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月如钩。
焦方开和焦裕禄、王西月、焦念征四个人倚着柴垛抽烟。焦方开说:“禄子,你要加入党的事,咱村里支部商量过啦,也跟上级请示了,同意接受你的申请。”
焦裕禄急切地问:“真的?”
焦方开说:“真的!禄子,从今天起,你就是党的人了。”
焦裕禄的眼泪流下来:“我是党的人了,一生一世是党的人了。”
焦方开说:“禄子,这事要绝对保守秘密,咱们支部就咱们几个人,咱们的心要往一块贴!”
四双手握在一起。
2
快过年了。村街上响着稀稀落落的鞭炮声。
焦裕禄家,乡亲们挤了一屋子,炕上放着一张小桌,焦裕禄给乡亲们写春联。小守忠给叔磨墨,母亲在炕上纳鞋底。
妇女会主任刘美元进来了:“老嫂子,大过年的,也不歇歇?焦母笑说:“给禄子把这双鞋赶着做上。”刘美元说:“前些天看见你做好了呀?”焦母说:“做了三双了,他婶子,你看看。”
焦母拿出做好的鞋,让刘美元看。刘美元啧啧称赞:“老嫂子,这鞋做得真好,针脚多匀实。你咋给禄子做这么多鞋呀?”
焦母一笑:“禄子一天东奔西走的,费鞋。”
刘美元问焦裕禄:“禄子,给俺家对联写了吗?”
焦裕禄说:“写了。”说着把写好的对联递过去。刘美元看了称赞:“字写这么好看呀?写字好看的人,娶媳妇也好看。”
大家笑了。王西月说:“你还没见禄子他哥的字呢,那也是一笔好字呀,龙飞凤舞。不知裕生到哪儿去了。”
焦母擦了擦眼睛。刘美元说:“咳,大过年的,你别提让老嫂子伤心的话了。”
焦母说:“都说生子的字写得好看,前些年他在家,都是他给乡亲们写对子。”
刘美元说:“禄子也有一笔好字,咱们有福呀!”
一位老大娘问:“禄子,你给咱家写的是啥?”
焦裕禄说:“三大娘,给您家写的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七十多岁的石匠伯挤到前头:“禄子,把这对子给大伯念念。”
焦裕禄笑道:“大伯,您老人家是咱北崮山有名的石匠,俺给您老人家编了一幅对子,这上联是:‘慧心好教山灵水活’;下联是:‘妙手能让石头开花’。说您老打石头手艺好,能让石头开出花来。”
石匠伯裂开没牙的嘴笑了:“好好好!俺这一辈子,不知做了多少回石头开花的梦。打了一辈子石头啦,还是穷得穿不上裤子,啥时过上真正的太平日子,那时才是石头开花呢。”
焦裕禄若有所思:“大伯,您老人家真梦见过石头开花?”
石匠伯说:“这不希奇。打石头的,除了梦见石头,还能梦见啥?”
焦裕禄问:“那石头开啥样的花?”
石匠伯说:“红的、粉的、黄的、紫的,五颜六色的花,做这么一个梦好几天心里熨贴。再就是梦见石头崩开了,从石头里飞出一天一地的花来。”
焦裕禄停下笔,愣在地上。石匠伯见他一时出神,问:“禄子,你咋了?”焦裕禄如梦初醒:“大伯,晚上俺给您拜年去啊!”
3
夜里,焦裕禄果然到石匠伯家去了。他拍打着柴门,叫着:“大伯!”
石匠伯打开门:“是禄子呀。你还真来了。”
焦裕禄说:“大伯,俺说了来给您拜年嘛。”
屋里拢着火盆。焦裕禄坐在火盆旁,拨拉着烤火。石匠伯问:“禄子,你真是给大伯来拜年?”
焦裕禄说:“不光是来拜年,还来拜师?”
石匠伯一怔:“拜师?”焦裕禄认真地说:“拜您老人家当师傅,学那让石头开花的手艺。”石匠伯笑了:“还惦着石头开花哩。禄子,你这孩子心思忒大,说吧,你想干啥?”
焦裕禄说:“大伯,您老人家说,这石头里要是搁上火药,能不能炸开?”
石匠伯说:“你今个算找对人了。你大伯呀,不光打石头手艺好,咱还会炒火药、弄药捻子。搁上火药能炸开的石头,只有一种大青石。这种石头纹理是斜生的,粗细得当,敲起来脆生生响,放进去火药,点上捻子一下就能炸开。禄子,你问这干啥?”
焦裕禄说:“大伯,今天听着外边放鞭炮,俺就想,咱崮山上到处是石头,要是能用石头做成地雷,炸还乡团,这武器威力最大了。在区里培训班上,北蚕场一个民兵也想把石头做成地雷,俺俩鼓捣了几次,总惦着这事呢。”
石匠伯问:“用石头做地雷?”
焦裕禄说:“对!这就是‘石头开花’!”
