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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拿下 许开祯 19811 2024-10-16 21:31

  

  观摩团离开桐江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罗副省长并没像传言中说的那样轻易倒下,相反,他给人一种勃勃向上锐气十足的表现。鲁一周等人的闹剧最终以自打嘴巴而告终。当得知副省长罗帅武真的要带队到桐江观摩,潘向明第一时间叫了季栋梁,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通,责令他务必在六个小时内让六家停工企业复工,哪家企业敢跟政府叫板,取消一切优惠政策。管委会副主任胡玥也被狠狠训斥一顿,潘向明骂她小动作太多,问她是不是学游泳的?胡玥傻傻地问季栋梁,书记问我学游泳是怎么一回事?季栋梁没好气地说:“你去看花样游泳比赛就知道了。”胡玥为此心惊肉跳,生怕潘向明一激动,把她头上这顶帽子又给摘了。观摩会开得很成功,罗副省长对桐江的工作给予很高评价。离开桐江前一天晚上,罗副省长在下榻的宾馆跟赵乃锌有过一小时的长谈,罗副省长严肃批评了赵乃锌,说他长着一颗没有过滤器的脑袋,怎么能相信楚健飞这种人呢?

  “当然,我也有责任,我跟他是有一些个人交情,东方路桥我也帮着说过一些话,主旨是想帮这家企业做强做大,谁知……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幸好他在桐江没动下什么乱子,算是侥幸吧。乃锌同志,这种经验教训我们应该汲取啊。”罗副省长半是自责半是告诫,听得赵乃锌又感动又惶恐。

  省电视台做的市长专访节目也如期播出,反响虽然没向明书记那篇文章大,但总算是在非常时期露了回脸,加上有观摩会诸多报道做衬托,赵乃锌也算风光了一把。

  秋天就在这样的步履中姗姗而来。

  这天下午,孟东燃刚送走徐副市长秘书,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孟东燃本不想接,自上次从省城回来,孟东燃有意加强了跟徐副市长秘书的接触,以前他是不把这类二号三号秘书当回事的,觉得他们那里没太大的情报。这些秘书见了他,也大都保持着一种低姿态的距离,知道还不够资格跟他套近乎。卢处长提供的那个绝密情报,让他意识到桐江格局很可能要有一次大调整。一次格局的变化,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一次仰望星空的机会,谁能侥幸成为那颗替补上去的星,比的并不仅仅是实力,还有对信息资源的占有,以及出手时机的选择。在最佳时机以最佳方式出手,赢的几率当然就比别人大。这些信息从何而来,你当然不能天天追在徐副市长后面,问人家啥时走。像徐副市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在组织正式文件下发之前,他是不会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因为这种事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变化,谁也不敢拿传说中的东西当枕头,不少人就是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终黄粱一梦,相信徐副市长绝不会这样。因此你想从他的工作热情工作态度来判断点什么,难度相当大。但人总是情感动物,对于一个即将离开桐江的人来说,他还是要流露出一些东西来的,尤其在背后,在自己的办公室或者最亲近的人面前。能在第一时间第一地点感受到徐副市长变化的,莫非他的秘书小刘。孟东燃刻意拉近跟刘秘的关系,算是非常实用的一项策略。对刘秘而言,能被孟东燃亲近,更是求之不得。秘书的命运虽说跟首长的命运连在一起,却又跟首长的命运大相径庭。这要看你跟的什么人。这个人现在是坐着直升机还是已经跳进降落伞。有些秘书因首长的升迁而美梦成真,多年苦修终成正果,离开这个让人羡让人烦让人如履薄冰、诚惶诚恐的岗位,一步跃入龙门,像别人使唤他一样使唤起秘书了。更多的则不然。徐副市长毕竟不是一把手,就算有心将刘秘提携一下,怕也力不能及。再者,他现在是鸿运高照,岂肯为秘书的提升给人留下把柄?刘秘的未来便成了一个谜,光明肯定没有,黑暗却随时可能降临。下步谁来,能不能继续留他做秘书,或者将他随便安放在哪里,无人知晓。这些都是非常揪心的问题。而孟东燃在秘书处的影响力,没有哪个秘书敢小瞧。拿一些有关徐副市长未来的信息换得自己的命运,对刘秘而言,实在是件很划算的事。孟东燃这边还没怎么抛绣球,刘秘的步子就跑得很频了,现在哪个秘书不是人精?

  电话还在响着,孟东燃顺手抓起来,喂了一声。一个清脆的女音响起:“你好啊。我的大主任。”

  孟东燃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问了句:“哪位?”

  “我啊,怎么,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孟东燃越发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谁,也不好意思再问,模糊道:“是你啊,有事?”

  对方显然听出他话里的破绽:“我是谁。说出来啊?”

  这声音有点淘气,在这幢正经而又威严的楼里,每一个电话都是那么严肃、刻板、程序化,这样的电话不仅另类而且容易让人紧张。孟东燃下意识地朝门那边望了望,还好,门是掩上的,一条缝也没有,声音传不到楼道内。

  “有事请讲。”他板起了面孔,身子也程序化地往正里坐了坐,一只手拿起笔,给人一种边听边做记录的错觉。

  “说啊,我是谁,是你第几个小情人?”对方不依不饶,非要跟他兜这个圈子。“有话好好讲,别乱开玩笑。”

  “偏不,说啊,是不是小情人太多,听不出了?今天不说出来,我不会放过你。”对方像个无赖。

  孟东燃的心情被破坏了,这种恶作剧式的不恭让他很不舒服,差点就把电话给挂了。

  “孟东燃,连你小姨子的声音也听不出了,我是小霓!”对方突然气急败坏喊了一句,孟东燃一身冷汗。

  叶小霓回来了!

