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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旧货店的模特儿 杨东明 22964 2024-10-16 21:33

  

  田螺螺:“阿黄阿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彭曼到上海去了,她说领导批准她去联系买一台影印机。婆实现四个现代化嘛,打字室也应该有点儿“现代化”的装备她一走,邰辛仿佛掉了魂一样,匆匆忙忙地准备着到上海接汽车的事。看来,他想早点儿走,连着两天加班运基建材料,还跑长途到油田给机关拉回了一车煤气罐。大概是累的,他一回来就病了,发烧,肚子疼。医生检查,说是阑尾炎急性发作,让他住院。邰辛的家在县里,彭曼又到上海去了。做为徒弟,照顾师傅是理所当然的。

  医生和护士都说,割除阑尾是最一般的手术。可是我一闭上眼睛,想象出邰辛面无血色地躺在手术台上的那种情景,心里就害怕。那手术室里的药味一定浓得让人透不过气吧?医生护士一个个都捂着白口罩、戴着白帽、穿着白长衫,只露出一双双黑眼珠。白色,在农村是那种不吉利的丧事的标志呀!明晃晃的刀子、剪子、针……往人的肚子上割、剪、缝,红殷殷的伤口淌着血…吓死人啦!邰辛紧闭着眼睛,一条长长的白被单掩盖着他。他还会再说话吗?他还会再站起来吗?……

  我不敢想了。护士要他先吃两个白药片,过一会儿就要他进手术室了。我把药拿过来,端起一杯水给他。我又想起了平时坐在驾驶室里给他递水吃药的情景,他总是乐呵呵地象吃糖一样把那土霉素片吃进去。可是,吃了这两片药,他就要,我的手哆嗦了,一杯水全碰翻在病**邰辛进手术室怎么呆了那么长时间?我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又回到病房里坐下。望着空空****的病床、凹陷的枕头,皱皱巴巴的床单、渐渐洇开来的湿水印,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也许再不会回来了!

  可他终于回来了,从推车上抬起头、仰起身我惊喜地去搀他,他居然还笑了笑说:“你怎么搞的?眼睛那么红,害怕了?他可真是个男子汉,动了手术还那么齙吃,早早就下床活动了,不要我搀,自己扶着墙走路。还嚷嚷着要拆线出院。我埋怨他,为什么那么性急。他告诉我,彭曼临行前和他约定好了,要他在十天内赶到上海。兑现这个许诺,在他俩关系上的重要性,他也告诉了我。

  机关的领导同志来看他,要他安心休息。去上海接车的事,不行就再换个同志。邰辛急了,焦急地申明自己完全能行,一定要去。领导同志有些诧异,我讲了他那难言的苦衷,领导听了很关心,让我与他一起去接车,以便随时帮助他。就这样,拆线三天他就出院了,并且马上和我一起动身去上海。他嘱咐我什么也不要告诉彭曼,他可真够倔的。

  彭曼见邰辛是和我一起到上海来的,似乎很感意外。邰辛既然交代了,不让我多说什么,况且司机助手随司机一起接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也就不需解释了。

  大概是因为做了手术、余疼尚未消除的缘故吧,邰辛总是皱着眉、沉着脸,举止慢吞吞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彭曼却显得神清气爽,兴高采烈地拉着邰辛,嚷嚷着:“哎哟,你总算来了!可你超过约定时间一天,该罚!”

  她拧起眉毛做出生气的样子,嘴角却笑嘻嘻地抿着,如同往储市雑里塞小钱一样,敏捷地往邰辛嘴里塞进了一个东西。

  她罚邰辛吃什么东西?邰辛皭了几下,一啐了出来:“这是啥东西?又干又硬的,坏了吧。”“哎哟,这是在豫园买的奶油蚕豆!可好吃了,越嚼越有味。”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她给了我一小把。我嚼着,嚼得腮帮子酸累。

  “上海的小食品可多了,糖果也比北京的类多,包装讲究也便宜。”彭曼像个导游者一样给我们介绍说,“南京路当然最热闹了,商店也多,各种各样服装都有。不过,人太多,走上南京路就上了传送带一样,由不得你停脚。真要是想买衣服什么’的,还不如到淮海路。不过,上海人真讲究的都不是买套衣服,而是订做。去‘新世界、培罗蒙、鸿翔’……哎哟,对了,上海的几家有名的餐馆我都去看了,‘国际饭店’、‘新雅’、‘和平’……对,咱们一定要吃一次西餐,尝尝什么色拉、蛤鲷、明虾……咳呃。”

  她说得太快,呛了一下,终于住了声。邰辛只接了一句:“明天,我们去接车。”

  “对,对,快点儿把车接回来,那咱们就方便多了。我订购影印机的任务早就完成了,市区里该逛的地方也逛过了。就等着车来,咱们一起到远一些的西郊公园啦、吴淞口啦去看看。”

  邰辛和我接回来了一辆崭新的“上海”轿车,银灰色的车身。“哎哟,‘鸽子号’!银灰色的鸽子。”彭曼也兴致勃勃地来帮忙,她用一小块棉纱慢慢地擦着车身,就像在轻轻抚摸一只心爱的鸽子的羽毛。

  我和邰辛一起对新车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査,发动机、散热器、水泵、水封、机油滤清器、空气滤清器、离合器、传动轴、转向拉杆、液压制动器……我知道小邰身体不行,就请他在车旁边给我当指挥,该干的我尽量自己来干。我们忙了一天,他累得额头上是汗,我浑身的骨头也都散了架。

  我完了,彭曼笑着问我:“你,明天到哪儿玩呀?”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了看邰辛。

  “你说到哪儿去?”邰辛却问我们俩明天到西郊动物园去。”彭曼和邰辛挨肩站着。她说的是“他们俩”。

  “我累了,明天想休息休息。”

  我转过身,自己先走了。听到身后邰辛对彭曼低低地说了句:“你怎么能......”

  彭曼却只有嘻嘻的笑声。

  邰辛:“那马儿瘦又老,命运多灾难。

  把雪橇撞进雪堆里,害得我们遭了殃。”

  汽车驶出市区往西郊公园去的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少得多了。我这才感到稍微有些放松,隐隐约约地觉得缝合后的刀口又疼起来。

  “邰辛,看,前面是农业展览馆,房子盖得多漂亮,像宫殿一样!”

  “嗯。”我瞟了一眼,那建筑只能说还不错,比宫殿显然差得远。彭曼就是这样,高兴时,能把我的汽车说成是宇宙飞船,不高兴时,恨不得说成是屎壳郎。

  “喂,邰辛。你知道我在上海这些天干了些什么?”她又神秘又得意地问我。

  你不是说过,在市区逛着玩儿吗?”

  “你就想着人家光知道玩儿!我在考虑咱们的大事儿,考虑咱们将来的发展趋向。现在呀,人人都得会自我设计,自,自我成材!

  我想喝口水,叨叨嘴示意她把水壶给我,小田跟我开车的时候,会把水壶拧开来让我灌两口的。“你喝这个干什么呀。快了前面公园有卖汽水的。”她大概是不耐烦我打断她的话,使劲儿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又絮叨起来。

  “我买了好多书,你知道吧?高等物理、髙等数学、西方文论、古代汉语、文学的基本原理……大学文科、理科的书都买了。可惜买不全,现在看这种书的人太多了。我哥哥给我来过信,现在大学文凭可重要了,没有大学文凭,今后在社会上就吃不开。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决不能比别人再行动慢了,管他呢,学了哪样算哪样。这些天我着了报绒,什么利大啦、函大啦、文学院啦、职工大学啦好多好多学校都在招生。我差不多都写信报了名,不光是我自己呀,给你也报上了!回去咱们再报名考电大,今年电大是经济类专业招生,可棒啦!”

