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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诡谲江湖

江湖行 朱维坚/刘锡顺 19068 2024-10-16 21:30

  

  十一 克敌秘诀

  这天傍晚,吃过饭之后正在灯下愁思,忽听两个男仆在院门口和一人在低声争论什么:“……二位给个面子,云龙今后必有厚报,我确有要事,要和苏公子面谈……”

  “不行不行,上次为你差点断了手臂,这次再惹出事端,我们兄弟脑袋不得搬家呀!”

  “求求二位了,这次我保证不再惹事,我真的有要事要对苏公子讲。”

  “不行,有啥事我弟兄代为转达,你不能进去!”

  “二位,行行好,我的事……不能让别人转达……”

  苏剑推门出屋,见杨云龙正低三下四地对两个男仆央求,一反他前几次那虎虎神态,觉得奇怪,便高声道:

  “让他进来!”

  杨云龙闻声将面庞转向苏剑,苏剑看到他脸色涨红,眼睛望着自己,闪着一种复杂的光,有愤恨,有羞愧。他踌躇了一下,终于迈开大步迎面走来。

  苏剑站在门口:“杨护卫,莫非又是来教训苏某来了?”

  杨云龙躲闪着苏剑的目光,低声道:“苏公子屋内谈。”

  苏剑一闪身,让杨云龙进了屋。

  杨云龙进屋后却立而不坐,垂目对苏剑道:“苏公子,我要问你一件事……”

  “请讲。”

  “苏公子……”杨云龙忽然脸又红了,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你……我……”好一会儿,竟说一句:“云龙敬请苏公子恕上次唐突之罪。”

  这有点出乎苏剑的意外,他不解地问:“杨虎卫就是为此事而来吗?在下可以告之,苏某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不……不是为这个……”杨云龙口吃地说:“我……我是来……来问一问,你和小凤……”

  杨云龙话没说完,苏剑却听明白了。他心“咚”的跳了一下,顿觉全身一阵燥热,不由也口吃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我……”

  杨云龙也说不出口,两个少年互相对视,目光移开又转回,心情都差不多。苏剑虽十五岁,对男女之情初开蒙昧,尚未想过婚娶之事,可艾小凤早已深深藏在心中,不知不觉把她当做自己的一部分,现在,杨云龙一句话揭开了他自己尚未意识到的心中秘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杨云龙比他大一、二岁,与小凤是青梅竹马,更是早将小凤视为自己的人。如果说原来还意识不到的话,苏剑的出现却使他深深地感到了危机。近几个月来,一向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小凤忽然变了态度,对自己理也不理,倒和苏剑格外亲近得不得了,特别那日自己伤了他,,她那关切之情,看着真叫人……他实在忍受不住,可又没什么好办法,想来想去,他竟然想和苏剑谈谈,到于谈什么,他自己也没想清楚,见了面,又难为情,无法张口。最后只说了句:“小凤是我……表妹,我俩……早就……”就转身走了。

  话虽说得不清不白,可苏剑却听明白了。他的心忽上忽下的翻腾,杨云龙出去好一会儿,他还在发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小凤的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远不像在辽东、在千山时想的、说的那么简单!他也深深地感到一种危机。

  这夜,他失眠了。他想了很多:原来,自己和小凤中间还有个杨云龙,他是她的表哥,又是苍生教的虎卫,教主的外甥。自己是绝不会入苍生教的,反之却是苍生教的敌人--仁义会的人。在艾天明眼中,自己怎能和杨云龙相比呢?再说艾天明能让他的亲生女儿跟着自己吗……他想象起小凤和杨云龙在一起长大的情景,似乎看到了他们耳鬓厮磨的亲昵景象,不由一阵心难受.

  他的心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马上见见小凤。可小凤偏偏今夜没来。这又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在夜间摸着黑陪他说话,可今天为什么没来呢?莫非真象杨云龙说的那样,她……

  他不敢往下想。

  两天,三天……

  小凤整整半个月没来。苏剑瘦了一圈,眼睛发红,嘴唇起了火炮,饮食也明显减少了。他变得魂不守舍,夜间,院里有一点动静,他都要起床到门边去查看谛听,树叶落地,他都觉得是小凤的脚步声。可每次都是失望。他知道自己重任在身,大仇在身,不应这样,可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小凤到底怎么了呢?

  可是,他只能心中着急,却无法对人说,更无法开口/

  跟谁去打听。

  春风、秋雨两个丫鬟发现了他的变化。在一天给他送饭时,春风对秋雨:“听说,小姐又跟护法护教们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秋雨说:“快了吧,小姐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有护法护教在身边,不会出什么事的。”

  从她们的话中,他听出,小凤这些日子外出了。

  她干什么去了?还有谁去了?杨云龙去了吗?

  他的心中又多了许多问号。

  这天夜里,似乎又听到院里有动静,可能又是只野猫吧!他注意听听,不,是人的脚步,是她的脚步声。脚步轻轻地奔他的门来了,他慌忙下床,鞋都未顾上穿,就奔向门前,刚要开门,又浑身无力地放下手,因为,门外响起“喵呜喵呜”的叫声。

  又是该死的野猫,他叹口气,转身要回床,可门却被“咯吱咯吱”的挠响了。他骂了声:“该死的野猫!”生气地打开门,刚想探头看一看,却只听“呜”的一声,一个黑影扑到他的身上,接着又“咯咯”地乐了起来。

  巨大地幸福一下攫住了他的身心:是她……他心中热浪滚滚,紧紧地抱住了她。

  正是小凤。

  关上门,他几乎是抱着小凤回到了床边,刚要点灯,忽然想起自己没有蒙面,只好隐忍下来,小凤用小手摸着他的脸,咯咯笑着说:“啥时能看看你的脸哪,都想死我了!”

  还有什么话比这还让他放心而满足呢?不知为什么,热乎乎的泪水悄悄流出来。小凤的手指摸到了他的泪水,奇道:“剑哥,你怎么了?”

  苏剑好容易才用平静的声音道:“小凤,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见我了呢!”

  “竟说傻话。”小凤又“咯咯”笑起来:“只要你不离开苍生教,我天天晚上来见你。”

  “刷”的一下,苏剑的心突然被这句话说得一下冷下来:不离开苍生教?不,一定要离开这个魔窟……可是,有一天自己真的逃离这里,小凤还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吗?

