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乃锌是在一个月后才得知王学兵的工程队在彻底更新两个小区的供水系统,工程之浩大,超乎他的想象。之前孟东燃跟他只字未透露。
“这样不好吧,孟主任?”赵乃锌对孟东燃这种不打招呼擅自做主的行为甚为不满。施工现场查看的时候,若不是副秘书长刘泽江在一旁提醒,他差点就责令王学兵停工。
孟东燃听出了赵乃锌称呼上的变化,这称呼让他别扭,也让他意识到不妙。但他吃不准赵乃锌意思,没敢贸然回答,略微顿了顿,试探着道:“市长是说两个小区的事吧,这事一直想跟您汇报,只是您太忙了,总也找不到机会。”“是你忙还是我忙?”赵乃锌脸色很难看。声音威而不怒。孟东燃心更虚了,这么多年,赵乃锌跟他说话,还从没这么郑重其事过,一时无言,只能尴尬地笑着。
“你别笑,这事不是笑一笑能应付过去的。”赵乃锌显得不耐烦,一把拉过椅子,坐下,又站起,厉声问:“我问你,想过后果没?”
孟东燃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道:“想过了,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这话是你说的?孟东燃,你有点政治头脑没,我看这样下去你很危险!”赵乃锌再次发起了炮。孟东燃打个冷战,心跳得无处安放。原以为赵乃锌只是敲打一下他,没想……“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两个小区,那是两颗地雷,你居然敢踩,还不声不响,真以为你这个发改委主任了不得啊!”
孟东燃心里纵然有一千种想法,这个时候也不敢说出一条,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挨批。
赵乃锌终于发完了火,板着脸坐那儿。孟东燃拿过水杯,替他续了水,双手捧上。又看见桌上的烟灰缸里有烟头,拿去倒了,用毛巾擦干净,端端正正放回原处。垂手立在旁边,一副小媳妇的样儿。
赵乃锌缓缓抬起目光,河水一样漫过孟东燃,这一层目光,漫得孟东燃热汗冷汗都有。漫过去,赵乃锌语气沉沉地道:“东燃,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明白不?”
“明白。”
“我刚才态度不好,你不要介意,我是担心……算了,不说这个了。小区这边既然开了工,就一定要把它做好,我们再不能犯错误了。”
“市长,我明白。”孟东燃很庄重地说。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提,谢华敏那边产品积压太多,压力大啊,听说你有个同学在西北当市长,能不能帮她在那边想想办法?”
“这个嘛……”孟东燃像被什么噎住,意外地咳嗽了一声。赵乃锌突然把话题转到谢华敏身上,让他一时适应不了。谢华敏越来越像一颗草莓,藏在他心里那一片绿草深处,他是舍不得拿出来晒阳光的。跟别人谈起的时候,他心里都一扑儿一扑儿的,生怕那个藏在深处的秘密曝了光,赵乃锌面前,这秘密带了那种让人扭不过劲儿的东西。
“怎么,有难度?”赵乃锌倒是落落大方,坦然得很,就像在谈论他们共同的一位老朋友。
孟东燃酸酸地笑了笑,他太钦佩赵乃锌了,市长就是市长,什么事也能做到光明磊落。他本来想痛快地表态,西北那个市长前些日子到东江来过,他们见了面,其间孟东燃也有意谈起了家电西进,拓展西部市场。那位老同学大腿一拍,很痛快地说:“好啊,咱们那边市场大得很,大西北嘛,辽阔无比,可惜就是没一家像样的企业,中央已经出台了家电下乡政策,优惠幅度很大,你要是能把好的产品拿来,我当然乐意帮你推销了。”但是这阵,孟东燃心里又多了样东西,如果这话由谢华敏说出来,那该多好啊,他会学西北那位老同学一样,豪爽地拍拍大腿,说一切包在他身上。
然而说话的是赵乃锌,这就让他不得不低调,不得不藏着掖着。如果让赵乃锌嗅到什么气味,这关系,可就别扭得真不知怎么处下去了。
“我试试吧,现在全国市场都不景气,想必西北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孟东燃别别扭扭回了一句。
赵乃锌接话道:“这个情况华敏清楚,但多个渠道总比少个渠道好。对这家企业,你们发改委可得加把力啊,骨干企业上不去,其他企业怎么带动?”
“我们会尽力的,请市长放心。”
“好,那我先替华敏同志谢谢你。”
如果赵乃锌不多这句话,孟东燃心里或许还能拐过弯儿。不管怎么,人家赵乃锌是市长,关心一家企业是应该的,他作为下属,只能积极服从。可是赵乃锌替谢华敏感谢他,就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了。看来,外面的传言并非捕风捉影,赵乃锌跟谢华敏,的确是那么回事了。这个答案让他心里很痛地响了一声,接着,他迷茫不知所措了。
此后一连几天,孟东燃像被伤了元气似的,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工地懒得去,下面汇报工作他总是听到一半就烦,所有的应酬都没心情参加,回到家里看到叶小棠,也会莫名其妙生气。实在别扭得受不住,就给叶小霓打了电话,问她做什么,怎么长时间不请他坐一坐?
“我哪敢啊姐夫,你是大领导,日理万机的人,我要是占用了你宝贵时间,桐江经济受损失怎么办?”叶小霓坏坏地笑着说。
“就知道贫嘴,工程进展得还可以吧?”
“还行,谢谢姐夫关照,对了,今天怎么想起给小姨子打电话了,是不是你家母老虎发威了,想在小姨子这里找点温暖?”
“别那样挖苦好不,她是你姐。”
“我姐,大主任你有没有搞错,我跟她既不沾亲也不带故,少拿“姐”这个字眼刺激我。”
“那我成什么了,你这样一说岂不是连我也不认了?”反正很无聊,不如趁机跟小姨子斗斗嘴,孟东燃的话就比平日多了一些。
“你当然是我姐夫啊,两码事儿,当然,如果你不想做姐夫,还有一个角色可供选择。”
“什么角色?”
“当我候补老公啊,等哪天老家伙蹬了腿,你就来报到好了,我把位置给你留着。”叶小霓又把玩笑开野了。
“尽乱说,以后正经点。”拿别人的生命当乐子,孟东燃不习惯。
“正经不了,正经就不是你小姨子了,姐夫你也别太自信,八成我还看不上你了,让你家母老虎一**,你身上的男人味早没了,你小姨子喜欢正装的,淘汰品还看不上眼呢。”
“一派胡言!”孟东燃率先沉不住气了,这电话打得太草率,纯粹自讨苦吃。叶小霓又爆出一片子笑声,接着道:“今天有没有空啊,要不要我约了那个谢总,两美女请你吃饭?”
孟东燃心里一惊:“你跟她认识?”
“老关系了,你以为我到桐江,就冲着你一人啊,你小姨子别的本事没有,结交杂七杂八的人,能耐比你强。”
“什么杂七杂八的人,说话注意点。”
“怎么,心疼了是不?哈哈,我就知道一提某些人,你准来劲,准备准备吧,我这就打电话约她。”
这倒是个意外,孟东燃从未听叶小霓提过,她跟谢华敏认识。鬼丫头,瞒着我的事还不少啊。想到鬼丫头三个字,刚才叶小霓那句心疼了是不又让他打出一个哆嗦。她连这都察觉到了?