  我莫名其妙了:“有什么棒的?我们学经济类专业干什么?”

  “将来当厂长、当经理呀!今后,搞经济工作的准保要吃香呢。”她一定是被那美好的远梟鼓舞了,激动地在座蛰上使劲儿颠了颠身子。

  我的身子却觉得有些发虚,腋下汗津律的很想斜靠着座椅,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如果小田在身旁就好,她能接过方向盘来替替我。

  “你怎么不说话,像个小哑巴?彭曼斜过脸,笑嘻嘻地问“按规定,开车时不许和司机说话。我们说得已经够多了。

  “噢”她作了个鬼脸,那我给你唱个歌吧,“小伙子们的眼睛盯着我,我不出场他们决不罢休。黑母鸡飞到哪里去了?咕里嗒扎扎扎扎扎噜噜噜……,”

  她又唱起了《大篷车》里的歌。把汽车停在公园门口,我们步行进园去。我走得很慢,尽量挺直腰,悠悠地迈着腿。这样,隐隐的疼痛感会轻一些。

  “哎,对,这才像个散步的样子。过去咱们散步,你就像参加竞走比赛似的,老让我跟着跑。”彭曼亲昵地紧紧偎过舉,我马上感到自己这辆“11”号汽车有些超载了。

  这是个动物园,我觉得所有的动物园都是大同小异,北京的我去过,上海的也不过如此。在动物园里,我仅仅喜欢看狮子、老虎、熊……看它们威风凛凛地扬起头,听它们惊天动地的一吼。

  “走呀,快走!”彭曼用手绢摄着鼻子,“难闻死了,呆在这儿干什么。”

  “听挪子叫,”我想听到它们那让人振奋的吼叫声。可是这些猛士们一个个懒懒散散地在“山上”转了转,最后竟垂头丧气地肌下了,我只好失望地离去。

  “听呀,你怎么不听它们叫唤?”彭曼笑我。“嗜,它们不会叫了,它们被捆着。”

  “没有绳子捆它们呀?”,“有。围着这山的圆池子不就是个大绳套?它们不自由,叫不出声了。”我说。

  彭曼喜欢海豚。“哎哟,它多乖呀!让它干啥它干啥,你瞧,它还会顶球呢,像只可爱的小猫咪。猫咪也爱玩毛线球呢。”

  我看不出这家伙和猫有什么共同之处,黑糊糊的身子,尖嘴小眼儿,还有小胡子!这龟孙子的。“老鼠。它们象掉到水池子里的大老鼠。”

  我觉得我说得很形象,彭曼却斜了我一眼,坐在水禽湖边的树荫下,刀不那參牵牵擎良的序嶔因而感到很舒服。彭曼吃了冰激凌,兴致显然也很好。鹭鸶用一条輝在湖洲上站着,象是在练杂技。鸭子和鹅也算珍禽吗?它们嘎嘎哦哦地叫着,一定觉得这是生产队的水一对鸳鸯游过来了,它们大概不屑于和这些俗物为伍。鸳鸯平时在我的印象里是挺高贵的,可是当它们和鸭子、鹅同居一处的时候,倒显不出它们有什么可爱之处了。它们不及鸭子的大方泼辣,也没有鹅的那种昂昂气魄它们显得忸忸怩怩,小里小气。甚至那身彩色的羽毛,也象画捋过分艳丽一样,让入感到职作。

  然而我喜欢这树影摇动、波米闪闪的湖,它使我想起了老家的坑塘。“啊,多美呀!清清绿水,依依杨柳,鸟语花香微风拂面......彭曼要做诗了,她想出了那么多词儿,“你瞧那对鸳鸯,嘻嘻,它们在叨嘴儿呢!看呵,看……”

  彭曼微微地依过来,象有许多深情的话要说。我诲受到了感染,不由得大发起议论来:“是呵,是呵,这里很可爱。我小时候等亲也常把我送到老家去考家的坑塘里也有好多鸭子。我灼窜声興个光屁股,下到堉里追鴨子玩儿,撵得鸭子嘎嘎乱叫。我们摸泥鳅、逮蛤蟆,把它们扒$皮,用泥巴糊着放在火堆里烤熟;玩累了,我们就挺在谏的树荫下歇,歇够了,就拍打着光屁股,把裤头顶在脑袋上往村里走。不等走到村里,裤头就干了”…

  我还想说说我们怎么逮水蛇、怎么偷喝生鸡蛋哩,可彭曼却忽地一跺脚,径自跑开了。我喊她,她不停脚,只气呼呼地说:“喊什么,喊什么!”越发跑得快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喊着也确实不象话,她的心思可真难捉摸,我不知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以往,她这么跑开的时候,是要释追上去暗礼、认错。她也许佘最终笑一笑,开恩饶恕了我。可是我肚子疼,这次无论如何是追不土她的。

  “小彭,我在公园门口等你她快在人群丰消失的肘瘊,我拼命喊了一声。

  我在车上打盹儿,她终于出来了。我忙给开车门,笑着问她又看了些什么有趣的动物。她并没有回答我,却使劲咣唼了一下车门说:“你这人,太没意思了。”

  我不知道,“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小田在旅馆休息,不知她是怎么休息的,好像休息得越发疲倦了。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下呢,这不合适呵。于是,我告诉小田说:“明天到吴淞口玩儿,你也一块儿去吧。”

  到吴淞口去的时候,彭曼和小田倒玩得挺融洽,却故意把我给撇下了。她在使小性子,叫人突矣不得。只要她满意,我倒没什么。

  玩了一天,彭曼好象心情挺不错,小田高兴,我也髙兴。车一开进市区,小田就嚷嚷着肚子饿,我也说饿了。见着一家饭馆,小田喊了一声“在这儿吃饭吧”我马上把车子停了下来。小田第一个跳下去给大家找座位,我忙着去打问菜饭怎么买。我们俩忙了半天,才发现彭曼没有来她仍旧在车上坐着,我和小田问她为什么不吃饭,她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你们两个吃吧。我不喜欢吃牛羊肉。”

  这是一家回民饭馆,而我知道,她是很喜欢吃卤牛肉的。她这是为什么?难道因为这是小田选的饭馆不成?真是莫名其妙!小田也沉默了,我们只好开着车又走。每当看到路边有饭馆的时候,我就向彭曼歪歪脑袋,“嗯嗯”两声。她却并不表示什么,于是我们就又走。谢天谢地,最后她总算看中了一家饭馆,对我点了点头。

  小田把菜单递给我,我又递给她。她眉笑颜开地亲自点了菜,还要了啤酒。菜还没上,就和我们干起杯来。

  上菜的时候,小田站起身,帮助服务员往桌子上摆。菜摆好了,我立刻吃起来,跑了一天,饿了。吃着吃着,我仿佛发现不大对劲儿。原来,只是我和小田在吃,她却没动筷子。“你,怎么了?”我问她。

  “不想吃。”

  可这菜是她点的呀!小田呆呆地看看我,又看看她。我心里嘀咕了半天:老天爷,不知道又犯着她哪条啦?唔,桌子上的六个盘子中,烹虾和煨鸡块这两盘较好的菜都摆在我的面前,彭曼面前是一盘素三样。她在斗小心眼儿,莫非是因为这个不成?

  我找到服务员,又要了烹虾和煨鸡块。彭曼终于又吃了。当她若无其事地和小田干杯把啤酒喝完了的时候,她又兴高采烈地说:“明天,咱们到杭州去玩儿吧。”

  “哎哟,太远了。”小田说,“不远,当天就能到。开着车玩两天,再回来。”彭曼又沉下了脸。

  小田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望着我。

  “不能去,不能去。我和小田出来时,领导还再三交代过,不要开车到处跑。是吧,小田?这点儿自觉性,咱们还是有的。”我说。

  小田还没来得及点头,彭曼却“哗”地一下推歪桌子,哭着跑了出去,我还以为她这一次又是赌气,我们四处去找她,没想到她却在宾馆给我留了一张条子“我自己到杭州了,咱们各走各的。彭曼。“像这样增加了痛苦,这是否就是甜蜜的爱情?”

