了个个儿,不知是喜是怒。这显然是仁义盟的船,它迎面驶来,船中是谁?到哪里去?是为自己而来吗?莫非,是唐生、吴明二贼又重整旗鼓来加害自己?好吧,你们来吧,这次姓苏的绝不顾忌了,要大开杀戒!他又紧了紧背后的黑牛,觉得与自己身子已成一体,不再累赘,稍感放心。

  大船越来越近,渐渐,船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船头上并排立着两个人,正是唐生和吴明。

  怒火顿时在心中腾腾燃烧起来:果然是你们……但,他刚要叫骂,却发现二人皆双臂背于身后,身上绑着绳索。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把怒火压了一压,却见一人从舱内龙行虎步慢慢走出,海风吹佛,素衣飘飘,左臂下垂,右手捻须,一张方正的脸膛,一双慈和而威严的目光,正是仁义盟主皮东来。

  苏剑顿时怔住,一股热辣辣的东西在喉里燃烧起来,眼睛也顿时泛潮。可他强忍住。

  皮东来与苏剑目光相遇,顿时动容。“剑儿,真……是你?大伯……错怪你了……”

  一句话,让苏剑的泪“刷“的落下来,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皮东来话音充满酸楚和忏诲。“剑儿,大伯错了,大伯被这两个畜牲骗了,一切,都是他们捣的鬼,大伯这就是来接你回黄土岭的。这二贼已被我摛住,现在就交给你处置。剑儿,你快上大船来!”

  听着大伯的呼唤,苏剑心头的积怨、痛楚,顿时消除了大半,他抹了一把不停流淌的热泪,叫了声:“大伯,我来了!”飞身跳上大船,激动地向大伯扑去:“大伯……”

  皮东来伸出独臂迎接苏剑,面上亦悲亦喜。但,奇怪的是,他的手在接近苏剑肩头时,手指突然变成一种奇厉的擒拿手法,恰在此时,苏剑也从他的眼睛中捕捉到一种快意致极、怨毒致极的神情。千钧一发之际,苏剑突然移形换位,于是,只呼皮东来“咦”的一声,手指偏离了要取的方位,“嘶”的一声,苏剑肩头衣衫被扯下一块,肌肤也被抓得鲜血淋漓,背着黑牛的布带子被扯断,黑牛哇哇大哭着落于船上。与此同时,唐生、吴明突然跳起,身上的绳索掉在地上,同时向他扑来,四掌分袭他的两侧。他的脑海中闪过三个字:“上当了”!

  三个高手从三面将苏剑封得严严实实,身后又是大海,无处可逃可退。皮东来动作奇快,虽第一招儿出乎意料抓空,但,立即伸指变掌,如影随形,盖向苏剑。苏剑看到,他的掌心透出蒙蒙红雾,手掌也突然比平日暴涨几倍,掌未及体,己感灼人热浪。

  这是什么掌法?苏剑从未见过,也未见皮东来用过。就是在英雄大会上,他与艾天明殊死相斗也未见他用过,没想到此时却对自己下此杀手。看来,大伯刚才的话是在骗自己,他还是将自己当成大敌了……

  这样一想,他顿时悲从中来,只觉得未及身,已然心死,他不闪不躲,听天由命,眼睛一闭,甘心受死。口中却仍然叫出一声:“大伯……”热泪迸洒,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被击上半天,又向海中落去,耳听着黑牛在船板上哇哇大哭。在落水的一刹那,他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这是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苏剑渐渐有了感觉,觉得身心痛苦不堪,浑身火热,好象被泡在一水锅中煮似的,而且,又是从内往外热,好象整个内脏及至四肢百胲都往外喷着火,可又无处可喷,只在休内燃烧,灼痛、憋闷难忍,就象有一只毒龙在体内翻卷,在一点点撕裂,呑啮着自己的筋骨血肉,痛苦难以名状。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好象被绳索、铁链捆绑着,一点也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在死的边缘挣扎,他想尽快死去,免得受折磨,可却又做不到。他想呻吟,又出不来声,他觉得胸膛要憋炸开了,体内有大火在燃烧……这种痛苦,实在使他无法忍受。

  就在就时,他忽然觉得后心处有一股柔和的、凉丝丝的东西流进来,好象是一条小鱼,一条凉丝丝的小鱼,在自己体内的沸海中试试探探地向前游泳,开始似乎很胆怯,但,它身后马上又有一条接一条的小鱼尾随进来,随着鱼儿增多,小鱼的胆子也渐渐大了,队伍也壮大了,沿着丹田向四肢百胲游去。小鱼所到之处,灼痛之感立即消减,随着小鱼进入体内越来直多,力量也越来越强大,渐渐游遍了全身每一处,渐渐灼热之感全部消失。这时,小鱼队伍又在全身游走一遍,似乎在查看还有留下的灼热没有,然后,掉转头,迅速游了出去。接着,又觉一股极为柔和舒适的温凉水流从缺口注入体内,绕着全身游走起来,渐渐与自身血流似乎融为一体,渐渐感觉不到。到这时,他只觉全身从来没有过的舒泰,于是,极为香甜地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剑醒了过来,他觉得身心极为坦适,疲倦和痛苦一扫而光,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死吗?莫非,自己已到阴间?”他忙睁开眼睛,想看看阴曹地府是什么样子。

  他第一感觉是阴暗,不是没有光线,有,但是太弱,他使劲转了转眼珠,才看清眼前的景物。第一眼看见的是两只绿豆大小的、闪着阴光的亮晶晶的眼睛,这显然不是人的眼睛。再定睛一看,眼睛下面还有一条细长细长的东西不时呑吐,还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再次转动眼睛,终于看清,这是一条大蛇的头部,转而又看到了整个蛇身,足有胳膊粗细,就盘在眼前不到二尺的石隙中。他吓了一跳,再转身四顾,却见身子两边皆有一条冰凉的长长大蛇,足有小腿粗细,身子还缠在他的身子。显然,这是刚才在昏迷在感到那捆绑自己的绳索了。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劲一挥手,把两条蛇甩出去,尖叫一坐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奇异的呼哨,头上的大蛇蠕动着消失了,他这才定下神来,看清了周围的景物。