  小凤没有发现苏剑心情的变化,自顾说自己的:“其实……其实,这些天我也挺想你的,我这次出门,也是为了你呀。”

  “为我?”

  “是啊,”艾小凤用非常低的声音道:“你说,我这次离教是去干什么了?我……我……”她忽然不说了。

  苏剑不吱声,他已经摸透了小凤的性格,她对自己是藏不住心里话的。果然,她吱唔了几句后又说:

  “剑哥,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呀……”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苏剑心中说。

  “剑哥,你答应啊,你不生气,我才能说。”

  “嗯,”苏剑含糊道:“我不生气,你说吧。”

  “是这么回事,”小凤以为苏剑那声“嗯”就是答应了。就说起来:

  “这次出门,可不是我自己偷偷跑的,而是爹爹让我去了。自从你来到我们苍生堡后,江湖上就乱了营,仁义会派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我们苍生教杀了你爹爹,又抢走了你,百般折磨,还杀了你。结果,一些不明真相的江湖门派信以为真,纷纷起来与我们作对,有的向我们要人,还有的要为你报仇,你来我们苍生教这几个月,我教已有三个分坛被挑,七十多名兄弟被杀,连刘护教也阵亡了。当然,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不但杀了他们七十多人,还杀了三个小门派的掌门……”

  苏剑听得心潮澎湃,他也想过,自己被苍生教所劫,仁义会的兄弟一定焦急万分,一定千方百计的解救,没想却已惊动了武林,有这么多人为自己吃苦丧命。此时,他更清楚地感到,自己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仁义会,属于整个武林,属于武林正道。想到这些,他也就更为自己的处境焦急。

  只听小凤继续道:“……我们这些人离教后,都易了容。你猜,我化成谁?就化妆成你的样子,潘护教成了正字掌的罗子瑞,吴双吴对二护法一个扮成了道姑,一个当和尚,还有十几个弟兄也扮成了仁义会的人,他们护着我,神神秘秘的有意放出风声,说仁义会救了你。我们就往仁义会的地盘走。结果,一些江湖人物纷纷向仁义会要人去了,我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教中。听说,他们打了起来,也死了不少人,哈哈哈哈……“她说到得意处,忍不住大笑起来。

  苏剑却心情大变,一股怒火上升,他猛地推开小凤,骂道:

  “卑鄙!”

  小凤一惊,这才醒悟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已收不回来了。她站在黑暗中,怯生生道:“剑哥,你不是答应不生气的吗……你……你要这样,我……我以后啥事都不对你说了。”

  “你……”苏剑无论如何压不下恼怒。“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剑哥……”小凤拉长声音,嗓子颤抖了:“剑哥,你说啥呀,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为了你呀,我不愿让你离开苍生教啊。你一走,咱们就更难见面了……我也知道这么做你会不高兴,可我不愿意让你走,想留住你,想常常和你在一起呀!”

  苏剑没说什么,长出一口气,坐回**。

  “剑哥,你不生气了吧……”小凤又凑近来“剑哥,你说话呀,你别生气,啊,求求你了,我……剑哥,我再给你说一件有趣的事,你一定愿意听,真的。你猜是什么事?是你们仁义会中的事。”

  她的话引起了苏剑的注意。只听她边“嘿嘿”笑着边讲道:“那是返回路上。一天晚上,住在一家客栈里,表哥说有事要我跟他去一趟,我就和他离开了客栈,到镇去了”

  “表哥?”苏剑心一“咯噔”,强忍住没有打断她的话。只听小凤自顾说下去。“我和表哥出了镇子,就往东走,我问表哥有什么事,他说是睡不着觉,想出来走走。我也就由他了,陪着他往前走。越走离镇越远,越荒凉。”

  苏剑眼前出现一幅图画:月夜,荒野,一男一女在月光下徜徉,男的是杨云龙,女的是小凤,两人并肩默默而行。他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我走得好烦好闷,就说,表哥,你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回吧。”小凤根本不知苏剑的心情,继续津津有味地讲自己的:“表哥说歇一会儿,我们就在路旁的树影中坐下来,坐下不大一会儿,表哥正要说话,忽听两个人的脚步声走来。我和表哥怕是仁义会的人,急忙在树后隐起身子。也巧,走来的两人也是一男一女,走到我们跟前的土坎上,也并肩坐下来,脸还朝着我们。我悄悄一看,月光很亮,看得清清楚楚。你猜是谁?”

  苏剑不知不觉被吸引住了:“是谁?”

  “咱们都认识,一个是千山那个道姑的徒弟,叫清云吧。不过,这回她穿的是俗装。另一个男的你猜是谁?是姓任那个小子,也是千山碰到的那个,对,叫任忠平吧!”

  苏剑眼前又出现一幅图景:月光下,任忠平和清云并肩席地而坐。他们在干什么?

  小凤继续道:“他俩坐下后,就见那任忠平一下抓住那小道姑的手,紧紧抓着,那小道姑也‘嘤’的一声,靠在了任忠平的肩头。然后姓任的那小子又将小道姑用手臂搂住了,咯咯咯咯……那任忠平冷眼一看是个老实疙瘩,没想却挺……哈哈哈哈……”

  小凤笑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两人就那么一声不响地坐着,好一会儿,才听那小道姑用蚊子似的声音说,‘忠平哥,咱俩恐怕不能……长久啊,俺……是个出家人,师傅知道了,生气的,她不会答应咱们的。’却听那姓任的小子道:‘不,反正我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又听那小道姑说:‘可你那林师妹,她……怎么办哪,你不喜欢她吗?’姓任的说:‘我和她只是一起长大的……反正,我心里喜欢你。’这姓任的坏透了,说着说着,还搂着清云要……咯咯咯咯……我不说了,羞死人了,他们要……咯咯……亲嘴……”