  叶小棠还有个妹妹。不过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叶小棠四岁时,父亲抛下她们娘俩,跟一个叫宋秋波的女人私奔了,私奔的结果,就是奔出一个叶小霓来。不过叶小棠的母亲并没有像怨妇一样以泪洗面,叶小霓三岁那年,她带着叶小棠,千里迢迢到甘肃酒泉,将自己的丈夫叶策光“抓”了回来。叶策光那时是酒泉一家夜光杯厂的技师。而她的小情人宋秋波在酒泉一家农业学校任教师。叶小棠的母亲领着叶小棠,在那家厂门口坐了五天,总算把叶策光的心坐转了。风高月黑的一个晚上,叶策光学当初跟宋秋波私奔一样,带着妻子和女儿悄无声息回了老家桐江,只留给小情人和小女儿不足五百元的生活费。两年后,宋秋波带着叶小霓来到桐江,想学当年叶小棠母亲那样再把叶策光抢回去,却被告知叶策光患了不治之症,而这个时候的叶小棠母亲正用一种属于女人的方式惩罚着叶策光。她没收了叶策光的工资,不容许他住在家里,只在单位为他要了一间小房子。她给他送饭,但绝不容许他回家,更不容许他再碰自己。依她的话说,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她说:“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是啥滋味。”或者说:“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不讲,因果报应却是要讲的,臭男人,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宋秋波不知动了哪根神经,竟然没哭没闹,主动留下来陪伴自己的情人。有人说这就是爱情,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也有人说宋秋波是无可奈何,担心她一旦离去,自己爱过恨过的男人会被叶小棠母亲折磨死。女人是男人前世的冤家,男人才是女人现世的魔。谁能说得清呢,上辈人的恩怨,到现在看起来还跟魔幻电影一样,辨不清哪是情哪是仇,或许情和仇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叶策光还是很快死了,死在宋秋波一大把眼泪里,死在叶小霓悲恸欲绝的哭声里。宋秋波是个人物,她从没在叶小霓面前说过叶策光半句坏话,非常有计谋地将所有的不幸还有痛楚全都归罪给叶小棠母亲。因此,叶小霓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好父亲,很爱母亲,可惜这世上有个坏女人,那坏女人还带着一个坏女儿,是她们合伙抢走了自己的父亲,最后又联手折磨死了自己的父亲。

  仇恨一旦用这种方式种下,开出的花结出的果,比罂粟还可怕!

  叶小霓终于长大终于工作,她亲口告诉叶小棠母女,我不会让你们幸福的,欠我们母女的,你们要一点一点还回来。

  孟东燃是局外人,本不想掺和到叶家这段恩怨中去,可掺和不掺和由不得他。因为这里面有个叶小霓。

  孟东燃第一次领教叶小霓的厉害,是跟叶小棠婚后第二年,叶小棠因为快要临产,回了桐江。他当时工作太忙,请不了假,还坚守在三江。叶小霓鬼使神差就杀到了三江。她以自己正当妙龄的绝对优势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皮厚,以凌厉无比的攻势向独守空巢的孟东燃发起攻势,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孟东燃:“我爱你,你是我的,不可能属于她。”还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将自己扒得一丝不挂,强行钻入孟东燃被窝,扬言,你胆敢对我不那个,我就这样跑出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孟东燃打发走老婆,就是为了睡小姨子!

  孟东燃吓得浑身哆嗦,既不敢那个也不敢不那个。叶小霓一个反扑扑过来。强行抱住孟东燃,一边热情地**他一边问:“我让你娶我,你敢不敢娶?”

  孟东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敢。”

  “那我就折磨死你!”

  叶小霓说到做到,打那以后,只要一有机会,就往孟东燃这里跑,来了就要折磨,有一次竟然当着叶小棠面调戏孟东燃。

  直到叶小棠母亲闻知后给她跪下,叶小霓才得意洋洋地说:“我暂且放过你们,不过游戏还没有结束。”说完,大笑着扬长离去。

  如今,两位斗了一世的母亲已相继离世,这笔恩怨本该结束了,但叶小霓总在心情好或者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跑到孟东燃地盘上搅上那么一下子,搅得孟东燃家鸡犬不宁。叶小棠已不止一次跟孟东燃发出最后通牒,说他再跟那小妖精眉来眼去,她就从楼上纵身一跃,让孟东燃名垂青史!

  这么可怕的声音居然没听出来,孟东燃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奶奶,又跑来做什么?

  “姐夫啊,快来看我,你小姨子住在君悦大酒店。”

  孟东燃吓得没敢再听下去,啪一下压了电话。

  胸口直跳,呼吸也开始紧张,感觉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逮住一样。过了一会,电话又一次响起,孟东燃抓起电话,又迅速放下,心里道:“姑奶奶,你再不要乱折腾了。我怕你还不行么?”

  手机响了,一看是梅英打来的,孟东燃接起。梅英问:“怎么不接电话,不在办公室?”

  “在啊。”孟东燃脑子没转过弯来,等梅英问第二句,才明白刚才压断的是梅英电话。

  “污水处理工程要抓紧,这项目争取得不容易。今年你们拿的项目已经够多,省里已经有人不满了。”梅英说。

  “谢谢大姐,我会认真把这项目做好的。”孟东燃真诚言道。污水处理项目是上周批下来的,含城北焦家湾污水处理厂,城区六个主要路段的管网改造等,总投资一亿五千八百多万,全部由政府投资。这项目前后折腾了四年,现在总算水落石出了。

  “批复很快就到,对了,这工程你要多留个心眼,投资这一块,我是给你打了埋伏的,你清楚该怎么操作吧?”

  “谢谢大姐,怎么操作,市上已有成熟意见,改天我再给你专程汇报。”

  “汇报就不必了,我只希望你能把它做好。东燃啊,你要清楚项目对你的意义,大姐不是在帮桐江,是在帮你,明白吗?”

  “明白。”孟东燃心里涌出一股湿润,感觉嗓子眼在发痒。有那么多人在关注着他,扶持着他,他要是做不好,真是无脸见人啊。

  又说了几句,梅英忽然说:“上次我给你推荐过的那家市政工程公司已派代表去桐江,你见一见吧。”

  “代表?”孟东燃有些愕然。

  “对啊,他们副董事长就是叶小霓,你小姨子,不会不认识吧?”梅英开起了玩笑。

  “是她?”孟东燃头一下就大了,怎么就忘了叶小霓头上还戴着一顶副董事长帽子呢?

  跟梅英通完话不到五分钟,座机再次叫响,一看号,又是叶小霓打来的,孟东燃犹豫了会儿,还是接了。

  “怎么样亲姐夫,接到上级指示了吧,你小姨子这次是奉命来投标,你这个发改委主任难道不该来拜见一下?”

  “你这鬼丫头,跟我玩这一手。”孟东燃笑着道。

  “哈哈,我说亲爱的姐夫,你小姨子这次是全权代表,是为桐江搞建设来的,你还鬼丫头鬼丫头的,这么不尊重人家。”

  “原来是叶董事长,失敬失敬,说吧,让我怎么尊重你?”

  叶小霓笑出一大串子,道:“我说大主任,就算不想见我,也该见见国信的老总吧?”

  国信是省里有名的招标公司,这次污水处理项目的招标工作就由国信国际招标有限公司负责。

  孟东燃略有些惊讶:“怎么,佟总也来了?”

