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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旧货店的模特儿 杨东明 5726 2024-10-16 21:33

  

  孙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是四(三)班的班主任,还兼着这个班的语文课。他捧着课本,用朗朗的声音读着:“你来到鸟岛,鸟儿会聚集到你的面前接待你;你向前走,鸟儿会让出通道欢迎你你站定了,鸟儿会歪着脑瓜看着你你离去了,鸟儿会放幵喉咙唱着歌欢送你……”、讲台下,学生们在悄悄说话。

  “大圣,你知道他书包里装的是什么?”舒维指着旁边桌上的熊年年,对孙圣鸥说。熊年年正在摆弄自己的书包。

  “什么?”

  “小白兔。”

  “不信。”

  “我看见兔子的长耳朵了。”

  孙圣鸥偷眼瞧去,果然看到熊年年正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个胡萝卜往书包里塞,鼓鼓的书包打开了盖,露出了小白兔长长的耳朵和红玛瑙似的眼睛。

  “嘘。”熊年年发现有人注意他,示威似地向孙圣鸥瞪着眼睛,攥着拳头。

  “留级生!留,留级生!”高高胖胖的关小雨见到有人居然敢向自己的“头”挑衅,马上转过身来,鼓起腮帮,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他的脖子有点儿长,象只好斗的鹅。

  熊年年霍地站起来,两只手向前一伸,只听“啪”地一声响,他就象小人书里写的古代那些使用飞镖之类暗器的“大将”一样,直打得关小雨捂着眼睛“哇哇”乱叫。

  当然,这不是什么“暗器”,而是当时小学生们常玩的竹筒枪:把毛笔杆锯开,一头塞上一个用嘴嚼烂的纸团,然后用小竹棍在头一捅,另一头的纸团就会象子弹一样射出去。熊年年用的是一管特制的“枪”。“枪筒”特别祖,子弹呢,是裹在纸团中的大黄豆!

  ‘关小雨遭了暗算,“呜呜啦啦”地嚷着冲了过来。熊年年立刻站好位置,摆出个“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这边,“大圣”操起错笔盒,“老鼠”拿着米突尺,大有“三英战吕布”的阵势。

  男女同学一起围上,闹哄哄地乱成一团。孙老师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开,但下课铃声已经响了。孙老师叹了口气,离开了讲台。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就这么结束了。

  孙老师今年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他是一个貌不出众的年轻人。修长的身材固然不难看,但是修长”的面孔就不甚雅观了方方的嘴形很有些男子汉的气魄,但微翻的下唇就显得有些孩子气。两条浓浓的眉毛坚决地冲破鼻梁的阻隔,贯通成一个粗粗的“一”字;一双小小的眼睛顽强地顶开厚厚的眼皮的压制,射出明亮的光。他在师范学校刚刚把什么《儿童心理学》啦、《教育学》啦背了三年,如今,正踌躇满志地准备显显身手。当他兴冲冲$和师范学校的女同学蓝瑛一起到育才小学报到的时候,教导主任娄青云眯细着眼听完了他“慷慨激昂”的“求战”陈述,嘿嘿笑着分配他担任了四(三)班的班主任。蓝瑛呢,当了音乐教师。

  事后,孙老师才听说,四乂三)班是全校有名的癩痢头?,教导主任娄青云兼任过一年班主任,也没有把它整治好。孙老师要治好它,怕不容易呢!"这一天,是星期六。全校打扫卫生,然后搞新学期的第一次检查评比。优胜者挂红旗,落后者挂黑旗。学年终了的时候,评选“三好中队”,卫生情况也是个重要方面。因此,孙老师早早地就来到四(三)班男寝室,亲自领着同学们大扫除。

  “文化革命”前,象育才学这样的寄宿制小学还木少。「这所寄宿制小学的宿舍楼紧挨着饭厅,楼下是男同学宿舍〖楼上是女同学宿舍。每间宿舍的摆设几乎完全一样:靠墙是一个紧挨一个摆成两排的床铺,中间是长长的、宽宽的过道。在过道的尽头,摆着一个又高又大的木箱,那是同学们放置衣物用的。

