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雪和戴小雨都哭成了泪人。
戴澄澄说:“这是咱们家最全的一次,可惜妈没有看到。咱们一起跟妈合个影吧。”
两家人错落着站好。鲍雪怀里抱着白静慧的遗像,戴小雨依偎在一旁。她举着自拍杆拍下了这张叫人遗憾的全家福。
公园角落里的合唱队在练无伴奏合唱,老人们唱得认真投入,合唱队的C位站着白静慧。吕正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摇了一下脑袋。白静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胖老太太。吕正把硕大的毛笔蘸进清水桶里,提起笔在水磨石地面上写了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尽大江东去,余情还绕。
冯希生了,是顺产,护士把襁褓中的新生儿递给病**的冯希。冯希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赵赫男俯身目光紧盯在孩子的脸上。
护士说:“男孩,七斤四两。”
赵赫男说:“他好丑,像个四喜丸子。”冯希不愿意了:“别围着你的菜谱转。”
赵赫男问:“你说叫什么?”冯希说:“叫赵小赫。”
赵赫男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俞颂阳在山里给一家山庄做美食节策划,山里的环境特别好,他打电话邀请鲍雪过来玩。他说:“过来吧,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参加活动,完了,咱们一起回去。”
鲍雪很痛快地答应了,一出城,她就很痛快地迷路了。她停下车找手机,才发现手机忘带了。鲍雪叫了出来:“这下糟了!”
一辆巡逻车开过来,在鲍雪的车旁停下。交警从车里探出来脑袋说:“这里不能停车。”鲍雪摇下车窗探出来脑袋问:“那个什么山庄怎么走?”
交警指给她道路:“从右边的路下去,到头左拐看见丁字路口右拐。”
鲍雪谢过交警,开车拐上右边的路。她把车停在山根底下,一辆越野车迎面开过来。鲍雪从车上跳下来,朝那辆车使劲挥手。越野车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摇下,车里面坐着一对年轻伴侣。男青年问:“车抛锚了?”鲍雪说:“迷路了,你们知道有个度假山庄怎么走吗?”
男青年摇摇头说:“不知道。”鲍雪绝望了。女青年说:“天马上就黑下来了,你把车停在这里太危险。”
鲍雪问:“回北京怎么走?”
“你跟着我们的车吧,咱们一路。”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走。汽车车灯,一前一后照亮了山路。
鲍雪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听见手机铃声响,她冲过去拿起电话。电池耗尽,手机黑屏关机。鲍雪插上充电器开机,手机上有俞颂阳十个未接电话。鲍雪紧忙给他打过去。俞颂阳一看是鲍雪的电话,急忙接起。
“你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真快把我急死了。正要开车出去找你。”
鲍雪说:“我迷路了,还忘了带手机。”
俞颂阳长舒了一口气,语气缓慢地问:“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真的迷路了,跟着别人的车才回到家里。”
俞颂阳说:“我真的爱你。”
“不许说反话。”
“我没有说反话。”
“我明天一大早就上路,导航引路,不会再出差错。”
俞颂阳说:“我到山脚下接你。”
翌日一大早,鲍雪就开车上路了,手机里导航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前方700米限速100,您已经超速,当前车速120。请减速。鲍雪放慢车速。导航说,前方300米请走右侧车道,请不要上坡。
鲍雪跟导航顶嘴:“我去的是山庄,怎么就不能上坡?”
鲍雪的车驶上了左侧那一条道,手机导航:前方请掉头,前方请掉头。
鲍雪停住车问导航:“哎,我问你,我为什么要掉头?”一辆巡逻车开过来,在鲍雪的车旁边停住。警察下车敲敲鲍雪的车窗,鲍雪开车门下来,两人一打照面都愣了一下。警察说:“是你呀。”鲍雪说:“我还没找到那个山庄。”警察很惊讶:“你从昨天晚上一直找到现在吗?”
