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世贵惬意地坐在牛车上,从兜里摸出把瓜子啧起来:“嘿嘿,你洪雁就是再派十个人盯着我,我也有白骨精三托假尸的本领。今天我让你们的援外茶发酵,让你们名声扫地,,明天再一步步地让你们在青龙山上呆不下去。哼,捉住一个袁瞎子没啥了不起,他本来就是受管制的地主。可要弄倒我,……没那么容易。”他越想越得意,索性横躺在茶叶上了。
牛车狠狠地晃了一下,把佟世贵从美梦中惊醒过来,他一抬头,只见赶车姑娘正愤怒地盯着他喝斥:“好意思吗?百十来斤的人压在茶叶上!快坐正了,再这样东倒西歪的,就把你赶下车去!”
“小丫头,神气啥?”佟世贵心里恶狠狠地骂着,不过他还是乖乖地坐正了。
他想过了小石桥,拐过两个山弯,就是龙尾坡,过了龙尾坡,茶厂就不远了,只要发酵茶往大堆里一倒,嘿嘿……于是他象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又兴奋起来。
洪雁飞奔在千转百旋的山路上,石块在脚下蹦跳,悬崖丛林在身边闪过。跑啊,甩开了坚定的双脚;跑啊,挥动着有力的双臂。强烈的革命责任感驱使着她,她恨不得插上双翅飞下山去,挽救这一场即将酿成的事故。
青龙山上的丛林乱石呵,你们让让道好不?让咱们的洪雁跑快些,把牛车截住吧!
青龙山间的春风呵,你们吹得使劲点行不?帮助咱们的洪雁快快飞下去,把变质茶追回来吧里
可是丛林乱石依旧屏障在眼前,和煦的春风依旧缓缓地拂着,山路啊,依旧是那么曲折、坎坷不平。
“不行啊,这样追下去要追到哪一阵?”洪雁抬起晶亮的月良珠,环视着周围的纵峰横岭,她眉头一跳:“对,爬悬崖抄近路!”
洪雁一闪身子,跃到路旁的山坡上,隐进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映山红之中……牛车“吱呀呀、吱呀呀”地过了小石桥。正要拐山弯,迎面来了一个人。赶车姑娘忙吃喝着把车停下来,定睛一看,哟,是竹林奶奶!
“好闷热的天,奶奶,你上哪儿去呀?”
“小云呀,我上你们连里去,有要紧事找洪雁……”竹林奶奶看到了蜷缩在车上象只大虾米似的佟世贵,就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咦,这不是修会计吗?你怎么跟车下山了?”
“暖,对,对。”佟世贵早就看见竹林奶奶了,但他不愿意和这个厉害的老太婆打交道,就把身子移近竹筐蜷起来。现在见躲不过,他只好把头伸伸,支支吾吾地答着。他非常担心竹林奶奶会发现变色的茶叶,便假装看看天,搭腔说:“嘿嘿,天真热呀。”说着脱下外衣盖在竹筐上:“这茶芽就怕晒了。”
“佟世贵,今天你也懂关心集体财产了?”赶车姑娘讥讽地说。
“看这姑娘说的,我是会计,怎么不懂呢?”咚世贵心里真急呀,他看着竹林奶奶一个劲地盯着车子瞧,心里直发毛,他连忙打岔说:“竹林奶奶,你上山干啥去呀?”