  叶小霓咯咯笑着说:“佟总没来,来的是他亲爱的助理方小姐,也是位大美女呢,要不要我给你引荐一下,老守着你家黄脸婆,腻不腻啊,我亲爱的姐夫大人。”孟东燃心一紧:“小霓,你正经点,这是谈工作。”

  叶小霓笑得更凶:“我可怜的姐夫,我郑重地告诉你,你小姨子正经不了,你也没资格让我正经,来不来你看着办,我洗澡去了,拜拜。”

  孟东燃坐在那里,被风吹着了般,身子一抽一抽,心也跟着抽筋。这个小姨子,让人头痛啊。

  一小时后,孟东燃来到酒店,门铃刚一摁响,叶小霓利落地打开了门。叶小霓刚刚冲完澡,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散披在肩上,香气撩人。华丽的睡袍半裹着性感的身子,很多地方都呼之欲出,孟东燃望而却步。

  “进来啊,姐夫大人。”叶小霓粉红着脸,笑吟吟说。

  “就你一人?”孟东燃脚步犹豫,目光下意识地朝楼道口望了望。

  “怎么,怕我吃了你?”叶小霓拉开门,请孟东燃进。

  刚一进去,孟东燃就被叶小霓抱住了。睡衣半裹着的身子又绵又热,两团肉挤在胸前,孟东燃连着打出一片哆嗦:“小霓你干什么。快放开。”

  “想你了不行啊。亲我一下。”

  “别胡来,快放开。”

  “不嘛,就亲一下,亲了我就放开你。”叶小霓双手牢牢钩住孟东燃脖子,下面故意用了点劲,贴得很紧,她感觉到孟东燃的哆嗦,她喜欢孟东燃这样哆嗦。

  “放开啊!”孟东燃猛一用力,推开了叶小霓,叶小霓没有防备,差点摔倒。孟东燃想伸手扶住她时,她却一把打开了他,转而变得严肃:“以为你是谁啊,我就是想试试,你对你家母老虎忠诚不。”

  一句话说的,孟东燃脸由红变白,这个小冤家,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叶小霓坏坏地笑了几声,踏着拖鞋,要给孟东燃拿饮料,**在外面的一双腿饱满而又结实,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孟东燃说你把衣服穿好,穿好我们再谈。叶小霓还击道:“什么意思,嫌我不好看,让你白看你还不乐意啊。”

  孟东燃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这辈子叶家这个小冤家还没认认真真听过他一句话。

  叶小霓将身子甩在孟东燃对面,二郎腿一跷,顺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潇洒地点上,猛吸一口,吐出一连串性感的烟圈。她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外资企业的高管,举手投足极像夜总会女郎。孟东燃无意间触及到她半**的那对结实而又饱满的**,慌忙把目光避开了。

  叶小霓先后换过三任老公。第一次结婚是在孟东燃和叶小棠的儿子出生那年,她把自己随便处理给了三江县一位中学教师,当时她母亲还活着,为这门婚姻,她母亲气出一身病。孟东燃也劝过她,让她慎重。谁知她说:“你离了那**娶我啊,否则我就把自己不当人。”结果她真就没把自己怎么当人,结完婚不到三个月,就跟人家拜拜了,说是那小子看上去狗模狗样,到了**才发现废物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都比他强!”这是她离婚后甩给孟东燃的一句话。第二任老公是桐江一位建材商,当时叶小霓母亲病重,需要换肝,叶小霓又拿不出钱来,直截了当就把自己当成商品一样卖了那位建材商。她母亲宋秋波后来还是没救下,死于肝癌,叶小霓大骂那位大她二十岁的建材商:“你咋不去死啊,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让她好好活着吗?”结果夫妻吵翻,叶小霓差点让建材商一改锥捅死。此后很长的日子里,叶小霓过着几近漂泊的日子,太寂寞或太有仇恨时,就跑来骚扰一下孟东燃,给孟东燃和叶小棠的日子制造点麻烦。火泄完了,又神神秘秘消失。直到五年后。孟东燃忽然听说她去了香港,只身一人在香港打拼了五年,真还打拼出来点成就。再回来时,叶小霓就不是那个潦潦草草满嘴脏话什么也看不惯的女愤青了,摇身一变成了香港明达集团董事长太太了。孟东燃听了大发感慨,叶小霓就是叶小霓,对付男人永远有一套。遗憾的是董事长太老了,足可以当她的父亲,可她一点不在乎。“我就这点本钱,能用的全用了,有这个结果已是奇迹。管他呢,先过足董事长太太的瘾再说。”她总是这么想得开,对任何事都报以不屑。其实孟东燃发觉,她内心里装满苦汁,只是不愿流露出来。叶小霓目前所在的这家海东明达市政工程公司就是香港明达集团跟海东第一市政公司联姻的产物,香港明达投资一个多亿,占控股地位,公司董事长是她老公廖明达的三弟。她老公现在已经很老了,基本成了一张牌,真正操纵这家企业的,是他们家老二廖明荃跟老三廖明远。明达集团在国内投资很多,单在海东省投资的企业就有五家,要不然,梅英会这么看重这家企业?

  那天宾馆见过之后,叶小霓就忙着招标去了。其实招标也只是履行一下手续,一则能拿下这项工程的施工企业本来就少,明达集团在市政工程建设特别是管网工程和管道技术方面的口碑无人能敌;二来,该集团在海东省非常活跃,每年承接的工程总量不下十五个亿,上上下下有数不清的关系,他们想得到的工程,几乎无人敢争。

  孟东燃也没闲着,这项工程建设单位是桐江市政局。但有很多关系要跟自来水公司协调。苏红艳向来不买市政局长的账,他得一项工作一项工作抓落实。

  这天孟东燃刚跟苏红艳协调完一件事,叶小棠突然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孟东燃说我在自来水公司。叶小棠没好气地说:“你还有没有家,孟东燃,你跟外面的女人过去算了!”孟东燃一听口气不对,赶忙小心翼翼问叶小棠怎么了?叶小棠就哭开了,说她要跳楼,这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过了。

  一听“跳楼”两个字,孟东燃马上想到叶小霓。叶小棠跟叶小霓向来是仇人,水火不容。孟东燃没敢把叶小霓到桐江的事告诉叶小棠,生怕叶小棠拿这事跟他做文章。曾经有一次,叶小霓来桐江,吵着要见孟东燃,孟东燃偷偷摸摸赶到酒店,屁股还没坐稳,叶小棠不知怎么就杀来了,姐妹俩在酒店大干一场,结果是叶小霓胜。她指着被自己撕烂脸还有前胸的叶小棠,非常得意地骂:“瞧瞧你那黄脸婆的样,还敢跑来跟我争,快回家抱孙子去吧,乡巴佬。”叶小霓老骂叶小棠乡巴佬,这种骂法来历在哪,孟东燃一直没弄明白,叶小棠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会疯,结果那天她们再次战斗在了一起。孟东燃也是绝,一看姐妹俩无休无止,谁也不听劝阻,索性扔下她们:“好好好,你们打,我回了。”说着真就回了单位。后来听说是酒店保安打了“110”,警察赶去后才平息了事态。

  孟东燃心里暗暗叫苦,这次叶小霓来搞工程,他想躲都躲不开,也不能躲,这可怎么办呢?