  小凤说着,有意无意地靠近了苏剑,并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苏剑也觉得身上发热,强抑制着。听小凤继续说: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往这边飞快走来,衣裳带动的风声听得清清楚楚,还边走边叫:‘忠平哥。忠平哥--’,清云吓坏了。月光下只见她脸色霎白,一下子钻进我们身边的树丛中,因为只顾害怕,虽离我们不远,也没发现。她刚藏好,来人就到了,也是女的,也是熟人,是千山咱遇见过的那个仁义教会的那个女子,又黑又俏的那个,对,她叫林玉莲吧。她跑过来看见任忠平,脸上先是一喜,接着又板了起来,站到任忠平的对面,冷冷问,‘忠平哥,就你一个人吗?那个人哪去了?’姓任的说:‘就我一个人哪,还有谁呀?’林玉莲说:‘你别装糊涂,有人看见你和那小道姑一起走的,她在哪?’姓任的闷声道:‘你不信拉倒,反正就我一个人。’林玉莲的语气这才缓下来:‘真的就你一个人?我还以为……’她说着说着就挨任忠平坐下了,换了种口气道:‘忠平哥,其实我心里……你明白,这些日子,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你说,你和那小道姑到底咋回事?’姓任的装得还挺像:‘我和她啥事也没有,那次在辽东大山里,是罗叔叔指派的,我驾车,她假做苏公子,后来艾小凤追来了,你拦住了她,我们俩就跑进大山里,当然不能分开。后来,你追来了,艾小凤也来了,苍生教的高手们也来了,我俩被他们抓住了,绑上了,后来在张鲁,被他们点了穴道放到车里了。这又不是我俩愿意的,你不信我也没招儿!’那女的好像被说动了,想了想突然问,‘平哥,你说心里话,你喜欢我吗?’那姓任的吭吃了一下,终于蚊子似的‘嗯’了一声,那女的就一下子乐了,一把拉住姓任的胳膊说,‘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许搭理那小道姑。’任忠平迟疑片刻,也‘嗯’了一声。那女的乐得眉开眼笑,真是个大傻瓜,一点也没听出姓任那小子是在搪塞她,拉起他的胳膊走了。姓任的边走还边回头往树丛中看。他们一走,我就听到那小道姑在旁边抽泣起来。就在这时,又来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看来,这一夜的奇事还不少,这人又是谁?小凤没等苏剑发问,又说下去。

  “这人你更认识,就是千山那个四十多岁的道姑,那个心眼最毒最坏的道姑。她的轻功可真好,就听一声风响,她就像从天上落下来一样,站到任忠平他们刚刚离去的地方,低头一看,冷笑一声,双目如电,射向我和表哥藏身的方向,叫了一声:‘出来吧!’

  “我吓了一跳,知道这老道姑厉害,云龙也不是她的对手,正想逃走,却见旁边的小道姑叫了声师傅站了出来。道姑一见,生气地问:‘他呢?’小道姑反问,‘师傅问的是谁?’老道姑厉声道:‘你装什么糊涂?你看,这地下印迹明明是两人并坐过的,还能骗过我吗?’剑哥,你说这老道姑眼光多厉害。小道姑哄不过去,只好小声说:‘他走了。’老道姑问:‘是姓任那混蛋小子吗?’小道姑没吱声。老道姑‘啪”地给了她一耳光,’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就是不听,难道非要受那份苦吗?我再说一遍,不许再见那小子面。听见了吗?你是出家人,要一心向佛,听见了吗?‘小道姑只是不语,那老道姑又变了口气说:‘清云,师傅是为你好,你要听话,不然,将来会后悔的,那心碎的滋味师傅已经偿够了,你不能再走这条路了。走,跟师傅回去,明天咱们还得找剑儿。’她说到这儿,仰脸望着天上的月亮,脸色惨白,现出一副凄楚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剑儿,剑儿,你在哪儿啊,让娘惦念死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呀!’剑哥,你说怪不怪,她说她是你娘,这是怎么回事?你娘不是让人害了吗?怎么她又成了你娘了?剑哥,你说话呀,你怎么了,剑哥……”

  苏剑一言不发,心却如倒海翻江一般,一瞬间,柔情尽去,过去的一切遭遇都重新涌上心头:那刻骨铭心深仇大恨,那从长白山而来的一路血雨腥风和恩恩怨怨,都出现在眼前。啊,一转眼,已好几个月没有见他们了:巧姑、明空和尚、罗叔叔、林三叔,还有未谋面的日月双刀、大伯皮东来,他们还在为自己而辛苦奔波,有那么多人为自己而死去……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突然烦燥的又推出小凤:“你走吧,让我想一想!”

  ……

  早晨,春风秋雨将饭食端上来,可过了一会后,又原样端了下去。再过一会儿,将重新做好的又端上来,可最后还是又原样端了下去。

  两个丫鬟慌了,一直捱到下午饭后,苏剑躺在**,脸色苍白,还是滴水未进。苍生教被惊动了。艾教主勿勿赶来,却见苏剑虽双目紧闭,脸无血色,但呼吸正常,不像发病的样子。手摸摸额头,不烫,略略放了点心。又找来本教行医圣手察看,结论是:一切正常,没有疾病。

  那这是怎么了呢?苏剑终于睁开眼睛,仇恨地望着艾天明,说出一句:“让我死。”

  原来,昨夜小凤的话引起了他心中的积郁:转眼间他从长白崇山峻岭出来半年多了,因在苍生教已三个多月,无一日安宁,自昨夜听了小凤的话,知道了仁义会为他所做的一切,想到自己自由无日,报仇无日,不由悲愤欲绝而产生自绝心态。但,想自杀没利刃,只好不进饮食,只想早死去,免得别人为自己焦心、流血和送命。

  艾天明终于懂了苏剑的意思,立刻百般劝说,可苏剑决心已下,不言不语,就是不进饮食。艾天明气急败坏,方寸大乱,守在苏剑床前,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威严。苦苦劝说不已:

  “苏公子你这是何苦?我苍生教对你本无恶意,只望公子静息一段时日,明查事理之后,为我武林正义献上一份力量。苏公子,艾某早见你是身具异赋,将来在武学上必有大成,成为武林中出类拔萃之人……苏公子,艾某现将心中话说出,只要苏公子回心转意,苍生教副教主之位就是公子的,待公子年长后,艾某自当将教主之位相让,请苏公子再三思之,为天下武林着想,万不可自暴自弃呀……”

  他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啰嗦了半晌,可苏剑充耳不闻。其他苍生教的头面人物亦纷纷登场,可仍无结果。艾小凤闻之,又惊又痛又悔,可苏剑屋内白天黑夜有人,无法前往。到第四天,苏剑已很衰弱。艾天明束手无策,苍生教一片慌乱。这时,艾小凤再也忍不住,面见艾亲,自言能劝苏剑回心转意恢复饮食。艾天明将信将疑,可这时他犹如落水之人,一根稻草也抓住不放,立刻命女儿前往。艾小凤命人将苏剑的脸部用纱罩好,只露出眼睛,自己亦面罩前往。艾天明虽然奇怪女儿的举止,亦不阻拦,只望她不管使什么法子,只要能劝苏剑进食就行。要知道,苏剑真要饿死在教中,不但他的计谋全部落空,而且,传到江湖上去,他百口莫辩,他和他的苍生教势成武林公敌。到时,恐怕他和他的教顷刻之间就会土崩瓦解,那才是弄巧成拙,事与愿违呢!