  这是一个石洞,洞口有光透进来,身下是一块平整的大石床,他就睡在这冰冷的石**。

  此刻,洞中还有两个人,一个站在旁边,面冲洞内,看不清面孔,只觉是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另一个坐在石床不远的石头上,面色也看不清楚,只见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是个老人。可苏剑却清楚看到,他正在两手抓着一条蛇,放到嘴边,又吸又咬,双唇和嘴角都沾满了鲜血。

  苏剑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念头?莫非这就是阴间?这二人就是厉鬼?

  可是,站着那又高又壮的身影说话了。

  “舅舅,他醒了。”

  显然不是鬼,那么,这里也一定不是阴间了。苏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洞内光线,此时看见那老者又吸吮了几口蛇血,就把蛇身“啪”的扔到一旁,拿出一块手帕擦拭嘴巴。苏剑往蛇身望去,见其一动不动,显然死了。同时,他也看见自己从**挥下的两条大蛇同样一动不动,然而这两条蛇身上并无人咬过的痕迹,甚是奇怪。

  老人目光望向苏剑,苏剑不由心中一震:这眼睛怎么这么亮啊,只听老人说话了:

  “苏公子,你现在觉得身上怎么样了?”

  声音有几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老者的话使他想起自己的经历:大海、大船、皮东来、吓人的发出红雾的大手掌,击中,落海,死去……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急忙再盘坐在石**,闭目调理真气,一个小周天过去,不但毫无阻碍,反而面觉得内气极为旺盛,运行起来也极为舒畅,似乎内力又有长进,不觉大奇。他想起听过的一些传说,怀疑自己是遇上了神仙,慌忙欲屈膝施礼:“多谢老神仙搭救……”

  可是,他未能跪下去,只见老者双手做出上抬姿势:“苏公子不必客气,你我本是旧交吗!”

  苏剑吃了一惊,一是想不到老人内力如此深厚,自己欲拜之躯,被他隔着三尺虚空一抬,就跪不下去了,二是对方称与自己是故交,显是熟人。那么,他是谁呢?也是好奇心起,他暗运真力,向下一坠,终于双膝着地,躬身下拜!“多谢神仙相救!”

  无疑,二人是较了一下内力,但老者只是坐着信手一抬,并未使出全部真力,而苏剑的真力也只用了七分,很难说谁弱谁强。

  老人感叹一道:“三年不见,苏公子又大进了。老夫眼光没错,果是奇材,果是奇材。无怪乎皮东来那厮非斩尽杀绝不可!”

  苏剑猛地辨出眼前之老者是谁,身子不由一抖。“你……你是……艾……”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连本教主都认不出了?哈哈哈哈……苏公子,咱们真是有缘哪!”

  苏剑立刻蓄势以待:“艾……”他想喊艾贼,可一想不对,看现在的样子,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再无礼就实在不对了,就又改了口:“艾教主,你要把在下怎么样?”

  旁边又高又壮的汉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冷冷的:“苏公子,我们要想害死你,你已经死一百回了!”

  这个声音也是熟悉的,苏剑认出来:“你是……杨云龙……”

  对方哼一声,算做回答。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剑又把目光转向艾天明。“艾教主,你们为何救我,这是什么地方?”

  艾天明站起来,一只手抚着苏脊背道:“苏公子,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教主,苍生教早已冰化雪消,当年的艾教主已经葬身大海了。走,出去看看,你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苏剑随艾天明走出石洞,顿觉阳光灿烂,天高地阔,心胸也随之一宽。这时他发现,自己是站在一座山腰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近外,怪石嶙嶙。树木栖栖,景色怡人。只是有一点,太静,似乎缺少点什么声音……

  对,缺鸟鸣。这岛,这山,这树木,本该有鸟儿的鸣唱,可这里却没有。正想着,忽见真有一只鸟儿在近旁的一株树上落下来,但,它刚叫出一声,鸣唱变成了痛苦的绝望的呻吟。苏剑举止望去,只见树杆上一只大蛇正在将鸟儿呑进口内,由于鸟儿较大,那蛇的颈部胀起一个大包。苏剑再细细查看,才发现树杆上满是长蛇盘绕,因其体颜色与树杆颜色相同,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而鸟儿往上一落自然成了蛇的美餐。他再往旁边看,石隙中、石块上,也随处可见盘绕的长蛇。天哪,这是什么地方?苏剑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旁边的艾天明说话了。“这是渤海湾有名的地方,蛇岛!”

  “这……”苏剑望着艾天明问:“你怎么住在这儿……咦,对了,你不是中了唐生的剧毒暗器吗?又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怎么没死呢?又怎么到这儿来了?”

  “哈哈哈哈……”艾天明又大笑起来。“说起来,这一切还得感谢苏公子呢,当然也要谢那个唐门高手。当年,我从百丈悬崖跳下来,又身中剧毒暗器,自己也本以为必死无疑,虽知落海后,我无意抓到一棵漂木,后晕了过去,僵硬的手臂也搂住了漂木没放,更没想到顺水漂流,竟到了这个岛上。现在想来,一定是海浪把我送上岸边,又正赶上退潮,就把我扔到了岛上。我醒来后,只觉浑身极为舒泰,不但没死,反而觉得内力更为充沛,自己也奇怪,站起来看看身边,却发现一条大蛇的尸体,再看身上,肩头有蛇咬过的痕迹。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往岛上一走,只见千万条毒蛇,纷纷回避,回避不及的,盘于一旁,恭恭敬敬做出施礼之状,走到哪里都是如此,我才发现自己成了蛇国皇帝。后来细想。一定是唐生的暗器之毒极为特别,我漂到此岛后,群蛇来食,自然由蛇王先偿,不想它的毒液与我中的毒相克,它救了我,我身上的毒却毒死了它,于是,群蛇视我如神。从那以后,我就以此岛国家,与毒蛇为伴,倒也快活,你瞧,我现在与从前相比如何?”