  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到家,叶小棠横陈在沙发上,脸上阴森森地贴了一块面膜,厉鬼一样躺在那儿。孟东燃吓个半死。叶小棠这样做已不是一次两次,有时孟东燃外面应酬完回到家,沙发上会躺着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最可怕的一次,孟东燃有次病了,发高烧,睡得昏昏沉沉,半夜起来上厕所,叶小棠贴了面膜正好从卫生间出来,跟孟东燃撞个正着。孟东燃妈呀一声,魂都飞了。家里时不时地冒出这么一个怪物,孟东燃苦不堪言。后来他再三跟叶小棠讲,以后美容到美容院去,你这样子迟早会把我吓死。叶小棠咯咯一笑,一点不当回事:“没见识,不就一张面膜么,有哪家女人不做的?再说了,你以为我爱这样啊,还不是为了你。”叶小棠说着很是妩媚地冲自家老公笑了一下。

  女人总有女人的逻辑,女人的大半时间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她们把折腾自己当成一种乐趣,意志坚定无怨无悔,三天减肥两天祛皱,早上粉白晚上保湿,比做任何事都固执而且充满信心。更可怕的是她们堂而皇之将这一切都归罪于男人。还不是为了你啊,这几乎是每家妻子的口头禅。其实有哪个男人在乎自己妻子脸上多几块雀斑身上多几块肉呢,天仙女又能怎样,男人还不是照样吃里爬外?男人的野心在外面,但男人的成就感永远在自己妻小身上。

  孟东燃从惊慌中定下神来,试探着走过去,问:“哪儿不舒服?”

  叶小棠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说话,然后又指指电视柜,孟东燃这才看见,电视柜上摆了一大堆化妆品,叶小棠蒙在脸上的面膜只是其中一种。孟东燃无奈地望着那堆奢侈品,心想不知又是哪位好心人孝敬了叶小棠这个。如今送礼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俘虏了不了官员,就在夫人身上打开缺口,这堆乌七八糟的化妆品,价格不菲。里面有个品牌孟东燃熟悉,小姨子叶小霓用的就是这个牌子。二十分钟后,叶小棠揭下脸上的面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老公,快看看,这次效果怎么样?”

  孟东燃应付似的看了一眼,道:“不怎么样。”

  “好好看看嘛,这面膜是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送的,人家那张脸,才叫光滑湿润啊,粉嘟嘟的,爱死人了。”叶小棠娇滴滴的样子一点看不出刚才她生过什么气,就像一新婚少女,正嗲着劲儿冲老公撒娇呢。说着话,叶小棠捧起茶几上的镜子,仔细观察刚刚美过容的脸。

  “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一阵风一阵雨的?”孟东燃心里好不窝火,叶小棠越来越没个正形,四十几岁的女人了,说话做事跟玩童一样。

  “什么怎么回事?”叶小棠眨巴着眼睛,同时不忘拿手指轻轻在脸上按摩。前几天她刚刚花五千多块钱取掉鼻翼两侧两块碎小的黑痣,生怕那儿再长出什么。

  “我是说电话。你打电话到底什么事?”孟东燃一看叶小棠并不知道叶小霓来了。心里轻松下来。

  “哎呀。你不说我倒把这事忘了。”叶小棠尖叫一声,站起身,她总是这么夸张。一件小事往往能让她渲染上百倍。孟东燃正准备洗耳恭听,叶小棠却拉起了哭腔:“老公,怎么办啊,我重了半斤,刚才路过养生堂我不想称,怪那个死胖子。非要拉我称,这样下去我可怎么活啊,老公?”

  死胖子是养生堂药店老板娘,一个四肢发达头脑非常简单的女人,跟孟东燃一家都熟,平时爱开玩笑,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世界上的女人都变得跟她一样强壮。她老公曾经在区上给孟东燃开过几年车,现在见了孟东燃还毕恭毕敬。

  “你呀……”一听是这事,孟东燃叹了一声,窃喜着往书房去了。只要不是为叶小霓,一切都好说。可是过了没五分钟,叶小棠的尖叫声又响起来:“老公快来啊,天!”

  孟东燃摇着头走出去,他现在应该对妻子温柔点,千万不能让她猜出什么。“老公快看,我脸上怎么了?”

  叶小棠的尖叫中,孟东燃也惊讶地发现,叶小棠刚才还红润细嫩的脸上突然多出一些红斑,而且这红斑还在他眼皮下迅速增多。

  “痒。难受死了。”叶小棠开始抓自己的脸,孟东燃看见,叶小棠胳膊上也有了那种红点。心里一紧,这不是好事。

  “痒,老公,痒死了,快帮帮我啊。”叶小棠一边叫喊一边痛苦地挣扎,那些红斑如同蚂蚁一样迅速爬满她的脸,身上腿上开始复制,孟东燃意识到,叶小棠碰上了假货。

  半小时后,孟东燃陪着叶小棠来到医院,大夫初步判断是皮肤过敏。一小时后,诊断结果出来了,叶小棠用的是劣质化妆品,里面含有一种刺激性很强的物质,这种物质渗入到皮肤中,比铅中毒还可怕。

  “不可能,苏苏送我的,怎么会是假货?”叶小棠一边输液,一边跟大夫理论。大夫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爱美也不能这样啊!叶教授,啥东西都往脸上抹,幸亏送来的早,要不然,这张脸就毁了。”

  “苏苏是谁?”孟东燃冷不丁问。

  “我新认识的朋友啊,丁克介绍的。”说着说着,眼睛忽然一瞪:“孟东燃你什么意思,苏苏可是女孩子,华益贸易公司的,不信你问丁克。”

  孟东燃心里叹一声,他还哪有心思怀疑叶小棠这个。从医院出来,孟东燃立马拨通李开望电话,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苏苏的女孩子,华益贸易公司的。这段时间,孟东燃安排给李开望一件事,这事跟叶小棠有关。李开望道:“是有这么一个女孩,但不是华益贸易的,她是丁克从深圳带来的一个二手女孩,吃青春饭那种,头衔很多。但没一个是真的。对了,她以前在明达集团东江贸易公司干过。”

  孟东燃便清楚,化妆品是叶小霓搞的鬼,真够狠够毒啊!

