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月后的一个上午,一身戎装的焦裕禄背着背包,走进河南尉氏县彭店区委。
淮河大队本来是要开进大别山的,但此时解放战争已进入大规模的战略反攻阶段,刘邓大军渡过黄河直取大别山。华东野战军也已经解放了鲁西南,横扫了豫皖苏地区的蒋军。在这种形势下,新解放区的政权建设迫在眉睫。上级党委决定淮河大队留在豫皖苏边区,1948年2月,焦裕禄随豫皖苏党委土改工作团来到了河南尉氏县,任彭店区委委员。
那天彭店区区长白长业正给土改工作队队员们开会,焦裕禄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白区长应声:“进来。”
打开门,焦裕禄敬个礼:“我是焦裕禄,来报到了。”
他递上介绍信。白区长看了一眼就把他一双手攥住了握住了:”焦裕禄同志,好啊!我是区长白常业,县委早就通知我们了,说从豫皖苏土改工作团淮河大队派了个南下干部,来咱彭店区工作,我们早就盼着呢!”
他向开会的土改工作队员们介绍:“同志们,这就是焦裕禄同志,咱们彭店区新任区委委员、土改工作队长、区武工队长。”
大家鼓起掌来。
白常业说:“同志们,你们知道淮河大队吧?焦裕禄同志就是淮河大队里演《血泪仇》的主角的那位同志!”
大家一下把、惊奇、敬佩的目光投向了焦裕禄。白区长说:“裕禄同志啊,今天我们开得是土改工作队的会,这些全是你的兵,你给大家讲讲吧?”
焦裕禄站起来敬了个礼:“不讲了。初来乍到,不敢说什么。只想把这罐子血和大伙倒在一处,一起建设咱们的新政权。
大家又一次鼓起掌来。
月光如水。
院里,白常业区长和焦裕禄坐在区委院子里一个碾台前聊天。
白常业说:“焦裕禄同志啊,你可能没想到,我认识你!”
焦裕禄说:“还真没想到,白区长您——”
白常业一笑:“你当然不认识我了,上个月在鄢陵标岗村受训,看了你演的一场戏《血泪仇》。你演得真是太好了,你在台上演,台下哭倒了一片呀。部队一个战士就在俺身边,举枪要打那个演田保长的,我马上把他按住,告诉他这是演戏,才没出事。”
焦裕禄也笑了:“那天也把那演田保长老李的同志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白常业说:“老焦啊,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焦裕禄说:“白区长,俺也是个受苦的人,受苦的人的感受是一样的。俺本来不会演戏,可这样的戏不用人教俺也能演。”
白常业感叹道:“是啊。”
焦裕禄说:“白区长,咱们区土改的情况,你得多给我念叨念叨。”
白常业掏出烟荷包,用纸拧了支“喇叭口”,递给焦裕禄,又给自己拧了一支:“老焦啊,咱们这里的土改,就四个字:‘困难重重’。彭店是当地大土匪头子聂峦的老巢,情况十分复杂。这里是解放区,可不远的尉氏县城和邻近的鄢陵县城都被国民党军队占着,南门外双泊河南岸就是敌占区,所以老百姓不敢亲近工作队。就是贫雇农,也是前怕狼后怕虎,给他粮食,他不敢要;给他地,他不敢种。一怕人民政府长不了,二怕政府对地主恶霸不会彻底镇压,三怕土匪恶霸记变天账,反攻倒算。那个大土匪聂峦说啥?谁跟共产党跑,我老聂回来就扒了他的皮,挖了他的肝,放到油锅里滚三滚!”
焦裕禄说:“咱们河南搞的是‘急性土改’,群众对形势还不理解。做好群众工作,才是土改的关健条件。这样吧,明天我就帯工作组下村去住些日子,先摸摸底。”
2
焦裕禄带领工作队员进了村,行李卷放在十字街上,村民们远远看着这几个“公家人”,谁也不愿上前和他们说话。
焦裕禄拉住一个担粪的老人:“大伯,下地啊?”