  苏剑这才发现,此时的艾天明确实比从前大不想同,不但鹤发童颜,一副仙风道骨,而且,神容慈祥,乘戾之气一丝皆无,好似换了一个人,无怪乎乍一见面未能认出。他不禁脱口道:“前辈简直脱胎换骨,与以往判若两人!”

  艾天明呵呵一笑,极为得意。“我亦自觉如此,有时自己独坐斯岛,眼观幽水淼海,群蛇环绕,真有一种仙翁之感。回首当年,在江湖上争锋斗勇,穷心竭智,既算人,又防人算,表面至尊至贵,实则无时不刻不置于凶险之中,何其无聊?真是大梦今方觉啊!苏公子你瞧瞧眼前景色,心情如何?这里是海中孤岛,毒蛇数万,船不敢近,何况人乎?皮东来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敢登此岛啊!也是苍天怜我艾天明啊。有此栖身之所,复有何求?这实是我艾天明暮年之福啊!我本想在此岛终老一生,只是云龙来到,才使我时时想到自己还在尘世啊!”

  苏剑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杨云龙,见他已经成一个雄健的青年汉子,身上依然穿件黄衫。此刻,他手按剑柄,严峻,怨艾的止光望着自己,风拂衫抖,显得格外威风凛凛。苏剑向他深施一礼:“不知杨兄是如何到此岛的?”

  杨云龙冷冷道:“托老天的福,我杨云龙没死在你们手上,不过,这弥天大仇,我早晚要报!”

  “云龙,”艾天明道:“我说过你多少次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为何还耿耿于怀?”

  “舅舅,”杨云龙愤然道:“这深仇大恨,你能忘,我不能忘,难道咱苍生教就让皮东来这么给毁掉?他要是光明正大把我们打败,怨咱无能,可他却施尽阴谋诡计,欺骗武林,现在他还在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上,咱岂能让他如此逍遥下去?我早晚要割下他那诡计多端的脑袋,割下他那巧言善辩的舌头!”

  “你这孩子……”艾天明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对苏剑道:“这一切,也许是命中使然吧,云龙在仁义盟的追杀中,也跳入海中。起初,他未到蛇岛,只是在胶东半岛藏身,正巧有一次我到那里去采购吃的用的,与他相遇,就带他来了这里,三年来,我俩依为命,也全靠了他,我年纪大了,身子懒了,一应用品,全靠他去陆上采买,也是巧,这次上陆,却遇见了你,救了你。”

  苏剑一听此言,忙向杨云龙再施一礼。“原来如此,杨兄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杨云龙又“哼”了一声,但脸色缓和多了。“算了,说起来,我还差点杀了你,我这次去辽东半岛,一则采购些用品,二则探听一下江湖势态,打听仁义盟的动静,没想无意中发现你上了千山,我就跟在后面,想杀了你。但我知你武功比我高,不敢妄动,只是寻机下手,却不想发现唐生一行人设下埋伏,也要杀你。后来,我见他们行事阴险,就帮了你一把,并在后面跟着你,直到你在海上遭皮东来暗算。当时,我正潜在你那只小船的底下,你一落水,就被我救起,藏在舟底,鼻口露出水面,待皮东来他们离去后,我才将你放到船上,带回蛇岛。”

  “那么……”苏剑惊讶道:“杨兄莫非就在我后边那只小船上?”

  “正是,”杨云龙道:“这几年,我的水性大进,你停船时,我已离开自己的船,在水中潜游到你的船底,你当然不知!”

  “那么,在千山道观内和靠山屯的相助之人,还有路上那多出的脚印,也是杨兄的了!”

  杨云龙没再出声,显然是这么回事。

  苏剑不由大为感动,他想说些感谢之辞,可又觉再好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不由愣在当场。

  艾天明在一旁道:“苏公子,你不要对此太过在意,我艾天明当年就已看出,你是一个难得的仁义君子,也知你是为皮东来所骗,无法自拔,因此,我等从未真正与你为敌。咳,只是皮东来这厮太过可怕,不但心地阴狠,而且练成了火龙毒掌,恐怕,他在世之日,江湖无人与之争锋了!”

  “火龙毒掌?”苏剑一下想起大伯那喷出红雾日巨掌,“前辈,莫非我大伯也……打我时用的就是火龙毒掌?”

  “正是,”艾天明换上忧色。“这种掌法已失传多年,不知怎么又让他练成,此掌狠辣无比,威力无比,被击之人,外表无一点伤痕,但七经八脉却已被震断,其掌气火毒渗入人体,遍布全身,无论内脏还是四肢百胲,龙如毒龙撕咬,痛苦难言,最后极为痛苦死去,死去之后,尸体变成一烧焦的骷髅,而且,有人碰一碰,也要中火龙之毒,这皮东来太过阴狠哪!”

  苏剑听得心跳不止,急忙下意识地查看自身。“前辈,可我为什么……”

  “此事艾某亦觉奇怪,”艾天明道:“按理,你绝无生理,因为皮东来此掌击人,被击之人内力越强,反抗之力越强,受伤越重,死得越惨,你现在的修为已是武林罕见,被击之时自然反抗力极强,可为何心脉皆未受损呢?老夫也不理解,还请苏公子再将受掌之经过说上一遍。”

  苏剑就将如何被皮东来击中,自己如何甘心受死的情景说了一遍。艾天明听后点点头,“原来如此,真是天意,天意!”

