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其实,邱志全师傅介绍当年情况的时候,己经谈到了这件蹊跷的事情唉,梁从仁有才是有才,可借命不济呵。风錐先生庞统才高八斗,名压野龙诸葛。还不是刚削兴了两天,就在落风坡倒了嘛!
你们不‘知道,我们修的那个九宫河大桥,离平汉铁路不远为了施工方便,在瘠近的小坫上临时铺设了一条铁路专用线,好让货丰甩下丰皮来谁生的儿于谁养,那条线路和道岔的管理就我们段管喽。段里哩,又让施工大队个人、:施工大队派了个精明的小伙予。这小伙予姓马,缑屈股裝脸,心眼灵得透亮大家都叫他“马猴”他平时个面,給我画的一只老虎,现在还在我们家墙上挂着哩。他又爱写个诗,那诗登过工地的“火线战报“马裝不抽烟不喝酒不贪玩儿,二三天搬一次道岔,这活计还不是老虎吃妈雄,不值个小菜嘛我老邱喝酒有瘾,这小“马猴”写东西也有瘾,叫个啥予“灵感”,碜零狗碎的,一想起啥,就拇出个小本本躲到一边去记,象喝多了酒似的发俊。
他这么一来“灵感”不打,坑了他自己,还坑了别人。出事的那天,小“马猴"接到通知,往临时线上甩下九个车皮的混凝土和钢“圓”这事不准呐,扳下未道岔就完了,就象咱扳打火机一祥,那是个做熟了的场作眼看着九个丰皮袤隆隆甩过去了,小“马猴”回身就往小屋里跑跑个啥?事后听他讲,又是“灵感”未了,要押个啥“云脚”,好不容易才想出未那是在写诗哩,得马上记下来,不然就跑了他写喲写哟,写堠了乎轰隆隆的,他又听到火车响了,一抬头,“妈吔——!”他嘁着叫着跑了出去中回事?又有一列火丰,好象从天上掉下来似的,风快地开过未啦!这时候,小“马裝”的脉皮炸了!他忘了扳回道岔,这列车直开上了临时线。一眨的工夫,就和前面的车厢撞上了!
惨呐惨呐!火丰头出了轨,翻了好几节丰厢不说,“轰隆隆隆,轰隆隆隆”象炸山似的你就呀那响吧!那火娆釭了半边天,黑烟把日头都遽住喽!你知道怎么啦?妈妈吔——,这是辆军列呀!
小“马猴蹲了班房上面佾火得很,一层层追起责任未,局长、段长、队长……全都抹了号!我看那也是挥、揮泪靳马谡啊!这么严重的事故似乎是应该一级级追究责任的,而作为最直接、最基层的领导,又怎能推诿责任呢?安福星自己也觉得,找不出任何充足的理由,能够否定这种撤职决定。
可叹的七天!梁从仁仅仅到任了七天,就被撤职了。早知今曰,何必当初。
-“管理不严”,“玩忽职守”……,既然是撤职被分,就免不了有这些严厉的字眼。而这些字眼将保持着它们特有的那种严峻的神态,永远地监护着装在纸袋里的梁从仁了。
四、“……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一十三条,依法判处梁从仁有期徒刑两年。”
县法院院长完全不是安福星想象中的那种铁青面孔、威严刻板、刚正不阿的“包龙图”式的人物。细细看起来,他更象是佛堂里那尊总是笑嘻嘻的胖肚子弥勒佛。圆圆的身躯,短短的四肢,禿秃的头顶。布满老年斑的脸上,还布满了桔络一样细细的红颜色时微血管。那双慈善的老人的眼睛总象是被泪水滋润得潮湿湿的,以致于他时不时地要掏出手绢擦一擦。他随和地伸出手来,安福星握着它,感到软和而温热。
难得他有这么好的记忆,事隔十几年了,仍旧记得起梁从仁的棄子来。不,‘与其说他记住了梁从仁,倒不如说他至今仍清楚地记着戴玉——那个死于汽车轮下的姑娘。
“噢,你们问的是戴玉那个小姑娘被轧死的事吧?唉呀,我当然记得,那当时也算得上是轰动县城的一桩新闻喽。那个情景呵,和戴玉第一次唱《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在县城引起轰动一样!你们没听妯唱过,那声腔好呵: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漸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安福星诧异了,法院院长居然是个颇有艺术气质的老人。他如此易动感情。他唱得十分真挚,、一曲未了,那松垂的眼圈居然有些红,大约是自己打动了自己+吧。
“唉,鼻玉那小姑娘虽说是在县剧团里,可演的的并不比上海的王文娟差。她演《红楼梦,我一共看了四次。不算多,不算多,县里公安局杨局长看了五场哩!县城的人在街止遇到戴玉,都不叫她本名了,都叫她林黛玉。她是我们睪医院内料戴主任的独生女儿,唉,这么有才情的小姑娘,这么有前途的演员,竟被汽车给活活地轧死了!那司机当时喝醉了酒,混账醉鬼,你们说可恨不可恨!”