  等再见了叶小霓,孟东燃就打开窗子说亮话:“你现在也是大老板了,明达的全权代表,做事能不能有点分寸?”

  叶小霓凑上来说:“我要什么分寸,离你远点是不是?”孟东燃嗅到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香气,往常嗅到这种香,他的心里会怪怪地动上那么一动,今天没,今天他的心思完全被劣质化妆品占据了。这次算是躲了过去,下次呢,下次叶小霓还会使用什么手段?孟东燃眉头往一起蹙了蹙,声音沉沉地说:“小棠在住院,化妆品惹的祸。”

  “化妆品?你什么意思?!”叶小霓一双眼睛惊恐地瞪住孟东燃,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孟东燃继续沉稳地说:“我说得够清楚了,你干吗不拿毒药毒死她?”

  “孟东燃,你放屁!”叶小霓忽然就叫嚣了起来,而且动了粗口。孟东燃这话显然激怒了她,她小脸儿涨得通红,胸脯因愤怒而剧烈起伏。见孟东燃仍旧怪模怪样盯着她,一把扔了手里的文件说:“你认为是我干的?你太小看我了,孟东燃,回到那个不要脸的婊子身边去!”

  孟东燃脑子里轰一声,随之一片空白。叶小霓这话太重太过恶毒,他傻傻地望着她。面对如此刻薄如此无礼的攻击竟然还不了嘴。叶小霓还不过瘾,又骂:“白痴,我以为这世界上就我一个脑残,没想到你孟东燃原来是头猪,蠢猪!”说着,一把抓起沙发上新买的玩具狗,朝孟东燃头上砸过来!“我让你血口喷人!”疯子,这姐妹俩全是疯子!

  孟东燃落荒而逃!

  后来他想到叶小霓骂的那句婊子,什么意思呢?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叶小霓来桐江已经一个多月了,污水治理工程已全线拉开。这项目运作得出奇地快,一开始孟东燃还担心,常国安会让苏红艳制造麻烦,因为之前胡丙英往省里报这项目时,常国安就出面阻止,说有人想借这项工程为姓赵的擦屁股。孟东燃清楚常国安的目的何在,他一直捏着那两个小区,两个小区的供水污染成了他们对付赵乃锌的杀手锏。可是这次,苏红艳配合得相当积极。孟东燃说到的她抢着做,孟东燃还没说到的她主动做,惹得叶小霓在一边说怪话:“行啊,我的姐夫,魅力挺大的嘛,是个女人就乐意为您老人家服务。”

  “你这张嘴能不能管住点,你是董事长,别老跟长舌妇一样。”孟东燃现在已经理解了自己的小姨子,这次叶小霓来变化真是不小,甭看她嘴上叫得起劲。动不动就床啊肉的,不是一般地色,但骨子里却明显多出一份正经。除那天刚见面热烈地抱过一次孟东燃外,此后长达一月多的时间,她只动嘴上功夫,却再也没用身体威胁过孟东燃。

  孟东燃发现,经过三次婚姻的洗礼,叶小霓真是懂事了,知道把内心的伤痛裹起来,拿假面具应付人。这就好,人是应该戴点假面具的,这个世界向来不欢迎太率真太直露的人,每个人都愿意活在假象里。

  这天他来到叶小霓设在宾馆的指挥部,叶小霓刚跟监理公司的人谈完事,正准备去工地。孟东燃叫住她说:“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

  “什么事啊,姐夫,晚上谈不更好么,你看你小姨子有多忙。”叶小霓笑眯眯的,她的心情很好,项目一顺利,她的心情就好。加上昨天廖家老三廖明远来过桐江了,她的心情就更好。

  “又忘了?”孟东燃用眼睛斜睨住叶小霓,像在提醒她什么。叶小霓扑哧一笑:“对不住啊。叫习惯了,老是忘了你的官名,孟大主任快请坐。”

  孟东燃坐下,最近他老在提醒叶小霓,她是跑来搞工程的,别老是姐夫长姐夫短的,让人听了起疑。叶小霓却有些舍不得叫他孟主任似的,总说叫姐夫亲热。“别板着脸,我怕。”叶小霓给孟东燃捧上一杯水,目光在他脸上挑衅着。上次化妆品事件。孟东燃最后向她道了歉,她呢,狠狠地咬了孟东燃一口,说这事扯平了,再敢乱怀疑,就让孟东燃名誉扫地。

  孟东燃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坐下,有事跟你谈。”

  叶小霓乖乖地坐下了,一遇上正事,她身上所有的野劲就都没了,这也是她成熟的标志之一。换了以前,她是把什么事都不当事的。

  孟东燃从包里拿出一大摞资料,递给她:“这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两个小区,工程施工方用了劣质管材,导致两个小区水污染严重,我想这次你一并把它改造了。”

  “又给我安排这种小活啊,姐夫,我可不是干这种小生意的。”两个小区的事孟东燃跟叶小霓提过,叶小霓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才懒得赚这种小钱呢。

  “抓紧给我把预算做出来。这事只能提前不能推后。”孟东燃强调道。

  “凭什么,我说过不干的。”

  “你必须干!”孟东燃一脸正色。

  “你想强迫我?”叶小霓不服气地望着孟东燃,这辈子好像还没人强迫她做过什么。

  “不是强迫,这是跟污水处理项目捆在一起的。”

  “合同上没这样写。”

  “合同上没写的东西多着呢,少跟我顶嘴,我没让你白干。”

  “这点小钱也让我挣,太小看你小姨子了吧?”

