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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002

走出旧货店的模特儿 杨东明 6471 2024-10-16 21:33

  

  五余交电门市部。不管在哪个城市,这种商店现在都是生意最兴隆的。“永久17”,“凤凰邡”……落地灯,壁灯,调速、定时、喷香电扇“日立”,“东芝”,“松下”,十二,十四,二十二……各种型号和尺寸的电视机同时在闪亮。一个压根儿就不象电视广播员的入在屏幕里讲着宾宾压根儿就听不懂的复杂的计算公式。

  “……不料想,你留下寂寞,你留下惆怅,就象这夜雾茫茫,谁知道你在何方?……”

  收录机播放着音乐,歌星们如痴如醉的调门,使叶宾宾又仿佛回到了广东。站一会儿吧,听听音乐,消磨时光。讨厌,谁在跟着收录机哼唱?柜台里面的一男一女两个售货员。男的瘦长,面对顾客,手撑着柜台,伸长脖子摇摇晃晃,象刚上了绞架的吊死鬼。女的矮胖,背对顾客瘫坐在椅子上,象一盆发起来的面团。

  唱呵,听呵。柜台前挤的人虽多,但没有什么人是拿钱买货的。

  丹丹也爱唱歌。她说过,她将未要当歌唱家。她问叶宾宾将来做什么,宾宾没有回答跟小姑娘们有什么好说的,宾宾是要千一番轰轰烈烈大事业的骑着狻马,挎着战刀,胸前挂勛章,做一个威风凛凜妁将军轻是小学六年敦了,很快要上中学,可不是小孩开秃笑,这是认其的育才小学,全省最棒的小学,六年级上面设置有初中部,和育才幼儿园一祥,这原来是专为干部予弟设立的供给制学校这样的学校改制了。为什么要改制呢?它的成员变得多么混杂呀。

  他也到这个学校未吗?戴着一高粱面窝头似的棕色毡帽,穿着黑老鸹似的对襟袄。一双小小的眼睛,明亮刺人,闪着说不出是机敏还是警觉的光骆大栓,一个可笑的名字。他父亲是蹬三轮丰的,母亲是街头卖茶水的-可他,偏偏几乎每一学斯都和林丹丹同桌丹丹的功课实在太差了,心思都花在唱歌、跳舞、打扮上。而賂大栓的功课呢,考试成绩一直是全班的头几名老师安排他们坐在一起,是为了让帮助林丹丹,“镇住,賂大栓!”叶宾宾总是这样对陈小宝说。这个“蹬三轮”的儿予呆在这样的斑上已经够让人不顺浪啦,何况,他又总是和林丹丹在一起……

  宾宾和小宝不能不算做天资聪穎,再加上国防工力主任“家纪”制订得尹军纪一样严格,农工部长循循善诱教予有方,所以宾宾和小宝的学习成缋在班上也是很突出的。他们商定了,要在学习、体育、文娱各方面都“镇住”輅大栓“骆大栓同学,清你背一遍课文。”老师在做课测殓。

  “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莫嫌我老汉说话罗嗦………”路大栓背得很熟。

  “叶宾宾,请你坫起未背一遍。”

  “树捞(老)更脱(根多),人捞(老)滑脱(话多)摸馅(荚嫌)我老汉索滑捞索(说话罗嗉)……”叶宾宾夸张地学着骆大栓的腔调,维妙维肖地模仿着骆大栓普通话发音不准确的地方,引得同学们一阵轰笑。

  体育课,跳“山羊”。老师让宾宾在一旁做“保护”。陈小宝被轻轻地一抽,轻捷地珧过去了。骆大栓功作本来就不够协调,在“山羊”面前被使劲儿一抽,“啪”地一声摔在垫予上……

  但是。宾宾和小宝并未能在所有的地方都“读住”那个土头土脑而又倔强的骆大拴。比如期终考试分数吧,陈小宝的语文是98分,比骆大栓的96分多2分,可是骆大栓的算术是100分,全班只有一个,而小宝和宾宾都只有90分,各深平均分数,还是路大栓最禽。

  如果说图画课叶宾宾还能以95分与骆大栓拉平的话,那么音乐课+宝和宾宾都望尘莫及了。尽管小宝和宾宾听过和会唱很多歌曲可是,天知道那蹬三轮的父亲和卖茶水的母亲怎么会给她的儿于骆大栓遗传下那么一个嘹亮的歌喉。在庆祝儿童节的晚会上,音乐老师位着手风琴,林丹丹和賂大拴演唱《小放牛》。林丹丹感情真挚地对着骆大栓唱了一句:“牧童哥——”叶宾宾立刻闭上了眼睛……

