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己经是桃红柳绿的春天了。
这年春上,焦裕禄从崮山民兵队调到了区武装部,当了干事,负责全区民兵的组织工作。焦裕禄很高兴,因为又可以经常和张老师在一起了。
那天,焦裕禄下回来,已是傍晚时分,天上雷声隐隐,在酝酿着一场大风雨。他身上背的挎包还没放下,张区长就帯着几个穿军装的同志来了。张区长问:“裕禄,上哪村了?才回。”
焦裕禄说:“张老师,我去了趟盆泉,他们村的民兵队也搞石雷呢。”
张区长向他介绍几个同志:“裕禄呀,这是咱们九纵队的王参谋,这是侦察连的张连长、这是侦察员小李同志。他们找你来,有个任务需要你配合一下。”
焦裕禄问:“张老师您说,啥任务?”
张区长说:“还是让王参谋说吧。”
王参谋说:“焦干事,事情是这样的:国民党第七十四师,准备向崮山解放区发动大规模进攻。为了摸清敌人兵力部署和进攻日期,需要地方党组织的配合,有一位熟悉周边情况又有战斗经验的地方同志,配合野战军侦察部队,完成侦察任务。你们区党委说你在北崮山村民兵队的时候,曾经几次出色地完成过侦查任务,就推荐了你。先来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
焦裕禄说:“没问题。首长尽管下命令。”
王参谋说:“军情紧急啊,这回是直接到老虎嘴里拔牙,我们需要了解博山保安队的情况,你和我们侦察员小李还得往县城走一遭,。
焦裕禄问:“啥时去?”
王参谋说:“明天一早。”
2
正是灵泉庙会期间,博山县城里,颜文姜祠前异常热闹。
各种买卖摊子挨挨挤挤,小贩们吆喝着:“锅饼!锅饼!”“好香的火烧”!“油粉啦!油粉”!
卖瓷器、琉璃器具的摊子五光十色,打铁的铺子里锤声铿锵,到颜文姜祠里烧香的善男信女成群结队。焦裕禄和侦察员小李化装成卖油的小贩,推着装了两只油篓的独轮车走在人群里。
家里开油坊时,焦裕禄经常推着小车到县城里卖油,干这个活他是熟门熟路。
保安大队就在颜祠附近的街面上,门口站着岗哨。
推着油车的焦裕禄和小李转到保安大队门口,焦裕禄十分在行地吆喝着:!“好豆油咧,又清又亮的好豆油咧……”
站岗的喝斥着:“到别处卖去,不长眼啊,这是啥地方,让你扯嗓子吆喝?”
焦裕禄说:“老总啊,咱这油车子挤不进街面里去。你这大街门豁亮,俺就当在这歇歇,不吆喝了行不?”
站岗的说:“你们再离开几步,吆喝得怪好听的。”
焦裕禄把车子往外推了几步,吆喝着:“好——豆——油咧!又清又亮的好豆油咧……”
一个穿军装、戴眼镜的人走出来。他三十多岁,白白净净,一幅文绉绉的样子。站岗的和他打着招呼:“周文书,干啥去?”
那个被称作周文书的说:“刚才听见有人吆喝卖好豆油?”
站岗的一指:“那不是,堵着咱大门口吆喝,让我揈一边去了。”
周文书说:“家里正好没油了,买点油去。”
说着他走过来:“你们这油多少线一斤?”
焦裕禄说:“老总你要买俺的油,算是抬举俺,哪敢多要钱?四块一斤吧。”
周文书问:“你这一篓多少斤?”
焦裕禄回答:“一篓四十斤。”
周文书说:“我多买点,送我家行不?”