很快,谢华敏来了电话,说她跟叶小霓订好了地方,江边紫云阁酒店。
“我们等着您,孟主任。”谢华敏吟吟道。
听到谢华敏的声音,孟东燃身上顿时清爽了一下,仿佛一股清凉之风,吹过他乱麻麻热烘烘的身子,谢华敏短短的一句话,让他连日来烦躁难耐提不起劲的身子安静下来,心里也亮起一道光。
真的是一道奇异之光。
男人心里是装不下女人的,装了,你的心就被某样东西捆住、束住。女人如果爱上某个男人,那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女人为情而来。男人则相反,男人宁可被爱煎熬着、折磨着,也不愿痛快淋漓地去争、去抢。男人的顾虑太多,尤其孟东燃们这种男人,他们身上已捆满了各种各样的装束或战利品,名誉、地位、官衔,哪一样能放得下?因此男人在爱面前是却步的,是既想要之又想拒之的,或者更透明地说,是不想付出什么代价的。
可世上哪有没代价的爱?况且这份爱本来就是贪婪品、奢侈品,还是件麻烦品。
我怕麻烦么?孟东燃忽然问自己。
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两个女人合起来,就足够一台戏。
孟东燃到了地方才知道,叶小霓跟谢华敏非但早就认识,关系还很不一般。按叶小霓的说法,她们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就跟你和孙国锋一样,一对又笨又蠢的猪。”叶小霓变着法子在嘴上找便宜,看来她对孙国锋和谢华敏之间的斗争也清楚。
“我们是同学。”孟东燃明知叶小霓在乱弹,还是一本正经解释了一句。
“我们是密友,你们比不得的。”叶小霓搂了谢华敏脖子,狠劲亲了一口,以示她们关系确实不一般。
“没打算跟你们比,只是觉得好奇。”孟东燃说着,目光转向谢华敏,感觉今天的谢华敏既新鲜又漂亮,还多出一股精致味儿,许是有叶小霓的衬托,把她身上平日显不出的东西显出来了吧。
叶小霓故意不给孟东燃跟谢华敏说话的机会,抢先道:“是你们欺负我姐姐,找个机会好好跟你们算这笔账。”
“姐姐?”孟东燃下意识地问出一句。
“当然是姐姐啊,怎么,想占便宜啊,今天我可不叫你姐夫。”
一句话说得,孟东燃跟谢华敏都红了脸。谢华敏怕叶小霓闹得太凶,瞪了她一眼,跟孟东燃说:“小霓就这样子,孟主任千万别介意。”
叶小霓立刻尖叫:“他介不介意还要你来做工作啊。真是,这么快就成一家子了。”
“小霓!”孟东燃斥责了一声。
“干吗啊,叫我叶董,今天我也过过被人恭维的瘾。”
“好,叶董,你能不能安静点,话都被你一人抢着说了,还要我们来做什么?”“什么你们我们的,告诉你,今天华敏姐是属于我的,跟你没关系。”叶小霓咯咯笑着,一把搂过谢华敏:“对吧,亲爱的。”说着话,又在谢华敏腮帮子上狠狠嘬了一口。嘬得孟东燃心里一片痒痒。
这个活宝,她到底要闹到啥程度。
谢华敏脸上一直染着浅浅的笑。见叶小霓闹得有点凶,轻声斥道:“行了小霓,你没看孟主任脸都红了吗?”
“他会脸红,哄鬼去吧,姐姐你少替他说话,小心他对你图谋不轨。”叶小霓越说越没边,感觉她是在借谢华敏宣泄着什么。细一想又不可能,叶小霓在孟东燃面前向来口无遮拦,一个床都敢上的女人,用不着拿谢华敏当引子。她要是有什么心迹,直接甩给孟东燃便是,犯得着这么别扭?
叶小霓正暗自得意。没想到谢华敏重重制止了她一声:“小霓!”这一声让叶小霓立刻收敛了,她跟谢华敏虽然关系亲密,但谢华敏真实的心思她掌握得并不是太透。只是凭着女人的感觉还有猜想,暗中替谢华敏号了一把脉。谢华敏对孟东燃是有那个意思的,那份心迹虽然藏得很深,可还是瞒不过她。可气的是孟东燃这头猪。居然认为谢华敏跟赵乃锌有染,你弱智啊,赵乃锌是啥人,能犯如此愚蠢而低级的错误?就算他对哪个女人有心思,能让别人看出来,还能让你这么纷纷扬扬地传出去?笨,真笨。赵乃锌跟谢华敏之间是欣赏,男女之间的那种欣赏,跟情爱无关。离色诱更遥远。谁说男女之间不能保持这种美好而又坦然的关系呢,谢华敏跟赵乃锌,是叶小霓见过的一对,她真是羡慕死了。如果她能跟孟东燃也保持这种关系,那该多好,多美妙。甭看她嘴上老是拿自己献身,以前也赌气往孟东燃**或怀里钻过。那是她坚信孟东燃不会对她动一手指头,更不会对她存有非分之想。要是孟东燃真的藏了那邪念,她还敢?当然,她是动过那心思的,曾经一段时间,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发起猛攻,就不信攻不下这个山头。后来她才明白,自己又傻又愚蠢,孟东燃对叶小棠,用情深着呢,再说他是官员,官员可以占女人便宜,也可以利用手中权力强迫女人跟他上床,但真要把你从业余或陪睡的档次上提升起来,名正言顺做他太太,那就是另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了。像孟东燃这种把全部的心血和智慧拿来做官的人,怎么肯为一个女人葬送掉自己的前程呢,荒唐。更荒唐的,她所有的冲动都来自对叶小棠那个**那个乡巴佬的报复,而不是缘于爱缘于情。后来有一天,也就是她第二次婚姻解体后,叶小霓突然问自己,你算什么货色,不也就是婊子一个么?得到这个清晰的答案,叶小霓一下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清晰的目标,对,我其实就是一婊子,一个怀有野心和梦想的婊子,一个想用自己的身体征服这个世界的文明婊子。啊,婊子!叶小霓对“婊子”这个词有着跟别人完全不同的理解,在她看来,女人都可以做婊子,某种意义上也都是婊子。婊子不是到处出卖自己的身体——那就档次很低了,不配划在她的认知范畴。但婊子绝对是要利用身体去征服男人或征服世界,这个男人可以是你的丈夫,你难道不承认,丈夫爱你不是先爱着你的身体,其次才爱着你的品德?这个男人也可以是你的上司,是能左右或影响你命运事业的任何一位。尽管你跟他没上过床,没发生那种庸俗而低级的肉体关系,但你能否认,你是在用“女人”这两个字向这个世界,向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发出一大串信号进而获得他们的认可、欣赏或赞美,然后攫取他们的支持与帮助么?没人敢否认,叶小霓相信,天下女人都有犯贱的心理。你没有出卖自己,但你在兜售自己,对,兜售,这词非常美妙。
她是,谢华敏也是,天下女人皆是,都是在做足女人这篇文章,这里面最最重要的成分。还是女人的身体。
哦,身体。
叶小霓低头不语了。谢华敏刚才那声斥责,伤着了她,把她一下从梦幻拉回了现实,感觉在孟东燃面前那份亲切感优越感忽地没了,她成了一个具体的人,一个仰仗着孟东燃在桐江讨生活的人。这个人说穿了跟谢华敏没什么两样,都是在巧妙地利用女人那点资本博得孟东燃好感进而换取自己需要的利益。
悲哀!