  苏剑不解。“还请前辈言明!”

  艾天明目注苏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公子,你将来必有大成啊!我已说过,皮东来的火龙毒掌,所中之人功力愈强,反抗力愈大,全身受伤愈重。而凡会武功之人,在被击时无不反抗,可你却甘心受死,这恰恰救了你的性命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皮东来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啊……”

  苏剑听得目瞪口呆,可又想到,自己昏迷之时,那种如火如烧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

  只听艾天明继续道:

  “皮东来未当时致你死命,但,他的火龙掌毒却已深入你体内,虽不致马上毙命,可发作起来,最后也要将你活活烧死,可一切都是天意,你来到蛇岛,正是我两条宠物救了你的性命!”

  宠物?苏剑不解:“前辈是说……”

  “就是那两条被你从石**拂掉的死蛇。”艾天明道:“它俩与我交往三年,经我药物培植,体内含有异毒,这种毒专门与火龙毒相克,我培养这两条蛇,也是防有朝一日,那皮东来发现我活在人世,再来加害,好有个应对之物。不想你却先行来到,它们都为你而死了!”

  不等苏剑再发问,杨云龙在旁悻悻接口:“还不明白吗?舅舅为救你,先将你放平于那张石**,因那石床之下,有暗泉流过,冰冷异常,正与你身中的火龙毒相克。舅舅又将两条蛇放在你身边,让他们咬住你的前心和后背,将毒汁注入你体内,消去你中的火龙毒。两条蛇毒尽而死,舅舅又以内力度入你体内,为你耗费真力,培本调元,你才得以活过来!”

  杨云龙说完又哼一声,苏剑听毕大感惶惑,眼望艾天明,声音颤抖起来:“这……前辈,叫晚生……如何是好,想当初,晚生对您……”

  艾天明微微一笑:“苏公子,不要再提往事了。今日你我相逢与此岛,实是有缘,老夫心甚畅快。云龙,酒菜备好了吗?咱们为苏公子接风,边饮边谈。”

  艾天明在前领路,苏剑紧紧跟随,杨云龙殿后,向山顶走去。一路上,果然群蛇纷纷回避,还有的盘立一旁,做出恭敬状,不一会儿,有异香扑鼻,前面又现一石洞,但见洞前几方大石,又平又整,有桌有凳,而香味就从洞内飘出。艾天明带苏剑进洞,见里面又分几个洞室,宽敞舒适。苏剑打量一下,飘香味的石室是火房,紧邻的是饭厅,摆放着八仙桌,几张木凳,再看下去,竟然还有书房,寝室,皆布置得朴素,舒适,真是个住人的好地方,洞中干爽,又开了几扇窗子,有光射进,也很明亮,苏剑看得感叹不已。艾天明将他带进饭厅,在八仙桌旁坐好,杨云龙将一盆热汤端进来,顿时,异香由鼻入腑,使人馋涎欲滴,苏剑顿觉肚子“咕咕”叫起来。艾天明面现得色:“苏公子,孤岛穷山,无甚好东西为你接风,请品尝吧!”

  苏剑用汤匙喝了口盆中汤,只觉奇香奇鲜,无法想象,赞不绝口,艾天明又为他夹了块肉段。“苏公子,再尝尝这个。”苏剑放入口中,不但鲜香满口,而且细腻滑润至极,不由大赞:“这是什么肉,如此鲜美?”

  艾天明哈哈大笑:“蛇岛之上,能有何肉?”

  苏剑一惊:“是蛇肉?”

  “对,这就是蛇岛特产,黑眉腹蛇之蛇肉汤!”

  苏剑初闻,不觉愕然,在印象中,蛇是剧毒之物,看上去就叫人生厌生惧,不想却能成为佳肴,且如此鲜美,真是匪夷所思。这时杨云龙接连端上来几盘菜。什么蛇心,蛇肝……林林总总,苏剑逐个品尝,皆鲜美无比,其味各异。艾天明在介绍完毕后,还不无炫耀地说:“蛇全身是宝,常食用之,益身增寿,还能增强武人功力,苏公子,今日你就尽兴用吧!”

  苏剑被鲜美味道吸引,也不犹豫 ,在艾天明的劝说下,不客气地将盘中之物填进腑中,直到吃饱。才发现艾天明只象征性地在盘中点了点,吃的很少,便问为何,艾天明笑道:“老夫不喜欢吃这些弄熟了的东西。”

  杨云龙在旁道:“我舅舅喜吃生蛇,你不是见过了吗?”

  苏剑想起在刚才那个石洞中,艾天明吸蛇血,啖蛇肉之情景,不由胃里一阵不舒服:“这……活蛇也能入腹?”

  艾天明又是微微一笑。“现在,老夫已一天不吃生蛇不行了。那也是初来此岛时,我饥饿难忍,无以填腹,就抓过条蛇咬了一口,以血止渴,以肉止饿,不想形成习惯,越吃越觉味美,而且,自觉体健身轻,精力益旺。这蛇血还有益神补气之功效,刚才为你度过内力之后,我吸吮一条蛇血,就完全恢复如初了。苏公子如不嫌弃,尽可品尝!”

  苏剑急忙摆手:“不,不,晚辈不敢尝试!”

  饭毕,三人又进入做为书房的洞室,见其中摆着两个大书橱,还有几张木椅,还有茶桌,书案。艾天明与苏剑在茶案旁坐好,杨云龙端上茶来,这才对艾天明道:

  “舅舅,该问问那件事了吧!”

  苏剑又愣:“什么事?”

  艾天明和杨云龙的脸色都暗下来,沉默有顷,还是杨云龙开口了,语气相当不快。“苏公子,小凤到底是咋回事?你把她怎么了?”