“你怎么说起来就没个完?”赶车姑娘毫不客气傲打断了你世告的话。回斗又向竹放妍奶招招手。说了声“再见”,便扬起鞭子,赶着牛车继续上路了。
洪雁吊着青藤,艰难地从悬崖上攀下来,风化石‘刷刷”地往下掉,幸亏洪雁在山中练出了好手劲,否则准要摔下去了。
她拨开荆棘,拗断刺棵,钻过杂树林。“嘶啦啦”,小红褂子勾破了,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幸亏洪雁是短发上压军帽,否则准要拽下一大缕头发来。
洪雁正在荆棘丛生的杂树林里钻着,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得儿、得儿”的牛蹄声和“吱叹、吱吼”的车轮转动声。听声音,洪雁知道已经赶上了牛车,便不顾自己还没钻出没头没脑的杂草丛,就拉直嗓门喊道:“小云―小云―快停车,快停车―”
赶车姑娘和佟世贵同时听到了洪雁的喊声。
赶车姑娘皱起眉头往山上张望着,却看不见人影,她疑惑地拉拉牛绳要停车,却被佟世贵拦住了:群快走吧,没事,大概是谁在和你开玩笑。时间长了,这茶叶可经不起晒呀。”
赶车姑娘摇摇头:“不,这是洪雁的声音,准有要紧事,先停车。”说着拽了拽牛绳,“咯吱”一下,车停了。侮世贵急得顾不上伪装了.他站在车档上.抢过牛绳一抖就叫:“驾:―驾一,,于是老黄牛又“得儿得儿,迈开了步子。赶车姑娘发火了:“佟世贵,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耽误了时间,你负责?”佟世贵恶狠狠地说着,拚命地催车疾走……
洪雁终于钻出了杂树丛,赶到了山崖边,她趴在崖边向下望去,只见佟世贵正和赶车姑娘抢夺着缓绳,她不由怒火中烧,大声喝道:“佟世贵,停车!”
就象当头一声巨雷,佟世贵胆战心惊地抬起头,一团火花耀得他睁不开双眼,把高口气憋进气管,好半天没回过来。
洪雁拽住崖缝中的茅草,“嘈嘈嘈”滑下了陡峻的悬崖,象一只矫健的鸿雁冲云破雾栖落在山岗。
赶车姑娘迅速地停住车。
“你,你,你可别耽误了生、生产!”佟世贵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佟世贵,你为什么要把发酵茶叶运下山?”洪雁说话象山上的青竹不拐弯。
“没……没有哇!”佟世贵装着莫名其妙地摊开手。
洪雁一步跳上车辕,往筐底深处掏去,抓出了一把红褐色的茶芽洒在佟世贵面前:“这,难道还能制茶吗?难道还能送往第三世界国家吗?”
佟世贵一见如此,双手拍着胸脯叫道:“洪雁啊,你可得调查清楚,今天一上午我和火柱谁都没离谁的脚踵哪。这么热的天,我就是天神地神也保不住这茶叶不变质呀……”他说得唾沫四溅,油光整齐的头发垂到额头,活象只黑头苍蝇。
“难道真是因为天热,茶芽才发酵的吗?”
“哦―我知道了,准是刚才路上耽搁了时间,茶叶才发酵的,你们却要赖在我身上呀。”佟世贵见一招不成,又以攻为守,猪八戒倒打一耙地嚷开了。
“你别耍无赖。究竟是在队里发酵的,还是路上变质的?刚变色的芽叶会这般萎缩吗?为啥筐上边晒着太阳的没变,下面的反而变了?你说呀!”