担粪老汉支支唔唔:“是呀,下地,下地。”
焦裕禄问:“大伯,是土改分的地还是自家的地?”
担粪老汉眼睛不停地朝四周张望,嘴里应着:“自家的地、自家的地。”
焦裕禄问:“大伯,分地了吗?”
担粪老汉又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分了,那是东家的地,咱可不能要。”
焦裕禄问:“大伯,咱村上谁家最穷,谁家最富?”
担粪老汉一个劲地摆手,汗都下来了:“这,这个,俺不知道,俺下地啦。”
老汉匆匆忙忙走了。
工作队员小高又拦住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大嫂,跟您打听个事儿。”
抱孩子的女人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说:“俺啥都不知道。”
说完急急走了。队员们又问了几个人,人们支支吾吾不敢讲。
一个留着猪尾巴辫子的小男孩在一旁玩,笑着说:“谁家最穷,俺知道。”
焦裕禄抻抻他的小辫子:“好呀,小弟弟,你说,谁家最穷?”
小男孩说:“刘庚申家最穷。”
小男孩带着焦裕禄一行来到刘庚申家。
这真正是一个穷家。歪歪斜斜的两间矮草屋,没院墙,夹个篱笆小院。
小男孩一指:“这就是刘庚申家。”说完小男孩走了。
刘庚申三十多岁,穿身破衣,正和他娘洗红薯叶。穿便衣挎手枪的焦裕禄推开了他家柴门。刘庚申想躲,已来不及了。
焦裕禄问:“大哥,请问,你是刘庚申吧?”
刘庚申一下惶乱起来:“是,啊,不,不是,你找错人了。”
焦裕禄笑了:“大哥,别怕,俺从山东来,也是个穷人。穷人知道穷人的苦处,俺不难为你,只是想跟你唠唠喀。”
刘庚申仍然不开口。焦裕禄在刘庚申老娘面前蹲下,帮着择薯叶,笑着问:“大娘,您老有几个儿子?”
刘庚申的老娘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头发全白了。她疑惑地看着脸前这个陌生人,高高的个子,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满脸忠厚相,她小心地回答:“就这一个儿子,靠要饭过日子。”
焦裕禄说:“您老从今儿个起呀,就有俩儿子了。俺就是您的二儿子,俺俩养活您,娘呀,您说中不中?”
刘庚申老娘吓了一跳:“你刚才喊俺啥来?”
焦裕禄说:“俺喊的是娘呀!在俺山东老家,俺娘也像你老这个岁数。”
刘庚申老娘撩起大襟擦擦眼:“俺一个要饭的穷老婆子,咋担得起哟?”
焦裕禄把坐在身下的短凳向老太太拉近了些:“娘呀,俺娘也要过饭,俺也逃过荒,坐过日本人的监牢,挖过煤,穷人受的罪,俺也全受过,娘,咱是一家人。”
刘庚申老娘问:“孩子,你是干啥的?”
工作队员小高说:“大娘,这是工作队的焦队长。”
刘庚申老娘问:“队长?是个当官的?”
焦裕禄说:“娘呀,俺不是啥官,是给咱老百姓做事情的。”
3
刘庚申家连一条被子都没有,焦裕禄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把一床被褥都给老太太铺在炕上了。夜里,他和刘庚申睡在一条土炕上,俩人盖着麻袋,枕着坯头。
刘庚申问:“兄弟,你冷不?”
焦裕禄说:“哥,咱家炕热着呢,不冷。”
刘庚申说:“你把自己的铺盖让给了老娘,跟俺睡这个灰搅柴、土搅灰的草屋土炕,盖这麻袋片片,真委屈你了。”
焦裕禄说:“哥,可别这么说。俺在抚顺日本人的煤窑里挖煤,住的是马架子房,盖的也是麻袋片。”
刘庚申说:“难为你呀兄弟,俺知道你是干啥来了,可咱彭店搞这个事,难呀!”