  小凤让仆人另外抬了一张床和被褥挨着苏剑的床放好,自己才面罩黑纱而入,也不说话,挨着苏剑躺在**。苏剑一心早死,头脑已昏昏沉沉,别人往他的脸上蒙青纱,他不知何意,也不阻拦。床抬进来挨他放好,他虽察觉,亦未想其中的奥秘,直到小凤进来,挨着他的床躺好,才引起他的奇怪。尽管他未睁眼睛,但已准确无误地猜到是她。她的气味、脚步、呼吸,都已成了他神经的一部分。为此,他在昏沉中心亦一动,但又立即克制自己,想到可能她也是来劝说自己的,遂一狠心,眼睛闭得更紧,决定说什么也不理她。

  可是,小凤挨着他躺下半晌,仍然一声不吭,他有点奇怪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到小凤的床似在颤抖,继而又听到她的抽泣声。他的头脑清醒了点,猜测她是在耍什么鬼点子,仍不理她。却听她边抽泣喃喃说道:“剑哥,你放心死吧,别惦着我……”

  这话大出苏剑意外。在他决定绝食而死的前后,也曾多次想过小凤,也流了不少泪,也曾想她一旦知道自己决死,一定会苦苦想劝,即使劝不转,也会哭个死去活来。可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他几乎想睁开眼睛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可强忍住了。

  小凤抽泣了一会儿,又低低说:“剑哥,我的心,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离不开你,你死了,我还能活下去吗?我也决心不活了,从今天起,我也不再进食,也不喝水,陪你一起死,咱们不能同年同日生,就同年同日死吧。你已经饿了三天,一定会比我死得早,这我早想好了,反正也是一死,何必慢慢受罪呢?我从爹爹那儿偷来了‘七步断魂散’,咱们同时服下,同时去阴间地府做……夫妻!”

  苏剑听得心狂跳起来。这一招儿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自己是决心一死,可不能让小凤也跟着死啊!他不知怎么办才好,眼睛悄悄睁开一道缝,偷偷瞧去,见小凤已从**坐起,黑纱蒙面,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见她窸窸窣窣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又下床倒了两杯水,将纸包中的黄色粉面倒在碗中,显然是那‘七步断魂散’了。然后,她一手端一碗水回到床前,用哀哀的声调道:“剑哥,这两杯水,咱一人一杯一起喝下去吧,迈出七步的功夫,咱俩就再不受这阳世的苦了。好,我先喝,然后再喂你。”说着一杯放到床头,一杯端到自己面前,面纱一撩就要沾唇。苏剑看到这里,再也不能等了,一声厉叫,‘不行!’猛然坐起,一掌击去,茶杯“啪”的落地粉碎,玉石地面上冒出一股异味的青烟。小凤惊叫:“剑哥,你干什么?”伸手要取床头那杯,亦被苏剑一掌击到地下摔碎。苏剑用力过猛,打掉两杯水之后,身子一虚,又倒回**,但仍气喘吁吁:“小凤,你……你不能这样……”

  小凤楞了一下,突然大哭起来:“不吗,不吗……我就是要死,就是要死吗!许你死就不许人家死了吗?剑哥,我要和你一起死吗,一起死吗!你已经饿了三天,郎中说,人饿七天就死,你都饿了三天,还有四天就死了,可我还要等七天,不能和你一起死,我不干,我要和你一起死!”

  苏剑挣扎着道:“你胡闹什么,我死是为了……为了武林正义,你死是为了什么?”

  “我为你!”小凤叫道:“我就是要为你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又哭起来。

  苏剑没招儿了,只好改用和缓的语气道:“小凤,你不能死,你和我不一样,你有爹爹,你也没让人困着不让出去,也没人为你而流血杀人,没人为你而受罪,你和我不一样,我……”

  “怎么不一样?”小凤抗辩道:“其实,你死了才好办呢,眼睛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别人呢?你死了我咋办?我能活下去吗?还有你们仁义会那些人,他们为你付出那么多代价就白付了吗?他们心里会好受吗?还有,你爹娘的大仇呢?你不想报了?”

  这话真打动了苏剑的心。这些天,苍生堡人虽没少劝他,可没人说这些话,艾小凤这么说虽对本教不利,可她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什么话有劲就说什么。她见苏剑好像被说动了,更来劲了:“你算什么男子汉,放着爹娘的仇不去报,倒想一死了之,你死了对得起谁?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你到阴间怎么和他们相见?你对得起那些救你、帮你流血拼命的仁义会的人吗?对得起教你武功的巧姑吗?”

  连珠箭一般,句句射中苏剑心窝。霎间,他真的又想起爹娘死时的情景,想起半年多的一幕幕经历,仇恨,又在他的心底复苏了,火焰又在他的胸中升腾了,生意,又重新复活了。他渐渐攥紧了拳头。可是,当他回到现实,想到眼前的处境时,不由又无力的长叹一声道:“不死又能怎么办?现在我已经被困快四个月了,离靠山屯一年了,何时才是出头之日?武功又全被封住,啥时能习武报仇?你不让我死,就想办法帮我逃出去吧,不然,我早晚也得死!”

  这倒给小凤出了个难题,可她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倒真想出了个主意。

  “哎,剑哥,有了,你不是想逃出去吗?我真能帮你。”

  “真的?!”苏剑精神一振,从**坐起来。“你真能帮我?快说,我怎么才能逃出去?”