邱志全师傅也说过,梁从仁家翠那天的确是摆了酒他的第二个孩守溝百天,做个“百岁席”。说是席,其实紧张罗,慢铺排,也才只莽丁四个菜无嗶是妙花生米、调藕片、摊鸡蛋、妙肉丝之类,外一锅白菜豆腐汤。桌上的客人除了邱师傅外,还有班里的另一个机庞喜,废喜这人好喝酒,也好交朋友他那天替梁从仁顶了一天班,往工地上拉碎石于儿天黑故时候,又拐到另一个朋友那儿装了半卡丰砖头,专给梁从亡送未聶小厨房甩梁从仁自然感激不尽,酒桌上,实实在在地给庞喜倒了几杯“二锅头”。庞喜酒量大,喝着喝着来了兴头,要和邱师傳、梁从仁划拳猜枚。梁从仁当下挂起“免战牌”,说是自己肺结核尚未痊愈,戒酒了面前’一个杯,陪到底,每次只在嘴边上抿揋,并未喝下去这样一来,实际上交战的就是邱师傳和庞喜了庞喜莽撞,乎慢“枚赖”,咳喝了半晚上也没跳出邱师傅“老五魁”的手心直喝得他气粗舌头短,脸胀得象块猪肝。
梁从仁确实能喝酒,也很有点儿酒量。他借口推辞,一是为了款待好朋友们,二是为了饭后替庞喜开丰,把他送回去可是庞喜这人魂好面于,了枚已经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一听梁从仁要替自己开车,頓时嚷起未:“嗨,不用不用!我刚刚才喝出点儿酒味未!不信,你再拿出两瓶,我一个人也能当白开水喝了1”
庞喜虽然是说大话,不过他也确实能撐持。喝了儿杯茶,挺起身去上驾驶楼,身板连晃都没晃。梁从仁不放心,也坐了进去。
那天晚上是历十五,月亮头特别好即使不开汽车前大灯,也能蓍清楚四周的景物。那时间,约摸是深夜十一点多钟,路上清清冷冷的,看不到什么行人。这种情况开车是最痛快了,把油门一踩到底儿,你就让那车尽情飞啦丰经过县剧院附近时,小广场上的灯还没熄,看得到稀稀拉拉几个最后离开剧场的演员。丰再往前开,快到西关的时候,梁从仁忽然指指前,提握开车的庞喜说:“注意啦,前面好象有人。”庞喜打开大灯,瞅了瞅,舛嘴笑了:“嗨,你没喝酒,比老哥我还晕那是路边上的树!”
梁从仁没喊声,伸出乎未打了打汽车喇叭。那前方路边上的树果然活动了,晃晃摆摆,回头望望,还向路边又躲了躲庞喜这一下看清楚了,那真是个人。他见那人已经知道后面有丰,还向路边上拿,就放了々,车照直开过去,没有減速,大概有六十迈“戴玉出事那天晚上,她还上台演戏了,演的是((杜十娘》。”老院长呷了一口茶,象捧着酒杯饮酒似的,口唇在茶杯边上发出了一种悦耳的滋滋声。玻璃杯中的茶叶尖尖小小,碧绿澄清的茶水使那整个茶杯看起来宛如一块晶莹的美玉。
品茗。安福星立刻想到,这老头儿是个“会喝茶”的人,他能品出茶的滋味来。
老院长品起戏来,恐怕更有滋味。“《杜十娘》是出好戏呀,哀怨动人,自古红颜多薄命呵!你们看过《警世通言》吧?《社十娘怒沉百宝箱》,写得好呵!搬到戏台上让人一演一唱,那就更有味了。县剧团彩排的时候,我已经先睹为拷7;。小華玉扮的杜十娘,堪称唱做倶佳。杜十娘沉箱前的一段道白,她念得真是珠落玉盘,字字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