焦裕禄拨了拨灯花:“咋个难?哥,你说说。”
刘庚申说:“兄弟,哥问你,你得说句实话。”
焦裕禄把身子向刘庚申靠了靠:“哥,你说。”
刘庚申说:“哥就想知道,你们这共产党、人民政府能长远吗?”
焦裕禄说:“哥,你放宽了心,这老百姓呀是水,共产党呀,就是鱼。只要有水,就总会有鱼。人民政府是咱老百姓的政府,是为咱老百姓做事情的。这江山本来就应该千秋万代是咱老百姓的江山,有啥不长远的。”
刘庚申说:“土匪说你们共产共妻,搞完了就跑,长远不了。”
焦裕禄说:“哥,土匪还说共产党是红眉毛绿眼睛呢,你看看我这个共产党,有啥不一样的?”
刘庚申笑了:“一个样,和咱穷人一个样!”
第二天,焦裕禄见刘庚申在院子里编筐,也坐下,抻了把树条子,编了起来。
刘庚申看着他熟练地编着条子,赞赏不已:“兄弟,想不到你干这活还挺在行哩。”
焦裕禄笑说:“这编筐织篓,全在收口,收口才见功夫哩。哥,咱多编点筐,到时卖个好价钱,这房子也就能翻盖一下了。”
刘庚申问:“这能中?”
焦裕禄说:“中!好日子在后头呢。”
刘庚申的老娘在门口喊:“你们哥俩别光顾上干活,快吃饭吧。”
两人答应着,放下手里的活,进了屋。炕桌上只有菜饼子,咸菜疙瘩。刘庚申的老娘要盛粥,焦裕禄忙抢过饭勺:“娘呀,你上炕,我来!”把老太太扶到炕上去了。他给老太太盛了粥,拿了筷子。
刘庚申的老娘说:“孩啦,咋让你侍侯了,真是的。”
焦裕禄说:“娘,儿子侍奉您是应该应份的事。”
老太太又撩起大襟擦眼泪了:“孩子,要不是你送了粮食,咱这个家,早就揭不开锅啦。”
焦裕禄说:“娘,别这么说,咱是一家子。这日子才开了个头,等以后日子过好了,俺让娘天天有白面烙饼吃。”
刘庚申的老娘说:“你这一来,娘就有盼头了。”
焦裕禄说:“娘,咱们共产党,就是想让咱们穷人都能看到盼头。”
刘庚申说:“娘,俺弟说的对。俺联系了几户穷人,吃了饭,带俺弟去走走。”
4
刘庚申带领焦裕禄来到孤寡老人郭大娘家。郭大娘病了,正在炕上躺着。
刘庚申喊了声:“大娘。”
郭大娘听出了声音:“是庚申呐。”
刘庚申问:“大娘,病好点了吗?”
郭大娘从破被窝里探出身子:“我一个孤老婆子,病在炕上,没人端一口水,早死一天,少受一天罪。”
焦裕禄想给老人倒碗水,一看,壶是空的,水缸只有一点水,他舀了两瓢在锅里,蹲在灶前,拉着风箱给老人烧水。
郭大娘问刘庚申:“这是谁呀?”
焦裕禄说:“娘啊,听说您老没儿子,俺来认娘啦!”
郭大娘问:“你是谁呀孩子?”
刘庚申说:“大娘,这是俺弟,从山东来的,也是咱穷人。”
郭大娘问:“大娘让你们闹糊涂了,庚申,你啥时有个山东的兄弟?”
焦裕禄笑笑。水烧开了,他给老人倒上一碗,双手捧给老人:“娘,您老喝水。”
他抄起水桶、扁担,去井上挑水去了。
郭大娘问刘庚申:“庚申,这孩子到底是谁呀?”