鲍雪笑得弯下了腰,她连连摆手。
警察也笑了,他说:“路走反了,掉头吧,我带你走一段。”
俞颂阳的车等在山脚下。一辆警车开过来,鲍雪的车紧随其后,俞颂阳吓了一跳。警车从俞颂阳的身边开过去,鲍雪的车停下来。鲍雪从车上下来,冲远去的警车挥手致谢。警车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朝后面摆动两下,表示免了。
俞颂阳问:“犯事了?”鲍雪说:“不是犯事是犯病了。”俞颂阳自责说:“怪我,忽略了你路痴的顽症。”
商场里客流量很大,多为年轻人,各种网红小吃店里挤满了人。北辙南辕分店的牌子挂在一排饭店当中,门口坐着等候吃饭的长龙。尤姗姗拎着购物袋走了进去。领班的小伙子立刻迎上去:“尤董来了。”
大厅里座无虚席,戴小雨有条不紊地忙着招待顾客,她看了一眼尤姗姗说:“我可没空桌子招待你。”尤姗姗说:“我去后厨吃口工作餐。”戴小雨说:“那也得等我们忙过了饭口。”
尤姗姗巡视四周,表示满意:“行啊,戴小雨,分店的开门红不错啊。”戴小雨说:“租金太贵了,要好好努力才能赚到钱。”
“年底拿业绩说话。干过总店,我给你奖励。”
戴小雨问:“什么奖励?”
尤姗姗说:“把你想要的说给我听听。”
“你出资去巴厘岛,给我办个盛大的婚礼。”
尤姗姗嘬牙花子说:“营业额超出50%可以考虑。”戴小雨骂道:“典型的资本家!”尤姗姗问:“你知道做买卖的道义是什么?”戴小雨反唇相讥:“这么黑的道,能看见义吗?”尤姗姗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鲍雪把你开发得不错,懂得幽默了。”
李响回国了,他坐在出租车里,目光涣散地看着车外。旁边人行道上,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的身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出租车开过去,李响叫道:“师傅,请把车靠边停一下。”
冯希推着婴儿车在人行道上悠闲地走着,过往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车里的胖娃娃身上。李响快步走过来,他叫了一声:“冯希。”冯希看见是他怔了一下,问道:“你回国了?”
“嗯,两年的期满了。”李响点点头,他看着婴儿车里的娃娃问,“男孩?”
“嗯,有女朋友了吧?”
“处着一个。”
“差不多就结婚吧。”
李响苦笑:“哪那么容易?”
“没那么复杂,只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就没有解不开的扣。”
“你过得怎么样?”
冯希说:“他懂得疼人。”
李响的心像被狠狠拽了一把,疼得他皱了一下眉头。
冯希没有察觉,她站住脚说:“我拐过去到了,有空带女朋友来这吃饭,我请客。”
李响在街上走,他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答应她,带女朋友来吃饭?当年被她左右的感觉又回来了,看来这是余毒未消啊。”
总店内客源很满,巴小丁迎来送往,周到热情。冯希推着婴儿车进来,巴小丁叫起来:“胖小子又来了!”
司梦立刻跑过来,抱起来赵小赫。赵赫男听到动静立刻从后厨跑出来,他伸手抱过儿子,问冯希:“你吃了没有?”冯希抱怨说:“就知道吃,你怎么不问我闷不闷?”赵赫男问:“这么大个宝贝在怀里抱着,你还觉得闷?”
冯希要回来上班,赵赫男认为雇保姆得花很多钱,还不如自己带。司梦说,她的旧梦要在冯希身上重温了。她支持冯希回来工作,哪怕在钱上打个平手,也不能做家庭妇女,否则没有社会地位。冯希点点头说,她妈答应过来帮着带孩子。赵赫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问,这事怎么没跟他商量?
冯希霸气地说,她妈来支持她干事业,这事用跟他商量吗?赵赫男不说话了,司梦对冯希暗挑大拇指。
鲍雪一进饭店就问:“有什么新菜?给我尝一尝。”赵赫男把孩子交给冯希,说:“我研究了一个新菜品。”
不一会儿,一小盆奶白色的浓汤摆在桌子上,两个起司烤土豆摆放在盘子里。鲍雪喝了一口汤惊呼:“天哪,太鲜了。这里面都是什么?”
赵赫男说:“蘑菇白菜汤。”
“怎么做出来的这个味道?”
“汤里一点油都不放,只放蘑菇和白菜,盐、胡椒粉和蒜末。在灶上煮两个小时,出来的就是这个味道。”
“太棒了。”
赵赫男说:“一天就煮这么一锅,供不应求。”
鲍雪用调羹舀了一勺烤起司土豆,放进嘴里,她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冯希问:“怎么了?”鲍雪说:“香得我要爆粗口了!”
冯希对赵赫男说:“儿子困了,我回去了。你下班早点回家。”
赵赫男送冯希出去,司梦坐在鲍雪对面看她吃饭。鲍雪假模假式地问:“司梦经理,你管辖的总店,经营情况怎么样?”司梦笑说:“良性循环,早已进入赚钱模式了。”
“冯希回来上班,你让她负责什么?”