  “那,你得听我的。”小凤说:“你要听我的话,我一定想办法让你逃出去!”

  “好,我听你了,”苏剑道:“你说吧,怎么逃?”

  “你真能听我的吗?”小凤继续逼问:“每一句话都听吗?”

  “听,每一句都听。”苏剑急不可耐地说:“你快说吧!”

  “那好,”小凤突然对外面高声道:“春风,秋雨,你们快给苏公子做饭!”

  “是,小姐。”

  苏剑一听,“哐”的一声又躺回**,再也不理小凤。小凤赶忙凑上前去:“剑哥,你不是说一切听我的吗?”

  苏剑眼睛也不睁。艾小凤苦口婆心道:“剑哥,你听我的话吧,我会帮你逃出去的,可你得先吃饭哪?身上没力气,咋能逃哇?剑哥,听话,你吃完饿,我就帮你逃走。”

  苏剑的眼睛睁开了:“真的?”

  “骗你是小狗!”小凤又恢复了孩子气。

  苏剑想,也许她真能帮自己逃出去。就没再生气。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两碟素菜,两碗煮得粘乎乎的小米粥。艾小凤一见生了气:“怎么给苏公子吃这个?他饿了好几天,要大鱼大肉,多做点,让他吃得饱饱的!”

  “小姐,”春风道:“刘洪说,人饿了几天后,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更不能多吃油腻,容易撑坏了,伤身子,特意让我们做的这些饭菜。”

  刘洪是两个男仆中那年岁大一些的那个。小凤一听,释然地乐了:“那就吃这个吧。你们俩代我谢谢刘洪。”

  “是,小姐。”

  两个丫鬟退出,苏剑看看艾小凤,不再说话,闻着饭菜的味道,肚子顿时觉得要伸出一只手来。他还想说点啥,小凤哼了声道:“还等啥,我也饿了,你不吃我可要吃了。”

  小凤抄起碗筷大吃起来,苏剑不再不好意思,也动起手来,风卷残云一般,不大一会儿,就将饭菜吃了个精光。而小凤见他动筷,反倒停手不吃了,她本不饿,主要是为了引苏剑吃饭,才动了口。苏剑吃罢,嘴一抹,就对小凤道:“说吧,你怎么帮我逃出去?”

  小凤说:“帮你,我是一定要帮的,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耐心,从长计议。”

  “你……”苏剑又气往上升:“你又哄我……”

  “不,剑哥,”艾小凤放低声音:“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苏剑只好耐住性子。

  “剑哥你想,就你现在这样子,能出得去吗,能跑得了吗?”

  “你不是说帮我吗?”

  “我是要帮你,但只能是帮你,你真要逃出去,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帮自己。”

  苏剑有点让她绕糊涂了。小凤点了他的脑门一下:“你呀,脑门这么宽,一肚子学问咋就不开窍呢?你想想,这苍生堡处处暗藏机关,就是没人阻拦,不知内中奥妙之人也走不出去呀,何况各个院落还有无数高手隐伏,警卫森严,现在你武功全被封住,和常人无异,怎么能逃出去呢?因此,你要逃走,首先要恢复武功,然后,等待机会,我才能帮你逃出去。”

  听了这话,苏剑先是生气,以为小凤又是在诳他,可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可是,恢复武功谈何容易?他失望地说:“我的武功是你爹爹封住的,他说,只有他的独门手法才能解开,我如何能恢复?”

  小凤在面纱内一笑:“当然只能用爹爹的独门手法解开。”

  苏剑不解:“他唯恐我逃走,怎么能给我解开?”

  小凤又轻轻一笑,凑近他的面孔,“你呀,你这个大傻瓜,我不是答应要帮你吗?”

  “你……你怎么帮我?”

  “剑哥,”小凤与苏剑触膝而坐:“我可是全为了你!你想想,只要你我学了爹爹的独门武功,明白了他的武学之理,不就能解开你如何封住你武功的吗?”

  “学你爹的武功?怎么学?他能教吗?”

  “咳,你呀,笨死了。”小凤低声道:“我爹爹的武功得自一本书,只要我们看到这本书,认真研读,不就把他的武功学到了吗?”

  “那,你爹他能让我看他的书吗?”

  “真笨死了,真笨死了,不跟你说了。”

  小凤生气地要离去,苏剑连忙将她拦住。“小凤别走,快,你说,咱们怎么能看到他的书!”

  小凤的小手伸到苏剑的面纱之内,刮了他的鼻子一下:“天下第一的大笨蛋。他当然不能让咱看,不是有我吗?”

  “你……”

  “是啊,”小凤低声说:“我爹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早就让我好好学武功,可我嫌苦嫌累,没好好学,这回主动跟他学,他能不教我吗?他教了我,我再教你,等我把他的武功都学会了,自然就能解开封着的武功了。”

  “可是……我内力被封,学了武功不也白白费吗?”

  “这……”小凤稍一迟疑道:“内力被封,你就专学他的招法和武决,都研读透了,不也等于学到他的本事了吗?到那时,不也就能解开你封的穴道了吗?对了,你的武功内力被封,就等于一点武功没有的人了。可你能重新练起呀,就像从没练过武的人那样,再重新练上几年,不又练出来了吗?”

  “这……”苏剑迟疑道:“这办法行到行,可得多长时间哪?”

  “多长时间也比你死强啊?”小凤低声笑道:“这是个办法呀,再说,爹爹说过,学武功要靠资质,平庸之材,练上一生也不会出人头地,悟性高的人,十年之内就可能成当世高手。大伙不都说你是个少见的习武之材吗,没准三年五年就大成了呢。”

  “这……还要三年五年,太长了吧……”

  “你……”小凤有点生气了,委屈地说:“你一点都不解人心,人家是骗爹爹帮你呀。你以为人家忍心吗?还不是为了你,你还这个那个的……你说,你想不想逃出去吧,你爹娘的仇还报不报吧,你不学就算了,要不,你还是死吧!”

  可是,苏剑的死心早已消失,他想了想,这实在是唯一的办法,只好答应了。

  “太好了__”小凤见苏剑点头,高兴得一拍手,从**跳起来,又伸出手指道:“剑哥,来。咱俩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要,要要,喝马尿……好了,你说话算话,不许反悔,从今后再不许寻死,也不许着急,要安心学好武功,听见了吗?”