她一下就想到了叶小棠,不管怎么说,这点上她们是没法跟叶小棠比的。叶小棠用婚姻的方式合理合法占有了孟东燃,孟东燃是她的全部,而她们两个,说穿了是偷食者,是掠夺者,是比叶小棠更卑鄙的人。
叶小霓莫名地就沮丧起来,她的情绪化是她身上最大的毛病之一,**时她可以忘乎所以,一旦坠入低潮,她会把自己恨死。
“干吗,都跟我玩正经啊,好,不说了,到此为止,吃饭!”
叶小霓鼓起嘴,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孟东燃跟谢华敏相视一笑,活宝就是活宝,没办法,什么时候都得顺着她。
这顿饭吃得还是很开心,叶小霓三分钟的脾气,发完就发完了,孟东燃和谢华敏都不去管她,她自己也觉神神经经的没啥意思,还不如唇枪舌剑快乐。于是就含沙射影攻击着二位,孟东燃和谢华敏嘴上尽管在阻止,心里倒是乐意她这么说。那种捅破窗户纸的感觉很微妙,两人心里都甜丝丝的,谢华敏的脸红了又红,到后来。心快要醉了。
谢华敏跟孟东燃说了产品积压的事。孟东燃答应改天带人到厂里亲自去看。又问:“怎么会积压下这么多呢?“谢华敏叹息道:“原来跟俄罗斯那边签了合同的,金融危机一爆发,人家不要了,单方面终止合同。”
“一场危机啥都乱了,现在只能出口转内销,不过你得做好降价准备。”
“我现在只想收回成本,赚钱两个字想都不敢想。”谢华敏做出一副很可怜的表情。
“也不要这么悲观,市场再疲软,赚钱的机会还是有,这次家电下乡桐江争取到了份额,中央对此决心很大,扶持额度也很大,对你们来说,完全是个好消息。”
“那就仰仗孟主任了。”谢华敏捧起酒杯要给孟东燃敬,叶小霓又冒出怪声:“这么快就达成一致了啊,夫妻一上床,媒人扔过墙,我算是看透了,啥都是假的,就我这个小姨子是真的。来,亲爱的姐夫,敬你一杯。”
“还敬啊,你想让我出丑是不是?”孟东燃被她们灌了不少,不敢喝了。叶小霓不依不饶:“不行,今天我做东,你得给我面子,要不然,我把你那些丑事儿全告诉华敏姐姐。”
“我有什么丑事?”孟东燃又中了一计。
“多得数不清,哪天专门开个批判会,一一罗列给你。”叶小霓诡异地一笑,一仰脖子先把酒干了。孟东燃喝了那杯酒,忽然想,这个小姨子,其实是挺可爱的。
秋意已经凉凉的了,桐江的秋天虽然不至于冷人,但那股凉意还是能让人明显地感受到。尤其万物由盛转枯,日渐凋零的那副枯相,更是让人生出一股悲寒之意。街上的梧桐还有樟子树已收敛起旺盛的生长劲头,大片大片的叶子开始随风飘落。孟东燃跟梅英走在街头,两人脸上都染着沉重之意。
梅英这次是陪国家财政部家电下乡调研组来桐江调研。家电下乡是中央在新的经济形势下积极扩大内需的重要举措,也是为了顺应农民消费升级的新趋势,运用财政、贸易新政策,引导和组织工商联手,开发、生产适合农村消费特点、性能可靠、质量保证、物美价廉的新产品,提供满足农民需求的流通和售后服务,对农民购买纳入补贴范围的家电产品给予百分之十三的财政补贴。这项惠农政策最早在山东、河南、四川、青岛三省一市试点,后来财政部、商务部研究认为,有必要将家电下乡推广,以进一步发挥财政补贴家电下乡产品在扩大内需、改善民生,促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方面的政策效用。经国务院批准。又有十四个省、自治区及计划单列市纳入推广地区范围。上一次,海东方面就做出了积极努力,可惜未能将桐江的家电产品挤进去。这次中央决定家电下乡在原来十四个省市的基础上,开始向全国推广,产品也从过去的四个增加到八个。这对桐江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财政部调研组这次下来,就是尊重海东省委意见,拟将桐江部分家电产品扩进“推广”范围,进行贴牌生产。但是根据两天的调研,调研组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虽然影响不到产品的最终确定,但对桐江家电行业的未来发展,很有指导意义。
梅英说:“推广家电下乡政策不仅仅是给一些财政支持,一补了之。而是通过发挥财政资金的杠杆作用,引导更多的企业关注农村市场,不断建立和完善面向农村的生产、流通和售后服务网络,改变长期形成的以单一供给结构面向差别很大的城乡二元结构的状况,实现协调可持续发展。桐江家电行业这些年发展虽然很快,但你们主观上只盯着国际大市场,而忽视了国内市场特别是农村市场的建设与维护。产品以高新为主,而对中低段产品重视不足,出口依赖过大,一旦国际市场发生变化,出口受阻,企业受到的冲击就很大,行业发展将遇到更大困难。”
孟东燃频频点头,以前他们认为,能瞄准国际大市场,研制和开发出国际市场需要的产品,企业才具有冲击力。一度,市里还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鼓励和刺激企业朝高新技术方向迈进,在市场扩展上,市里也有一种倾向,认为占领国内市场显得老土,跟不上形势,也没成就感,不如直接冲击国际市场。现在看来,任何认识上的片面性都会给企业带来灾难。桐江家电行业一直向高新尖看齐,质量过硬,技术一流,价格也不菲,但是这场危机,受冲击却最大。究其缘由,就是在产品开发和市场布局上不均衡,对企业的可持续发展重视不够。光华电子积压了那么多产品,但是把它推向国内市场却很难,一则产品是按外国人的习惯研制的,国内消费者特别是农村消费者不接受,二来价格也过高,普通消费者接受不了。孟东燃虽然向西北那位市长朋友发出了求援信,但人家一听价格还有款式就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倒是有一句话启发了他:“如果你们能按西北农民的习惯生产出价廉物美质量过关的产品,就算没中央这块补贴,我也能帮你打开销路,让你的企业在西北市场站稳脚跟。”
这就是市场的差异性,消费的差异性,做企业如果不研究这个,怕是路越走越窄。
孟东燃已将意见及时地反馈给谢华敏,谢华敏听后也是深有感触,她说这几年只顾着摘树梢上的桃子了,反把树中间大量的桃子让给了别人。
“不容易摘到的你们摘到了,大量容易摘到的,你们却无视存在,这是经验教训啊。”孟东燃发自肺腑地说。
“不是我们无视存在,是我们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摘这些桃子,总觉得……”谢华敏不往下说了,低头不语。
“总觉得什么?”孟东燃诚恳地问。
谢华敏抬头笑笑,在孟东燃面前,她也不打算保留什么了,率直道:“说了孟主任别生气,不是我们不想摘,而是总觉得摘这样的桃子跟市里省里的精神不一致,建设这个高新区,目标就是争占高端市场和国际市场,不只光华,全高新区企业都是奔这个目标而去的。”
一句话,让孟东燃忽然哑巴了。这些天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当初建立这个高新区,市里意见很一致,就是要在“高新”二字上做足功夫。现在想想,市里这种意见并不是从企业实际出发的,核心点还在“政绩”两个字上。当时全海东已经建了不少电子城,省城东江也有一个,规模很大。桐江为了把该项目通过,绞尽脑汁,想怎么才可以标新立异呢?后来才想到“高新”两个字,“高新”两个字不但时尚,更重要的,它符合一种潮流,符合一种愿望,而且暗暗地跟“政绩”两个字吻合,于是桐江各方一拍即合,很快就立项,省里也是被“高新”两字吸引,感觉桐江抓住了要害。一步就跃在了潮头浪尖上。项目很快通过,一座崭新的电子城拔地而起。
高新没错,现代企业如果抓不住这两个字,那就不叫现代企业。可是,这种潜意识里藏满政绩需求的办厂方针,迟早是会让企业尝到苦头的。因为任何政绩欲念催生的企业都是先天性怪胎,就跟政绩工程一样,最终都会变成半拉子工程。可惜这样的教训我们总是吸取不够,或者说,教训最终都落在别人身上,而落不到官员身上。
作为官场中人,或者说作为体制中人,孟东燃既是决策的执行者,也是决策的受益者。他唯一的可爱之处,就是在问题面前能这么深层次地思考一下,发出些自己的疑惑。
疑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孟东燃断断没有勇气把这些疑惑变成建言或者质疑,他太看重规则了,规则之外,他迈不动步子。
他觉得自己有时候很无耻,也很无奈!