  在妈妈怀里的哭泣,是世界上最伤心的哭泣,也是世界上最舒心的哭泣。

  我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这小小的房间、小小的天地一直是属于我的。书架上,仍旧摆着我的小玻璃孔雀,白瓷猫、大布娃娃、床头柜上,我的储蓄筒塑料小肥猪,仍旧披着花手绢朝我着嘴笑……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仿佛我只是出去散了散步,从来也未曾离开过这里。

  往昔是一场梦,我的爱情是糊里糊涂的梦游。妈妈坐在我的身边,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试试我是否发烧。小时候,妈妈常常这样做。她那熟悉而温馨的气息,使我在涌起的柔情中沉醉;她额际的发丝轻轻拂我的脸颊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使我的身心在融化、融化,化作流不尽的水从酿角涌出妈妈的爱,是最真实的爱;妈妈的温暖,是最真实的温暖。其他的,都是假的,假的!

  妈妈记得我的生日,二十八岁了,她给我买了生日蛋糕。我吃着,她着着。我笑着赶她走:“不要你看嘛,你走!”

  妈说:“我走,我走。你好好吃吧,我的小宝宝。”

  我笑了,我又成了妈妈的小宝宝。

  但是,我心里很难受:太可惜了,这次我参加电大招生考试,竟然没有被录取。当然,我努力了,甚至象运动员那样“拼搏”了。考试的前一个星期,我没有脱衣服睡过觉,只是在最困乏的时候拿着书打个盹儿。总结教训,主要是准备的太迟了。唉,又慢了半拍。我总是吃力地提摸着、追逐着生活的节奏,可老是觉得力不从心。不,这不能怪我。我这个髙中一年级学生实际上只读完了小学的功课!这样看来,在十几年前我就被耽锎了,是那个年代使我慢了半拍。

  妈妈爸爸托人帮忙,终于达我做了省直机关电大三班的旁所生。旁听也一样,人家说了,只要考试及格,照样拿文凭。厅机关前天开了欢送会,我没有参加。邰辛和田螺螺要到下面的运输公司的车队去工作了。听说,会上还表扬了他们“主动要求到四化建设第一线工作”,革命精神。邰辛真可悲,一点儿上进心也没有。时代的落伍者,朽木难雕。简单的头脑,粗俗的感情,平庸的志趣……一个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唉,当初我怎么会……怪不得有位作家说过,恋爱中的姑娘往往变得愚蠢。这话一点儿不假。所以,妈妈前天问我:“怎么样,你的事,又有眉目没有?”我说:“急什么,到时候领给你看嘛。”

  其实呀,我们电大三班有好几个男词学都老围着我转,挺讨厌人购。他们见了我,老是直着限置,还叽叽咕咕地笑。不害臊。其中有一个,个头一米七九,长得特象日本电影演员高仓健现在的姑娘们都喜欢高仓健那种“硬汉子”类型的小伙子,那才是个男子汉。象邰辛那种白白净净的“奶油小生”,腻人!

  妈妈问我在电大学习能不能跟得上,我笑了。其实,电大老师也就是那个水平,他们差不多都是聘请来代课的我们老师有一次把“经济管理”写成了“经齐管理”,还是我告诉他写错了呢。

  邰辛:“有一匹栗色马,它一曰行千里我们把它套在雷橇上就飞奔向前方。”

  彭曼离去了,我忽然感到十分轻松。也许,我不应该这样想,因为她确实“真的”爱过我。但她那种爱,好比是一件重心不稳的超重的货物,压在我的车上,使我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我的车子往前开时,车身就左摇右晃,怎么也把不稳方向盘。我的天,那可是受老罪了!

  她终于又返回了自己的家。她是那里造出的一个爱做的布娃娃,得让人拍着她睡觉。

  我到商店里买了一斤和身上的毛背心同样颜色的毛线。我想就这样还给她,但又觉得不合适,也许,打成毛背心才妥当。

  我去找田螺螺帮忙:“小田,这种花,你会打吗?”我撩起衣服,让她看身上的毛背心。她诡谲地笑了:“怎么不会?你穿的这一件,本来就是我打的嘛。”这样看来,直接把毛线还给彭曼就行了。田螺螺说欢送会上没能见到她,我们应该到她家去道别;晚上,我们倒她家里,可她不在,她去电大听课了。我们留下毛线,还留下了二封短信,“彭曼,我们没能见到你,很遗憾。听说你上了也电大,我们为你高兴,衷心地祝你学习进步。”

  是的,我们走了。等待我们的是广阔的田野和通向天边的道路。啊哈,我多想愉快地哼唱一曲《铃儿响叮》哟!

  人生的不等式

  “被断定为必然的东西,是由纯粹的偶然性构成的,而所谓偶然的东西,是一种有必然性隐藏在里面的,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被发掘的人材就象出土文物。而鉴定这些斑驳陆离的文物究竟是赝品还是真品,不仅需要考古学方面故知识,还需要一顆拳拳的心。

  硬卧车厢的上铺不是一个让人可以高枕无忧的所在。安福星恍恍惚惚的,一直处于一种似睡非睡的假寐状态。朦胧中,他感到自己也仿佛成了长沙马王堆式的出土文物车厢那穹形的顶棚就是圆圆的墓盖,身下那硬硬的铺板是棺木,铺板旁宽宽的安全带是连着吊车的绳索,自己正被悬吊起来……呵哟,千万别掉下去,别再滚下那无底的深渊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女尸还能说自己是西汉釈侯之妻吗?她是一堆碳水化合物还是一堆磷和钙?同一性是什么意思?“旧形而上学意义下的同一律是旧世界观的基本原则”可是,“今天的片岩根本不同于构成它的秸土;白垩土根本不闻矛构成齒的松散的极微小的甲壳”,那女尸,更无权说自己是西汉軚侯的娇妻了!

  混乱的思路,弄不懂那些什么哲学、化学之类。头疼,都是这趟“外调”给搞的,简直是有点儿神经衰弱。“梁从仁”是梁从仁吗?在那厚厚的牛皮纸袋里,躺着一个“梁从仁”,安福星几乎能把那厚厚的档案材料背熟了。可是,这一趟“外调”旅行的收获呢?在那生活的海洋中,在那与运动着的物质结合着而作为物质的一种存在形式的时间和空间中,仿佛存在着另一个梁从仁!

  据说,处于假寐状态下的人,记忆非常活跃,外国的情报机关一直在研究用暗示、诱导的方法使人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心理活动。而此刻,安福星仿佛都被那叫“梁从仁”的两个人诱导着,一股肘而缥缈时而清晰的意识就像香烟的雾气一样在那不可捉摸的时空中飘转游动……

  一门新的学科:人材学。本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薪产品?舶来品?于是,有了“自学成材”说有了“人材流动”‘说;有了“招聘”说。于是,安福星随着西南交通公司的储经理等一行人到华东的这座城市来招聘技术人材了。于是……

  看看广告吧,在祖国雄奇的横断山脉之间,要兴建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谁愿意来,可以解决子女的就业问题,解决农村家属的户口问题,解决住房问题。当然,新兴的城市很快会有新式的楼房,决不是开空头支票!