刘庚申说:“大娘,这是咱区工作的焦队长。”
郭大娘问:“队长?队长是个啥官?”
刘庚申抓抓头皮:“俺也弄不清,反正乡长也得听他的。”
郭大娘一拍巴掌:“哎哟天爷菩萨,人家这样一个官,还认俺这孤老婆子做娘,俺不是做梦吧?”
焦裕禄担水回来了,把水倒进缸里。
郭大娘扯住他衣裳:“孩子,快歇着,你一个比乡长还大的官,给俺挑水,俺怎么承受得起!”
焦裕禄说:“娘,您老别见外,俺可不是啥官儿,俺就是您老的儿子!”
5
在彭店住了几天,渐渐地同乡亲们熟识起来,见这个工作干部这么面善,说话句句入耳入心,乡亲们不再心存戒备。
这天,月亮刚升起来,一群乡亲就挤在刘庚申家篱笆院里,其中有郭大娘、担粪的老人和那个带路到刘庚申家的男孩。
焦裕禄给大家拿碗倒上水,给抽烟袋的担粪老人点上火:“大叔,我一进村那天咱们见过面吧?大叔您老贵姓?”
担粪老人说:“姓刘,叫刘长恩。”
刘庚申说:“长恩大叔祖祖辈辈给人扛活,也是咱村最穷的人。大叔胆小,分了地一直不敢要。”
焦裕禄问:“大叔,有啥怕的?”
刘长恩懦懦地说:“地不是咱的,怕要了东家不依。”
焦裕禄说:“大叔,不用怕。今天咱就说这个事。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各位兄弟姐妹,这些日子和大伙也都熟悉了,各家的热炕头我也坐过了。大伙不拿我当外人,我当然也不拿自个当外人。我跟大伙一样,也是个穷出身。一个穷子掰不开,咱是一家人。把大伙请到这里开个会,是商量咱穷人自个的事情。我先给大伙唱段戏文。啥戏文?有出戏叫《血泪仇》唱的是咱河南穷人受苦的事,我来唱一段。”
他唱起来:
王仁厚我泪满面,
众户恩人你听我言。
俺河南本是个好地点,
哪知道连年遭荒旱。
国民党趁火来打劫,
老百姓死活他不管。
国民党要命又要钱,
税上加税,捐上加捐。
军粮军款催得紧,
逼得你卖儿卖女卖良田。
没奈何,拼出老命闯一闯,
病到垂危乱投医。
饿死病死都是死,
九死一生我到边区……
唱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
乡亲们也在抹眼泪。
焦裕禄说:“乡亲们,我家受的苦,跟这戏文里一样。我爹是让人逼债上吊死的,我嫂子让日本鬼子活活吓死。我坐过鬼子的牢,又给送到抚顺大山坑煤矿挖煤,逃回来没良民证,在家不能存站,又去宿县逃荒,真是九死一生啊!走上革命道路,我才明白,咱穷人要翻身,就要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
群众情绪调动起来了。
长恩大叔说:“过去总觉得咱就是受穷的命,这些日子焦队长讲,咱心里透亮了。”
抱孩子的女人说:“穷人谁不想过好日子哩,咱是让土匪吓怕了。”
一个小伙子说:“焦队长,你说得对。俺们听你的。”
焦裕禄说:“乡亲们,咱穷人要翻身,就要当家作主。咱们今天呀,就要选一个能为咱穷人做事的人当农会主席。咱们还要有枪杆子,建立咱穷人自己的武装组织——保田队,保卫咱们土改的果实。大家看谁当农会主席和保田队长最合适?”
担粪的老汉说:“我看庚申就行。他人厚道,也机灵,有个热心肠。”
大伙都说:“行!就庚申吧。”
6
焦裕禄背着-捆柴禾进了郭大娘家小院。叫了声:“娘!”