跟梅英在一起,他真想检讨一下自己,可是话每每就在嘴边,愣是吐不出去,这种憋胀劲,折磨得他要死。
梅英看出了他心思,道:“你也别太强求自己,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你我一样,只能空发感慨,等哪一天你成市长了,再施展抱负吧。”“市长?我想都没想过。”孟东燃自嘲道。
梅英却不甘休,收回脸上的沉重,笑着道:“我怎么听说,徐副市长还没走,有人已经暗中行动了?”
孟东燃红了脸,什么也瞒不过梅英,她的耳朵真是灵啊,这话题看来绕不过去,于是泄气道:“我不能总停留在这个位置上,我得向你们学习。”
梅英听出他话里的沮丧劲,真诚道:“东燃,这是个机会,你要抓住。”
孟东燃停下往前走的步子,很认真地看住梅英,梅英很多话,都是带有前瞻性的,要不然她在桐江没这么好的人缘。
“怎么,不相信姐的话?”梅英笑吟吟地望着他。她这次来,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帮孟东燃策划下一步。依她目前掌握的信息,徐副市长即将空出的这个缺,并没太强劲的竞争对手,孟东燃如果把握得好,是很有可能创造奇迹的。关键在于,孟东燃必须把家电下乡这篇文章做好!
夜晚的微风一阵阵吹过来,伴随着香樟树残留的香气。孟东燃跟梅英一边漫步,一边谈论着敏感话题。他很感激上苍这辈子让他认识了梅英,并成为超过任何世俗层面上的朋友、诤友。梅英的话,一次次洞开他的心扉,让他近来越发走向迷茫的心渐渐清晰。梅英说得对,既然上了路,就应该把它走好,“半途而废不是我们的选择,姐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孟东燃心里活跃起一股浪,感觉这一刻,他是那么的幸福。可是快回到宾馆时,梅英忽然问:“那个谢华敏怎么回事,你真的爱上她了?”
关于孟东燃和叶小棠的婚姻,很久以前梅英曾发表过自己的看法,认为他们是很特殊的一对,有才、有爱、彼此心里有对方。梅英说:“我羡慕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样的婚姻让人嫉妒。”孟东燃暗暗高兴,梅英是很少谈及婚姻话题的,她有伤,对婚姻敏感。孟东燃正想谦虚一下,没想梅英又说:“不过我也替你们担心,你们都太各自为中心了,只懂得欣赏自己,却从不顾及对方感受更不会为对方改变什么,这样下去婚姻是会有麻烦的。”孟东燃的眉头就紧了,梅英捅到了他的软肋。
“婚姻说穿了是一种改变的过程,改变自己也改变对方,特别是男人。”梅英像一个老到的医生,在为天下最难把脉的病症把脉,她的话不轻不重地磕打在孟东燃心上。
“你是说我自私?”孟东燃似乎不大承认这点,他认为自己够宽宏大量了,结婚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跟叶小棠计较过?不过对梅英的话他不敢轻视,梅英不同于别人,且不说这些年梅英在工作中给他的帮助,单是梅英婚姻上受过的那些伤,就足可以成为他的老师。曾经,梅英的老公有了外遇,是个比梅英年轻漂亮的女人,那女人孟东燃见过,叫叶子,是省里一位老领导的宝贝千金,老领导四十多岁得女,不该娇惯的也都娇惯了,结果养出了一个又任性又胆大的反叛女儿。叶子径直找到梅英,给梅英提出三条选择:第一离婚,把窝让给她;第二窝可以继续占着,但男人不能让梅英用;第三,男人可以让梅英用,但必须是在她高兴的时候。
“怎么样,这三条你都接受不了吧,接受不了还有一条建议,你可以自杀。”说完。叶子扬长而去。
梅英并没有让叶子的无礼气出病来,她笑笑,骂了句:“小屁孩子,你还差得远呢,以为是你家老头子,可以任意左右别人的命运,狗东西!”结果,在后来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梅英一方面接受着男人跟叶子鬼混的现实,一方面苦苦守着自己的家。终于,梅英用一颗女人的心温暖了丈夫,让丈夫迷途知返,重新回到了这个家中。
“不是自私,东燃,你这人别的方面都好,独独在婚姻上,你缺的东西太多。”“愿听赐教。”孟东燃做个怪动作,他被梅英一本正经的表情搞紧张了。
“赐教谈不上,不过东燃我有个建议,往后别对你妻子那么好。”
孟东燃诧异,梅英笑了:“又心疼你家小棠了吧,姐不是不让你疼她,疼老婆有个限度,不能啥也由着老婆。你这样子,看上去是对老婆好,其实是在纵容她,女人是纵容不得的,跟孩子一样,纵容会让她的许多坏毛病理直气壮,将来有一天,你就控制不住。”
“我没想过控制她,我们是充分尊重对方,给对方自由。”
“东燃你错了,婚姻就是婚姻,它需要尊重也需要自由,但前提是必须要把两颗心融成一颗心,这里面有妥协、让步、牺牲,甚至强迫性改变,如果双方都追求自由,都不在乎对方的感受,还要这个家做什么?”