  苏剑苦笑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古人云:‘大丈夫以信义治天下。”

  “酸!”小凤又戳了苏剑的脑门一下,对外唤道:“春风秋雨,快,再给苏公子做点好吃的来!”

  可是,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顺利。当夜,小凤又悄悄来到苏剑房间,半晌不响,在苏剑的催问下,她才喃喃道:“爹爹不教我武功,他说,他练的功夫适合男孩子练,不适合我,让我跟吴对学。”

  苏剑满心的热望一下冷下来,眼前的希望之光也顿时暗淡下来,他为自己轻率地相信小凤,恢复饮食而后悔起来。现在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小凤突然“啊”的跳了起来,轻声欢呼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说着,也不向苏剑解释,就飞跑出去。苏剑愕然,不知她有了什么办法。

  三更时分,小凤的脚步声在门外悄然响起,苏剑打开门,她一下扑进来,扑到苏剑的怀里。苏剑只觉得她全身湿淋淋的出了不少汗。她喘吁吁道:“剑哥。快,现在我就教你,快,你坐在**,五心朝上,听我念总诀。快坐好!”苏剑不及细问,依言坐好,五心朝上,意守丹田。只听小凤道:

  “武者,制敌取胜之道也,故其必先固本培元,意入其境也,必先知制敌之理也……”

  苏剑开始听得懵懵懂懂,但很快便入了境。小凤费了不少劲才背会的上千字的苍生武学总诀,他只听了三遍,竟一字不错地全背诵下来,而且,因爹爹下了不少的功夫让他修文,这千字武诀的含意不用小凤解释,其意自通,在小凤说不明白的地方,还需他过来教她。小凤喜不自胜。在苏剑背完总诀,并按要求练熟了总诀要求的运气之法后,喜得她扑上去亲了他一口说:“剑哥,你真行,真是个人材,八成真像爹爹说的那样,照这样下去,你一定用不了太久,就能重练一身武功。好,下面咱们练起手式。这起手式的名称叫‘吞天揽地’要心扉宏开,双足踏地,有驾驯亚九洲之势……好,就这样……哎呀,剑哥,你这个架式比表哥做的还像那么回事啊!”

  苏剑听了这最后一句话不由一惊,收势问道:“你说什么表哥,你是跟他……杨云龙学的?”

  艾小凤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顿时住了口,在苏剑的追问下吱吱唔唔起来,可她意识到滑不过去,只好嘟嘟哝哝实话实说:“是啊,爹爹说啥也不教我,我就想起表哥是他的得意弟子,得了他的真传,虽功夫还欠点,可武学之理都差不多学会了,就去找他。开始,他也不答应,怕爹爹知道了怪罪他,我说保证不让别人知道,还说,只学这一晚上,他才教给了我。”

  苏剑听完,半晌才说:“小凤,这武功我不练了。”

  小凤一听急了。“为啥不练了?人家费了多少心思才学到手的啊?你咋能不练了哪?”

  苏剑说:“你不是说,就跟他学这一晚上吧?那有什么用!”

  小凤一听笑了。“就为这个呀,我早就想好了,有这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有弟三次。”她嘻嘻笑着说:“如果他第二次不教我,我就说把第一次教我的事情告诉爹爹,他一害怕,非教我不可。”

  苏剑听罢,觉得这是个办法,可心中总是有点不快,一想到小凤每天要和杨云龙在一起,手把手的学武练功,就有点不舒服,还有点不放心,又觉得这想法不应该,也说不出口。

  小凤却猜透了他的心。“扑哧”一声乐了。“剑哥,你放心,云龙哥是个正人君子,我喜欢他,可他只是我表哥,你这个傻瓜才是我的……剑哥。剑哥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苏剑被这一席话说释然了,一想到自己竟如此小肚鸡肠,大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无君子之风了。为掩窘态,不由又顺口吟道:“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逗得小凤“咯咯”笑了起来。

  从此以后,小凤每天后半夜都到苏剑住处,传他武功。白天,她缠着杨云龙苦学,晚上就转传给苏剑。开始,苏剑还怕别人发现,怕艾天明知道,直到小凤告诉他,两个男仆和两个丫鬟早已知道她常来此,是故意给她方便,还说,她爹爹每到半夜就到一个隐密的地方练功,直到天亮才归来,不会发现她的行动。这才放了心。

  苏剑练了三天艾天明的“苍生武学”渐觉丹田有些发热,不由心中暗喜,想起爹爹教练内力时,一开始也是这种感觉,这一定是练出一点儿内力的缘故,兴奋不已,练得更加刻苦。七天过后,他渐渐觉出这苍生武学果然不同凡响,益发入迷。这样,他渐渐将一切外事暂摒于身外,一心钻入苍生武学之中,而且如饥似渴,逼艾小凤天天往杨云龙那儿跑,逼杨云龙多多传授。这也让杨云龙又高兴又吃惊。高兴的是能天天和小凤接触,说笑,吃惊的是小凤性急如火,一副一口要吃个胖子的架式,学得极快,每天只跟他练个大模样就学新的,可第二天演练时又招招对头,不差分毫,比他自己跟舅舅学的时候快上几倍。

  杨云龙哪里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有个苏剑,哪里知道,小凤只要学会武诀,招法上略知大概,只要对苏剑一讲,苏剑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还反过来指导小凤。因此,小凤的武功在不知不觉之间,亦大有长进,只是她自己还浑然不知。至于苏剑,更是获益匪浅。转眼半年过去,他试了试觉得内力已练出了不少,几乎快赶上自己在靠山屯时候了,喜不自胜,练功更是入迷。

  七个月后,杨云龙所学的苍生教武学全部授完。他对小凤说:“苍生教的招术和内力练法就这么多,舅舅说,单单掌握了练法还不够,还要靠多年修为,要反复练。一样的武功,一样的招术,可教出的徒弟功力高下大不相同,关键是靠自己的天赋和苦练。比如咱俩,你现在和我一样,已全部学会了苍生教武学,可咱俩过过招你就知道还差得远。”

  然而,当小凤真的和他过了几招之后,令他大吃一惊,因为,两人打个平手。杨云龙不信,又接着连攻了十八招,仍未能取胜,他住了手,一脸惊讶不信的神色。“小凤,你的悟性可真高哇,这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听舅舅说过你是练武的高材呀?”