  孙老师带着同学们先擦净了窗户,又拖光了地板,把一个个发面团似的被窝卷拍成了有棱有角的豆腐块。然后,他才急匆匆地赶到教导处参加卫生检查组去了。

  孙老师一走,寝室里立刻乱了营。“大圣”威风凛凛地端坐在大木箱的箱盖上,“老鼠”在一旁为他撑起了一把黄灿灿的油布伞,还有两个男同学用枕巾包着头,扮做“宫女”的样子,摇着蒲扇。强悍一些的同学,站立在两旁的床铺上充当“将军”,软弱一些的同学被驱赶着准备跪倒在木箱前,当做“朝见”的“群臣”。不管是将要打人的也好,将要被打的也好,所有的小家伙都吵吵嚷嚷,兴高采烈。因为;他们“打仗”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啦!

  “大圣”并不是那种靠蛮横和体力成为“大王”的孩子。他所以能得到孩子们的推崇,主要是因为他那超越同龄孩子的智力和知识。比如:他能分辨出饭厅前的那棵尖叶的小树是夹竹桃而不是垂柳》他能指出天上飞过的双翅膀飞机是蓝(安!)二型;他能顬口说出“航空母舰”、“巡洋舰”、“驱逐舰”、“炮舰”等一大串名称而使其他孩子为之瞠目结舌。当别的孩子只会在小画书上寻找插着雉鸡翎的古代“大将”时,他却已能津津有味地讲述诸葛亮、张飞、李逵、程咬金的故事啦。当然,在他讲的故事里,诸葛亮常常指挥程咬金打仗,张飞和李逵也曾经“战了百回合”不分上下!,总之,孙圣鸥凭着他那机敏灵巧的心眼,夸张其辞的言谈,颐指气使的魄力,居然使所有的小家伙都慑服了。

  关小雨是孙圣鸥赐封的“关云长”。他看到“头儿”已经在“王位”上就坐,马上领着几个孩子把床铺上的被单啦、线毯啦统通拉下来,铺在通往木箱的走道上,当做“地毯”用。有一块黄色的钱毯,关小雨觉得挺好看,就叠了叠,递给“大圣”当坐垫,“大圣”刚把线毯坐到屁股底下,猛听得一声吼:“滚下来,谁让你坐我的毯子呢!”这一声吼叫吓得“大圣”和他的兵将们大吃惊。只见留级生熊年年气咻咻地走上来,伸手就要扯“太圣”屁股下那线毯。“大圣”的脸刷地红了。这一是因为他从一年级起就做“大王”,班上还从来没有哪个孩子敢这样吼他,这一下丢了面子;二是因为熊年年毕竟比他大两岁,心中确有290几分法怕。但“大王”毕竟是“大王”,岂能在众人面前求饶告软?孙圣鸥呼地一下从箱子上跳下来,抢过“老鼠”手中的油布伞,抡起伞柄,虚张声势地喊着:“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大圣”一上,“兵将”们立刻也凑了上来,连胆小的“老鼠”也躲在胖胖的关小雨身后,喳呼了几声“干什名熊年年满不在乎地向四周望了望,哼了一声:“有本事,一个对一个摔跤!”

  “摔就摔!”孙圣鸥一边说着,一边却退了一步,心虚却又装做蔑视地说:“你先和我的大将关羽’摔吧。摔不过他,就别找我了。”

  关小雨望了望这个虽然比自己大两岁,却比自己矮半头的留级生,愣愣地叉开腿,弯下腰说:“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熊年年象头凶猛的黑熊一样扑了上来,他扬起脚使劲朝关小雨肚子上踢了一下,接着又觝着牙狠狠地向对方肩上咬去,然后脚下胡乱使了个绊。关小雨卟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眼见着小伙伴中的“大块头”眨眼间被摔在地上,小家伙们都被熊年年粗野狂暴的动作吓愣了。关小雨哭丧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委屈而又不服气地说:“耍赖,不算,不算!”