焦裕禄说:“行。老总你让我们送哪我们送哪。”
周文书说:“那你们跟我走。”
周文书背着手,带着焦裕禄和小李穿过两条小胡同,进了一座有萄萄架的小院。周文书开了锁。
焦裕禄四下看看说:“府上好清静呀。”
周文书说:“太太带上孩子回娘家了,晚半晌就回来了。”
说着话,焦裕禄和小李把两篓油都从车上卸下来了。周文书拦着:“要不了那么多,我买十斤、十斤就行。”
焦裕禄说:“老总你看看这油,清得透底,黄亮黄亮,像把金条给化了一样。你难得碰上,就这两篓,你全要了吧。”
周文书说:“说实话,我一个穷文书,哪里买得下一篓油?十斤就咬牙了。”
焦裕禄笑了:“老总,就冲你这句话,看出你是个实在人。这两篓油俺们送你了。”
周文书说:“玩笑话,玩笑话,岂有这祥的事?”
焦裕禄说:“真的老总,俺把油送你,你送俺一件东西就成!”
周文书问:“啥东西?你看俺这个家,清汤寡水的,啥值钱的没有!”
焦裕禄指着自己的脑袋:“俺们不要你家里的东西,只要你这里的东西。”
周文书一惊:“你、你说啥?”
焦裕禄说:“你把保安队的情况告诉俺们就成了!”
周文书吓了一跳:“你……你们到、到底是谁?”
小李掏出枪来抵在他胸前:“俺们是九纵的!”
周文书汗都下来了:“啊,九、九、九纵的?”
小李脸一黑:“别啰嗦,快说,你们保安队现在有多少人?最近有什么行动?”
焦裕禄拍拍周文书的肩:“你不要怕,只要你说出保安队的情况,就不会难为你。”
周文书说:“我说,我说,现时保安队有七、七百多人。”
小李一瞪眼:“你胡说!一个博山保安队,能有七百多人?”
周文书说:“从打七十四师过来了,保安队集中了博山、淄川、章丘三个县的兵力,还有三个县的‘复员工作队’,所以有七百多人了。”
小李问:“什么是‘复员工作队’”?
周文书回答:“贵军把他们叫‘还乡团’”。
焦裕禄问:“集中三个县的保安队和还乡团干什么?”
周文书说:“我一个当文书的,哪会知、知道那么多?”
小李把枪往他下巴上一顶:“别装腔做势了,你说还是不说?”
周文书说:“我说,我说。上峰指令,配合国军七十四师一部,准备近几天血洗崮山。”
焦裕禄说:“说说你们的详细计划。”
周文书说着,焦裕禄仔细做了笔录。
最后,焦裕禄又核实了一遍,给他写了一纸便条:“如果你提供的情况是真实的,你就算立了功,县城解放以后,可以凭这个证明,获得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
周文书说:“谢谢!谢谢!我天天害怕有一天贵军打下县城,我一家性命不保。今日有幸立功,全是祖宗有德,是两位恩公赐我的福份。”
焦裕禄说:“我们这两篓豆油就算对你的酬谢了。”
周文书说:“不敢!不敢!我一定付钱。”
焦裕禄说:“我们说话算话。”
周文书还在发抖:“两位恩公大恩大德,周某永世不忘。”
焦裕禄说:“只好先委屈你一下了。”
他们把文书捆起来反锁到房里,然后混在人群里出了城。
3
区委紧急会议的气氛十分紧张。
张区长在讲话:“同志们,最近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焦裕禄同志协同九纵侦察连几次深入敌后侦察,获得了敌七十四师和保安队的重要情报。我主力部队为完成上级部署的作战任务,已离开崮山地区。由于我们地方武装兵力太弱,不可能战胜数倍于我们的敌人,县委命令我们做好安排崮山区百姓撤离和坚壁清野工作……”
参加会的干部们情绪低沉,大家抽着烟,闷闷无言。
张区长也吐了一口烟:“是啊同志们,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了这块处于强敌腹背包围之中的根据地,可是我们却要放弃它了。国民党和地主武装卷土重来,将给这块土地带来深重的灾难。一旦敌人攻入崮山,再好的转移,再快的撤离,也难免有走不脱的百姓,所以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做好乡亲们的工作。”
所有参加会的人都深深埋下头去。屋外起风了,接着就是隆隆的雷声。
4
直到夜深了,焦裕禄才回了家。焦母亲给儿子端上饭菜:“禄子,你又是十几天没进家了,娘摊了煎饼,你就吃些吧。”
焦裕禄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焦母看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爱怜地摸摸他的头:“我儿累坏了,好好歇几天。先把饭吃了,来,喝点粥。”
焦裕禄端起粥碗愣神,筷子挟了菜,忘了往嘴里送。
焦母问:“禄子,咋了。”
焦裕禄:“娘,没咋。”
焦方开、焦裕征、王西月等来了。
焦方开问:“禄子,听说县委要咱们撤出根据地,是真的吗?”