  苏剑心中一颤,面对艾天明和杨云龙,他顿觉羞愧万分,又觉十分痛苦。一时之间无法开口。艾天明一改刚才怡然自得的神容,面现激动神色,双目闪起痛苦光芒,声音颤抖道:“苏公子,要说老夫尘缘未断,也就只有小凤她这根线牵着了,她是我艾天明的独生爱女呀,是我的心头肉啊,当年,老夫和你敌对阵营, 但看出你是仁义君子,也看出小凤对你一片痴心,也正为此,在海岛之战时,老夫才派人急返苍生堡召来小凤,取来解药,为你及时救治啊,也才最后把她交给你呀!离别之后,老夫无一日不挂念于怀,云龙却在江湖上听说,小凤已经被逼跳崖,走了我当年的路,还听说她被仁义盟说成是苍生余孽,投毒人……苏公子这一切可是真的?”

  艾天明的眼睛里闪起泪光,苏剑一时心如刀绞,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艾天明面前:“前辈,我……对来起小凤啊……”他泣不成声地讲述了当年的一切,讲到小凤如何被疑,如何跳崖,特别讲了小凤跳崖前的一幕,讲了她对自己说的话,说到后来,他已涕泪交加,难以成语。

  艾天明听着,听着,老泪如决堤之水,汩汩而下,手中的茶杯不觉间捏得粉碎,口中象小孩子似的喃喃道:“天亡我也,天亡我也……”一瞬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旁边的杨云龙却怒吼起来:“姓苏的,你还是人吗?小凤舍却爹爹,跟着你,你却不能保她一命,她跳崖前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当时,只要你说一声相信她,保证她没有投毒,她就不会跳崖,可你却含糊其辞,连这句话都不能说,使她彻底绝望……你……你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我要……”

  他猛然挥起了拳头,可举在半空又落下了,身子转过,悲叫一声:“小凤……”向外跑去。

  苏剑泪水难禁,又羞又痛又恨,亦喃喃道:“我……也是被骗了,当时,一切都……太象了……她又一口咬定是她干的,让人不能不相信哪……艾前辈,这一切我至今还是个谜语,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到底是谁投的毒啊,你到底在仁义盟隐藏了多少属下呀?”

  艾天明闻听此语,止住泪水站起来,手指苏剑道:“你……你说什么?你说我在仁义盟隐伏下了人?这……这从何说起呀……”

  苏剑见艾天明如此神情,不由怔住:“前辈,你说什么?难道你未在仁义盟伏下奸细?可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都承认了,我离仁义盟时,已经被揭举出四百多人,江风江四叔他都死了……”

  艾天明捶胸顿足:“大奸,大奸,实在是大奸!苏公子你想想,如果艾某在仁义盟伏下众多人手,能一败涂地,不可收拾吗?皮东来,你……你……天不灭你,妄自为天哪……”

  艾天明愤懑难抑,仰天呼号起来。

  苏剑头如雷轰,再也说不出话来,看艾天明的样子,他绝不是在说谎,再说,他此时也没必要说谎。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没有在仁义盟中伏下奸细,那么,仁义盟被揭举出来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江四叔,林中虎,又都是怎么回事?投毒案又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些人都是被冤的吗……

  艾天明激愤难平,一把拉住苏剑的手。“苏公子,你快把心中之谜一桩桩道来,让老夫与你一起剖看皮东来的险恶用心!”

  苏剑只觉头脑发晕:“这……从哪说起呀?前辈,你就说那投毒案是咋回事吧,我直到今日未弄明。大伯他……不,皮东来总不能把自己的属下都害死吧,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呢?”

  “这……”艾天明急切道:“这谜虽不能一时说清,可绝不会是小凤干的,你想,她到哪里去弄毒药?我苍生教又从无‘七步断魂散’,小凤怎能以此害人呢?绝不会是她,这里必有隐情!”

  “我原来也这样想,”苏剑说:“可到底是谁呢?林中虎暴露后,我曾以为是他干的,可他什么都承认了,包括害我爹爹,害潘护教,就是不承认投毒这件事,可他曾用‘七步断魂散’这种毒药,不是他又是谁呢……”

  他把林中虎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艾天明听得长吁短叹。之后,深思片刻道:“看来,林中虎害你爹爹和潘护教之事不会假,但,他未将真话全说出来。那投毒一事,也许是他……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不,不是他,还另有其人!”

  “那又是谁呢?”苏剑又举出被揭举出来的一些仁义盟兄弟,艾天明皆摇头。最后,他又说到江风:“前辈,我江四叔他是怎么回事?能是他吗?”

  他又把江风的做为说了一遍,艾天明听罢,感叹不已。“可惜我的日月双刀啊!江风乔凤乃英烈夫妻,绝非肖小之徒,他二人原在我盟,因与阴阳双怪水火不容而离去,我甚是惜之,不想日光金刀却毁在仁义盟内,真叫人痛心哪!以艾某度之,他必有难言之隐哪!”

  苏剑也与艾天明有同感,愤愤道:“依晚辈之见,唐生和吴明是仁义盟最奸恶之人,这些坏事,都与他们有关。”

  他又讲了一番唐生和吴明的做为,艾天明听后,边沉吟边慢慢道:“蜀中唐门一贯善于用毒,久而久之,人心亦变得阴狠,这唐生是奸险之辈无疑,可吴明他……他出身在少林,怎么也混迹期间,助纣为虐呢?真德和尚就听之任之?”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道:“变了,一切都变了,人心难测,连老夫也无法窥透其中之秘呀!不过,我想,这内中原因,还得在皮东来身上去找,唐生吴明只不过是副使和侍卫,岂敢如此害人?皮东来又不是糊涂人,岂会听之任之?