洪雁的一连串洁间,就象一阵阵排炮,轰得伶世贵的汗象十几条小虫在脸上爬一样,眼睛不敢正视洪雁。忽然,他撒泼似地嚷道:“怎么?事情由你说了就算数啦?不行,咱们上场部评理去……”他想拖时间。
洪雁看着佟世贵整脚的表演,感到十分好笑,她不愿再拖时间,就坚决地说:“群众眼睛最亮,咱们回队里评理去里”说完就夺过佟世贵手中的鞭子,“啪”地一甩,牛车又往山上走了。
佟世贵见洪雁不上圈套,气得发楞。他忽然看见在山路的弯坳里闪出一张熟悉的络腮胡子脸来,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哼,我先在这“老面糊”面前告她一状,就说她们追求产量,不顾质量,让茶芽堆积得发酵了。他正想迎上前去,不料又见后面跟上来一个人:宽额骨,挑剑眉,神采奕奕。他顿时泄了气,连忙缩到了车后,连头也不敢抬……
这走过来的两个人正是老廖和老冯。
今天上午,场党委召开了会议,老廖汇报了青龙山阶级斗争的情况,场部专案小组也汇报了调查情况,现已查明佟世贵隐瞒了反动的家庭出身,是个坚持反动立场的阶级异己分子。这些情况引起了党委的极大重视,会议当即决定由老廖和老冯上山,领着青年们打好这场阶级斗争的进攻战。
“老伙计,怎么样?这两天让那些征服青龙的小将们给你上了一课吧?”老廖用诙谐的口吻问老冯。
一上午的党委会给老冯的震动很大,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隐瞒反动的家庭出身,反对无产阶级**,反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破坏春茶生产的家伙竟是受到自己信用的人。
“是啊,小将们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阶级斗争课。”老冯感慨地说,“本来,我以为佟世贵在生产业务上有一套……
“问题就在这儿!”老廖用诚挚而又坦率的语气说:“正是这一套,封住了你的双眼,使你分不清路.线,辨不明方向,正是这一套,迷住了你的心窍,使你忘记了阶级斗争,解除了思想武装。难道你没有看到,佟世贵不正是利用这一套来骗取你的信任,进行破坏活动的吗?毛主席早就教导我们: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拚死的斗争,如果我们现在不是这样地提出问题和认识问题,我们就要犯极大的错误。不用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观察间题和处理间题,就必然要迷失方向,要犯错误啊!
老冯深深地低下了头,他感到浑身火辣辣地发烫。老廖的话说得很重,但却使他象服了一帖清醒剂似的,出了一身大汗,带走了这几天塞在胸中的烦躁,人反而觉着轻松起来。
走着,走着,忽然老廖拍拍他的背,一语双关地说:“老伙计,别光埋头赶路,得抬起眼睛瞧瞧方向哪!”
老冯猛然抬起头,哟,龙头峰已经到了。
于是,他们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
青龙山上的气候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说是闷到了极点。你瞧,在龙头峰顶涌出一大块、一大块的乌云。好象龙.头发了怒在吐气呢。
青龙生产连在这个时候,也可以说是热腾到了沸点。在食堂里,宿舍里,仓库里……到处可以看到坐着、伏着、蹲着拣茶叶的小伙子和姑娘们。他们要把变质的坏叶子剔出去,决不能让它们影响其他的嫩芽!
竹林奶奶爬上龙头峰时,正碰着急喘喘到处张罗着的火柱。问明了情由,她马上明白了,刚才伶世贵慌慌张张的就是在搞这个鬼名堂!于是便果断地当起了青年们的指挥员来。
“火柱,先让大家腾宿舍,把现采下来的鲜叶子统统摊到那里去。”
“凤子,快把竹筛子拿出来,几个人一只,将这坏茶叶摊开来拣了,再筛,莫漏了一片坏芽芽。”
竹林奶奶说着,也忙乎起来,她蹲在茶叶堆里,翻翻掏掏,想弄个明白,茶叶怎么会发酵的?忽然一只热水瓶塞子触到了她的手,她拿起来,左看右看,皱起白花球似的眉心沉思起来……
“吱吼吼,吱吼吼”,响起一阵车轮声。洪雁追茶叶回来了。大伙呼地拥到路口,把牛车围起来了。
“洪雁,你真是长了翅膀啊。”
“游雁。我们己亦族坏茶叶片了?”
洪雁望着伙伴们一张张汗水横溢的脸,激动极了,她真想一个个拉着伙伴们的手说一声:“好同志啊,有了大伙,洪雁我才有力量啊!”可她却应接不暇了。
“佟世贵呢?”竹林奶奶发现佟世贵没在车上,便关切地问。
“诺,在后边爬着呢!”洪雁气愤地说。
果然,在山路口,佟世贵象霜打的茅草,瘪塌塌地上来了。
“同志们,干起来呀!”洪雁示威地叫了起来,用力把牛车上的筐搬下来。
“轰隆隆,轰隆隆,”龙头峰顶响起了一阵雷鸣,哈,老天爷也为咱们擂起战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