焦裕禄点点头。焦方开又问:“七十四师真的要来?”
焦裕禄点点头。焦方开说:“今下午区里传达了县委指示,让坚壁清野,不给敌人留下一粒粮食、一尺布。俺想不通,咱拼了命打下的根据地,凭啥说丢就丢下?”
焦裕征说:“咱们要有诸葛亮退司马慤的大兵的本事就好了,摇着鹅毛扇往城楼上一坐,就把国民党的大兵吓退了。”
焦裕禄一下乐了:“对对对,有了,有了。”
他一推饭碗就要往外走。
焦裕征愣了:“有啥了,禄子哥?”
焦裕禄一边穿鞋一边说:“有了退敌兵的办法了!”
焦方开问:“啥办法?”
焦裕禄拉上他的袖子说:“方开叔,咱们快去找张区长。”
说完拽上焦方开等人就出了门。焦母在后边追着喊:“禄子!禄子!”
5
焦裕禄决定要再设一次“空城计”。
他带着会写字的人在崮山区内外几十个村庄的房子上,全用石灰水写上了“十七团二营驻”、“独立营七连驻”、“山东纵队四支队驻”、“岳庄民兵连驻”、“七家裕民兵连驻”、“乐疃区民兵驻”等大字。
有人问:“焦干事,号这么多房子,要来大部队啊?”
焦裕禄朗声回答:“可不是吗,九纵、四纵全上来了,连徐化鲁司令的部队都打回来了,还有独立营的,房子少了住不下啊。”
人说:“我看见咱们区几十个村的房子全号了,这事还从来没见过。”
一个劁猪匠担着挂红缨的挑子,吆喝着“劁猪好——”走了过来,他悄悄地放下担子听人们说话,也不吆喝了。
问话的人:“焦干事,咱们这儿是不是要打大仗啊?”
焦裕禄说:“是啊。国民党要进攻解放区,咱们得保卫胜利果实啊。我们部队已经部署要在岳阳山一带打一场大阻击战,这下国民党七十四师要吃大苦头了。”
拿红缨枪的小守忠和一个民兵扭住了偷听的劁猪人:“不准动,你是干什么的?”
劁猪人指了指他放在旁边的挑子:“劁猪的。”
民兵上去扭住劁猪人:“别胡说八道了,你分明在偷听,走!”
押上他要走。焦裕禄过来了,问:“怎么回事?”民兵说:“报告焦干事,他偷听你们说话了。”
小守忠用红缨枪顶劁猪人的腰眼:“叔,我们跟着他半天了,他是个奸细。”
焦裕禄打量着那人,问:“你是干什么的?”
劁猪人做出一个苦脸:“俺是劁猪的。”
扭住他的民兵说:“劁啥猪?我跟了你半条街了,你钻巷穿街,专盯着号的房子看,还胡乱打听哪儿来的队伍,有多少人。你见了猪圈瞅都不瞅一眼,算啥劁猪的?俺弄头猪来,你劁给俺看看!”
劁猪人又是弯腰又是打躬:“俺只觉得新鲜,问了人家几句,哪有别的意思?”