  苏剑被艾天明比詻说得心中一凛:忽然想起爹爹死前的 一句话:“皮东来果然阴险……”这“果然”二字,不就是说他早就对皮东来有疑在心吗?自己的遭遇不也大有蹊跷吗?自己明明是被冤的,唐生和吴明明明是诬陷自己,皮东来他为什么不听自己辩白呢?自己离开仁义盟,唐生他们为何又尾随追杀呢?假如真是唐吴二人所为,大船上那一幕又怎么解释呢?那可是皮东来亲自己下手啊!他的眼前又现出皮东来的眼睛,那双慈和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狠毒痛恨的眼睛,在击中自己的身躯时,又变成极其快意的眼神。啊,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那是原来那可亲可敬的大伯的眼睛吗?他对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多仇恨呢?他为什么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竟然连从未显露的火龙毒掌都使上了呢……

  他的心痛苦地**起来,艾天明听完他的叙述后,又仰天长叹起来。“皮东来,你是怎样的人哪?你为什么要干这一切呀?皮东来,你若长活于世,江湖将遭怎样的劫难,天下英雄将受多少委屈呀?武林中双要出多少冤魂哪?不,不能容你,不能容你呀!”

  他霍然变色,神容间似乎又恢复了当年那乘戾之风采。“苏公子,老夫本想不理江湖之事,可如今听你说这些,实在难以平复内心之愤,咱们一定想办法除掉这武林大奸!”

  可是,该怎样去除掉呢?艾天明想了想,又黯下神容。“难哪,现在,天下英雄都已雌伏皮贼**威之下,他势力浩大,无人能与之抗衡,特别是他的火龙毒掌,谁能是他的敌手?如无此掌,老夫和苏公子你,都可和他一决高低,如我俩联手,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可这火龙毒掌……”

  艾天明住口了,面上现出茫然之色。

  苏剑心中大急:“前辈,难道这火龙掌就没有敌手了吗?”

  艾天明眼望前方,一语不发。

  这天夜里,苏剑与艾天明同住一室,他耿耿难眠,又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想到长白山,千山,鲨鱼岛,苍生堡,少林寺……最后思绪还是停在黄土岭的仁义盟。停留在皮东来身上,细细想之,又觉谜团难解,难道真如他所说,自己这些年完全是被人骗了,被人耍弄了?难道真如他所言,皮东来是大奸大恶之人?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他为什么要害自己呀?说起来,无论江四叔和自己,都对他忠心耿耿,还有那些被诬的仁义盟兄弟,都无二心哪,他害了这些人,对自己有何益处呢?不,他一定还是受唐生和吴明骗了,这两个奸人,从中挑唆,使他一时糊涂,中了圈套。想当初,他对自己多好啊?为救自己,还残了一臂,又教自己武功,教自己做人,他怎能是奸恶之人呢……不对,爹爹说过,江湖诡诈,或许,这艾天明话中有诈,他还在欺骗自己,想当初,他干了多少坏事啊,劫掳自己,囚禁自己,用迷药毒害自己,不,对他的话不能全信,或许他又在玩弄诡计……不,不象啊……

  苏剑正在辗转反侧,忽听艾天明问道:

  “苏公子,你对老夫还有何疑窦吗?”

  苏剑吃了一惊,感到自己的心好象被人看透了。见艾天明发问,他也不再隐瞒,索性坐起来道:“艾老前辈,休怪在下多疑,可当年之事,在下仍有许多不解之处,不得不问。”

  他话停住,又不知从哪儿说起才好。艾天明却坐起道:“苏公子,你不问,老夫也要将当年之事一一讲明。不过,公子冰雪聪明,有些事,只要细想,不问自明。现在,你已知道,害你爹爹的是林中虎,不是我艾天明,也不是潘辉,那么,你的杀父之仇也就与我无关,与我苍生教无关,相反,你的仇人是林中虎。这一点,公子再无异议了吧!”

  苏剑:“正是,此事现已完全明了,我的杀父仇人是林中虎。”

  “既然如此,其他之事就迎刃而解了,杀你爹爹之事,是要害所在,没有此事,后边的事就不会发生。你想想,当你被仁义会所骗,落在他们手中,到处散播说我苍生教害了你爹爹时,我教该如何对待?”

  苏剑一时语塞:“这……前辈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是啊,”艾天明道:“你爹爹侠名四播,声威甚隆,我教要背上这个罪名,不就成江湖公敌,灭亡有日了吗?老夫对此怎能束手待之,自然千方百计将你夺到手,弄清真相。为此,才有你一路之风险。但你细思一下,苍生教除了要得到你,可曾加害于你?”

  苏剑回想一下,觉得艾天明所言有理,尽管自己从长白山到鲁西,一路风险,但苍生教并无杀已之意,只是……

  未等他开言再问,艾天明自问自答:“公子或可对老夫困你之事怀恨在心,可这也是不得已为这呀,要放你自由,你返回仁义会,不仍是我教之大难吗?为此,老夫只能将你带回苍生堡,期待你有回心转意之日,又派人劝解于你,谁知你被骗已深,终不醒悟,最后又被皮东来掳走,才酿成后来之惨变……”

  艾天明说得感叹不已,苏剑听得心潮起伏,但,他又想起自己被迷之事,不由再问:“前辈,你用毒药迷去在下本性一事,似乎太不光明正大了吧!”

  “光明正大?”艾天明苦笑一声道:“江湖上哪来的光明正大?迷你本性,也是不得不为之。当初,泰山英雄大会在即,江湖上又传得沸沸扬扬,说苏大侠被我教所害,说你被我所杀,众口烁金,大会之时,我若不拿出服众的证据来,岂有善果?为此,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但公子再思之,你被迷之后所说之言,难道不也是事实真相吗?所错者,是你砍掉了罗北使的手臂,而不是林中虎。但,你爹爹确为仁义会人所害,当不为假吧?说不定,这一切都是皮东来使然!”