郭大娘忙去接着:“哟,咋背了这么大捆柴禾?快放下,歇歇。”
焦裕禄说:“到城里药铺给您老抓了几副草药,回来的路上,就顺便拾了捆柴禾。”
郭大娘说:“孩子,俺这是修了几辈子福呀……”
焦裕禄说:“娘,您老别这么说。”
他蹲在灶坑里给老人煎药,煎好了,自己先尝尝,又把药碗捧到老人手上。
7
眼看就立春了。翻身农民在分得的土地里举行“打春牛”活动。他们把牛角涂上红色,牵到田地里。田野里用土堆了一个土牛,土牛的头上系着红绸。
长恩大叔指着他家的地问焦裕禄:“焦队长,这块地真是俺家的啦?”
焦裕禄说:“长恩大叔,这还有错?你看看这牌牌上不写着你老人家的名字吗——刘长恩。”
长恩大叔抚摸着写了名字的木牌:“总觉得像做梦啊。我给地主当了大半辈子长工,在这块地上干了大半辈子活,我闭着眼也能摸到这块地的一个小垅沟儿,可这会我咋一下子不认得这块地啦?”
大伙笑了:“长恩大叔,你这是高兴迷糊啦。”
长恩大叔感叹着:“往上数祖上几辈子啦,哪儿有过自个的地呀!”
大家点起了鞭炮。鞭炮声如阵阵春雷,新生的大地在这隆隆雷声里颤动。
焦裕禄手持一根系了红绸的木杠子。他双手高高把木杠举起,奋力向土牛砸去。
土牛应声而碎。大家一片欢呼声。
焦裕禄说:“乡亲们,立春打春牛这样的事情,我们年年都做,可今年意义就不一样了。咱们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迎接这个春天。我们头上顶着自己的天,脚下踩着自己的地,种了粮食再也用不着交租子、交苛捐杂税。这个好日子,我们要加倍珍惜呀!”
一片牛铃声响了起来,这是最动人的天籁。
彭店村的土改搞得红红火火,保田队也组织起来了。保田队员们发了枪,焦裕禄带领他们在打谷场上训练,教大家枪的用法。
刘庚申家这个篱笆小院,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有很多青年人集中在这里,焦裕禄给他们讲山东解放区,教他们唱歌,这个穷村从没有过这样的快活。
这天中午,焦裕禄下地回来躺在板凳上睡着了,白常业区长从县里开会回来,让刘庚申引着来看焦裕禄,见他睡的正香,白区长心疼地看了他半天,给他身上盖了一件衣裳。
刘庚申想把焦裕禄叫醒,白区长说:“别叫醒他,老焦太累了。”
刘庚申说:“可不是嘛,这些日子形势有些紧张,天天在野地里睡,哪里睡过一个囫囵觉。上半夜在南洼,下半夜就得去北洼,从没脱过衣裳,你看那衣裳都长在身上了。他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也顾不上了。”
两人悄声正说着话,焦裕禄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哎哟,误事了,睡着了。”
白常业区长把他按住:“你再睡会吧,没事。”
焦裕禄说:“不睡啦。白区长你开会回来啦?县委有啥指示?”
白区长说:“老焦啊,县委对彭店土改工作很满意,说咱们群众发动起来了,彭店的土改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焦裕禄向白区长要了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大口:“白区长,还没那么乐观。成立了农会,成立了保田队,只是刚走出头一步。现在有些群众仍然有对反动派的恐惧心理,在没收地主财产时,有的地主把财产分藏在贫农家里,贫农也不敢和农会去说。”
刘庚申大声说:“谁放了地主的东西,就把他拉来过堂。”
焦裕禄说:“可不能这样。替地主藏东西的人只是-时受了蒙骗,只怪我们对群众教育不够。我们怎么能用过去县太爷过堂的办法来审他们呢?”