  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在报纸上登出广告,每天都有应召而来报名要求考核的人。大千世界,鱼龙混杂。这其间,有磨秃过无数支鸭嘴笔的老工程师,有用一支改锥就可以听出机器心脏病的退休老技工。但是,也有那种刚刚学会几句好丢毒”,就自称“精通外语”的“混混儿”们。然而,储经理可不是昏庸的齐宣王,容不得滥竽充数。他是刚刚由副总工程师提拔起来的领导干部,招聘的人员自然都是沙里淘出来的金子。

  招聘工作已基本结束了,安福闲来无事,就趴在招待所的桌子上,抄写他的“科技趣闻”和“生活小常识”。这种诸如“世界上最古老的树”啦、“醋的妙用”啦、“怎样熨烫毛料衣裤”啦之类的小玩艺儿,安福星已经在全国十几个报刊的补白处为它们争得了繁育的园地,并且颇为踌躇满志地取得了收获。

  眼下,是西瓜刚刚上市的季节,安福星正笔下走龙飞凤,从一本小册子上抄着一段“西瓜的妙用”。房间的门蓦地被推开了,走进了一个比“科技趣闻”更有趣的人来。

  他,穿着一套藏青色涤卡办衣,戴着同样颜色和质地的帽子。衣服是新崭崭的,却脏象块抹布,沾满了黑煤灰,活象是锅炉土人的工作服。左手提着个旅行袋,右手的网兜里却装着小饭锅和煤油炉。

  “你,做什么?”安福星停笔,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我是……挢梁设计师,我已经有二十多年的经验了。”那人大言不惭地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帽子扇着头上的汗。一股长途扒坐货车所特有的那种汗酸、煤烟臭、尿骚混合而成的气味,呛得安福星几乎透不过气来。安福星出差时每每在火车站附近碰到这种扒车“流窜”或者“上访”的人员。

  又是一个“混混儿”!

  “桥梁设计师?”安福星眯起了眼睛,“你有......”

  “有,有!”那人好像早在等着这句话,“咣当”一声,右手将网兜慌慌张张地放在了桌上。黑黑的煤油炉的炉底在安福星的“西瓜的妙用”上盖了一个圆圆的大印聿。他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提袋,取出了厚厚的一迭纸来,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的心血,都是些工程设计图纸。还有一本,拙作《斜拉桥力学原理初探》。我自己印刷出版的。”

  安福星斜睨了一眼那些卷着边角的油印纸,没有去接它们,却颇不高兴地从桌上拿掉了那个黑黑的煤油炉网兜,“唔,这么说你不但会设计,还有专著喽?”

  那人笑了,“二十年前,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就设计出第一座多拱挢了。”

  还倚老卖老?安福星想出出他的洋相了。他猜测他一定不是个什么正经单位的工作人员,就问道:“你在哪个单位工作?有介绍信吗?”

  “我是大麻营建筑的。”

  那人递上来一个揉得皱皱巴的纸片。那是在一张提货单背面写的介绍信,证明他叫“梁从仁”,是“桥梁设计师”(似乎有听说过这个技术职称!)。而这个大麻营建筑社是何许单位?安福星仔仔细细研究了介绍信上那颗模模糊糊的印章,最后才弄清楚,原来是省安北市郊辱大麻营公社所属的一支建筑队!

  安福星不客气了,“对不起。招聘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你来晚了。”

  “哎,哎,同志!”那人急了,“我是在工地上偶然看到那张登着招聘启事的报纸,才忙忙活活赶了千把里路来的哟!”

  “不行。”安福星收起了自己的“西瓜的妙用”,做出了要出门的样子。

  “那,我想见见这儿的负责同志。”

  “他出去了。”

  “能不能,请他看看我带的设计图和专著?”

  好吧。不过,他忙,恐怕得等几天。”

  “不怕,不怕。我也就在这里等着。”那人晃了晃自己简单的行装,带着几分满足的笑意离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安福星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着笑话佐餐。他讲了梁从仁大热天穿戴整齐的那身脏抹布似的涤卡新套装,讲了黑糊糊的“煤油炉图章”,讲了写在提货阜背面的介绍信,讲了那大言不惭的自封的“桥梁设师”的职称和那卷着“大波浪”毛边的油印大作《斜拉桥力学原理初探》......

  写了许多“科技趣闻”和“生活小常识”的安福星很难说清楚,吃饭的时候说笑话是不符合饮食卫生昵,还是可以提高食歆增进健康。因为储经理虽然听得非常专心,可是既没有兴致勃勃食欲大开,也没有紧皱眉头打断他的话。储经理本慌不忙地吃完饭,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说的这个人写的书在哪里?让我着看。”

  晚上,当安福星又抄录了一则“金字塔幸存的秘密”,准备睡觉的时候,储经理忽然推开门,髙声嚷着,“在哪里?在哪里?这本书的作者在哪里?”

  安福星楞了。储经理紧紧拉住他,一边把那本油印的卷着“大波浪”毛边的“书”翻弄得哗啦啦响,一达兴奋地裰着:“高超的设计!看,经过调整钢索中的愤拉力,可使梁中的内力分布均匀合理,从而可使梁髙减低,自重减轻!”

  “喂喂,瞧!斜拉挢的纵向斜缆布置形式,辐射形、扇形、竖琴形、星形……”

  “喂,斜拉挢在深谷急流和海峡上修建是最理想的。在我们大西南,那些横断山,那些深谷急流……嗨呀,那人呢?人呢!”

  储经理激动着,大概是一种生物电流传导给了安福星,他激动地穿上了表服,趿上了拖鞋。安福星虽然是位人事干部,但他对科学技术是很感兴趣的。由兴趣而对懂得科学技术的人产生了爱屋及乌的感情。于是,他使劲拍了一下屁股,表达了对自己有眼无珠的失悔。接着,他“叭唧叭唧”地甩动拖鞋,象鸭子似的往楼下跑去。

  他和储经理一起到了楼下登记室,去翻翻看那本旅客住宿登记簿。因为安福星忽然记起梁从仁说过:“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在这里不就是要住在这里等吗?

  可是,旅客住宿登记簿上没有“梁从仁”这个名字,他们只好十分遗憾地离去。“他会再来找我们的,会来的!”储经理虽然在自我安慰着,却禁不住焦躁地将两条腿出了招待所的大门。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夏夜里徜徉在街灯树影里的人群,仿佛要从那萆寻串一个“梁从仁”来。

  安福星甩着拖鞋,跟在储经理身后走着。他忽然不轻意地发稞街对面有一闪一闪的蓝蓝的火光。蓝火!读了不少科技趣闻的安福星知道,在荒凉的坟地里有时会看到这种蓝幽幽的磷火。可是,这里绝没有什么荒坟。于是,他不无好奇地走过去。唔,那个小小的煤油炉,炉上坐着一个小小的锅。一座大楼那带肴遮雨板的宽宽的台阶上,铺着席子和线毯……

  梁从仁!安福星跑上前去拉他。煤油炉上的小锅翻倒了,粘稠的面糊汤泼在席子上,象火山啸出的岩浆一样漫流着……

  储经理留梁从仁在招待所自己的房间里住下。第二天,储经理兴高采烈地宣布:自己虽然不是什么伯乐,但是梁从仁的的确确悬匹千里马!