“梅姐你言重了,我们不是这样子的,我们只是想让对方相对宽松点。”
见孟东燃不肯承认婚姻中的问题,梅英不好意思再多说,不过她还是警告孟东燃:“别拿宽松为自己找借口,其实你是怕承担责任,记住东燃,婚姻中的男人不但要关心和呵护女人,更重要的是帮助女人矫正自己,让女人走到你的轨道上来。你现在是偷懒,说穿了,还是不怎么爱她,承认不?”
孟东燃紧张地摇摇头:“怎么会呢,梅姐,我真是爱她的。”
“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像对待你的工作一样去对待她,而不是某一天她出问题了,你再去责怪她。”
梅英说完这些话已经有很多年了,那时候孟东燃刚刚从叶小霓的煎熬中挣脱出来,叶小霓嫁给了她第二任老公,不再纠缠他了,孟东燃又可以坦然地面对妻子叶小棠。对梅英的话,他真是没听进去。后来他跟叶小棠之间开始出现矛盾,有时闹得凶,叶小棠我行我素,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他呢,经过几次交锋后,也懒得去跟叶小棠交流,心想只要自己不背叛她,这场婚姻就不会有大的问题。但是现在看来,婚姻之间最大的麻烦不是背叛,而是懒于经营。他开始相信梅英,婚姻就跟种地一样,你付出多少,就会收获多少。疏于经营,婚姻这棵树就会长歪。
直到有一天。孟东燃忽然冷不丁地问自己:我爱她吗?
这一问吓了他一跳,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爱,也从未去怀疑叶小棠。可是当他郑重其事问自己时,才发现,爱在自己心里很模糊。或者,自己根本没去认认真真对待这个字。等谢华敏出现,他心里有了那种朦朦胧胧的东西时,他再问自己,答案就比以前清晰,他对叶小棠,并不是男女之爱,是父亲对女儿、哥哥对妹妹的疼爱、怜爱。但是跟谢华敏却完全不一样。
一个女人如果不能给男人带来锥心的疼痛、迷茫,或者破灭感,那真的不能叫爱情。他能宽容叶小棠的一切,但是对谢华敏却不能。每每想到谢华敏跟赵乃锌那层关系,他的心就出血,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可是,夜晚深处,他能听到自己的哭泣。而叶小棠总也伤害不到他,哪怕她长时间不回家,他也只是气愤一下,随后,他就麻木了。而谢华敏给赵乃锌敬上一次酒,他也能几个夜晚睡不着……爱情到底是什么,这两个女人,哪一个才是他的天使,哪一个又是他的地狱?孟东燃找不到答案。
或许,世上本就没这种答案。爱情两个字,实在难解。
算了吧,还是把心思回到工作上。奇怪的是,只要一想到工作,孟东燃立马就没那种迷茫感,脑子里清清楚楚闪出一条线。他相信,顺着这条线走下去,他就能走到人生的高峰。
财政部调研组对桐江的工作基本满意,总结分析会上,调研组成员对桐江在金融危机暴发后采取的一系列对策给予了高度评价,对桐江高新产业区的发展也寄予了厚望。经过调研组推荐,专家组考评,商务部、财政部确认,桐江家电产品有六大品种十二个系列进入家电下乡补贴名单。十二个系列中,光华电子占到五个,国风电子占到三个,另外被其他五家企业争到。与此同时,省发改委又在桐江筛选出六户家电销售企业,层层上报后,这六家企业成为财政部、商务部新确定的家电下乡销售企业,光华电子设立的省级代理商光华电子全国销售总公司榜上有名。
对这个结果,赵乃锌显得非常满意。调研组刚离开桐江,赵乃锌就把财政局长跟孟东燃一并叫去,开心地说:“不错啊,这一仗你们打得漂亮。”财政局长是位女同志,姓周,叫周晓春,她还兼着市长助理这一职务。听到赵乃锌表扬,周晓春笑着道:“是企业工作做得扎实,市长如果要表扬,就该表扬孟主任。”孟东燃赶忙说:“二位领导过奖了,没有市里的大力支持,桐江家电走不到今天,我代表企业谢谢二位领导。”
“好了,好了,叫你们来是商谈工作,不是互相奉承来的。”
有句话说得好,官员在一起,以互相奉承为手段;商人在一起,以互相欺诈为目的;文人在一起,以互相诋毁为乐趣。也有说,官员到了一起,除了吹捧还是吹捧,商人到一起,除了算计还是算计,文人到一起,除了攻击还是攻击。也许这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吧。赵乃锌一听他们又拉开了吹捧之幕,赶忙制止。周晓春吐了下舌头,她知道赵乃锌烦这个。赵乃锌刚到桐江的时候,周晓春还不是财政局长,是财政局副局长兼书记,当时的局长姓郭,是常国安这条线上的人。有次郭局长请赵乃锌吃饭,赵乃锌去了,刚到新地方,必须要跟各部门搞好关系,而这些关系往往都是在饭桌上开始的。那次吃饭,郭局长表现出极高的拍马屁功夫,将这一强项发挥得淋漓尽致。酒过三巡,郭局长接着吹捧,他说:“赵市长啊,您能来桐江,真是桐江人民的福气,我郭某虽然不才,但这辈子也很少服人,可我服赵市长。尤其您的讲话水平,那在全省真是无人能敌。还记得前年您在全省经管干部培训会上的讲话吗。那时我是您的学员,您在台上讲话的时候,我就坐在第一排。您的讲话真是高屋建瓴,听得我们这些学员热血沸腾。这些年每每想起来,我都发感慨,什么时候桐江能有这样一位既有思想又有抱负的领导呢,这下好,您终于来了,今后我们的工作就有盼头了……”
郭局长还在搜肠刮肚,想把最好的词找出来,赵乃锌眉头已拧在了一起,姓郭的这是在说梦话吧,什么时候自己出席过经管干部培训会?
郭局长满以为这样的吹捧之词会给他的仕途带来好运,哪知不久之后他的财政局长就被换了,进市人大财经委当了主任。换他的并不是赵乃锌,而是潘向明。他拍赵乃锌马屁没错,但是绝绝不该把赵乃锌跟潘向明张冠李戴,那次应邀到经管干部培训会上讲话的不是赵乃锌,而是潘向明。终于记起这一点后,郭局长懊恼不已,他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
周晓春抿住嘴,不敢再说话了。做官其实很难,天天奉承别人,奉承得这张嘴都讲不出别的了,见了阿猫阿狗的都习惯性地想夸几句。孟东燃倒是坦然,丝毫不因奉承了两位领导而不安。因为他懂得,下级奉承上级就跟学生见了老师要喊报告一样,多了这道程序老师可能会烦,但少了这道程序,老师就不只是烦了,那会是另一种结果。
赵乃锌望着二位说:“调研组对高新区的意见二位都听到了,我们的发展有点片面,结构调整不力,产品格局也存在问题,下一步是否在这方面下点工夫,还请二位能拿出自己的意见。”
孟东燃望望周晓春,等周晓春先说话。周晓春也不客气,这个时候她理应第一个表态:“市长讲得很对,这个问题我早就注意到了,我们一味地追求高精尖,结果把大众化丢掉了,眼下金融危机,高端产品受阻,我们就应该在中低端上下苦工夫,争取开发出适销对路价廉物美的产品。你说呢,孟主任?”