  “好,再来。”熊年年又拉开了架势,关小雨却缩到了孙圣鸥的后面。熊年年冷冷地看着孙圣鸥,孙圣鸥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连声说:“有本事,有劲!咱们一块儿玩吧?来,你坐这儿当大王,我,当诸葛亮。”

  孙圣鸥边说着,边拉着熊年年的手,把他让到了大箱子上的黄线毯上坐下,自己坐在他的身边。

  “诸葛亮是啥?”熊年年坐在箱子上,大概是对这个位置很满意,禁不住憨头憨脑地笑着问。

  “诸葛亮就是宰相。宰相专门给大王出主意,大王就得听他的。”

  “好,你当宰相,我听你的。”

  孙圣鸥把他从爸爸妈妈那里听来的,从小画书上看来的故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给一个个小家伙封上了什么“上将军”、“下将军”、“左将军”,“右将军”、“急先锋”、“运粮使”……,又让他们互相厮杀。你瞧,他挨着熊年年的耳朵咕哝了几句,熊年年立刻大喊一声:“把‘老鼠’给我带上来!”一声“得令”,舒维被扭着胳膊跪倒在箱子前。

  “打四十大板!”

  “老鼠”吓得在口袋里摸了又摸,最后狠狠心掏出上星期天回家藏在口袋里一直放到今天的两块蜜饯果脯,给了“大王”和“宰相”一人一块,才算免了打“老鼠”爬起来就往屋外跑,刚跑到楼梯口,立刻又转了回来,跪下说:“报告大王,中队长林暄她们来了!”

  林暄在男同学们眼里是一个“骄傲的公主”。在脏小子热衷于“摸、爬、滚、打”的年岁上,小姑娘却早已懂得把自己打扮得整洁、娴静了。她们说起话来象只细声细气的小羊,走起路来昂着头象只小白鹅。见了男同学,矜持地晃晃小辫就走,至多不过斜你一眼罢了。林暄呢,更是小姑娘们中的佼佼者,她的名字总是和那些“三好学生”啦、“优秀队员”啦之类的称号联系着。孙圣鸥呢,喜欢看林暄那脑袋后面跳来跳去的两只猢蝶结,可是又有点儿害怕她那臂膀上的红红的、威严的“两道杠。”

  “骄傲的公主”身后跟着一个随员一胖胖的、红苹果似的学习委员孟小霞。学校卫生检查组马上就要到了,中队长不放心,想先检查一下。两个小姑娘一看男寝室这个乱糟糟的样子,气坏了,林暄尖着嗓门喊;“孙圣鸥,又是你在领头捣乱。看我报告老师去!”孟小霞跺着脚说:不管啦,不管啦,检査组4上就要来啦!”

  孙圣鸥听了这话,心里猛一惊,就要从箱子上下来。熊年年正玩在兴头上,被这两个小姑娘一搅,心里很不高兴,竟忘了问“宰相”的意见,自己发布命令说:“关将军,给我发兵打这两个£小南蛮,!”关小雨是个惯于在女同学面前炫耀“威风”的小家伙,立刻“锵锵——”地喊着向自己的同桌孟小霞杀去。

  关小雨的队伍正杀过去的时候,另一支队伍也从楼梯口上来了。为首的是教导主任娄青云,身后是卫生检査组的老师们。娄主任一阵雷霆般的震怒,顿时把顽皮的孩子们镇住了,他们蔫蔫地站在墙角,一动也不动。老师们都板着脸看着这遭了劫的寝室,又看看脸涨得通红的孙老师,一言不发。娄主任不由分说,将一面刺眼的小黑旗挂在了四(三)班的寝室门口。

  检査组下楼梯的时候,娄主任仿佛无意地说了句:“就这样的班级,还想当‘三好中队’呀?”孙老师听了,心里非常难受。他知道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孙老师在接手这个班的时候,曾表示要让四(三)班变成“三好中队”。可现在呢?唉!