  商调。调裆审查。安福星大失所望了如果他是画家,他完全可以用裆案材料中的那几根线条勾勒出一个“梁从仁”的丑陋的轮廓。如果他是作家,他可以毫不素力地用裆案中那具根祖祖的线条做写作提纲,通过形象思维来想象出那个人的斑斑劣迹。

  在那些法庭宣判词一样庄严、完整、缜密、无可辩驳的字句下面,找下了多少粗粗的线条呵:黑铅笔、蓝钢笔、红毛笔……安福星又把这些许多人划过道道的判断句抽出来,列成条文,慎重其事地拿给储经理看了。

  1、鉴于该生调戏侮辱女同学,思想品质极端恶劣,严重违反校纪和新颁发的学生守则第、第、第条。经学校团委和教务处研究,给予该生开除团籍和留校察看处分

  2、此次事故损失严重,’影响极坏。该段第五施工大队队长梁从仁玩忽职守,管理不严,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遵照上级领导有关指示,给予梁从仁撤职处分,并……

  3、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三条,依法判处梁从仁有期徒刑两年。

  4、梁从仁投靠资产阶级帮派势力,积极参与阴谋活动,实为资产阶级帮派骨干分子。经研究,决定将其退回原籍原工作单位

  储经理有何读后感?这可是铁案如山。梁从仁不是右派,谈不上什么“改正”,这也不是那类政治上的冤假错案,无“反”可平。

  储经理为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却又不慌不忙地摇摇脑袋,不紧不慢地说“去,外调一下吧。”

  于是,安福星和另一位同志一起,开始了火车、汽车、轮船和两条腿的长途旅行。

  “……思想品质极端恶劣,严重违反校纪第、第、第条。经学校团委和校教务处研究,给予该生开除团籍和留校察看处分……。”

  访问过当年的市建筑工程学校教导主任俞贞以后,在安福星的印象里,那个**亚当的夏娃一当年建工学校的“校花”夏彩云如今一定是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入。可是,当他们走进十八号楼第一单元中门,在自制的简易沙发中坐下时,他们发现这种推测完全错了。

  夏彩云憔悴,象秋末冬初消尽了绿色神韵的枯柳,微驼着背,脸色灰黄。流逝的岁月是高效能的“褪色灵”吧?不然,青春的颜色何以消褪得如此干净!

  只有提到“梁从仁”这三个字的时候,那微妙的青春的光彩才会倏然地闪现在她的眸子里。她似乎想要辨别什么,又好象竭力要挽回什么。那话,说得坦白、急切而又罗嗦。梁,梁从仁!你们要了解的是梁从仁?他,他现在在哪里工作?他生活得好吗?他的爱人是做什么的?………

  你们说什么?唉呀,他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记得他,那,还是在建筑工程学校读书的时候。我们是一个班的。你们要了解的这件事件,唉,很糟糕。不,我是说我自已很糟糕,十七岁的姑娘,人人都说这年龄时象朵花,可太嫩、太娇。那件事情都怪我,不,也怪教导主任俞贞。什么?噢,俞主任你们已经见过了?这事情是她亲自处理的。二、三十年了,俞主任的模样我还忘不了。她是一个小瘦个子,人长得板板正正,直直挺挺,象个铅笔头。不,象是竖在笔筒里的蘸水笔杆,她那脖子挺粗。眼睛呢,又大又鼓,象水泡金鱼似的。听人说,她有病,好象是“甲状腺机能亢进”之类。她那时已经四十岁了吧?可是还没结婚,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尊敬她,因为她治学严谨。但是,她脾气古怪,温和的时候,象个老妈妈,暴怒起来,却象打雷一样吓人,甲状腺机能亢进患者的情绪不德定,易动怒好象是在《大众医学》杂志上看到的吧,当时还记在《医学小常识》的本予上了俞贞如今已经六十多岁,可身板依旧是直直挺挺的,身体清痩,唯一脬的地方是脖于“唔,你们是未调查梁从仁,唔,那时受处分的情况这今学生嘛,请让我想想一。来,请喝荼。请,抽烟吧?”

  俞贞鼓款的眼珠里闪着文靜的光,缓缓的嗓音嗲哑却柔和悦耳。“勇勇,别捣乱坐好了,认真看画书”

  那语调,依旧象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话一祥拿着烟盒玩的小男孩调皮地望着她,居然抽出了一支烟来。小男孩也瘈,活象个干萝卜头“好漂亮的男孩!是孙于还是外孙?”

  “不,不,是我弟弟的小孙予。我退休了,闲着也没事,帮他带,六十多岁的人了,神情里还会透出一丝羞涩和忸伲独身,古隹的老处女,“请你们,让我再看看这个人的材料。唔,他是因为思想作风不好,调戏女同学而受处分的……哦,我想起来了,梁从仁!这个学生嘛,平时表现一般,并不引人注意。倒是那个女孩于,叫什么未着,权,夏彩云那可是个疯丫头。会唱会跳,爱笑爱闹。学校里很有几个没出息的男学生,被她那鸟油油的两条长辫子牵吊得乱晃悠哩!”

  “啪!”调皮的小家伙把桌上的茶杯碰翻了,那茶杯滚了两下,在地上摔得粉碎。俞贞的鼓眼珠忽然愤怒得似乎也要碎裂开来,她勃然变色,像捏螃蟹似地抵住了小家伙的耳朵“勇,你给我站住,说你一百遍了,你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未我看诠呀,不成材,不成材呦!”暴躁讨厌的甲状腺机能亢进!

  那一年,庆祝工商业公私合营,五一节要举行全市游行。我们学校心血**,想要组织一批男同学也参加腰鼓队。我们班上有好几个男同学都参加了,记得有梁从仁,还有一个叫白荣禄的。

  腰鼓队派我去教这些男同学,因为我当时在腰鼓队是眺得最好的一个。嗜,当姑娘的时候,我是校文娱队的,跳过荷花舞,还有采茶扑蝶,还演过百花仙子,打腰鼓算不得什么。

  我不知道腰鼓队怎么会挑到梁从仁的,大概是看他个头不高不低,长得也匀称吧。其实他忒笨,手脚硬橛橛的象腰鼓锤,脑袋却又不象腰鼓那样一敲就响。教他打腰鼓,可就费老劲儿啦。但他功课却不错,做作业好象不费什么劲儿的,人就是怪,不知笨到哪儿啦。他顾上脚跳,却颍不上手敲,会跳十字步啦又忘了大甩臂。我只好手把手去教他。可他爱脸红,我一挨着他,他就浑身打哆嗦,象个木偶一样,你得操纵着他。他还没出汗,你却累得一身汗。

  我们班那个叫白荣禄的男生机灵,一学就会。可忒滑,老嘻皮笑脸地围着我转,要我也手把手教他。我过去教他一跳,却发现他早就会了。他一边跳,一边故意晃着那抿得油光光的偏分头,装出笨手笨脚的样子,挤着个绿亘眼,象母鸡似的“咯咯”地笑。讨厌!

  没几天,男同学们差不多都学会了,只有梁从仁还不行。每到课外活动时间,就见不到他的影子了。我悄悄注意着他,原来他一个人偷偷钻到学校后面的荷花塘边练习打腰鼓。嗨,他大概是不好意思麻烦我!我就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一边唱着歌,一边顺着塘埂慢悠悠地走过去。这一下,他可着了慌,躲躲闪闪,象只羊似地往林子里边钻。我笑着喊了声:“喂,那不是梁从仁吗?你在干啥?是不是在抓野兔子呀?我来帮个忙!”

  他不好意思躲了,红着脸“嗯嗯”着出来了,还怕我看见腰鼓,两只手反背着藏在身后。我故意出他洋相:“昨的,逮着兔子还藏起来,怕我要你的是不是?”