4
焦裕禄从那天起跟定了石匠伯。白天,他和石匠伯到山上打石头,晚上,他跟石匠伯学着炒火药。
石匠伯告诉焦裕禄:“禄子,炒火药一要配好药的剂量,二要看好火候,这两样一定要拿得准,光凭你的经验不行,还得有灵性。火药是个活物,它有灵性呢。”
焦裕禄往一张纸上记着。第二天,他们已经打制好了个头不同的几个石雷。石匠伯把石雷一只只拿到秤上称了份量。他说:“禄子,这几个石雷最小的二斤,最大的七斤,装的药都一样。咱们试试哪个最好。”
焦裕禄喊来焦方开、焦裕征,跟石匠伯一块去试验石雷。他们找了个空场,把一只石雷埋下,系好绊线,趴在石砬子后边。
焦裕征问:“禄子哥,这玩艺成吗?”
焦裕禄说:“这是个绊雷,只要趟上线就炸。来,拉绳子。”
焦裕征一拉绳子,轰地一声,石雷炸了,碎石四外飞溅。
大家欢呼起来。焦裕征说:“好家伙,这石蛋子一开花,碎石子飞出几丈远,你们看,这片树皮都给撸下来了!”
焦方开兴奋:“真是石头开花啊禄子!咱崮山青石有的是,让它们遍地开花,看谢老晌的还乡团还敢不敢来捣乱!”
把几个石雷都试了一遍,石匠伯说:“试了这几个,石雷最大不能超过五斤。过了五斤就不好使了,六斤的开了一半,七斤的就没开花。”
焦裕征说:“不知这东西真用起来咋样?”
焦方开说:“别忙,咱们真刀真枪地试一回看看。”
5
从县城通往山里的公路上。焦裕禄隐在路旁树丛里,观察着前方的动静。他把耳朵贴在地上听着。远方传来隆隆的汽车马达声。焦裕禄飞快地在路上埋下了两颗石雷。
他隐身在树丛里,看见一辆给八陡镇的还乡团运粮食和布匹的汽车开过来。
汽车进入焦裕禄布下的雷区,一阵石破天惊的巨响,汽车被炸翻了。开车的士兵被炸死,押车的两个士兵从车上摔在地下。
焦裕禄从树丛里刚要探出身子。一个押车的那个士兵举起枪来。他负了伤,满脸是血。
枪声响了,子弹没有打中焦裕禄,他飞步冲到路上,大喊:“不准动!”
举枪的士兵吃了一惊,枪掉在地上。他转身扑向焦裕禄。另一个士兵也扑过来,和焦裕禄扭作一团。焦裕禄用膝盖一顶,抱住他的那个伤兵嚎叫一声滚在地下。另一个士兵是个大块头,他在翻滚中用身体压住了焦裕禄。
那个负了伤的士兵爬着去拣枪,这时焦方开带领七八个民兵赶过来,焦方开抡起枪托向压住焦裕禄的士兵砸下去,那家伙不动了。
焦裕征用脚踩住那个抢枪的士兵的胳膊,用枪顶住他:“不准动!”
两个押车的都做了俘虏。焦裕禄说:“方开叔、裕征,你们来的太好了!”
焦裕征说:“禄子哥,你一个人出来,我就知道你是来试验石雷了,你咋不喊上我?”
焦裕禄说:“我急着想试试这石雷能不能真派上用场,想不到歪打正着,把这汽车炸了。”
焦方开说:“这石雷太管用了。咱缴获了从博山给八陡还乡团运送的这车粮食、布匹。大伙快卸车,把咱们的战利品运到区里去。”
6
还是崮山上那一座阔大的溶洞,民兵们把这里变成了制造石雷的兵工厂。
焦裕禄讲解着:“大家记住了,做石雷的石头,一定要选青石,一块不超过五斤重,块头适中,从一头凿眼,深三寸,然后再按要领装火药……”
山洞里响起一片叮叮咚咚凿击石头的声音,这声音在石壁上回响,犹如十万匹战马蹄鼓飞扬。焦裕禄指导着大家:“填药装捻子要注意啦,工序不能乱。绊雷、踏雷、滚雷一定要分仔细。”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一筐一筐的石雷抬出山洞。
7
民兵队部里笼着个大火盆,炭火正旺。
焦裕禄拉着二胡,妇救会长刘美元和几个青年民兵在用《小放牛》的曲调唱自编的新词:
颜神大庙什么人修?
四角香亭什么人留?
什么人领导咱闹革命?
什么人崮山显身手嘛依哟嗨?
颜神大庙咱黎民百姓修,
四角香亭它是古人留,
共产党领导咱闹革命,
咱民兵队崮山显身手嘛依哟嗨。
焦方开进来了:“禄子,拉得不错,有板有眼的。”焦裕禄说:“方开叔,好长时间没摸胡琴了,艺都锈上了。”
刘美元说:“队长,区里要搞元宵节花会,各村民兵队出节目,这个唱词是禄子编的,咋样?”
焦方开说:“不错。”
焦方开拍了焦裕禄肩膀一下:“禄子,你出来,跟你说个事。”
焦裕禄放下胡琴,两人走到外边。焦方开说:“禄子,咱的地雷让谢老晌给摸了。”
焦裕禄问:“咋回事?”