正说着,郭大娘进来了:“焦队长,儿啊,俺跟你说个事。”
焦裕禄搀住郭大娘:“说吧,娘。”
郭大娘说:“儿呀,有几户人家,藏了地主的东西,我就去找他们讲了,他们要把替地主藏的东西交出来,想见见你,又怕交了东西你们会怪罪他们,不敢进来,让我先问问你。”
焦裕禄说:“娘,没事,让他们进来吧,都是一家人嘛。”
郭大娘招呼站在门口的几个老人:“进来吧,用不着怕,俺儿说了,都是一家人。”
8
大片大片的麦子熟了,大地上浮光跃金。
这一年的年景不错,雨水充沛,麦子长势极好,大大的穗头在风里摇摆着,风从麦垅间挤过来,裹挟着一种甜丝丝的清香。乡亲们心里乐得不行,都说:“这下有麦子面吃了!”刘庚申让保田队员背着枪轮班站岗,守护着胜利果实。
焦裕禄、刘庚申几个保田队骨干正在队员们正在开会。
焦裕禄刚说了句:“眼下,咱们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保卫麦收,不能丢失一粒麦子……”区里一个联络员就进来向他报告:“焦、焦队长,来,来啦……”
焦裕禄问:“别急,慢慢说,谁来啦?”
联络员说:“洪大脑袋和佟二楞子来、来啦,说来、来收麦子。有一个团的人呐!”
刘庚申说:“洪大脑袋就是鄢陵县保安中队队长洪启龙,这佟二楞子是咱村人,叫佟大民,是洪启龙的副官。”
焦裕禄问:“他们到什么地方了?”
联络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了南门外老桥头了。”
保田队员有些慌了。刘庚申说:“我的娘,这下咋办?咱只有十几个人,十来条枪,咋对付?”
焦裕禄沉着地说:“三四百人就敢吹成一个团,有啥可怕的?赶快组织群众转移,咱们全力顶住。庚申,你我各带一组,把住两头,枪少不怕,把咱准备的鞭炮和洋铁桶子带上。”
敌人真刀真枪地杀过来,保田队员哪里见过这阵势?到了村外,很多人吓的躲起来了,只集合了十三个人,有十支长枪,三支短枪。焦裕禄把十三个人分成两个战斗小组,他和刘庚申各领一组,很快占据了有利地形。
敌军先头部队进入射程,焦裕禄一声号令:“打!”
左边坡梁上刘庚申保田队员打出一排子弹,右边壕沟里焦裕禄率领的一组也打出一排子弹。两边交替开火,把保安队压在一片坟地里。
洪启龙带领的保安大队遭到突袭,不敢再前进了。他们伏在坟丘里,向民兵们还击。打了一阵枪,他们听到对方枪声稀稀落落。
洪启龙叫一声:“弟兄们,别怕,村里都是民兵,没几条枪,上啊!”
他们一窝蜂般往上冲。焦裕禄指挥民兵们打出一排子弹,刘庚申那边枪也响了。前头的保安队被撂倒了几个,剩下的开始往回退。
洪启龙在后边叫着:“弟兄们别怕,民兵没几条枪!冲上去啊!”
退回来的保安队又折回去往上冲。
焦裕禄一边指挥保田队员们还击,一边对身边的一个队员命令:“放炮!”
那个队员把一长串鞭炮挂在一棵矮树上,把洋铁桶放在下面,点燃了鞭炮。鞭炮在洋铁桶里“呯呯”响声一片,好像机枪连发。前边两组交相开火,保安队又一次被打退,压在坟地里。
保安队佟队副对洪启龙说:“洪队长,咱遇上的不是保田队,是正规军。”
洪启龙说:“不会吧?不是说彭店除了工作队就是几个保田队吗?”
佟队副说:“你听,他们连机枪都有,保田队哪有机枪?”
焦裕禄命令开火时,保田队员们有的心里紧张,早搂了火,有的晚扣了扳机,这样十几条枪错错落落地响起来,无意中也有了机枪的效果。佟队副对洪启龙说:“队长你听,这不是机枪是啥?”