  那次是课外活动吧?賂大栓又被音乐老师叫到校文娱队彩排节目去了,他在一个童话歌剧里演“王于”。宾宾和小宝没有象往常一样到操场上場皮球,他们俩跑到大街上去,在百货大楼门前找到了那辆牌号00184的人力三轮车。宾宾把妈妈给的零花钱全都拿出来,要三轮车工人把他俩送到育才小学去他俩在摇摇晃晃的三轮车上嘻嘻笑着,到了学校门口却又不下未宾宾装做肚于疼要三轮车夫把他们送到校医务室去小宝指指点点地把三轮丰?1到正在排练节目的小礼堂门口,高声喊道:“賂大拴,快出未呀,你爸爸病了!”

  校文娛队的同学们闻声跑了出未,骆大栓慌慌张张跑在最前面。他穿着一身缀着網缎饰边和闪闪发亮的金属扣予的演出服,戴着一顼纸做的冠冕。等他呆呆地坫到那驼着背,弓着腰,头上戴着一顶塌了边的黑草帽,浑身衣服泛着碱花的三轮车夫身边时,宾宾的肚予立刻“不疼”了。他高声嘁着:“快来看"王予,的爸爸呀,‘王予,他爸爸来喽!”

  三轮车‘夫摸着儿予的脸,憨厚地笑着骆大拴的脸色煞白,他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眼光逼视着叶宾宾。

  叶宾宾和陈小宝笑闹着跑开了“王予”的爸爸应该是“国王”呀,他,却是个三轮丰夫!骆大拴这下被“镇住”了!

  …镶住”骆大栓的事情还在后头哩。在全校运动会上,叶宾宾一人拿到了跳高、短跑、投掷三项冠军。为了表彰宾宾和班上其他为集体争得荣誉的同学,老师召集全班开了一个会会上,给他们戴上了釭花叶寞宾的花是林丹丹鉻他戴的,丹丹和他挨得那么近,望着他不住地笑宾宾也得意地看着并丹,觉得自己真象个大获全胜、凯旋归未的将军了柜台前的人挤来挤去,全然不理会叶宾宾这个从戎八年,凯旋归来的战士。他很有些恼火,两个膀子一使劲儿,顿时在人堆里打开了一个缺口。他终于进入了柜台的“第一线阵地”,但玻璃柜竟因此颇震动了几下,慌得那瘦干柴棒似的男营业员伸出两手抱住柜台上的收录机。那背靠柜台坐着的发面团似的胖女人哩,象在面案上被人揉了一下,缩紧了身体,但立刻又弹开来。她甚至向顾客发火都懒得扭回头,只斜了斜脖子,尖叫着:“穷挤什么?不花钱白听,臭美!”

  站在最前面的叶宾宾觉得那胖女人正是骂自己的,而那瘦高个子男营业员仿佛也斜眯着眼小覷着自己,不由得脑子一热,一把抓住了柜上的录音机。

  “你买?”瘦干柴棒问他。

  “嗯——,看看。”

  “看着?”瘦干柴棒把录音机又抓回手里,用鸡毛掸扫了扫,放回货架上,“六百八,要买先拿钱。”

  娘!叶宾宾这下真火了,他摸索了一下左手腕,只听“啪”地一产响,一件黄灿灿的玩艺儿简直要玻璃台面敲碎了。这是块镀金的全自动双历“大劳力士”名表,是宾宾的父亲留下的遗物,价值在千元以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事情使得柜台前人声鼎沸,那发面团似的胖女人也禁不住“咦”了一声,扭回了身体。

  这一下,宾宾和那女人都愣住了紧接着,是那胖女入拖得更长叫得更响的一声“咦——”

  “叶宾宾!”

  ?林丹丹!”

  是宾宾,是丹丹。这一下苒不说“臭美”、“穷挤”了,一块柜台面板往上一翻,解甲归来的勇士被请了进来。

  眉飞色舞。广东鲜美的荔枝,光脚丫大裤管的女人,台风,海啸,火箭炮齐射,野营拉练,两栖作战演习……叶宾宾象是探险归来的哥伦布。

  林丹丹懶慵傭的,谈起了六望山下一个个知青集体户的土崩瓦解。各显神通,自找门路,丹丹是最后一个招上来的。“叛徒”“特务”的女儿,到饮食公司卖肉吧。三灾六难,雷劈火烧,弹琴吟诗的“林黛玉”变成了操刀卖酒的“孙二娘”!