孟东燃这才接话道:“周市长是财政专家,对市场研究得透,这些意见对我们发改委很有指导意义,我们会认真贯彻执行的。”
“怎么能贯彻我的意见呢,就该贯彻赵市长的意见。”周晓春红着脸纠正道。“都是市长,我们都要贯彻好。”孟东燃回答得十分自然,一点看不出做作。赵乃锌看着他像模像样,差点笑出声来。最近一段时间,孟东燃十分注意在各级领导面前的表现,遇见什么人,都是一脸虔诚。话说得非但滴水不漏,脸上表情也表演得十分到家,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赵乃锌知道他的原动力在哪,却又不道破,他也在观察,虽说他对孟东燃知根知底,也从不怀疑孟东燃能力,但孟东燃最终能否升任到副市长位子上,远不是这些因素所以决定的。比如说,眼前这位周助理兼周局长,就会成为孟东燃强劲竞争对手之一。而且这位周晓春官场功夫十分了得,当年她能在一周之内就攻下潘向明这个山头,让潘向明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她产生好感,从而将财政局长的人选倾向于她,又能在同一时间争取到常国安等人的支持,能说她简单吗?
简单之人,到不了这个级别啊。赵乃锌莫名地叹出一口气来。
末了,赵乃锌又叮嘱孟东燃:“你们该腾出点精力来,帮企业完善一下销售机制,这次本来我们可以多争取到几家销售机构入围,可惜我们是生产强销售弱,这个阻塞打不开,桐江电子产品就很难走向全国。”
一句话说到实处,孟东燃低头不语了。相比生产企业或家电产品入围,这次难度更大的,是销售这一块。为拿到销售企业入围名单,桐江把不该使的力都使了出来。要知道,没有销售企业,就算你的产品挤进去,也很难真的有作为。光华电子销售总公司虽然跻身其中,但这次他们是作了弊的,算是孟东燃和梅英合手为调研组演了一出戏。他们临时将省城颇具规模的光大电子产品销售公司跟光华电子销售总公司搞了兼并,两家企业的销售业绩捆在一起。这事做得很隐蔽,瞒过了调研组所有成员,光华最终以销售业绩第一的身份进入候选名单。这出戏,赵乃锌清清楚楚,之所以没点破,是他内心里一直期望光华电子能在这次家电下乡中得到更多优惠政策。不过,这件事提醒了赵乃锌,如果不正视销售环节存在的问题,就算这场危机度过去,桐江电子产业的未来也不会光明到哪里。
救活一家企业不算,让桐江电子产业整体有所提升,这才是市长赵乃锌的梦想,也是他作为市长的职责所在。
但是赵乃锌不能把话说得太明,关于他和谢华敏,外界的谣言已经够多了。已经危及到他的形象。就在这次调研过程中,梅英还婉转地提醒他:“啥事都要掌握分寸,你是市长,不是一般人,没必要在一些小事上惹是非。”
赵乃锌当时说:“谣言是挡不住的,他们要说,我有什么办法,只要你梅大主任不相信便是。”
“我不相信管什么用,如果有人相信呢?”梅英歪着头问了一句,目光分明在暗示着什么。赵乃锌的心忽就重了,梅英说的“有人”,绝不是简单人,莫非省里高层已有人当真?
这些天,赵乃锌也在思考这问题,到现在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帮谢华敏,难道真是?不过他很快摇头,不是,绝不是。自己虽然对她有好感,但绝没想过要发展成那层关系。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赵乃锌给了自己几个答案,但又一一否决了。后来他明白,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他是市长,她是企业家,市长关心企业,原本就不需要理由。至于为什么独独关心光华,可能跟光华电子还有谢华敏的为人有关吧,至少在他看来,跟谢华敏打交道,他心底坦然,用不着提防。他没什么欲望,谢华敏呢,也不会挖陷阱。如今官员掉进企业家陷阱的,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企业家一手利用官员手中资源,一手又悄悄为官员掘坟墓,这样的教训他不能不汲取。
算了,不去想这个烦人的问题了,赵乃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跟谢华敏,是该保持一些距离了。他从孟东燃眼里好像看到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虽然危险,但他不能阻止。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卑鄙?赵乃锌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鼓动孟东燃跟谢华敏多联系,原来还有另外一种目的。
他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管赵乃锌怎么想,孟东燃心里是实实在在有谢华敏了,驱赶不掉,挥之不去,那份相思与日俱增,实腾腾地占据了他整个心。以至于这天晚上叶小棠**勃勃地要跟他痛快一场,孟东燃竟然了无兴趣,脑子里总是冒出谢华敏那张盈盈笑着的脸。一开始他还勉强迎合着,任叶小棠在自己身上撒野,后来叶小棠发现他开小差,猛从他身上跳下来说:“孟东燃,你找死啊,是不是心里想着别的女人。”这一声吼可谓致命。孟东燃轰然而泄,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吓到这程度。看着他狼狈至极的样,叶小棠冷冷地笑了几声:“好啊,孟东燃,我早知道那个妖精来了,怪不得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没兴趣,原来是跟她……”
叶小棠哪受过这等羞辱,自己不遗余力侍候他,他毫无反应,就那么喊了一声,他竟给泄了。心里的醋坛子还有气罐子一下打翻,二话不说,**身子跑客厅,开始砸东西。
叶小霓到桐江,叶小棠是无意之中听到的,当时她跟俱乐部几位会员吃饭,她们俱乐部定期要将会员集中起来,洗洗脑,提供一些特别的节目,吃饭就是其中一项。叶小棠像是越来越迷恋这个俱乐部了,感觉离开它,生活就少了很多乐趣。当然,俱乐部很多秘密,她是瞒着孟东燃的。不只她,参加到俱乐部中的每一位会员,现在都有秘密瞒着家人。那天吃饭,叶小棠跟老楚坐一起。叶小棠早就不理那个名叫芒果的小男生了,没味道,一点也不刺激。芒果倒是很想跟她来段姐弟恋,怎么玩都行。只要不抛下他。芒果有恋母情结。是个沉醉在母亲的阴影里走不出的小男人,跟叶小棠在一起,讲得最多的还是他母亲。叶小棠一开始有兴趣,慢慢就乏味。她参加俱乐部不是冲这个来的,她需要更新鲜更带劲的东西刺激生活,叶小棠总觉自己的生活少着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孟东燃给不了她,她只能在外面寻找。幸好她遇见了老楚,这家伙满腹经纶,更重要的,他属于那种敢冒险敢冲动的男人,这两样东西孟东燃都缺,更缺的,是老楚不知从哪听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老楚是个故事高手,本来平淡无味的一件事,经他口讲出来,立马活色生香。这男人了得,既智慧又幽默。叶小棠喜欢跟老楚在一起,尤其爱听老楚的奇谈怪论。凡是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或者即将要发生的,不管有多怪诞,有多不合逻辑,老楚都能讲得合情合理,让人跃跃欲试。比如这天他讲给叶小棠婚内休妻或休夫,说这在国外很流行。两人婚姻出了问题,先不离婚,暂时休假,各自找理想中的目标,在婚内试婚,如果试得有味,婚姻就自然解体;如果试到中间发现还是那么回事,原来的婚姻又能很好地维持下去。老楚说,目前他就在这种状态。听得叶小棠心里痒痒,但她知道自己走不出这一步,为此而心里苦恼。就在叶小棠暗暗羡慕老楚时,有人说话了,说老楚讲得太一般啦,他认识一位美妇,一生换过三个男人,当然这都是明的,暗的就无人知晓了。这女人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跟自己的姐夫尝试一次,为此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姐夫,最近又不远万里,从香港来到桐江,目的就是想把姐夫据为己有……听着听着,叶小棠忽然感觉那人说的就是叶小霓那只狐狸精,于是穷追下去。那人并不知道叶小棠跟叶小霓的关系,参加俱乐部的人都有化名,叶小棠的化名叫乡下人。她母亲其实生在乡下,一个很苦很穷的地方,姥姥家为了生儿子,将母亲卖给了县城一对夫妇。这是母亲临死时告诉她的,叶小棠从此便对乡下有了另一份情感。当然,叶小霓那个狐狸精怎么知道的这些。叶小棠并不清楚,她才不在乎狐狸精骂她乡巴佬呢。她在乎的是孟东燃跟狐狸精的关系。
未等那人说完,叶小棠便暴怒离开酒店,按那人提供的地址,怒气冲冲找了过去。叶小霓刚刚洗完澡,雪白的身子裹在浴巾里,一对暴乳炫目跃出,那是她骄傲的资本,也是她征服男人的有力武器,更是她嘲笑叶小棠的一个话柄。叶小棠的胸是假的,原来小小的两陀肉,看着让人发笑,后来生完孩子,偷偷到一家医院做了整容术,变大了。变大就能理直气壮么,那还要真胸做什么?