  他急了,连忙解释:“不,不是兔子,是腰,腰鼓。”

  我看他那尴尬的老实样子,怪可怜的,就说:“唉,文娱队要我唱的那首歌老是唱不好,我怕丢人,想一个人躲到这儿练习练习。你也是来这儿练腰鼓的?这样吧,你先帮我当当观众,听听我唱的毛病在哪里。我呢,再帮助你纠正打腰鼓的动作。咱俩谁也别笑话谁。”

  这一下,他倒笑了。于是,我就先唱了歌,请他挑毛病。然后,我再教他打腰鼓。一连在这儿练习了几天,终于把他教会“关于梁从仁和女同学关系不正常的事,其实早就有人反映过,说他和个别女同学经常在学校后面的野地里偸偷摸摸约会》这是一个叫白一,白什么的同学反映的,你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俞贞这个老太太还是很有些自我批评精神的,至今谈起这件事来,那表情仍旧有些教疚和痛心。

  “当然啦,作为教导主任我是有责任的学校里事情多忽略了这些苗头以,最后才发生了那件事”

  满们班上那个叫白荣禄的男同学家里挺有钱,好象是个小业主什么的。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我没走,赶着完成作业。他不知为啥也没走,在那儿玩什么东西,玩得自己笑起来。我过去一瞧,原来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石孔雀。我拿着看来看去,真有点儿爱不释手。你们知道,女孩子嘛,都是喜欢这种小玩艺儿的。

  那时候,白荣禄说了,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吧。我留下了这个小玩艺儿,却给自己惹来了挺大的烦恼。过了两关,我的女太们都悄悄问我:“听说你和白荣禄‘私定终身’了?”我说,哪儿来的事,胡扯!她们就问我,有没有收下他的一只玉石孔雀。我说,有哇。就拿出来让她们看了,又讲了他怎么送给我的。可是她们都不信,只捂着嘴“哧哧”地笑。原来,白荣禄那里还有一只这样的孔雀,他拿着在男同学当中吹牛,说这一对中的一只给了我,是做为“定情”的信物的,我们都已“山盟海誓”过了。那时候,学校里已经贯彻了“学生守则”,规定在校期间不许谈恋爱。这样的事情,大家不公开乱讲,但暗地里都爱起哄。有的男女同学就是让这种“舆论”一促,半真半假地就成了。白荣禄这家伙真坏,也想造成这种既成事实哩。

  我当然不客气了。报告老师吧,恐怕这种事情对自己影响也不好,我就私下里找到他,把那个石头鸟甩给了他,可男的脸皮就是厚,你们别笑,当然不是指所有男的。民歌里不是唱什么“藤缠树”嘛,那听起来挺美的,实际上真要是被缠上了,那个滋味你不知道有多难受。

  白荣禄就有这么个缠劲儿,死缠住你不放。一会儿买了苹果放到你书包里啦,一会儿把礼拜六晚上的戏票夹在你课本里啦......花样多得很。

  庆祝五一节化妆游行的时候,腰鼓队有几个男女对舞的队形变换动作。按照高低个头依次排下来,我正好和梁从仁对跳。可是与荣禄又硬是挤过来,哈腰驼背的,装得自己个子矮点儿,要往里排7个,硬把梁从仁的位置顶了。唉呀,你们不知道,梁从仁这个人呐也真老实,见了女同学格外拘谨。他明明不会化妆,却又不让会化妆的女同学帮忙,硬要自己化。结果他化完了大家一看,得!眼睛涂成了花鹁鸽蛋,眉毛画得象两条胖豆虫。大家都笑他,最后还是我给他画的。俩人面对面站着,他呀,吓得闭着眼睛不敢出气,憋得鼻孔直抽掮。

  人呐,怪。对着苍蝇,就吃不下饭,一不痛快,喝凉水都塞牙缝。我和白荣禄对面打腰鼓,心里恶心得直翻腾。跳着跳着,他往我面前凑,我往旁边闪,身子一趔趄,把脚脖歪伤了。嗜,我在学校那时候,踢毽子、跳绳,上台表演舞蹈什么的,从来没出过这洋相呵!我当,时又疼又气,坐在地上直抹眼泪。

  从市区到学校,有好远一段路不通车。梁从仁和几个女同学一起把我送回去。女同学们轮流背着我,梁从仁就背着腰鼓什么的。女同学到底力气小,到后来,都背不动了。只好请梁从仁背。他脸上那表情呀,别提多难堪了。还没迈步,就直喘大气,走起来象喝醉了酒似地东摇西晃。哎呀,你们瞧我,把话扯远了。你们要了解的这件事情,起因应该算是发生在那堂制图课上。

  俞贞也是这么说的,事情就发生在那堂制图课上。那不是一堂普普通通的课,那一天课堂气氛格外严肃庄重,甚至有些聚张。因为,那教室后面摆着一长排木椅,教导主任俞贞亲未了,而她,也仅仅是陪同。未听这堂课的是市教育局的领导和外省市一些兄弟学校的领导同志。

  “要知道,我们那所建筑学校是很有些名气的。当然啦,这不仅仅是指学校的师资、设备、教学经验等等,更主要的是我们学校具有的那种遐迩闻名的良好的校风俞贞说这些话的时候,充满了一种神圣的歃身教育事业的自豪感。她那松垂的眼帘居然充活力地高高扬起,那双款豉的眼珠和枝得齐齐整整的银发与挂满四壁的一尘不染的镜框一起,闪射着一种仿讳未自遥远年月的亮光……

  可以理解的矜持在显现引以自豪的学枚荣耆;当然,还有这所学枝的教导主任自己的职业荣誉和自尊心。

  “我们那所学校,总是有许多领导同志以及外校的老师们来参覌学习的,当然啦,这种学习是互相的,兄弟学校的老师也给我们带未了许多好的经验,我们欢迎他们未我们学校参观指导职业性的习惯用语。象是在给学生们做报告,叉象在向參观的人们致欢迎词“那节课一开始情况挺正常,窗明儿净的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听讲很专心,教师讲课嗓音清晰,条理清楚,板书整洁。可是后来,开始要同学们做制图练习了,忽然课堂上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响起了鸣鸣嚷咽的啼哭声,然后就是七嘴八舌的询问声、议论声……乱了,乱了,课堂秩序整个被破坏了!

  “趴在课桌上哭的同学就是那个爱唱爱跳,又爱笑爱的女孩子,夏彩云。”

  我记得,那堂制图课先是老师讲课,然后同学们做制图练习。我打开自己的绘图文具盒,发现里面有一张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绘图用的那种瘦长的仿宋体美术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两句古诗下面,还有几句:星星和月亮,默默相会在夜色遮掩的天幕上。

  蜜蜂和蝴蝶悄悄约会在馨香的花蕊旁。

  竹笋和露水,甜蜜地相逢在薄纱般的晨雾里,月色如银的荷花塘畔呵,我热切地等待着心上的姑娘。

  注意:请你今天晚饭后,到学校后面的荷花塘那里等我,好吗?

  现在我们看来,这是一封幼稚得可笑的求爱信。可是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娇气、高傲、敏感、脆弱的小姑娘啊!又是第一次接到这种所谓的“情书”,心中不住得发出一阵阵战栗。惊骇,恐慌,茫然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忽然想到,一定是白荣禄干的事,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死皮赖脸地缠住我,我可怎么办呢?一种受到欺辱的感觉使我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事情也坏在这个夏彩云身上。她为什么要哭呢?娇气的女孩予,如果是另一个性格倔强的女孩予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那样发展,结局可能完全是另一种样予。

  作为一个学校的教导主任,俞贞当然是十分生气的二三十年后的今天,她讲起这件事来,仿佛余怒依旧未消她用指尖**似地弹敲着桌面,发出一串不规则的让人烦躁的声响。桌旁的小勇勇,用一种畏俱的眼光望着她“这是一件影响很恶劣的事情,严重地损害了学校的声誉。那堂课儿乎上不下去了,领导同志和外校的听课老师们都摇头叹气地斜睨着我幸而,我当时果断地杷夏彩云同学叫出去了解情况那堂课,总算勉勉强强地讲完了”

  记得那天的课外活动时间,我们班全体集合,由学校教导主任俞贞同志给大家讲话。那天天气很好,杨柳树垂着绿丝条在风中悠悠摆动,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可是,俞主任的脸色格外难看,她说话急促,却又疲惫无力。吵哑的嗓音象瓦片刮着铁锅一样让人心里揪得紧紧的。她举起那张纸条说:“这是谁写的?请他马上站出来!”