  苏剑听罢此言,亦觉有理,可当年块垒,岂是一言所化?他终觉积郁难平,不由又问。“可是,小凤为我盗取解药之事,又如何解释?为何第二次英雄大会时,又复发狂症,前辈又如何解释此举呢?”

  艾天明叹道:“老夫想,这些,大约皮东来早已看透,他未对你讲过么?”

  苏剑想起皮东来的话:“前辈是说,你有意让小凤盗出解药,又算准解药何时失效,我之狂症重新发作,才据此与仁义会商定第二次英雄大会之时日吗?”

  艾天明一笑:“正是如此,回首当年,老夫不胜感慨,那时,为争江湖之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呀!”他口气忽变:“但是,老夫绝无害你之心,一旦大事成后,我将仍为你解开迷性,还你本来面目,可不想棋错一招儿,算错了三日,当你该发病未发时,我已觉出不妙,立即派人回堡,命小凤带解药来。小凤来后,闻知真情,不胜悲伤,又深恨我,我见她对你如此深情,亦为之动情,虽计谋已败,仍要她将解药给你服下。说起来,这也是为了小凤她将来有个依靠啊!”

  艾天明说着,口气中透出几分伤感,苏剑也不由勾起心中伤痛,沉吟片刻又问:“那么,后来,你承认杀害我爹爹,自承杀害番护教,也是出于无奈了!”

  “那是自然。”艾天明道:“当时,形势万分险恶,一切皆对我不利,天下英雄已经全被仁义会所惑,我若坚执不认,必激起众愤,只有坦然自认,才能暂保一时平安!”

  苏剑觉得艾天明所言合情合理,遂不再疑,且对其生出几许同情。细思起来,自己和他不是同病相怜吗?不都是被人所诬,无法自辩吗?由此想起江四叔之举,一定亦是同理呀……

  两人黑暗中默坐良久,艾天明又沉沉道:“苏公子还有何不明之处吗?”

  苏剑闻言,思索片刻,又想起一事:“前辈,在下在那日逼你跳崖之后,返回途中,曾遭一人暗算,险些不测,此人轻功极高,内力也相当不凡,不知是否前辈当年的属下?”

  他将当时的经过细述一遍,还说了牛振城被害之事。艾天明听后甚为惊异:

  “这……不可能,当时,我苍生教的高手也就吴双吴对,尉迟云飞,还有侯海熊彪、潘辉、刘金龙等,他们都已经战死,再无他人。莫非……不,这事老夫也不明。不过,老夫猜测,或许,是皮贼派人所为!”

  “不能吧,”苏剑道:“当时,仁义会高手都有要事在身,还有何人……这……”

  苏剑忽然口气变得迟疑起来。

  艾天明温声道:“苏公子莫非又想起什么可疑之事?”

  苏剑道:“晚辈想来,那日唐生曾独身先归,莫非是他所为?可他的功力我后来见过,虽然不错,仅入一流,尚未达致极之境啊,与暗算之人相比,相差甚远哪。”

  艾天明道:“江湖之中,隐而不露之高手大有人在。这唐生乃蜀门人士,真相很难预料。不过,他又为何要加害于你呢?”

  苏剑也想不明白。二人对坐良久,直到天色将明,方才重新睡去。

  早晨起床时,苏剑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被换过。就急问脱下的旧衣放到哪里。他倒不是非穿那件衣裳不可,而是衣裳中有爹爹留下的那本《离骚》。杨云龙告诉他,就放在为他疗伤的那个石洞中。

  吃罢饭,苏剑要去取衣物,可一想到外面的毒蛇,就不觉悚然。艾天明笑道:“苏公子,你尽管去,我保证蛇儿不会伤你的!”

  苏剑将信将疑,走出洞室,信步向山下走去,果然,群蛇一见他,纷纷趋避,远远逃开。他不由大奇,返回问艾天明是怎么回事。又是杨云龙悻悻道:

  “昨日为你疗毒时,那两条舅舅用药物培植了三年的毒蛇之毒液,全部注入你之体内,你现在不但已经成百毒不浸之身,而且,寻常毒物还要对你惧怕三分,它们见你能不远远躲开吗?”

  苏剑听得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因祸得福,竟有此造化,想对艾天明说点感激之语,却又觉大恩不言谢,说啥都觉无力。艾天明笑呵呵呵的一摆手:“去吧,去寻你的衣物吧!苏公子,你自己能找到吗?”

  苏剑昨日走过这条路,知道离此不远,答应一声,向下走去,所到之处,只听一片“嗦嗦”之声,群蛇纷纷躲避。不一会儿,到了那个石洞,早见几条大蛇从洞急急爬出,远远逃开。他放心进洞,见自己的衣物堆放在一块石头上,还是湿淋淋的。忙拿起来,见《离骚》还在其中,只是被海水浸湿。他心痛地拿起来,走到洞外,见全书都已湿透,书页已沾在一起,喜的是因墨迹多年,并未泅化。拿到日光充足之处,一页页打开,想放在石头上,晾干后再收好。不想,就在他拆开几页,往石上放的时候,突然发现书页有些异样,忙拿起细观,却见书页背面隐隐有字,他心中大奇,忙将晾开的书页又重新拾起,一页页在日光下打开背面,果见淡淡字迹,不知以何物书写,被海水浸泡之后现出,虽淡,却也清晰。苏剑急忙从第一页开始,细细观之,只见上书;

  “剑儿:

  如有一日你能一睹此文,为父必已经不在当世。为父深通易理,早知你日后必有大灾大难,父虽知天命难违,可仍无法不惦念吾儿,特留此书,或天可怜见,能让你有日一读。望你深研,武功大成,渡过灾厄。”