  他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身旁象回声似地也叹了一口气,他扭过头来,看到了蓝瑛老师那一双同情的忧郁的眼睛。

  “小柳树,是我栽。

  雨儿浇,太阳晒。

  嫩芽儿长出来,嫩芽儿长出来……”

  蓝瑛老师弹奏着风琴,孩子们随着琴声齐唱着。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射进来,使人感到暖融融的,晕乎乎的。蓝瑛老师微微合上眼,陶醉在阳光和歌声里。风琴声多动听,嗡嗡的;孩子们的歌声多动听,也是嗡嗡的一哦,那一个个黑绒绒的小脑瓜在攒动,多象一群嗡嗡叫着的可爱的小蜜蜂啊!

  “哎呀哎呀呀,小鸟小鸟儿你真坏。

  你你弄捍了一个嫩芽唉——唉,可把可把我心疼坏!”

  咦?那是谁,在破坏这整齐的歌声!每个乐句他都要比别的同学早唱两拍,与整体形成了“轮唱”,真难听!蓝瑛老师一边弹着琴,一边用眼光在一张张课桌前搜寻。噢,是他!脖子伸得象只鹅,脸憋得象红脸小公鸡,身子晃得象个不倒翁……他的名字不是叫孙圣鸥吗?对,外号叫“大圣”,四(三)班的“孩子王”!

  “孙圣鸥同学。”

  “到。”

  “请你把这首歌自己唱一遍。”

  “小柳树,是我栽。

  雨儿浇蓝瑛老师脸颊上浮起两个圆圆的笑润。这孩子唱得多好!吐词清晰,节奏平稳,感情色彩丰富,而且这么快就把歌唱熟了,看得出是个聪明的孩子。

  同学们都在望着孙圣鸥:林暄时不时地偏着脑瓜,笑眯眯地瞥他一眼;孟小霞微微张着嘴,随着歌声点着头“老鼠”用手指笃笃地轻敲着桌面为他打拍子。孙圣鸥昂着小脑瓜,越发唱得起劲了。

  喚,蓝瑛老师忽然明白了,她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孩子那小小的虚荣心、好胜心在作怪呀!所以,他总想抢在众人之前先唱出两句,来显示自己!

  “唱得不错。”蓝瑛老师在孙圣鸥唱完之后,表杨说。

  孙圣鸥的大眼睛亮了,志得意满地环顾着四周的同学们。

  “可是,你为什么在齐唱时总要比大家抢先唱两拍呢?这样做不好,一个人出了风头,却破坏了集体的统一。坐下吧。”

  ,孙圣鸥的大眼睛垂下了,颓丧得象一根晒蔫了的小草。风琴再次响起,同学们又开始齐唱的时候,他没有再露出“锋芒”来。

  夜晚,当熄灯铃响过之后,校园里就显得格外安静。但是,那长长的铃声并没有把所有的人都带入梦乡。如果说铃声是在催孩子们休息的话,那么它同时也是在告诉老师们:现在是工作的时间了。改作业、备课……有多少工作是在灯下完成的哟!

  蓝瑛没有批改学生书面作业的任务,她整理完了音乐课的课堂成缋测验册,信步在校园的梧桐树下走着。梧桐树是沿着一条铺着青砖的路栽植的,这条路象地球的赤道一样将校园分成“南半球”和“北半球”。“南半球”是办公楼和单身親工宿舍耧,“北半球”是学生宿舍楼。带着朦胧睡意的夜色从北半球涌来,与“南半球”充满旺盛活力的灯光在这里相交,形成了一条微妙的分野带。蓝瑛下意识地默数着教工楼灯光通明的窗口,“一、二、三、四、五”,她忽然想到第五个窗子下,有一张小小的三屉桌,桌上摆着一盏用玻璃瓶改制的台灯,台灯下坐着他一,对了,他曾经要自己谈谈四(三)班的音乐成绩。这个刚做教师就当了“主任”的人,倒不象其他班主任把音乐课摆在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哩!

  蓝瑛敲开孙老师的门,发现他既不是在批改作业,又不是在备课,他在整理一堆小卡片。每张卡片上写着一个孩子的名字,后面分别写着什么“弱”、“强”、“中”和“胆”多”、“粘”“抑”之类的字。蓝瑛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就笑着问道:“什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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