  同学们都静静地站着,像树一样木呆呆的。

  “怎么?不愿意承认?我在这里告诉这个同学,他就是不说,我们也知道这是谁写的了。现在,只不过要给他留下最后一个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

  俞主任的眼睛紧紧盯着站在队列里的白荣禄,同学们也都不约而同地瞥视着他。俞主任找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曾经向她暗示,我怀疑是白荣禄。

  这时候,白荣禄神情极不自然。他脸色苍白,一双小眼睛眨巴着,薄薄的嘴唇抖动着,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俞主任忽然软软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好,他既然不愿意承认错误,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他愿意承认错误为止!”

  可是,整整一节课外活动时间都快过去了,俞主任终于耐不住性子。她倏地一下站起身,严厉地说:“好了,我们不再等了。这张纸条,我们准备把它交到公安部门,请他们去査对笔迹。镇反运动的时候,那么多疑难的案件都侦破了。这个,我看也没什么了不得。”

  俞主任的话刚落音,队列里忽然传出一个异样的声音:“我,是我……”

  所有的人都楞住了,说这话的竟然是梁从仁!

  我心里“格登”了一下,难受得直发闷。闭上眼再睁开时,只觉得太阳猛一下变成了灰颜色,一棵棵垂柳树好象是一个个披散着头发的怪面入……

  那以后,却忽然平静了几天。听说学校在研究对梁从仁的处理意见。又听说俞主任病倒了,是被我们班气的,住进了医院。

  俞贞也谈到过她住医院的事老毛病了,曱状腺机能亢进是一种很难根治的病有的医生曾建议她手术切除治疗,有的医生却建议采用保守疗法,依旧服用碘剂和硫脲类药物9不管怎么洽,俞贞在医院里总是呆不住。据俞贞说,学校工作忙,她实在撇不开一住进医院,就象被关进了笼予里一样,连着几夜睡不着觉,心里烦躁得很,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脖予上鼓出未的那块肉揪掉所以,她只住了几天就要求出院了。

  忘我的工作精神?严重的疾病反应?或许,兼而有之梁从仁是团员,我们团支部开了几次会,讨论研究对他的处分意见。初步的意见是,给他一个团内警告处分。可是团支部召开全体团员大会,正式讨论表决处分决议的时候,俞主任刚好出院回校了。她亲自参加了那次会议,并在开会,前又一次讲了话。她非常慎重、非常认寘地谈到了学校的纪律、学校的荣誉、学生的道德品质培养等等一系列问题。她越讲越激动,身体虚弱得出了一头汗。最后,她抿着乌青的嘴唇,严肃地说了一句话:“象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再留在共青团这支光荣的队伍里!”

  开除团籍。表决的时候,团员们的手都举起来了,可是梁从仁的头却低了下去,直到会议结束也没有抬起来。

  开完会出来的时候,就寝铃声已经响过,同学们一个个都走进了寝室楼,我却迈不动脚,就象那次打腰鼓扭伤了一样,那一次是梁从仁把我背回来的呵。我悄悄地注意着梁从仁,尾随着他。他没往寝楼的方向走,却踉踉跄跄往黑灯瞎火的图卷馆的方向走去。走到没有灯光的校园深处了,他紧紧靠着一棵柳树站着。

  校园里,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人影,他的身影也完全融合在巨大的树影里。似乎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他似的。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歉疚,好象负了他一笔债似的,一定要给他说些什么才好。

  月光柔和得象水一样,当然,这不是他那诗里写的什么“荷花塘畔”,但确实是一个银白的世界。我一走近,就可以看到他那缓缓转过来的脸。那表情似乎没有什么怨恨、哀伤,只露着一种白纸似的茫然和呆板。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也低了头,尴尬地扯着垂下来的杨柳枝。那柳树枝是软和和的、嫩生生的,要是在白天,该是绿油油光滑柔美得可爱的吧?可是那天在暗夜里扯在手中,却滑腻腻的,让人想到蛇。我忙松开手,说了一句矣,真是的要早知道,是你一!我就不会那样哭了……”,”:当然,俞贞过去和现在都不可能也不想了解这些徵妙的细节和微妙的感情做为一+学校的教导主任,她甚至始终是问心无愧的“处理梁从仁同学力决定是非常必要,也是很及时的。记得当时学校的纪律有了进一步的加强,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兪贞说这话的时候,淘气的勇勇又把屋角的痰盂踢翻了,乓在和颠悦色着话的兪贞蓦然站起身,声色俱厉地走过去喝道:“坐小掎予上去,,猴予一样!”俞贞的语调,因着她自己将搪瓷痰盂扬起来使劲地一摔而,屋得格外有力如果不是甲状腺机能亢进的话,也许她就不会这样摔痰盂同样,一个人的疾病,极大地影响了另一个人的命运。普列汉诺夫说过,“路易十五的好色成性,原是他那种体质的必然结果但这种体质对于法国的发展进程却是一种然的现象。然而我们已经说过,这种体质对于法国后来的命运不是没有发生影响,而是成了决定这种命运的一种原因《”

  “国家的命运有时候还会由一些可以说養冬的偶然现象+决定哩”——何况一个小人物的命运!

  梁从仁的人生的算式中,黑色的噩水写下了粗粗的“字,在以后的岁為里,将每每必不可少地用它做一次加法运算爱写生活小常识的安福星从夏彩云那里离去的时候,满脑子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甚至想写一篇短文,论证一下甲状腺机能亢进与开除团籍的关系。真不知道,这应该是归在医学、还是哲学抑或是档案知识的范围内?

  这当然不象“醋的妙用”那样简单。难写的“生活小常识”。

  三、“……此次事故损失严重,影响极坏。该段第五施工大队队长梁从仁玩忽职守,管理不严,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遵照上级领导有关指示,给予梁从仁撤职,处分,并……”

  梁从仁未能拿到建筑工程学校的毕业证书,他退学了。“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固然表现了一种勇者的气度,但是译远躲开那时时勾起痛苦记忆的地方,则在一个人的心理上和下一步的行动上似乎是更为有利0离开建筑工程学校之后,梁从仁到交通局公路段第五施工大队当了工人。施工大队分配他开卡车,给一位名叫邱志全的师傅当助手。那么,梁从仁是怎么当上了施工大队的领导?而后,又是怎样“玩忽职守”被撤职查办的呢?