  苏剑认出,这确是父亲手书,不觉又悲从中来,强忍住泪水,翻到下页,楣头四个大字:“青蒙武字”。再往后翻,有文字,有练功图像。书页翻过大半,却又见一页眉头上书:“离魂破”三个字。往后又是一页页练功说明和练功图像。他心中又惊又喜,再急急翻到《青蒙武字》第一页细细展读,只见开头是练功总要,上书:

  “青蒙武学属至阴至柔至寒之武学也,极难练成。练此功者,不但需有深厚之武学根基,亦需至韧之品格。首要者,练此功者需选一绝冷之地栖身,且需身吸致毒之蛇液入体,于每晚月出当顶时,独栖于孤山之巅,吸取月华,如此修习,十年之期,方可大成,与火龙毒掌一决雌雄……”

  读到此处,苏剑手与心都颤抖起来:难道,这青蒙武学竟能破火龙毒掌?太奇了!他急忙往下看去:

  “火龙毒掌乃至阳至毒之功,练成之后,掌喷红雾,涨大数倍,击中人者,无不心脉俱毁,毒火自内燃起,中掌者痛苦万状而亡。除青蒙武学,当世无任何武功可以匹敌……”

  正是这回事,青蒙武学、火龙毒掌……爹爹,你真是神人哪,孩儿一定练成此功,以报大仇,为江湖除害。

  苏剑心中着,又急急翻到《离魂破》页,见上书:

  “离魂破乃敛神凝心之术也,乃予多年苦研,专为破‘摄心术’而创。‘摄心术’亦当世异功,练成此功者,双目视人,面呈微笑,现慈和之状,使被视之人不知不觉坠入其彀中,心神为之所俘所驱,施术者无论有何指训,中术者无不言听计从,奉为神明……”

  读到此处,苏剑又大吃一惊。此刻,他忽然心窍顿开,一些事完全想通,他想起皮东来进话时那慈和的表情,那炯炯的目光,想起仁义会那个演武大会上他讲武学时的目光 ,想起他对群雄讲话时的目光,想起他呼唤自己上船时的目光……是啊,每当自己对他的话内心稍有异议时,他的目光就及时照过来,使自己立时解除了疑虑,对他言听计从了。这一定是他在施这“摄心术”了,再读下去,又爹爹书道:

  “初中摄心术者,只须离开施术者,即可不治而愈,恢复自心,如被施术日多,真心即渐渐完全迷失,无论在施术者身边否,皆不再反叛。只有武功修为极深者,才能保持自制,即或短期被其术所迷,离开施术者时日一多,其术即告失灵。而破此术者,唯有‘离魂破’,不但习此者自身无虞被摄防术所害,而且,亦可用此功救治被其所害之他人……”

  苏剑掩卷而思,更加明白了一些事情,明白了皮东来为何要害自己,害江四叔。现在看来,一定是为自己和江四叔武功修为较深,使之无法长久控制,担心有朝一日阴谋暴露……不对,既使他不施摄心术,自己和江四叔也是对仁义盟忠心耿耿啊……可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正想着心事,却听身后有人叫道:“苏公子,你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是艾天明。苏剑忙将手中书递上。“前辈,这回能对付火龙毒掌了!”

  “什么?”艾天明急忙接过《离骚》展读,很快发现奥秘,双手颤抖着读了两页,将书合上,不由仰天长啸起来:

  “天道公平,天道公平啊!皮东来,你授首有日了呀!”

  他又看了两页,将书还给苏剑。“苏公子,你快给你爹爹磕头,他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侠呀,不但武功高超,料事亦如神哪!”

  苏剑按艾天明所说,跪下身躯,冲北方拜了三拜,口中喃喃道:“爹爹,孩儿一定不负父望,练好青蒙武学和离魂破,报仇血恨,为江湖除害!”

  艾天明却在一旁陷入深思,直待苏剑走到身边,才猛醒过来一般,拉住他的手臂,急急问:“苏公子,你爹交给你这本书时,说了些什么没有?”

  “这……”苏剑道:“这是别人转给我的,他只说让我反复研读。”

  “反复研读……”艾天明稍一思索,立即明白,他翻弄着书页道:“瞧,这不是反复研读吗?他是让你看书的反页呀!真是天意呀,你不落海,此书不被浸湿就不会现出字迹。而其上所说练青蒙武学之要素,你已全部具备,要说阴冷之地,这个石洞就是,要说身吸蛇毒,你已吸过,要说孤山之巅,这蛇岛孤山,正是去处,天哪,苏大侠,真神人也,莫非他当年已经料到这一切?”

  艾天明说着脸色沉下:“奇怪呀,苏大侠怎么创出这两种功夫来,又怎么专门是克制皮东来的武功的?难道他当年看出他大师兄的险恶用心?已知他在秘练火龙毒掌和摄心术?”

  苏剑也正巧想到这里,不谋而合。他不禁再次想起爹爹死前那句话:“皮东来果然阴险”,这“果然”二字,不是说明爹爹早就看出皮东来是阴险之徒吗?由此,他又想起爹爹隐居塞北,不履江湖的举动,这里面,一定有深意啊。他一定是看出皮东来的为人和用心,但又无法揭破,没有证据,何况他又是师兄?爹爹定是不愿助纣为虐,才远遁异乡,创出这两门武功,以备将来克制皮东来……然而,他自己最终却仍未逃脱厄运……

  但是,他毕竟留下了青蒙武学,留下了离魂破。爹爹,你放心吧,儿子一定为你报仇,为江湖伸冤,伸张正义。

  他对艾天明道:“前辈,咱们一起练这两种武功吧!”

  艾天明叹口气道:“苏公子的好意老夫领了,可练此功需十年的时间,老夫年龄大了,已无此耐心,无此时间了。云龙他又身无蛇毒,亦不可练。苏公子,你自己专心练吧,老夫和云龙甘为你效劳,只望你有一天重出江湖,揭露元凶,伸攻正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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