  小凤见自己和杨云龙打个平手,更是欣喜万分。为免去他的怀疑,赶忙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这全是表哥教的好,小妹永志不忘,将来一定重重谢你!”

  杨云龙一听高兴了,一双眼睛不由盯住小凤的俏脸。“那,你用什么谢我呀?”

  “这……”小凤想了一下道:“将来,小妹……小妹……”她想不出来适当的话,就“扑哧”一笑耍开了赖:“表哥,正人君子是施恩不图报啊,你莫非为了小妹报答,才教我武功吗?我的云龙表哥不是那种人哪!”

  杨云龙听得此言,大失所望,脸上一红,不再开言。

  小凤武功大进,苏剑自不必说,可他终究是从一点内力没有练起的,因此,虽说对苍生教武学的理解上要比小凤深得多,招术精熟也远胜过小风,可因内力所限,真要实战的话,还远不是小凤的对手。

  于是,他日夜苦练,重点是练内力。好在艾表明等人一则忙于教中事务,二则已知他的秉性倔强,难以说服,只盼望能假以时日,让他自己回心转意,所以很少来骚扰他,他落得静心练功。

  但是,他的秉性与常人不一,对事情总爱发奇想。当苍生教武学完全精熟之后,他有一天忽然想到:这苍生教武学如此霸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克制他了?真的就无敌了?他想着想着,陷入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日夜琢磨,三个月过去,竟让他琢磨出一路武学来,专门克制苍生武学。虽不精熟,可有些招术确实有用,和小凤过了几招,小凤大奇。她又去和杨云龙过招,杨云龙竟瞠目结舌,二百招内,他竟中了小凤三掌,要不是小凤未用内力,恐怕他要受伤了。

  杨云龙不由大感颓唐,且有几分悲伤,原以为舅舅的武学天下少有,怎么竟让小凤这套古怪的野路子武术打败了呢,他又气又羞又悲。可他也不是笨人,又让小凤演练了几遍,默默记熟,也不时偷偷演练起来。但,这不能让舅舅知道。因为艾天明总认为自己武功至高无上,别的都是旁门左道。让他知道会惹他生气的。

  转眼已经一年多过去。苏剑已将艾天明的武学练得浑如身生,自己创出的那些奇招怪腿,也渐渐自成套路,内力也又有增强,几乎与离开靠山屯时相差无几,现在他的本领,已能和二流高手对敌。但人是越学越知不足,他深深知道,任自己这时的身手,想逃出苍生堡还是远远不够,如果再加上原来学的千山剑法、正字掌法及明空和尚的腿法,恢复原来的内力,或许可有大助。但是,被封的武功却一直未能恢复。他试了多次,只丹田中蕴藏着很多内力,就是使不出来。这是什么原因呢?自己的武功是艾天明用独门手法封住的,他的武功又已都被自己掌握,其中的点穴解穴的方法,封住武功和解开武功的手法也都学会了,为什么还是不见成效呢?莫非……

  苏剑忽然起起一事:那是自己被林三叔从车上救出,在拴马处与艾天明相遇时的情景。当时,林三叔去牵马,艾天明出掌阻拦,林三叔变了几种手法,都被共天明阻拦破解,当时,自己虽看不懂内在奥秘,可他的手法还记得清清楚楚,艾天明当时的手法十分特别,为什么在这苍生武学中看不到呢?

  对,艾天明一定还另有高深武学在身,不为人知?

  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小凤说了,小凤想了半天才说:“这……八成那个……就是……”

  第二天夜里,小凤一进屋就急道:“剑哥,你练练这几招儿。”

  她比划了几个拳势,姿势极怪,苏剑看清之后,随着演练一遍,只觉得难度比以往所习苍生武学大得多,费了好一会儿才练熟。他问小凤这是咋回事。小凤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你再读读这处。”

  苏剑凑到灯前,只见墨迹淋漓,是小凤的字体,刚刚写完的。上面写着:

  “余自创《苍生武学》之后,曾自诩探知武学之秘,修习此技,即可横行天下,无有对手,焉知苍天不公,俞亮共世,近闻仁义会皮东来创《仁义武学》,隐有后来居上之势,且该武学系为克我苍生武学而创,一旦交手,我苍生武学无不处处受制,为此,余穷心智,沥心血,再创此《克敌秘诀》专为克《仁义武学》者。因仁义武学博大精深,余创此敌秘诀亦甚费心力,穷三载之功,虽略有收益,终未大成,留待来日深研。现将心得记之。”

  苏剑读毕大惊,这艾天明另有所修,且是专为克制仁义会皮总会主的武功而创,岂同小可?他又演练了几遍刚学会的这几招,却又发现出现奇事,这几招好像能克制自己创出的那些野路功夫。他又演练几遍,益发确信无疑,莫非自已胡思乱编的几手功夫和《仁义武学》差不多?他拿起纸问小凤:“这是哪儿来的?”

  小凤的脸蒙着青纱,看不清表情,只觉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偷来的。”

  “偷来的?”

  “是啊,”小凤说:“自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就苦思苦想,爹爹是否另有所修。昨夜猛然想起爹爹的一些反常表现,因他只我一个女儿,特别喜欢我,小时和他同寝,现在虽然大了,分两处住,但房子紧挨着,房门对房门。这几年他总是后半夜起床练武,因我贪睡,听见了声音也懒得睁眼睛去看。自听了你的话,一想,爹爹这几年练武和前些年大不相同,特别神秘。原来,他总是在庭院中练功,这几年,我却总不知他去了哪里。也没听见门响,他人就没了,可不知啥时,他又回来了。我原也没细想,只以为自己觉得,爹爹出门没听见,他怕惊动我,到远处练功去了。可这两天我长了心眼,昨夜一宿未睡,盯着爹爹,只见他后半夜果然又爬起,也未见点灯,只听他的屋中几声轻轻的响动,人就没了,我进了他的屋,见他确实走了,不知哪里去了,只好又回到自己房间等待。就在天快亮时,见爹满脸是汗,神情却很兴奋,脸都没顾擦一把,就伏案疾书起来,写毕,又嘴唇动着念了一遍,满脸得意之色,像个孩子似的。之后,他又在紧挨着床的墙上摸索了一下,墙上出现一个小洞,他从中拿出一个盒子,把写完字的纸放了进去,又将盒子送回墙洞,又见他摸索了几下墙壁,墙洞就没有了。

  小凤说到这儿得意地一笑:“剑哥,你明白了吧,爹爹是在练他新创的武功,那写字的纸上就录着他的心得。天亮了,爹爹锁上门就出去了,我就动开了尽思,想了一天,终于让我想出了办法,进了他的房间,偷出了秘诀。”

  苏剑听到这儿心中一喜:“真的?你是怎么偷出来的?”