  谢天谢地,叛徒也有“平反”的一天。前省委秘书长的遗孀,可怜的母亲为女儿四处奔走,总算调到了省电子局电子研究所。可悲,不知“电子”为何物!只好仍旧站柜台了——幸而电子研究所附设有“交电门市部”。不管怎么说,也算电子研究所的人了。

  熟识的人吗?那些老同学?人事沧桑,沉浮各异。大毛在重型机械厂开吊车;“乌鸦”在自学,准备考研究生;陶辉辉自杀了,他爸爸一垮台,追究起辉辉参与的一些武斗案件,他就对准自己脑瓜开了一枪……

  混得最好的是骆大栓,他下乡插队一直留在农村,后来搞什么棉花新品种培养,报纸上登了照片,还上了大学,听说现在在一个什么机关工作……

  叶宾宾咬了咬嘴唇。这个骆大栓,居然……。他看不起这个三轮车工人的儿子,就象这个三轮车工人的儿子也同样看不起他一样。在干部子弟较多的学校,从小学到初中,絡大栓一直是比较孤立的。但是,周围的蔑视只能使弱者自卑,却使强者更加自尊,扦宾宾从在学校和下乡,一直发誓要“镇住戰大栓,可是现在,唉等叶宾宾觉察到林丹丹凝视自己的目光时,才发现自己已愣了半天神。丹丹的眼睛是明亮的,透着一种脉脉的温情。

  沉默,他们沉默着。

  “你,成,成家了吗?”林丹丹终于启口问道。

  “没有。你,你呢?”叶宾宾脑子有点儿发胀,他鼓起勇气问的话里,仿佛隐含着一种什么希冀。

  “我——哈哈哈!”林丹丹忽然发出一串笑声,叶宾宾觉得那空泛的响声就象是一串五颜六色的气球在爆炸。

  “我早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娘!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当然,三十岁了嘛!

  “你,丈夫是谁?”

  “舒翰。”

  是他?是那个大资本家的少爷!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与他那找不出一点儿红颜色的家庭情况十分协调;令人讨厌的畏畏缩缩的老鼠眼与他那老鼠一样小心而精明的举动相辅相成。在学校时,他甚至不敢和林丹丹说一句话,而现在,居然……。怪谁?当初下乡插队时,林丹丹不是自己找上门来要和叶宾宾到一个知青点上去吗?宾宾参军走的那个夜晚,在乡村稻场上,林丹丹不是深情地唱过一曲《红河谷》吗?“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要离开热爱你的姑娘……”到部队后,为什么再没给她写信呢?“你们过得还好吗?”叶宾宾悻悻地问。他原来是想听到丹丹对生活哀怨的倾诉的,哪怕是一声叹息也好。可是,丹丹却一迭连声地笑着,踌躇自得地夸耀着自己的生活,就象一个吃得过饱的胖妇人,用连续不断的打嗝来表示对惬意的生活的满足一样。

  “钱,有的是!舒翰的爸爸给了我们一大笔**中冻结的钱款。舒翰还有个伯伯,在新加坡,常寄钱来。拿着侨汇券啦、外币兑换券啦,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我们买了一幢房,还带个小花园。二楼有个客厅,专门放‘彩电’。还有录象机,和拍电影一样。0464型‘三合一,立体声音乐系统,带音箱和电唱盘,播放立体声唱片,跳舞。存款,侨汇的利息高,知道吗?一万元五年期利息就是三千六百元呐!”

  语无伦次!钱,钱!当年憧憬着当歌唱家的丹丹在哪里?骂过“资本家狗崽子”的红卫兵丹丹在哪里?清髙孤傲的省委秘书长的女儿在哪里?共产党高级干部的女儿嫁给大资本家的儿子,“政治”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这大概也是当今时髦的乐事吧?

  “你使我大开眼界了,夫人’。”叶宾宾苦笑着打断了对方唠叨不休的夸耀,起身要走自我陶醉的丹丹,居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她那热情洋溢的尖嗓门在宾宾身后响着:“哎,星期天一定到我们家去玩儿啊。记住:我们家住在幸福路17号……”幸福,幸福,林丹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市民新村的街口,有一盏没有灯罩的路灯。路灯照着卖糖烟酒的小店铺,使它宛如月晕似地围上了一圈昏昏黄黄的光晕。叶宾宾每次到这里来,一颗心也一闪一闪地亮着空蒙的希望的光晕。、店铺柜台上有一部公用电话机。每隔三天,叶宾宾就把一枚五分钱的硬币交到那卖货而又兼管电话的老大娘手里。那电话都是打给陈伯伯的,催问工作安排问题。自己找秘书和领导找秘书,毕竟是两码事。’尽管温厚的陈伯伯从来没有对这逼债似的催促表示过些微不耐烦,但叶宾宾已经很有些羞愧了,由羞愧而又至于成怒。他怒自己不争气,怒自己求人,怒自己不如陈小宝,不如骆大栓,甚至也许不如林丹丹……