“这得开董事会商量。”
鲍雪吃饱喝足用纸巾擦嘴说:“我走了。”
司梦问:“怎么来的?”
“开车。”
“今天我的车限号,你要是没事,开车送我一趟呗。”
“去哪儿?”
“去北五环的剧组开会。”
“没问题。”
剧组的会议室门口站着很多候选的演员,司梦说:“我写的剧本在挑演员。”鲍雪来了兴趣说:“带我进去看看。”
会议室里导演、制片人和投资方坐在一排桌子后面。女演员们挨个上去试角色,她们按照台词本提供的内容念着台词。鲍雪站在一边替她们着急:“不对,不对,感觉太不对了。”
司梦怂恿道:“不行,你上去示范一下?”鲍雪心痒难耐地说:“那不显得我太欠儿登了吗?”司梦跟导演说:“让我的朋友试一下。”鲍雪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首先我不知道试戏的内容,其次我没有一点准备。”导演说:“编剧说你是个好演员,你给打个样。不用知道内容,即兴就可以。看了一上午了,我们也放松放松。”
鲍雪走到屋子中间,立刻像变了一个人。她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喂,你在哪儿?我吗?我在人生的谷底。”
导演被她松弛的表演吸引住了。
“你问我怎么下去的?人生起伏摔下来的。现在我是贴着地面飞行的女王。”
周围静下来。
“**过后总会留下阵痛,爱情这东西,不怕你有病,就怕你冷静。爱一个人是一场劫,有的人在劫难逃,有的人劫后余生。爱的旅途,通常是北辙南辕。从无所不知到一无所知。我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错误地认识一个人,总是错误地开始,又错误地结束。好男人不敢碰我,坏男人又对我没兴趣。”
众人大笑。
导演笑着问:“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鲍雪说:“我?思想深刻,内心脆弱,目光敏锐,出语刻薄,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既没有小鸟依人的身段,又没有母亲一样能容纳百川的情怀。男人没有胆量跟我来真的,也没有智慧跟我来假的。从学会憧憬爱情开始,我一次次地自我膨胀,又一次次地自我毁灭。我爱过的和爱过我的,同时万箭齐发,没有一支射偏,支支穿透我的心脏。我就是我,被困在绝境里的琥珀。”
导演哈哈大笑,众人鼓掌叫好。鲍雪深鞠一躬。
白静慧的家一点都没变,跟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一样。鲍雪和戴小雨经常回这里住,俞颂阳和刘梁周也常来这里聚。四个人分工明确,鲍雪看书,戴小雨照镜子,俞颂阳和刘梁周在厨房里忙活。俞颂阳上灶,刘梁周给他打下手。
俞颂阳叮嘱说:“把蒜剁得越碎越好,越剁越有味道,大蒜的营养都在气味之中,蒜蓉和空气接触会分解其中的蛋白质。”刘梁周问:“你跟谁学的?”俞颂阳说:“自己研发的项目之一,我做的这道菜,多汁鲜嫩,油脂丰厚,咸中带甜,味道浓郁。”客厅里鲍雪发出一声尖叫:“啊!”
两个男人扔下手里的活,冲了出去。鲍雪手里拿着手机,小脸涨得通红。
俞颂阳问:“怎么了?”鲍雪说:“导演给我打电话,让我出演网剧《北辙南辕》里面的女主角。啊!啊!啊!”俞颂阳紧紧地拥抱了她:“祝贺!祝贺!”
鲍雪挣开他的怀抱,激动得连喊带叫:“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戴小雨紧跟着喊了一句:“是金子总会花光的!”
鲍雪扑过去打她,姐俩紧紧搂在一起连蹦带跳。
刘梁周高声说:“开瓶好酒,咱们庆祝一下。”
戴小雨和鲍雪笑容满面端着菜冲着镜头走过来,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桌。戴小雨和鲍雪步履欢快地转身离开。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桌,冯希和尤姗姗步履欢快地转身离开。司梦和导演坐在监视器前面,看着现场演员的表演。
导演高声喊:“停!”
拍摄全部结束,全剧组人聚集在镜头前合影,北辙南辕的工作人员也在其中,年轻人摆出各种造型。
尤姗姗问司梦:“你说这部剧播出以后,咱们北辙南辕会不会火?”
鲍雪信心满满地说:“想不火都难,不火天理不容。”
戴小雨问:“观众要追下一季怎么办?”
司梦说:“写呀。”
冯希问:“还有啥可写的?”
司梦说:“苦辣咸甜酸,五味,这才哪儿到哪儿?”
2021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