  小凤得意地又嘻嘻一笑:“昨天夜里,我假装睡了一会儿,突然惊醒了,又哭又叫,爹爹听见了,急忙跑过来问我咋回事,我就装成做了恶梦的样子,抱着他不放,又哭又闹着说害怕,让他睡在我身边,他怎么哄我也不答应。他只好抱我进了他的房间,让我睡在他的**,他自己坐在床边的藤椅上,像拍小孩一样拍我入睡,我闹了一会儿,也就假装睡着了。到后半夜,果然见爹爹从藤椅上轻轻站起,还叫了我两声,我假装睡得正熟,一动不动。就见他走到床边,鼓捣了一下什么,人就没了。我想,爹爹的房里肯定有秘道通往别处,他是怕别人看见,要秘密练功。他走之后,我急忙爬起,点亮灯,就在墙上找那个洞。可墙是石头的,雕着花纹。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也合该老天助我,正急无奈之时,手指无意地沿着墙上雕的一朵水仙花描着。没想到,手指按着这朵花走了一遍,那墙上的洞‘唰’的出现了,我可乐坏了,手伸进去,就拿出了一叠纸,本想全给你拿来,又怕爹爹回来发现,就伏在灯下抄了这么多,给你带来了。”

  苏剑问道:“你手中还有?”

  小凤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张,递给苏剑。苏剑一看是克敌武学的入门口诀,心中大喜,使劲摇着小凤的手道:“小凤,你真好,你太好了,我谢谢你,我喜欢你……”他喜得忘形,突然搂住小凤,隔着面纱亲了她一口。

  按小凤的性情,此时她本该喜得跳起来,或同苏剑打闹一通,可现在不知为何却动未动,眼睛也垂下了,睫毛还湿了。苏剑奇道:“小凤,你怎么了?”

  小凤抽了一下鼻子,眼泪流出来,苏剑连忙去擦,“小凤,你咋了?快说,为什么伤心哪?”

  小凤低低哽咽道:“爹爹……就我一个女儿,他疼我……爱我,我却……偷他的武功秘诀……给别人,他知道了,会……多伤心哪……”

  苏剑一听,不由也黯然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年来,是偷学别人的武功,为的还是将来打败人家,致人死地,这未免有失君子之风,与鼠窃强梁之辈无异,大讳爹爹教诲,不觉心中百感交集。难道,自己一年多已经变了吗?他半晌无语,只听小风继续抽泣道:“你学会了武功……又要和他做对,将来……如果有一天,你……和他打架时,他发现你学会了他的武功不知多吃惊……要知道是我……干的,恐怕会伤心死。”

  听了此言,苏剑心中更为难过,他手伸进她的面纱之内,轻轻为她擦着泪水,轻声安慰道:“小凤,别难过,我学会了你爹爹的武功,定会报答他的。”

  后面这句话,是他从心中顺口说出的,一出口就觉不妥,小凤却已牢牢抓住,她惊喜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说什么?你说要报答我爹爹?你怎么报答他?”

  苏剑无法回答。是啊,他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只有置之死地而后快,谈什么报答呢?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小凤不依不饶:

  “剑哥,你说呀,你要怎么报答他,你快说呀!”

  苏剑深感为难,他不惯于言不由衷,又无法收回出口的话。无奈,只好低声问:“你说让我咋报答他?”

  小凤似乎早已想好,扒着他的耳朵说:“我只要你为他做一件事,有一天你打败他,不要杀他!”

  “这……”苏剑想不答应,可又心有歉疚,想了想只好答道:“好吧,如果有一天我武功超过他,和他对阵时,饶他一次性命,就一次!”

  苏剑想,自己若真能逃出,武功超过艾天明,自然能够杀他,一次杀不成,还有第二次;艾小凤则想,苏剑既使武功大成,超过爹爹也是有限,他们怎能多次打架,只要他让过一次也就行了。于是,也不再深追。

  两人开始研习《克敌武学》的入门功夫。这回可不同以前,一是这武学似乎尚未创研完满,二也太过艰深,两人一直研读到天色微明,才将小凤偷来的几页弄懂。当苏剑演戏几遍后不由大奇,他发现,这些招式中有几招正好克制自己创出的野路功夫。怪哉,这《克敌秘诀》不是专克《仁义武学》的吗,怎么克上自己野招了?难道自己创出的野招竟与仁义武学想通?不可思议。如果真是这样,如《克敌秘诀》真正练成,那仁义会武功岂非……

  他心中忐忑不安,又拿不准自己的想法是否对头,不便对小凤说出,只是说让小凤想办法将其余的秘诀也偷出,小凤却为难道:“那可不好办了,我也不能天天夜里做恶梦,到爹爹房里去呀!爹爹可聪明了,我的心眼瞒他一次可以,第二次非让他看破不可!”

  苏剑叹了口气,没再强求。小凤闷闷不乐离去后,他一个人盘腿于**,做每天的功课,晨调内息。只不过今日要试试按着《克敌秘诀》中的调息之法。在运行了三个小周天后,丹田一热,似有一股内力要往外涌出,但,动了几动,却又平息下去。他心中不知是啥滋味,他明白,这《克敌秘诀》中的调息之法,恰是解开被封武功的法门,可惜未能全部学到。

  可是这天半夜,小凤却又嘻勿勿而来,“剑哥,全到手了。”

  她手颤抖着拿出几张纸,“瞧,这是爹爹的手稿,我一个人抄来不及,咱俩动手,抄完我再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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