  从军八年未能耀耀煌煌地载誉归来,他暗自决心一切从零开始。他在杂志上看到了一篇谈如何自我造就,使自己“成材”的文章,更鼓起了他的雄心壮志。他开始筹划,到机关工作以后,如何与领导,与周围的同事搞好关系,如何发挥自己的特长和“优势,,…"他在考虑了自己可能“成材”的方向后,毅然决定自学中国文学史,以报考研究生或研究员。因为,宾宾一直很爱看小说,他自信自己在这方面有比较雄厚的基础。叶宾宾可不是那种只有决心而无行动的人,第二天一清早,他就抱着厚厚的《中国文学史》和《古代汉语》,冒着严寒到西涧湖公园去了。

  公里,打太极拳的、舞剑的、读书的、吊嗓的……人很多,然而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位置。就象公园的小桥、假山、花坛、亭台一样,虽然错杂交织,倒也疏落有致。

  叶宾宾在假山上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打开书本读了起来。然而不一会儿,他就被迫站起身。他穿得实在太少了,单薄的“将校靴”竟象一层纸一样,抵挡不住严冬的寒风,黄呢子旧上装与这个季节厚厚的羽绒冬装相比,,无异于透风的麻袋片。叶宾宾一边思忖着要在“将校靴”里再穿一双毛线袜,在黄呢子上衣里再添加一件鸭绒背心,一边不停地走动着以温暖身体。一抬头,他愣住了。

  哦,那是一双象冰雪一样晶莹的眼睛!然而,那眼神不是寒冷的,而是好奇的,探究的。好象商店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永远微笑着凝视你。她的膝盖上摊着一个大大的笔记本,手里拿着一支笔。这美丽的姑娘在看书学习?可她的目光却在紧紧追随着宾宾。

  宾宾先是被姑娘这大胆而率直的目光弄得一辟心眺耳热,继而他那因严寒而缩紧的双肩舒展开了,冻僵的双脚,竟如同当年在街头跳“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的舞蹈那样,‘轻松自如地迈动着他把头潇洒地摆动了一下,象抖动一面小旗似地高髙地扬7:起来。

  风度,慊驾?小市侩尽管打扮得再时髦漂亮,也脱不了俗气“老扎皮"?涂脂抹粉也还是“老扎皮言谈举止气质,干部于弟的气质够派叶宾宾做出一副对姑娘视而不见,旁若无人的姿态,傲然地走了。

  然而,宾宾忘不了那“洋娃娃”的眼神,第二天一早,他又去了公园。鬼使神差,他一下子就来到了那姑娘的身边。他找了块不髙不低的假山石,离那姑娘不远不近地坐下来。

  奇怪,好象是电磁感应似的,那姑娘很快就感受到了磁场的引力。她虽然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眼睛却时不时地瞄着叶宾宾。

  宾宾侧过身去看书,嘴里读出了声,脑子里却不知道读的是些什么:“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银灰色拉毛围巾,黑呢予短大衣,半高搌皮棉鞋美而不艳不俗,够派1怎么样,我知道自己的价值:畴,不是自吹,运没治!①土包子、土里土气的意思,第三夫,叶宾宾彖只候鸟似地再次如期而至。而那位“洋娃娃”呢,宛如一泓静静的湖泊,似乎早就在等待那飞来的鸟儿到自己身边栖息了。叶宾宾昨夜通宵未眠,他在辗转反侧中终于认定不能放过这次难得的邂逅。以往,毕竟失去的太多了。“三十而立”,但自己却一无所获,连“家”还未立哩!

  捕捉那来到自己身边的幸福,叶宾宾有信心和魄力,他觉得这是唾手可得的事。

  ?叮,叮,叮……”“将校靴”的铁钉象马蹄叩响了山石,“洋娃娃”果然又抬起头,凝视着叶宾宾。就在这时,宾宾迎面向姑娘走去,那情景,正象一个勇敢的骑士要骑着骏马去亲吻心上人的石榴裙。

  白暫可爱的细瓷人儿哟1团团的圓脸宛如十五的满月太熟悉了,象谁?周小萍!甚至那颗黑痣也象越,长在左脸颊上,远看象深深的酒涡?只是越不同于周小萍,衣领上没有那两块红領章连长是怎么说的?“八班长,交給你们班一个任夯,“什么任务?”八班长%卜”吐掉了嘴上叼着的用南雄烟丝卷成的”,扎上了武装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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