  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活档案。安福星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那位邱志全师傅。他仍旧是卡车司机——大概司机这一行是最不容易得到提升的,因为它太“专业化”了。即使职务后面带个“长”字,也很难离开他们的方向盘专业。

  可是,梁从仁却很快提升了,而且是在他当上工人转正定级之后仅仅两年多的时间里就得到提升的。当然,邱志全对梁从仁印象很深,他记得这一切的始始末末。可是,能仅仅听信他的讲述吗?谁知道他和梁从仁是什么关系!要找组织部门査证落实。依靠组织部门,这是人事工作的一条原则。

  公路段的人事科长十分认真负责。他的年纪约摸三十出头吧,大概也是一位才提拔起来的新生力量。若是一个老胳膊老腿的人,他让座沏茶决不会这么热情,他在那里扭拉铁皮保险柜的动作决不会如此轻捷,翻动档案纸页的声响决不会如此动听……但是很遗憾,正因为他年轻,在他年轻的大脑储的信息里就丝毫査询不到“梁从仁”的踪迹。然而,别忙,别忙,他去査找办公室的文书档案了。他们的文书档案保存得真好,一册一册的,分门别类的按年月装订了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人事科长笑着抽出了一份文件。那是交通局在一九年六月十八日下达的一份文件,任命了一批公路段的干部。在文件的最后一行有一句最简洁的话:“任命梁从仁同志担任公路段第五施工大队队长。”

  安福星哭笑不得地把文件递了回去。这一句话,在梁从仁档案中的“千部任免呈报表”上巳经看到过了,它决不比那个表格上的内容更丰富。

  可是邱志全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宾够详细的!而且还绘声铃色他大概会说评书,会摆排《三国演议》和《水浒》中的那些龙门阵:嘿,你们问梁从仁这个人呐?那才是天罡星下界,活活的是个智多星吴用蹲!从我见他笫一面起,就觉得他相貌不几你瞧他吧,天庭饱满,骨格清奇豹头环眼,乍一看象是猛张飞;丰神祺洒,细瞧瞧却又象诸葛亮。

  我们开的是辆“嘱斯”,抗美援朝退役下未的“伤兵丰”,浑身都是伤走平道还凑合,一爬坡、过沟坎,你听那发动机哼哼的吧,就象犯了哮喘病一样。那丰身哩,抖得要散了架,比打摆予还厉害。梁从仁羅我学开车没多久,就拿到了驾驶执照。那丰,就象叫他驯住了的小叫驴,从未不在他手里尥厥于别人那新句机开起车未,一换档,打得变速箱里的齿轮“格格格”响,车于就象在咬着牙叫唤。一起步、刹丰,就要碰得你前脑门包包,后喷勺长“元宵"可他起步,刹丰、变速、转弯,平平稳稳,就象在公园那潮复划船一样悠悠地自在着哩!没说的,比我强多了!

  他心眼灵,又勤快,不怕脏累。钻车底检修。调气门、整油路水路…………“这儿敲敲,那儿拧拧,嘿!嗜那仿兵丰还真让他给整洽好啦!

  咱施工大队那时候正开到九宫山下修大公路呐。那工程挺大,修完盘山路,还要修九宫河上的公路桥。局里挺重视,派了一个姓刘的局长亲自在工地上坐镇指挥。嗬,那刘局长也是相貌堂堂,一望就知道是个大将之材,象刘备似的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重枣一-呵,不,面如冠玉,声若巨雷不瞒你们说,刘局长和唯关系亲着哩他要是点着一根烟,我能从他手里抢过未。咋?交情深!刘局长每次进城开会什么的,从来不坐小汽丰,都是坐我们的“嘎斯”。那驾驶楼小,每次刘局长一来,我就让梁从仁开丰,我自己上那后头丰厢板上描着——为啥?刘局长爱和梁从仁啦呱5再一个,梁从仁开丰也比我稳当些。不过,有时候也是我开,梁从仁坐在后丰厢扳上,可那一来刘局长也要上后头去和他一起“吃灰”。你们瞧这个局长怪吧?

  畴,不怪!要怪就怪在梁从仁这家伙“能”得出了奇。你别小瞧了我们这方向盘,工地上没几个人不是眼巴巴地瞅着掉口水哩1都想开丰。可咱那个聚从仁怪,不管大队在哪儿施工,一停了车,他就往那工地上凑,帮人家打风钻啦,浇灌水泥沉井啦,拉拉皮卷尺啦,扶扶标扞啦……嗨,顶要命的是爱往施工员和抆术员那儿凑,帮人家拉个图纸角,捧个计算尺什么的。瞧他那样予,倒成了这些人的马前张保,马后王横啦。这么一未,他不光是会摆弄汽车,对建筑施工这一套的各种路也差不多都摸熟了,就艰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似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这样的将才刘局长能不爱吗?有一次,梁从仁又趁着停丰卸货的空子,凑到人家施工技术员那儿看图纸,那个入迷的劲儿,就跟俺老邱迷着看车马炮攻老将差不多他看着看着,还真让他看出门道来了。看祺不真君子嘛,他却喳喳起来,惹出一场争吵那好象是个啥曲线桥的设计图,梁从仁说,这种曲线桥市置计算是设计单位做的,设计图上只有计箅成果,啥予交点距偏炬,偏角施工单位就是根据这些未測定曲线桥梁墩位置的梁从仁说,这图纸上有个数据缙了。如果不改过来,墩台的位置和尺寸偏差过大,就会使檨台中的应力、偏心设计超过规定,稳定性达不到要求,会影畈到架梁工作。

  那忮术员大概觉得梁从仁这样是“压”了他,面予不好看吧?就和他争吵起未。那几年,工程忮术员比黄河里的红尾巴鲤鱼还难找,有的瞧着是条鱼,其实是条泥狗于,喝那个施工大队的工程技术员就是那货色。刘局长是个老八路,能带兵,可也断不了这笔官司,把图纸拿到设计单位去问。嘿,您猜怎么的?咱的司机哥儿们臝啦!

  刘局长细细一打问,原来梁从仁是在建工学校吃过几年干饭的。刘局长好似那思贤若渴的刘皇叔,马上就提名把梁从仁调到了大队的施工抆术组。梁从仁果然不资人望,一上任就露了一乎,那好比诸葛亮博望坡土初用兵,大获全胜立了大功呵!

  我们施工的那条幾路上,有个4号湎洞,原来设计的是石头及混凝土普適拱湎,那施工进度慢,要等拱涵边墙砌完后,圬工强度达到设计强度的70时,才可以安装拱架。采用挑梁支撑时,边墙圬工强度达到1。。涿后,才能开始砌筑拱圈可是,段里要求在寒冬到来之前就完成4号涵洞的施工。时间和人力都感到紧张透了。梁从仁扒拉了好多书,自己搞了个小桥涵拼装式施工方案,那些年,这种施工设计还新鲜得很,上面研究了一番总算同意了。梁从仁领着大家搞拱圈预制、拼装没有汽吊丰,就弄来了摇头扒扞来对付。嘿,等天上落雪片的时候,喝那个4号小桥早就稳德当当地坫在那儿啦!

  段里组织了各个施工大队的头头儿们都未参观学习,梁从仁一下予扬了大名。梁从仁可不是个泥狗于,他是条真正的釭尾巴鲤鱼!没多久,他就当上施工大队的头儿啦!

  当然,安福星通过公路段这位热心的人事科长,也査找到了当年撤消梁从仁行政职务的文件。这份文件查找得出奇顺利、迅速。那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那一厚迭象历一样按行文先后日期装订起来的文件中,这份撤职的文件紧接在那份任命文件后面。瓶过去这一张“曰历”,一张“曰历,,就紧紧接上亇。

  有些人爱在台历上顺手做日记,那文字往往十分简略“靖。发高烧。住院。”“晚饭后散步,遇一友人畅谈。夜阑方归。”若干年后,事过境迁再翻出来看,为什么发高烧呢?住的哪个医院?哪天晚上散步遇上了谁?两人瞎喷些什么?……这些,即使是手书者本人,怕也记不清了。

  那撤职决定亦如任命文件一样,十分简明扼要:“……此次事故损失严重,影响极坏。该段第五施工大队队长梁从仁玩忽职守,管理不严,负有不可推倭的责任。遵照上级领导有关指示,给予结从仁撤职处分,并责令反省检查。”

  “你知道详细经过吗?”安福星向那科长发问,话一出口,他自己就苦笑着摆了摆手。这话是不该问的,从他这里能够发掘出什么呢?

  可是,人事科长自己发现了问题,“哎,这文件怎么紧紧挨着的?你瞧这两份文件的发文日期:一九年六月十八日。一九年六月二十五日。

  我的天!前后仅仅相隔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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