叶小霓蔑视着叶小棠这个怪胎,是的,她一直认为叶小棠是怪胎,是那个乡下女人无耻地生出来的一个怪胎。这个怪胎强占了她许多,温暖、爱、父亲、还有爱情。总之,她要让她难受,让她生不如死,让她……“哪里来的乡巴佬,这门是你乱敲的?”叶小霓逼视着叶小棠,居高临下。叶小棠顾不上跟她吵,刚才开门的一瞬,她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倏忽一下不见了,好像钻进了卧室,她怀疑那人就是孟东燃。
“让开,甭像狗一样拦门前。”姐妹俩出言一个比一个损。
“干什么,想捉奸啊,告诉你,你没资格!”说完,叶小霓呼一声,将门锁了。叶小棠那个气啊,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楼道里。当时就掏出电话打给孟东燃,她倒要听听,孟东燃怎么跟她撒谎?谁知孟东燃竟然关机,这使她更加坚信房间里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就是孟东燃!
叶小棠这天晚上折腾孟东燃,其实是用另一种方式考察自己男人,依她对狐狸精叶小霓的了解,只要哪个男人沾上她,不被榨干才怪。孟东燃如此溃不成军,让她不相信都得相信。
砸了一地东西后,叶小棠忽然抱住母亲的遗像,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差点让孟东燃崩溃。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梅英说得对,他们的婚姻有实实在在的问题,表面看着信任、无私,互相给出足够的空间,实质上,这空间是留给自己的,而非给对方。这么多年对叶小棠的纵容或放任,其实不是爱,而是给自己足够的铺垫,就跟当官一样,多年的任劳任怨、俯首称臣,其实是为有一天飞黄腾达做铺垫。
更可怕的,虽然意识到了这些。孟东燃那晚居然没生出太多内疚,心是痛了,也暗暗后悔,可很快就又坦然了,仿佛为某件事找到理论根据。望着一地被叶小棠砸出的碎片,他居然没想到要去抚慰一下受伤的叶小棠,反而再次在脑子里把谢华敏放大。他想,假如有一天他跟谢华敏有了婚姻,会不会将来也会变成一地碎片?
不会!他居然听到了一个很坚定的声音。
流氓!他同时又听到另一个声音!
西岭坐落在祁连山下,这是一座人口超过六百万的大市,位于古丝绸之路东端,它的西边一千多公里,便是著名的敦煌,再西,就到新疆了。桐江那边人们还穿着短衫,到了西岭,秋风便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下车,孟东燃下意识地紧紧身上的衣服。他是第一次到西北,感觉既新奇又有些混乱,在他的思维中,西北应该比眼前的要差一些,更落后一些,可没想到,眼前的这座城市,看上去竟跟桐江没什么两样,只是楼稍稍矮些,街道也比桐江略脏一点。他生出一丝感叹,改革开放,变化大啊。谢华敏紧跟着他下来,冲蓝蓝的天空眨巴了下眼睛,惊讶地道:“孟主任,我怎么看着西北的天空比咱那儿高啊,好像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蓝的天。”孟东燃淡淡一笑,声音很柔和地说:“这次时间长,你就多看看吧。”“谢谢孟主任。”说着话,谢华敏从助理小秋手里接过包,快速地掏出小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她的这个动作让孟东燃尴尬,孟东燃避开了目光,扭头跟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李开望说事去了。
确定要到大西北来一趟后,谢华敏和孟东燃都有过一番思想斗争,两人不谋而合地把斗争的焦点放在带不带别人,带谁去合适?这次到大西北考察市场,是赵乃锌的建议,尽管家电下乡光华和国风都榜上有名,去不去西北影响不大。但赵乃锌想,趁这个机会,让几家企业出去走走,了解一下市场,开阔一下眼界,对企业下一步的发展很有好处。于是决定,市里由发改委牵头,组织一支企业考察团,赴西北五省考察市场,加强跟西北家电销售商之间的联系,增进友谊。建议汇报上去,得到了潘向明的支持,最近一段时间,潘向明对赵乃锌这边的工作非常支持,几乎赵乃锌说什么他都点头同意,并且还要夸赞一番,说这建议好,符合潮流,也符合桐江发展的大思路。孟东燃虽是觉得蹊跷,却也不敢多想。不管怎么,主要领导之间意见能达成一致,对下面的人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更不会干了工作还挨批。方案确定后,孟东燃开始落实,他让江上源带一个队,先去青海,然后转道西藏,他带一个队到甘肃、新疆、内蒙等地。孙国锋被安排在江上源那一组,为这事孟东燃苦恼了一夜,潜意识里,他越来越想疏远老同学孙国锋,感觉这人不只是不牢靠,心计也太重。再者,孙国锋知道的事情太多,这对自己以后是个威胁。这种教训孟东燃有过,以前在桐坝区做区长,就因太看重一家企业,也太相信那家企业的董事长,几乎跟那人没什么保留,自己就像一扇透明的窗户,该看的不该看的全让那人看到了。结果区委书记调到市里后,孟东燃一心想争书记位子,啥都运作得差不多了,最后却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来是那位董事长临时倒戈,把他所有秘密道给了竞争对手。还好,孟东燃跟那位董事长之间是清白的,否则,他的仕途可能就此止步。
教训总是让人聪明,孟东燃自此记住,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包括妻子。不是说每个人都想着背叛,关键是外部条件会左右人的行为,谁在利益面前都保全不了人格,世界就这么现实,也这么残酷。
既然意识到威胁存在,孟东燃就得想办法让这威胁离自己远一点,跟孙国锋的关系,他打算停留在过去某个时段,最好让时间把它慢慢消化掉。江上源那个组,孟东燃又安排了科兴电子鲁一周他们,管委会副主任胡玥也被安排在那个组。这是孟东燃深思熟虑过的,当对手试图结盟时,最好的办法不是把它打掉,而是有意给他们制造机会,让它们处在活跃期,这样,你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目的了。