焦裕禄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这忙号房子哩,大部队说来就来,哪有空管这闲事。不就一个劁猪的吗?快把他放了,干咱正事。”
民兵说:“什么?放了?这家伙没准真是个奸细!”
焦裕禄连连摇头:“一个劁猪的,啥奸细?你看他那长相……”
民兵说:“那奸细脑门上又没写着‘奸细’这俩字儿。”
焦裕禄说:“快放了他,咱没空跟他磨牙。”
民兵只好松开了手。那劁猪的担子也顾不上,匆匆跑了。
刚放了劁猪匠不一会,两个执勤的民兵从后街又押来一个“打莲花落”的叫花子,交给焦裕禄发落:“焦干事,我们抓了个探子!”
焦裕禄问:“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打莲花落的说:“俺是打莲花落要饭的。”
他敲敲手里拿的一对牛胯骨:“不信,俺打一段。”
他敲着牛胯骨,数唱起来:
苍子棵,结白桃,
老鼠逮了个大狸猫。
蠓虫子下了个天鹅蛋,
叽哩呱啦官来验。
吹铜锣,敲喇叭,
鞍子备在马底下。
东西道,南北走,
十字街上人咬狗。
拾起狗来打砖头,
倒叫砖头咬了手……
押他来的民兵喝斥道:“别装疯卖傻了,你说你是打牛胯骨唱莲花落的,可咋看也不像。衣裳是破的,可你长得肥头大耳,白白胖胖,天底下哪有这么富态的叫花子?”
叫花子说:“爷呀,俺是刚败了家的。”
执勤的民兵问:“你要饭怎么还直打听来了哪个部队呢?俺盯住你了,你要来的干粮,转身就喂狗了。”
焦裕禄眉头拧成个疙瘩:“这里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哪有空管他要饭不要饭的事?放了他,把他赶出去,不该打听的别让他胡打听!”
执勤民兵说:“焦干事,先关他两天,审完了再放吧。”
焦裕禄说:“大部队马上到了,各项准备还理不出头绪呢,没空审他。放了!”
民兵只好放了他。“叫花子”千恩万谢,夹着牛胯骨跑了。
6
区公安队的监守所里,还关押着三四个被俘的“还乡团”。
半夜里,监房外人声鼎沸,一片忙乱,监舍里几个人小声嘀咕。
一个大胡子悄声说:“哎,我说几位,可能要出大事了,你看这里人都忙乱成一锅粥了。”
一个秃头说:“刚才听见他们有人说啥要打大仗、要转移。”
一个瘦子说:“不知把咱往哪儿转移,怕是要把咱们枪毙了吧?”
大胡子说:“奶奶的,趁他们乱着,弟兄们想法跑出去,别傻呆呆地等死。”
这时外边有人大声说话,听话音是张区长:“咱们大部队上来了,马上要做打大仗的准备。你们这里要尽快安排好,及时把在押的反革命转移出去。”
监守所长大声说:“请区长放心,我们这就检查一下各号的情况。”
几个看守打开房门进来,给在押者打开了镣铐:“一会要给们换个地方,现在谁也不要动!”
大胡子问:“深更半夜的,换啥地方?”
瘦子问:“是不是你们要打仗了,先枪毙俺们?”
看守喝道:“不准说话,老实呆着。”
门外脚步纷乱。响起哨子声。听见有人嚷:“一中队集合!”
看守慌乱中跑出去,竟忘记了锁牢铁门。
脚步声远了。大胡子轻手轻脚摸到门边,见一串钥匙还插在大铁锁上,急忙拔了下来,兴奋地:“弟兄们!弟兄们!天赐良机,他们把钥匙都忘拔出来啦!”
秃头也乐颠了:“那咱快跑吧!”
瘦子问:“共产党追上来咋办?”
大胡子说:“放风时我早就留心了,东墙头比较矮,还有个豁口。出了墙头就是大野地,谁也追不上。”
秃头催促着:“事不迟疑,快走!晚了就变成共产党的枪粪啦!”