洪启龙悻悻地挥挥手:“他娘的,撤!”
洪启龙一发话,保安队脚底板上像抹了油,溜得飞快。
刘庚申喊着:“保安队跑了!”
保田队员们欢呼起来!一个队员敲着洋铁筒:“咱这土机关枪今天派了大用场,吓退了洪启龙的保安队!”
焦裕禄对刘庚申说:“在梁子外再增一道暗哨,密切监视保安队的行动!”
洪启龙带队伍撤到半路。突然他挥挥手,让队伍停下了。
佟队副问:“洪队长,咋不走了。”
洪启龙说:“你们没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佟队副问:“咋不对劲儿?”
洪启龙反问他:“交火的时候咱在上风头还是下风头?”
佟队副说:“哪还顾上想上风头还是下风头的事?”
洪启龙看了看风向,说:“咱占的那坟地在下风头。”
佟队副问:“下风头咋了?”
洪启龙说:“咋我闻着一股子硫磺味呢?”
“硫磺味?”佟队副百思不得其解。
洪启龙说:“没错,是硫磺味。一股子呛鼻子的硫磺味!”
佟队副问:“硫磺味咋了?”
洪启龙说:“那是保田队放鞭炮吓唬咱呀,鞭炮里才有硫磺。你想要真是正规军的机关枪,那么一突突咱得扔下多少弟兄?”
佟队副一拍大腿:“对呀!”
洪启龙又说:“真要是正规军,咱一撤他不来追击?”
佟队副又一拍大腿:“着呀!队长,你真是智赛诸葛,俺咋就没想到呢?”
洪启龙骂道:“你们都是他妈的狗脑子,一响枪就尿裤子。”
佟队副问:“那咋办?”
“咋办?杀他个回马枪,打他个措手不及!”洪启龙命令:“往回走!”
9
焦裕禄和刘庚申母子正在吃饭,站岗的进来报告:“焦队长,洪启龙的保安队又来了。”
焦裕禄推开饭碗:“又来了?饭也不让咱吃呀。庚申,你快去招呼保田队的民兵,掩护乡亲们,我到村口看看去。”
他刚到村口,刘庚申带着找到的四五个保田队员来了。
保安队也到了离村不到一里地的地方。
看到黑压压上来-片保安队,刘庚申愣了:“我的娘哎,上来这么多,咱就这几杆烂枪,咋挡得住?”
焦裕禄说:“别怕,大敌当前,咱们沉不住气,乡亲们咋办?”
这时,满村乡亲朝村外涌,保安队向人群“砰砰”打枪。乡亲们一片哭叫声。
危机关头,焦裕禄大喊一声:“快趴下。”
老乡们呼拉拉一下全趴在麦地里了。焦裕禄指挥保田队员占住几个坟头,焦裕禄一声“打”,几支枪相继开了火。
洪启龙看见呼啦一下趴下了那么多人,心里一下子没底了:“土八路到底有多少人?”
佟队副说:“看不出来,你看麦地里趴了一大片,都是穿便衣的。”
洪启龙纳闷儿了:“可我就听响了几枪,怎么有那么多人?”
佟队副说:“那枪是打的连发,没准还真是机枪。”
洪启龙摇摇头:“机枪?咋我上回闻着硫磺味?”
佟队副说:“没错。你看队长,那么多人都趴着呢,穿便衣的,是共产党的武工队!”
洪启龙气咻咻地一甩手:“他娘的,算老子倒霉!回去!”
见还乡团撤退了,刘庚申问焦裕禄:“兄弟,那洪启龙咋就听你摆布?四五百人的队伍,咱打了几枪就把他吓跑了?”
焦裕禄一笑:“兵法上不是有‘兵不厌诈’这一说吗,咱穿的是和老百姓一样的衣裳,满坡黑压压的人,他哪里分得清是军还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