  “不是小钱,对我来说,它比建一座污水处理厂还重要。”

  “有这么严重?”叶小霓从孟东燃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低下声问。

  “对,这就是让你到桐江来干工程的目的。”

  叶小霓大张着嘴,半天惊讶道:“我说呢,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呀,我还以为是我们公司的实力起了作用呢,原来……”

  “你别叫,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对别人,只字不能提起。”

  叶小霓不敢再顽皮了,打心底里,她是尊重孟东燃的,这次到桐江,廖家老三也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搞好跟孟东燃的关系,桐江将是明达下一步发展的战略要地。她自信地说:“放心吧,小姨子摆不平姐夫,还叫什么话。”廖家老三纠正道:“不是小姨子跟姐夫。而是明达副董事长跟桐江发改委主任。”

  “好吧,我尽快拿出预算来,我可说好了,钱你得给宽裕点,这种小工程,最烦人了。”

  “钱你只管要,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把这两个小区的后患彻底了了。”说完,孟东燃掏出一张纸,递给叶小霓:“这是乔工的电话,有关这两个小区的图纸还有原始资料,你尽可找他,他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叶小霓拿着电话号码,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开始琢磨一些事儿,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有点恐惧地望着孟东燃:“姐夫你告诉我,是不是你遇到了麻烦?”孟东燃舒开眉头,坦然地笑了笑:“你别多想,这事跟我无关。”

  叶小霓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样子一下乖巧可爱了,孟东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肩:“我们的小霓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谢谢你。”

  叶小霓顺势将半个身子偎过去,微闭上眼睛,很享受地依在孟东燃怀里。偎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里突然滚出一串串泪:“还什么小霓啊,都老成这个样子了。”说着,狠狠地在孟东燃肩胛上咬了一口。

  叶小霓原以为是项小工程,预算下来却吓了她一大跳,要想把两个小区的水污染彻底处理掉,怎么也得两三千万,怪不得孟东燃心事重重呢?面对乔工他们做出的预算,她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像是在跟孟东燃敲竹杠。若不是孟东燃一再催问,她真是不敢把预算报告拿给孟东燃。没想孟东燃看完后说:“给你四千万吧,从别的项目中加进去,走追加投资这个程序。”

  叶小霓吃惊地说:“姐夫你好大方啊,大笔一挥,就是一千多万。”

  孟东燃狠狠剜了她一眼,教训道:“工程要是做不好,你一分也甭想拿到,明白不?”

  “谢谢姐夫,我保证不打折扣完成任务。”

  “少耍嘴皮子,到时候别哭鼻子就行,去吧,跟乔工好好商量商量,程序一定要走好。”

  所有的工作都做到了,独独没想到,施工力量会出问题。这天叶小霓愁苦着脸来找孟东燃,说姐夫这钱我不挣了,我只挣原来合同里的钱。孟东燃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是过家家啊,你这个副董事长就是这么当的?”

  “有啥办法,我带来的人不够,施工力量抽不出来。”

  “不至于吧?”孟东燃也没想到会出现这问题。

  叶小霓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自从金融危机爆发后,大批外来工失业,没法继续留在桐江,全回了老家。

  “谁让你突然增加这么一个项目呢,我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了我也养不起。”

  孟东燃沉思一会,抓起电话打给王学兵,问他那边的活干得怎么样了?王学兵说,马上就干完。孟东燃说:“好的,那边一收工把你的人全带到桐江来。”“又让我补窟窿啊。”王学兵在电话里开着玩笑。

  “贫什么嘴,世上没窟窿你早饿死了,就这样,干完给我电话。”

  转而又冲叶小霓说:“技工你解决,普工我给你找到了,还有什么问题么?”叶小霓转悲为喜:“没有了,我亲爱的孟主任,这次我没叫你姐夫吧。”

  “就知道贫嘴,去吧,认真点。”

  “知道了,大主任。”

  叶小霓说完,却没走,吞吞吐吐站了会,鼓起勇气问:“她……的脸毁得不严重吧,会不会……”

  “你还知道有个姐啊。我以为你没心没肺呢。”

  “我才没她那个姐呢,我只有一个姐夫,好啦,不管你们的闲事了,干活去了。对了,有空给我电话,别把你小姨子丢在宾馆不闻不问,怎么说我的幸福你也有责任,记住了,晚上最好,你请我过二人世界。”

  叶小霓像一阵风,吹完就吹完了,有些事搁孟东燃心里,却解不开。

  化妆品那件事,看似是过去了,可孟东燃心上却系起了疙瘩,加上近段时间他老是要听到一些关于叶小棠的传闻,躲都躲不开。他本来就嘀咕着的心越发嘀咕。前几天陪赵乃锌夫人沈梅去看瓷器,从古旧市场出来,沈梅说要去LV专卖店看看,孟东燃给一旁的徐亮递个眼神,徐亮借故要安排下午的饭局,先走一步。他陪着沈梅去了专卖店,花三万多为沈梅选了一款古色古香的包。说说笑笑往回走时,沈梅忽然盯住前面一家专卖店不动了,孟东燃顺着沈梅目光一望,心里咯噔一声,那天他的确看见了叶小棠,就跟那个叫芒果的小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孟东燃脸上一下没了颜色,虚汗瞬间就冒在了脸上。沈梅也很尴尬,手提着包,目光不知往哪放。后来等那两个影子消失了,沈梅转很远一个弯子说:“都怪我家老赵,什么事也让你做,回头我跟他说说,谁都有个家,不要自己不顾家也不让别人顾家。”孟东燃当时尴尬得要死,恨不得一头撞墙上。可那天晚上,叶小棠表现得格外温柔,早早做好饭等他,不到九点,就洗了澡过来纠缠他。孟东燃努力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想说服自己。叶小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可丝毫没犹豫,愣是**四射地把他放倒在**,饶有兴致地来了一场。夫妻间到底有没有间隙,到**便一清二楚,这是孟东燃的逻辑,但现在这个逻辑似乎出了问题,他觉得他跟叶小棠之间有好多事说不清。

  更让他担忧的,是李开望打听来的那个俱乐部,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叶小棠加入了桐江一个叫梦幻舞步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是由一个代号叫“小夜茑”的女人发起的,加入者都是些思想过激行为诡异的人,其中就有叶小棠她们学院几位老师。据那个叫密云的助教讲,这股风气并不兴自学院,不过发起者对学院的老师兴趣很大,密云也接到过类似邀请。

  这个俱乐部对外宣称只是一哲学沙龙。定期研讨些有关哲学或人生的命题,可事实上,里面名目繁多,其中最蛊惑人心的,就是颠覆。对日常生活的颠覆,对传统的颠覆,对一切秩序包括夫妻生活的颠覆……算了,不想了,孟东燃阿弥陀佛了一声,但愿叶小棠跟这些事无关。说是不想,可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一个怪怪的念头,这个俱乐部后面,会不会藏着什么黑手?