焦方开说:“谢老晌的还乡团这些日子吃了咱们石雷不少的亏,也学乖了,行军就赶着牛羊在前头趟雷,这几天不知又用了啥招术,把咱埋得雷给弄走了。”
焦裕禄的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
8
此时,在八陡的还乡团部里,谢老晌和几个小头目正围着几只石雷反来复去地端详。
一个小头目说:“大哥,你说北崮山民兵摆弄的这些石头蛋子,咋这么厉害?几天功夫,可把咱害苦了。现时只要一往崮山那道上走,腿肚子就抽筋。”
另一个小头目说:“是哩,一到那地方头皮就发麻,眼也花了,看哪块石头都像是土八路的石雷。”
谢老晌笑了:“你们知道一句老话不: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土八路的石雷再厉害,现在不全都白瞎了。我告诉你们,我已经知道土八路的雷是从哪儿造出来的了,今儿个咱给他来个一锅端!”
9
“兵工厂”里,民兵们在打造石雷。他们这回造出的石雷,从外观上看全是未经打磨的石头蛋子。
焦裕征不解地问焦裕禄:“禄子哥,咋这雷也不弄弄平整啊,一个个全是三角八楞的?”
焦裕禄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焦裕禄找了块大块的石头,用木炭画了个谢老晌的漫画像,在下面写上:“炸死谢老晌,炸死还乡团!”
几个民兵称赞着:“这不是谢老晌吗?画得真像!”
焦裕征更困惑了,问:“禄子哥,还乡团把咱埋下的雷还挖出来了呢,你把谢老晌画上,不是明告诉他这是地雷吗?”
焦裕禄说:“这谢老晌啊,他可是个明白人。咱不能让人家稀里糊涂把命花了,对不对?”
焦裕征摇摇头:“不明白。”
10
谢老晌带领还乡团袭击北崮山“兵工厂”,为了怕趟上地雷,他们选了一条荆赖丛生,四面是深谷的险道。他们拨着荆棘,在那条险路上小心地行进着。
得到情报的民兵队早有行动,焦方开带领民兵埋伏在山头上,他们不知道谢老晌已选了一条险路。
焦裕征问:“谢老晌不说来偷袭咱的兵工厂吗?咋不见人影了。”
险峻的山路上,行进的还乡团队伍停下来。他们看见路上摆着一些石块。一个小头目喊:“大哥,你看,这些石头,没准是八路的石雷吧?”
谢老晌瞅了瞅:“胆小鬼,看见几块石头就石雷啦?你吓破胆了吧?”
他冷笑一声,命令那小头目:“今儿个你练练胆儿,在前头走!”
那个小头目脸上汗都下来了:“大、大、大哥,我、我……”
谢老晌骂道:“知道你他娘的就是个松包软蛋。”
他又令一小头目:“你在前头走!”
那小子当即给谢老晌跪下了:“大哥,俺,俺,俺……”
谢老晌一脚把那个差点尿了裤子的家伙踹倒了,他掏出大肚匣子,往那些石头上打了一梭子。
那些石头没有任何动静。
谢老晌自已走过去,在那些石块上踢着。又搬起石块往山根上摔。
谢老晌开心地笑着:“咋样,我说不是雷,你们谁也不信。”
还乡团的队伍从石阵上过去了。
民兵阵地上,大家听到了传来的枪声。焦裕征说:“听,哪儿打枪?是谢老晌来了吧?”焦裕禄辨析着枪响的方向:“谢老晌暴露目标了,他走得是从后山迂回的路。”
焦方开命令:“快,到山后截住他。”
谢老晌的队伍刚过了那片石阵,头顶上枪声响了。谢老晌队伍立刻大乱,往路边荆棘里直钻。
枪声响了几声就停了。一个小头目说:“大哥,别是土八路给咱设了埋伏吧?”
谢老晌说:“土八路不会想到咱往这里走,刚才不该打枪,把咱自个暴露了。快,往老路上绕,别让土八路把咱后路断了。”
他们开始往山一侧迂回。匆忙中,他们又看见挡路的几块石头,一个团丁嚷起来:“看那石头上还画着画呢!”
旁边的人说:“这不是画的咱队长吗?看那大板牙!”
一个小头目凑过来看了看:“那上面还有字呢!”
谢老晌问:“写得啥?”那个小头目小声说:“写着‘炸死谢老晌!炸死还乡团’!”谢老晌气红了眼,骂道:“去他娘的,又是老把戏,老子不是三岁的孩子,给我搬开。”
团丁们谁也不敢动。谢老晌骂着,亲自去搬石头,没想到这回碰上的,却是真正的石雷。
“轰”地一声,石雷爆炸了。
石头开花了,石头开出了愤怒的花朵。
一块飞起的石头正中谢老晌的眉心,谢老晌倒地,吐了口鲜血,不动了。还乡团队伍乱成了没头的苍蝇,团丁们往路边树棵子里钻,又碰上挂雷、绊雷。
爆炸声此伏彼起。这时,犹如神兵天降,风卷残云,民兵队伍从山头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