那个组孟东燃安排了廖挺远。不用他交代,廖挺远就知道让自己去的目的。果然,这一路,孟东燃的短信就没断过,廖挺远告诉他,孙国锋跟胡玥打得非常火热,眼看要钻进一个被窝了。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孙国锋本就一色鬼,见了漂亮女人就动心思,当然不会放过胡玥;二是表明他们那个组关系很融洽。
自己这个组,除光华外,孟东燃刻意挑选了几家小企业。组织这样的活动,带小企业远比带大企业好,这是孟东燃的经验。
对谢华敏来说,孟东燃这样安排,用意她再清楚不过。接到通知的那一夜,她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反反复复问自己,他这样安排,真的是为她吗,为他们有一个独处的机会?女人想问题总爱往虚幻的一面想,可有时候虚幻的东西比现实更美妙。人生若是少了这种虚幻,现实没一点意思了。谢华敏躺在**,激动了一夜,她为即将到来的这次远行设计了种种浪漫,每一种浪漫都让她陶醉,让她疯狂。第二天到公司,她就犯了愁,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吧,至少得带把伞,遮挡住一些东西。到底带哪一把呢?这个人要带得不显山不露水,还要让孟东燃舒服,不能让他感觉出异味。
谢华敏最后带了自己的助理小秋还有市场部经理,小秋是一位美女,年轻精干,心眼儿活泛,察言观色这点尤其值得称道。跟了她五年,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她也从没在小秋面前设防。女人之间,有时比男人还温暖一些。
孟东燃看到小秋那一瞬间的表情告诉谢华敏,她带小秋带对了。谢华敏暗自欣慰,这把伞挡在他们中间,会免去许多口舌。
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口舌,反正她的谣言满天飞,各种桃色绯闻快把她淹没了,可她得为孟东燃着想。
迎接他们的是老同学萧秉乾,西岭市长。萧秉乾热情地握住孟东燃的手:“欢迎欢迎,老同学一路辛苦了。”孟东燃向萧秉乾一一介绍过自己的人。又同萧市长的随从握过手,说笑着往宾馆楼上去。快进房间时,萧秉乾开玩笑道:“两位大美女,哪一个是你的啊,不会是双飞燕吧?”孟东燃臭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大市长好这个?”说着,目光快速扫向不远处的谢华敏,生怕谢华敏听到似的。正好谢华敏也在偷望他,目光相对,两人会心一笑,迅疾又把目光分开了。
这边萧秉乾又说:“看来还是老样子,假正经。我就不信你孟东燃是正人君子。”
“没让你信,我看大西北也不缺少美女,怎么着市长大人就这么饥渴呢。”“操蛋,攻击起我来了,小心我给你们赵市长打小报告。”
考察团临出发前,赵乃锌跟萧秉乾通过电话。两人虽然陌生,但毕竟都是市长,三句过后,就互称朋友了。赵乃锌开玩笑说,我把桐江最优秀的人才交给你了,你可要替我管好他。这阵萧秉乾就拿这话开起了玩笑。
房间很大,说是普通套间,但比起桐江那边的套间来,这房间不但宽畅而且奢侈,可见西北落后纯粹是句谎话。这样的房间要是放在桐江,怕是能接待省级领导。
“怎么样,金融危机没把你们那些家底子折腾尽吧?”老同学之间,自然少了许多客套,加上这些年孟东燃跟萧秉乾联系密切,彼此情况都一清二楚。一进屋,萧秉乾就谈起了工作。
“快了,再要是持续上几个月,我看我们都得跑你大西北讨饭来了。”孟东燃呵呵笑着说。
“你以为啊,”萧秉乾显得很开心,“都说我们大西北落后,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这次风暴,你们是山摇地动,我这边却毫发未损,风光这边独好啊。”说着,往沙发上一仰,又道:“当然,你们来,把你们先进的管理经验给我们传授一下,也让我们这些老土开开眼界。东燃,我们除了地大人多,劳动力丰富,别无优势啊。看着你们的高新产业区,我真是羡慕得要死。”
孟东燃怪怪地盯住老同学:“啥时候也知道谦虚了,这可不像你萧大市长的样子啊。”
萧秉乾笑道:“以前不谦虚那是没在位子上,这个市长当的,知道啥叫穷了,见了你们发达地区的人,不由得姿态就低了。”
“新鲜,真新鲜。”孟东燃一边说笑,一边将一本画册递萧秉乾手上。那是他们大学时一位女同学刚刚出版的,萧秉乾曾经暗恋过那位女同学,就因为人家是深圳人,一直没敢表白,直到彼此结婚生子,有次出差见了孟东燃,才把这段可笑的往事讲了出来。这次来西岭之前,孟东燃通过多方关系打听到那位女同学,人家现在已成了著名画家,言谈中似乎不记得还有一位同学叫萧秉乾了。不过孟东燃最终还是讨要了这本画册,好让萧秉乾睹物思人,也算他送给萧秉乾的一份礼物吧。没想萧秉乾随手翻了两页,毫无兴趣地将画册扔在了一边,提也没提当年暗恋对象的名字。这倒让孟东燃好奇。难道时间真能冲淡一切?
“说说,这次来具体有什么打算,需要我这边做什么?”萧秉乾以前性子很柔,人称“慢三拍”,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从他身上。孟东燃似乎又看到市长赵乃锌的影子,说来也是怪,天下当市长的,就是比书记急,书记什么时候都稳若泰山,市长则总显得日理万机。
“跟你取经啊,你刚才不是说风暴面前你们风不吹草不动吗?”
“废话,那是我们落后,没有跟国际市场接轨,冲击波伤害不到我们。”萧秉乾直言不讳。
孟东燃很想顺势开句玩笑,挖苦一下萧秉乾,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换成:“看来哪儿的市长也不容易,还以为你们山高皇帝远,就知道享乐呢,原来也是心急如焚啊。”
“现在哪有市长享的乐,乐子全让下面的人享完了。”两人正扯着闲淡,萧秉乾秘书进来了,说饭菜已经安排好,请客人到楼下就餐。
“稍等会,让客人洗个澡,再怎么缺水,也不能让我老同学连澡都不洗。”说完,萧秉乾先告辞,叮嘱秘书,半小时后请客人到楼下餐厅。
第一天的接风宴让孟东燃大开眼界,谢华敏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萧秉乾居然让餐厅准备了一只全羊,厨师就像表演似的,当着客人的面,将全羊劈开,一只烤炉架起来,厨师现场为客人烤羊排。等正式开吃时,服务小姐凭着全身的气力,一桌端来一只牛头,连牛角都没取,就像一件工艺品摆在了桌上。惊得助理小秋失声问:“这不是吃的吧?”萧秉乾呵呵一笑:“西北没水产,但西北有牛羊。怎么样秋助理,这道菜没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