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文生的母亲哭了整整一夜,文生一个晚上也没有睡着。第二天天刚亮,文生和他娘就出门寻找美玉去了。
“我到学校去问问,看她到学校去了没有。”“又没有开学,学校哪有人?”
“学校有老师。学校要是没有,我就到她的同学家里去找。”文生刚刚走出村子,长林拄着一根棍子赶了出来,“文生,你准备到哪里去找美玉?”
“到学校去问问美玉的班主任周老师。”
长林有些忧虑地说:“美玉读书心切,我只担心,她千万别让人贩子骗去卖了。我上次在镇子上买了一张小报看,那上面说的全是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孩,让人贩子用甜言蜜语骗上车,运到外省外县卖掉的事。我看你不要去学校,到盘罗镇车站去,问车站的人,是不是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搭车走了。”长林顿了顿,“美玉昨天穿的什么衣服你知道么?”“知道,我这就去。”“她身上带有钱么?”“有,暑假做活挣的钱,她全揣在口袋里的。”
“我脚疼,走不得路,不能和你一块去,你一定要想办法把美玉找回来。”长林叮嘱文生说。
8月的太阳,像一团火球,烤得文生头皮发麻,他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也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一气跑了七八里路,来到盘罗镇,径直往车站奔去。
“肖文生,你到哪里去?”
文生刚刚跑到农贸市场,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声音很熟悉,他没有放慢脚步,只是把头扭过去,朝喊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他不由得就呆了,脚步也随即停了下来。
街旁边的豆腐店前面,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文生的同学丁秀花,一个是丁秀花的父亲丁祖仁。丁秀花和她父亲中间,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勾着头,衣衫褴褛,好像还在哭。啊,那不是自己要寻找的妹妹么?
“妹妹——”文生一声大叫,向丁秀花的豆腐店奔去。
他张开双手,将美玉搂在怀里,生怕她又跑掉了似的,“妹妹,快回去,娘昨天夜里哭了整整一夜呀。”
“我不回去,我要读书。”美玉仍然赌气地说。
文生哭了,文生哭得很伤心,“妹妹,我已经决定不读书了,农忙的时候,在家做阳春,农闲的时候,出去打工,挣钱,和娘一道盘送你读书,一直把你盘送进大学。妹,听话,我们这就回去,啊。”“不,哥也要读书,妹也要读书。你们正是读书的年纪,不读书怎么行呢。千万不能因为没有钱,就失学了。”
丁祖仁抚摸着美玉和文生的头,爱冷地说,“走,我送你们回去,我去和你们的母亲说,你们兄妹俩都要读书,钱的问题,慢慢想办法解决。”
丁秀花站在一旁,看着文生兄妹俩,对父亲说:“爹,我今后少用些零花钱,每个月给文生资助一点。”
丁祖仁高兴地说:“我女儿也懂事了,知道帮助人了。”
丁祖仁带着文生和美玉,回到黄泥坡村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村里许多好心的人都还在文生家里,他们都在焦急地盼着美玉回来。一些女人还陪着刘八妹掉眼泪。
当美玉跨进家门的时候,刘八妹疯了一般扑过去,搂住女儿,嚎哭道:“娘把屋卖了,给你凑学费,你再别赌气往外面跑啊?”
母女俩的哭声,引得村里许多人的眼睛都湿了,“美玉和文生都有出息,只可惜,他们父亲死早了,刘八妹一个人没有能力盘送他们呀。” 只怪,我们黄泥坡村太穷,大家都是靠着几丘田地做阳春过日子,手头没有余钱剩米,不然,大家都凑点钱,让他们兄妹能读上书。”村里一些人无可奈何地说。
这时,丁祖仁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票子,走过去,递到刘八妹手中,“他婶子,孩子的前途耽误不得。古人说得好,养儿不读书,如同养头猪。想起来,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有文化的人和我们这些文化低的人,是有区别。有文化的人能办好事,办大事,文化低了,要你办大事你也办不了。想一想,我们没有文化,是因为那时候穷,家中送不起书。如今,时代不同了,前进了,文化更显得重要了,我们不能让孩子像我们一样,做个半文盲呀,有再大的困难,也不能说不让孩子读书啊。其实,你家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儿女大了,参加工作了,就不困难了,即使现在欠了一些帐,日后也是能还清的。”
刘八妹死活不肯收他的钱,“上次,你给了我家文生200块钱,那情还没有还,这次又怎么好意思收你的钱。”
丁祖仁说:“让我把话说完,你家文生和你们村长的儿子长林,都是我家秀花的同班同学。长林考上了镇中学,文生考上了农校,我家秀花考上了卫校,他们都很争气,都是好孩子。
过几天,长林上高中去了,秀花读中专去了,同学们一个二个都读书去了,文生却因为没有学费失了学,他心里不难过么?
他能安心在家里做阳春么?日后,他即使不抱怨你,你做母亲的,自己想起来,也是要后悔的,孩子的前途是在你手中耽误的。
我给孩子的钱,也不要你记着这情,也不要孩子记着这情。如今,外面都兴搞希望工程,支援失学的孩子读书,这就算是捐给希望工程的吧。”丁祖仁的话说得极其真诚。
这时,长林的父亲伍树成走过来,说:“这位大哥,不就是盘罗镇那位开豆腐店的丁老板么?”
丁祖仁谦虚地说:“做小本生意,什么老板哕。”
“你的心好,收留了她家美玉,又捐钱给她家孩子上学,你是好人呀。”
“哪个家里不遇到困难,大家帮一把,困难就克服了。”
伍树成说:“文生考上中专,说起来也是我们黄泥坡村的大喜事,我们黄泥坡村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还没有出过一个中专生,文生为我们黄泥坡村争了光。村里硬是太穷了,不然,也可以拿点钱出来支援一下。”
“我们想拿,却拿不出来,我们村周富贵有钱没地方使,拿一千两千支援一下文生读书,那是牛身上拔根毫毛。”
“如今一些人,富裕了,心就变黑了,其实,周富贵那阵不和我们一样受穷么!”
“世上的事情说不清场,没钱人家的孩子读书成绩好,能考上学,却没钱送。周富贵的女儿,听说毕业证都差点得不到手。”“有钱了,把孩子也给宠坏了。”
丁祖仁一旁说:“我们别说人家,还是说说文生和美玉读书的事。”就对刘八妹道:“你算一下帐,还差多少钱,找亲戚朋友借一借。农闲之后,地里没活儿做了,你就去镇子上做点小生意。做小生意比农村养猪养鸡的钱好挣。万一不行,就给我帮忙去,我一个月给你开几百块钱的工钱。”
人们听见丁祖仁这么说,都赞叹世上还是好人多,像周富贵那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他们忘记了人群中还站着银环。
骂周富贵的话让银环的脸有些发红,她不敢再站在那里了,悄悄地离开了文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