他们用钥匙捅开锁孔,贴着墙溜出监舍。警卫抱着枪打瞌睡,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溜了出去。
几个人刚爬上了墙头,听见后边有人嚷:“三号的人跑啦!”
有人叫着:“快到外边追!”砰砰啪啪的枪声划破夜空。
几个人翻过墙头,消失在暗夜中。
7
区委会里,张区长拍着焦裕禄的肩膀:“裕禄,你这出戏唱得好。等不到天亮,这些‘盗书’的‘蒋干’就会把咱们制造的情报传到保安队了。”
焦裕禄说:“为了邀功请赏,他们还得添油加醋。”
两人相视大笑。
8
那出戏果然在保安队里开场了。
队长陈乐天在听几个探子的情报。
那个劁猪的下说:“陈队长,我看得千真万切,从岳庄到岱庄、北崮山、南崮山、东崮山、天井湾、刘家峪、石马庄、邀兔崖、北蚕场、西沙井、盆泉这十几个村子的房子都号下了,写的有四纵队的,有九纵队的,有独立营的,还有各庄民兵也号了房子住扎了。我听一个当官的说连徐化鲁的部队都来了。”
陈乐天拍着脑门:“这么大的阵势?”
那个打牛胯骨的说:“阵势确实不小。都说是要在岳阳山打个大仗,人们忙得炸尸一样。还有几十挂大车,听说是给大部队拉的炮弹。俺正打听着,让人抓了,俺编了套谎话蒙过了他们,才跑回来。”
正说着,大胡子等三个还乡团进来了。他们衣衫褴褛,有的鞋子都跑丢了。
大胡子说:“陈大哥,俺们弟兄跑回来啦。”
陈乐天问:“咋跑回来的?”
大胡子说:“共产党要打大仗了,说要转移俺们。这转移还不就是枪毙呀?弟兄们泼出一条命也要拼个鱼死网破,乘他们乱着,俺们打死了几个看守,就跑出来啦。”
陈乐天问:“他们那边有啥情况?”
秃头说:“从来也没见他们这么乱哄过,好像是有什么大队伍要开进来。”
陈乐天说:“我他妈早料到共产党不会轻易丢掉崮山。”
9
接下来出现的情况就让人困惑了。转眼间到了七月尾了,七十四师和保安队仍在按兵不动,不打,也不撤。
侦察员来报告,博山城里,那些有钱的商人大车小辆地往外搬运东西,保安队也在修筑防御工事,城里纷纷传说:青纱帐起来了,八路要攻城了。
这局势,真中了一句山东老俗话:“菁杆打狼,两头害怕”。双方都吃不透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对于我方来说,赢得的这段时间正好来做转移和坚壁清野工作,区队和民兵也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南崮山村有座形同地堡的砖瓦窑,正对着大路。焦裕禄、张区长、焦方开等人到窑里勘查,要把它改造成防卸工事。焦裕禄说对张区长说:“张老师,这土窑正好把住路口,位置绝佳,就是个把关的铁将军。”他敲着窑壁:“你听,都烧炼成琉璃了,好像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啊,天然的一个大防御工事。”
焦方开也说:“是啊,这窑壁足有六尺厚,把中间掏空了,是个再合适不过的藏兵洞。把弹药、干粮和水运进去,坚守上几天都不成问题。”
看完了大窑,焦裕禄和张区长等人走出砖窑,走进大野地里。
焦方开问:“张区长,你说这七十四师也真沉得住气啊,都到七月底了,还按兵不动,也不知打得啥主意?”
张区长说:“咱们侦察员说,博山县城这半个多月里,那些富家巨商也是人心惶惶。天天有消息说八路要攻城了,正在布署重炮阵地啦,把陈乐天的三县保安队和还乡团闹得军心大乱。他们怕咱攻城,天天忙着修工事呢。”
焦裕禄说:“张老师,现在是箭在弦上了,还真等得有些心焦呢。”
回到区委,来开会的各村干部都到了。
张区长问:“各村的转移工作怎么样了?”