  说不清为什么,孟东燃总担心,有人在拉叶小棠下水。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叶小棠说穿了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女孩,她对世界的了解,可能还停留在十八岁那个阶段。她喜欢鲜花,喜欢白云,喜欢骑着马儿奔跑在白云悠悠的天空下,身边最好再有一个王子。这个长不大的女孩子对这世界既恐惧,又充满好奇,任何一只邪恶的手。都有可能把她拉进罪恶的深渊里……作为丈夫,孟东燃多么期望自己的妻子能够长大,能够成熟,能够看懂看清这个世界,可是他的纵容还有放任反而给叶小棠提供了一张温床,有这样一张温床,还有哪个女人愿意醒来呢?

  星期一早上,潘向明忽然打来电话,让孟东燃过去一趟。孟东燃匆匆来到市委大院,向明书记的办公室坐着几个人,公路局长黄田民和市政局长老安也在,孟东燃冲他们点点头,向明书记招呼他坐,并让秘书拿来一封文件,是省委办公厅刚刚下发的一份急件。孟东燃低头看起来,省里针对目前形势,计划在项目建设上再加一把劲,要求全省各市迅速行动起来,以项目促发展,以项目保繁荣……看来,现在只有靠项目刺激内需了。

  “加大基础设施投资力度,想方设法刺激内需,是目前我们冲出困境的最有效办法。我们在项目建设上,不能落后于别人啊,东燃,你这个发改委主任应该比我们看得更透彻。”潘向明笑着说。潘向明的语气显然比前些日子温和了许多,还带着一种朋友间的亲近与自然。孟东燃多少有些意外,如果是赵乃锌,他会很舒服地接受,可眼前是市委书记潘向明,孟东燃就不敢那么坦然。再者,潘向明这种超过预期的热乎劲让他别扭,他尴尬地笑了笑,道:“书记说得不错,项目建设一直是我们的薄弱环节,正好趁这个机会,在全市掀起一场项目大会战来。”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潘向明热情地接过话头,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孟东燃,脸上溢出一股少见的兴奋,“东燃啊,这场战役能不能打好,就看你的了,省里对我们期望很大,还指望我们再创造出一些经验来呢。我们不能只停留在要项目上,要把项目变成效益,变成GDP……”

  潘向明还在说,孟东燃心里却连着响了几声,潘向明听上去是在夸赞他,事实上却在为上次观摩会找平衡。上次罗副省长率队到桐江,潘向明表现得分外热情,可惜的是他的热情得不到罗副省长的回应。罗副省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两次现场汇报中,打断了潘向明,而把期许的目光转向赵乃锌。那两次现场汇报,都是赵乃锌接着潘向明的话茬汇报完的。有天下午吃饭,潘向明都已经坐在罗副省长左手了,罗副省长又抬起右手,示意赵乃锌坐他身边来。那顿饭大家吃得都不大自在,罗副省长跟赵乃锌的友好与亲密大家都看到了,这种友好却换成了另一种疑问,这疑问潘向明不会感觉不到。观摩会后,潘向明尽管表现得很乐观,没把这些细小的东西挂在脸上,可他心里不会不存有想法。今天这番话,就有一种给观摩会挑刺的意味了,或者,潘向明还有别的打算,他怎么能甘心让赵乃锌一个人独占风光呢?

  潘向明又交代了一阵,打发走其他人,把孟东燃和黄国民留下。

  孟东燃意识到,序曲结束,要进入正戏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潘向明会话锋一转说:“今天我可要批评你们二位了,争来项目是好事,拿到投资确实也很重要,但我们对项目的监管一定要跟上,不能放任自流,更不能各自为战,眼下我们对项目的管理可有些松动啊。”

  孟东燃还在发愣,黄国民抢先一步检讨:“书记批评得对,下去之后我们一定把后续工作跟上。”

  潘向明没接黄国民的茬,仍旧冲孟东燃说:“东燃你怎么想的,是不是表扬听多了,有点飘,这种思想可要不得。”

  “怎么会呢?”孟东燃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脸上硬挤出一层笑,感觉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到位,紧跟着又补充:“工作中的不足我们会认真总结,脚踏实地把项目建好,请书记放心。”

  “有这个态度就行,千万不能一招了之,招标只是开始,要跟踪到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都无法跟上面交代。”潘向明又郑重其事地说。

  从潘向明办公室出来,孟东燃跟黄国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茫然,像是让潘向明的迷魂阵给摆晕了。直到晚上十点,黄国民突然给孟东燃发来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两个字:董月。

  看到短信,孟东燃恍然大悟。有件事他和黄国民都忘了做,柳桐公路虽是按各方愿望发了包,可他们忘了跟中标方打招呼,没有照顾到海石公司的生意。

  大意,太过大意!孟东燃被黄国民这条短信惊了几惊。当下抓起电话,想打给中标的几方。一看时间太晚,忍住了。但是这个致命的疏忽搅得他一晚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早,孟东燃就给黄国民打电话,让他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不大工夫,黄国民来了,两人一见面,就相视而笑,尔后摇头,做叹息状。孟东燃问:“你怎么把这道题解出来了,脑子蛮聪明的么?”

  黄国民感叹道:“领导敲打我们,总得有敲打的理由,别处我们没做错什么,独独这件事,我们都给马虎了。”

  “这是大事。”孟东燃说。

  “是啊,把最重要的给忘了,怪不得要挨批呢。”黄国民自嘲道。

  “你我分工,看有没有办法补救,就怕他们不买账啊。”孟东燃忧心忡忡。海石虽说是建材业的老大,但现在建材企业遍地都是,哪家施工企业后面没有一大串关系户?事先打招呼还好说,现在再给人家做工作,怕是……不管怎么,他们得把这课补上,这点上他们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连着奔波几天,两人都还算有收获。东方路桥楚健飞这边,本来已跟一家叫中新集团的签了合同,但楚健飞说,既然大主任发了话,我们也不能不表态,行吧,我在其他项目中用海石的建材。巨龙公司赵世龙起先推托着。说了一大堆难处,项目还没到手,就有十几位领导打过招呼了,弄得他都不知道该用谁的。话说到此,赵世龙还开起了玩笑:“我说你们当领导的怎么这么爱打招呼,关心企业关心到家了啊。”孟东燃懒得跟他贫嘴,这帮企业家,求你时那张嘴软的,啥话都能吐出来,一旦目的达到,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孟东燃一本正经,要赵世龙无论如何想办法,帮海石完成一些订单。

  “大家都是企业,有困难一起克服,现在是特殊时期,需要各方携起手来,通力度过难关,这也是市委市政府的意思。”