焦方开说:“北崮山的乡亲们全部转移到后方去了。
南崮山的民兵队长汇报:“南崮山也完成了转移。”
天井湾民兵队长说:“天井湾没问题。一条板凳也不会给还乡团留下!”
石马庄、刘家峪等村的民兵队长也都通报了情况。
正开着会,通讯员进来报告:“博山的敌人出动了!”
张区长问:“哪一部分?”
通讯员说:“先头部队是三县保安队和还乡团,后边还有七十四师混成旅。”
张区长命令:“散会。各民兵队准备战斗!”
10
敌人终于明白又一次中了“土八路”的“空城计”,疯狂扑向崮山。
焦裕禄带领民兵守在大窑里,这里是拒敌的第一道防线。
打先锋的是三县保安队和还乡团,他们被砖窑里的火力压在路边上不能前进。
机枪子弹在窑壁上爆起一朵朵土花。敌人用大炮轰击砖窑,窑顶的硬土大片坍塌。
保安队和还乡团在炮火的掩护下又一次冲上来。焦裕禄带领民兵们咬牙坚持,向逼进之敌射出一排密集的子弹。
大窑外,崮山、岳阳山的民兵也早抢占了有利地形,与窑上的火力构成密集的火力网,把敌军逼迫在地上爬行。
敌人把大窑作为进攻的主目标,炮火却来越猛。
大窑内。窑顶就要塌了,焦裕禄喊一声:“快进工事!”
民兵们刚躲进壁洞里,窑顶就在炮火里塌落下来。
敌人冲上来,大窑里的枪声停息了,他们没有得到还击。看到塌顶的土窑已空无一人,他们兴高采烈,大喊大叫:“土八路都压在窑顶下边了!”
隐在窑壁里的民兵打起一阵排子枪,丢下一颗颗手榴弹,敌人遭到突袭,被打懞了头,互相冲撞、践踏,丢下一片死尸败退下去。
敌人再次对我阵地发起炮击,非常猛烈。硝烟未散,又发起集团冲锋。保安队长陈乐天挥着手枪督阵:“收拾土八路就在今天啦,弟兄们快冲啊!”
崮山、岳阳山的民兵居高临下,与村中、窑下的火力构成密集的火力网,把敌人逼迫在地上爬行。
大窑里,焦裕禄喊一声:“撤!”
命令民兵扔出一排手榴弹,趁着硝烟的掩护边打边撤离。他们会合南崮山村里坚持拒敌的民兵,退向崮山。
穷追的敌人进村后,才发现这已是一座空村。一伙敌人闯进一家院子,他们翻箱倒柜找东西,箱柜全是空的。他们气急地把空空的箱柜用枪托捣在地上。
他们扑倒厢屋,一进门就踏上了绊雷。石雷爆炸,敌人倒下一片。村子里的草垛边、围墙下,门框上到处都是地雷,趟上就是一片爆响。
在逃出村的时候,他们又趟上了连环雷,死伤惨重。陈乐天也受了伤,满脸是血。
他大叫:“他妈的,老子又上当了!土八路根本就不在村里。”
副官说:“他们都撤到山上去了。看他们火力情况,山上也只有这一带的土八路,兵力薄弱,根本就没什么正规军。”
陈乐天喊着:“冲上去!”
村外,大队敌兵重新组织了冲锋,仗着人多势众,漫山遍野攻向大山。紧接着国民党七十四师混成旅也在军号声、哨子声中扑向山岗。
民兵们依仗着山头险力,拼力抵抗。
焦裕征对焦方开说:“方开叔,狗日的全疯了,蝗虫蚂蚱往上涌,咱的子弹不多了!”
焦方开命令:“节约子弹,等狗日的近了甩手榴弹!”
焦裕禄枪法很准,一枪撂倒一个,一边的王西月直向他摇晃大拇指。焦裕禄再次扣动扳机时,却打了空枪。
焦裕禄焦急地喊:“西月,我没子弹了!”
王西月摘下自己的子弹袋抛过去,焦裕禄也只找出了四五发子弹。
王西月又给他拿来两个手榴弹:“禄子,咱们子弹、手榴弹都没了。”
焦裕禄发狠地说:“没子弹手榴弹了就用石头砸,决不把阵地让给敌人!”
枪声稀疏下来。陈乐天声嘶力竭地喊着:“弟兄们,土八路没子弹了,冲啊!”大群敌兵又嚎叫着冲上来。从山上砸下雨点般的石块又一次阻挡了他们的进攻!陈乐天挥着手枪大声斥骂着退下来的保安队:“他娘的,土八路没子弹了你们怕个屌!上!谁往回退老子毙了谁!”
敌兵又一窝蜂往上冲。王西月、焦裕征等民兵合力推下一块碾盘大的滚石。躲闪不及的保安队和还乡团被滚石冲碾得零八落,但是,他们很快又以更猛的火力发动了新的一轮冲锋。双方都打红了眼。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焦裕禄甩出了最后两颗手榴弹。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保安队和还乡团倒下一片。剩下的敌人退了下去。
陈乐天骂道:“他娘的,土八路不是没弹药了吗?”
副官说:“土八路一向诡计多端,不可轻敌。”
陈乐天说:“估计打了这半天,他们弹药也该绝了。再也不能上他的当了,冲!”
在他的威逼下敌兵又向山上阵地冲来。
焦方开摘下肩上背的大刀片,准备和敌人短兵相接。突然间。崮山、岳阳山密林中响起冲锋号声。
民兵们一惊:“谁吹军号?”
焦方开大声喊:“同志们,是咱们九纵来啦!”
军号声让民兵们精神大振,阵地上一片欢呼声!
穿灰布军装的九纵战士如猛虎下山,从山林里直冲出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把冲上半山的敌兵打得连滚带爬退了下去。
王参谋看见了焦裕禄,他飞跑过来,喊着:“焦干事!”
焦裕禄也喊着:“王参谋!”
两个人在阵地上拥抱在一起。
突降的天兵把敌人打懞了头。七十四师混成旅长问陈乐天:“怎么回事,你不说土八路用的是空城计吗?怎么这山林里埋伏着共军的大部队?”
陈乐天直抓头皮:“不对呀,土八路明明是弹尽援绝了,他们连石头都用上了,哪儿来的正规军呀?从天上掉下来的?”
混成旅长命令:“快往县城撤,小心共军乘机抄我们后路,再攻县城。”
11
九纵战士们和民兵如猛虎下山,追击残敌。
焦方开一看:“敌人是往博山撤退呢。”
王参谋笑道:“我们的两个团早就把他的后路断了。”
焦裕禄问:“山头镇那边七十四师会不会来打增援?”
王参谋说:“焦裕禄同志,上回你们取得的情报,这回可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山头镇的七十四师一部己经解决掉了,这等于掐掉了敌人的后援。部队现在正在攻城呢,博山很快就要回到人民手中了!”
溃逃的山路上,保安队七零八落。陈乐天拉住七十四师混成旅旅长的袖子不放:“张旅长,你可不能不管我的弟兄啊,大家都为党国效命,你咋能扔下俺们不管呢?”
张旅长冷笑道:“陈队长,你的假情报差点把我一个旅装进共军的口袋里,我执行的是张灵甫师长的命令,只能往指定区域撤退,你们好自为之。”
望着七十四师混成旅向淄川龙凤山方向徹离,陈乐天大骂:“姓张的,我日你八辈祖宗!”
溃不成军的三县保安队和还乡团残部被包围在岱庄田野里,没死的都做了俘虏。
陈乐天钻进一条水沟里,也被民兵们活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