  一听此话,赵世龙不敢再儿戏,海石的背景他自然清楚,就算孟东燃不打招呼,他也得惦着点。问题是他负担真的很重,巨龙公司虽然由他掌舵,可很多事上他必须听别人的指令!生意场里泡久了,赵世龙对所谓的规则、潜规则也是了如指掌,做企业最大的支撑不是资金也不是技术,而是官场那只无形又强有力的手。以前常国安在桐江说一不二,巨龙公司日子当然好过,现在常国安即将日落西山,他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犹豫来犹豫去,赵世龙觉得还是该请示一下常国安,常国安说:“这些事你做主吧,我插言多了容易让别人误解。”赵世龙赶忙说:“首长多虑了,没有您这些年的鼎力扶持,哪有巨龙的今天。孟主任也是您老一手栽培的。他亲自来,让我为难啊。”常国安听到这儿,很舒服地笑了两声,说:“是东燃去了啊,这倒是个例外,这样吧,你调剂一下,不要让东燃太为难。”

  有了常国安这句话,赵世龙才答应,想办法帮海石用掉一些材料。“我可是完全看着你孟大主任面子啊,这年头,谁愿意把老客户推开用别人的东西,心里不踏实啊。”

  “这倒未必,海石在建材行业的影响力还是大家公认的,赵老板大可不必顾虑。”孟东燃打着哈哈,事已办成,多扯几句废话也无妨。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孟主任啊,啥也不说了,你我心里有数便成。”

  说这番话的时候,赵世龙心里已有了底,巨龙公司还有两个项目正在建,需要大量的高新材料,这些材料都是海石最新推广的。一举两得,划算啊。

  孟东燃算是尽力了,原想,这么一运作,董月就该满意,哪知这一天,董月突然找到孟东燃,愁苦着脸说:“实在不好意思孟主任,又该麻烦您了。”

  孟东燃眉头一皱,生怕董月再出什么难题,但又不能不应付,硬着头皮道:“说麻烦就见外了,董老板有什么难处,尽管讲。”

  “也不是多大一件事,不过这件事请孟主任一定帮我解决,要不然,公司就转不动了。”

  “没那么严重吧,董老板这样讲,可就有点吓唬我了。”

  “我哪敢。”董月腼腆地笑了笑,手抚了抚头发,似乎有点张不开口,不过最终她还是很矜持地说了:“有几千吨水泥,价格最高时吃进的,现在不敢压了,请孟主任想办法帮我们推销一下,公司资金全压在里面了。”

  “几千吨?”孟东燃脸上的血色一下没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失了真。

  “是的,数目是有点大,不过桐江眼下这么多工程,消化几千吨水泥应该不成问题。”

  孟东燃身子往后一仰,到这时他才领教到董月的厉害了。这女人看上去端庄娴静,颇有点淑女味道,做起事来,却这么狠辣。

  “孟主任如果有难处,这事就不麻烦了,回头我再找找潘书记,看他能不能帮我们化解这难题。”

  孟东燃差点就说,那好,你去找潘书记吧。可是话一出口,却成了:“这点小事还麻烦书记,我们这些人也太不称职了吧?”

  董月适时地接话道:“那我先谢谢孟主任了,我也觉得这事找潘书记不合适,所以才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孟主任这么畅快,我真得好好谢谢孟主任。”

  “谢就不必了。大家互相支持吧。”孟东燃是一句也不想再说下去了,正好桌上放着几份材料,顺手拿起一封,看了起来。

  董月识趣地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孟主任了,水泥在东江,孟主任联系好了,请给我一个电话,我派人把它们送到工地,运费由我来承担。”

  孟东燃恨恨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女人,她还有脸提运费!

  在官场,任何事都不是小事,尤其曲里拐弯跟领导有关系的事,你更得慎重。孟东燃虽然烦董月,但是董月走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始联系水泥用户了。联系到一半,忽然多出一个心眼,这么多水泥,质量不会有问题吧,董月千万可别给他下套啊。

  孟东燃叫来王学兵,如此这般叮嘱一番,让他去省城,打听一下这批水泥的来龙去脉。

  “记住,不能让海石方面知道,一定要做到准确保密。”

  几天后,王学兵带来一个坏消息,这批水泥是董月以个人名义私自囤积的,去年建材疯狂涨价,董月不但囤积了水泥,还囤积了不少钢材,没想到一场金融危机,差点让她破产。

  “水泥质量有问题没,哪生产的打听清楚没?”

  “估计已经过期了,生产厂家是潘书记老家上武县一个叫红星的小厂,那家厂子的厂长听说是潘书记堂弟。”

  “是这样啊。”孟东燃长长地叹口气,看来并不是董月为这批水泥发愁,而是向明书记在发愁。董月找他,定是向明书记的主意。这时候他才清楚,那天为什么会对向明书记的亲近生出别扭,亲近里面有水分啊。

  沉默了很长一会,孟东燃抬头问王学兵:“现在水泥是啥价?”

  王学兵说了一个数字。孟东燃又问:“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哥,你做什么,不会是让我吃进吧?”王学兵脸上陡然起了一层骇色。

  孟东燃苦笑道:“你不吃进谁吃进,就算是毒药,我也得让你吞了。你哥再糊涂,也不能把这批过期水泥弄到工地上去啊。”

  “哥,这买卖也做得太大了吧?”王学兵魂都惊得要出来了,孟东燃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孟东燃没有再啰嗦,非常果决地道:“就这么定了,你准备钱,过几天去拉货,拉了怎么办,你自己处理,前提是不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说完,低头沉思了一会,见王学兵表情拧在一起,非常痛苦,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苦起来。说实话,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也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学兵挣那点钱,不容易啊。再说了,几千吨水泥,放在他这里是个难题,对潘向明来说,却是一个眼神的事,有人专门等着这机会呢。潘向明把这件事推给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信任,还是……头痛啊,但愿潘向明没别的意思。不管怎么,他得把这事解决掉,而且不留任何尾巴。他再次望着王学兵,黯然道:“学兵啊,哥欠你一个情,这情我记着,以后慢慢补给你。”

  “哥,你别……”王学兵早让孟东燃的神色吓住了。在他眼里,孟东燃属于那种顶天立地的男人,更属于那种一刀下去,什么都能斩断的铁腕人物,哪见过孟东燃这样子发愁。

  “钱不钱的都不提了,我按哥的意思,把这事做好,哥,你放心吧。”

  孟东燃的心忽就湿了。

  王学兵走后很久,孟东燃仍然跌坐在沙发里,浑身散了架似的,董月这一刀,捅得他心出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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