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其他犯人一样,黎头也对瘸子有了兴趣,对他的智能犯罪刮目相看。什么洗钱、虚假注资、伪造信用卡、骗取出口退税等,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神话,居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白哗哗的银子流进自己的账户,甚至还可骗得官员们迎来送往,骗来警察的摩托队呜呜呜在前面开路,那是何等的威风和惬意!现在,价值二十亿美金的配方更是让牢头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的武打简直一钱不值。
不过,他并不去打听出口退税和药物配方,大概觉得自己没读过多少书,对那些学问高攀不上。他凑到瘸子那里,只是问问美国最新的飞机和坦克,问问塑料地雷和神经毒气,打听那些可以杀人如麻的武器,然后惊叹一番,向往一番。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菜刀落后于时代,看来是不行了。
他还讨教些小问题。比方说,他好几次深夜里听到窗外有笃笃笃的高跟鞋走过,但没见到半个人影,那里也不可能有人,这是为什么?是不是有自动走路的鞋子?还有,他好几次听到地下有人叽喳叽喳说话,只是听不大清楚,但那水泥地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这又是为什么?是不是石头也可以录音?他还说到监仓区院子里的一盆白玉兰,据说是镇仓之木,从来无人敢动。前不久新来的所长不知情,要清理环境,派人把白玉兰搬走,让好多警察惊恐无比议论纷纷。结果这一搬,真搬出事来了,搬出大事来了。女仓那边一天疯一个,每天夜里都有人狂呼乱叫,甚至有人宣称自己是毛主席的亲生女。旁人拿绳子捆绑,拿毛巾塞嘴,都没法让这些疯子安静。到最后,新所长只好派人又把白玉兰搬回原地,重新镇仓,让疯子们恢复了原态——兄弟,你说说,这又是为什么?这看守所里还真有妖怪?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奇闻,吓得把监仓四处看了又看,对仓顶一道奇怪的声音格外警觉,觉得那不像是石头滚过的声音。
瘸子笑了笑,解释了一下物理学和心理学,说到了磁场、太空以及什么气功,说得我们似懂非懂半信半疑。
“大嘴巴没有走之前,天天锁在脚枷里,但他每天晚上还去帮他老娘挑土做屋!” 黎头不相信什么物理。
“这不可能!”瘸子说。
“怎么不可能?他天天早上醒来,鞋子都是湿的,还沾了外面的黄泥,明明是挑过泥巴的样子。”
“不是幻觉就是谣言。你们中间谁亲眼看见过那鞋子?闻过没有?鞋子上面到底是水还是尿?”
这种说服还是不够有力。
但瘸子的科学算命最后让大家不服也得服。因为他不但会看面相,看手相,看足相,还可以远距离算命。办法是这样:你请他给什么人算命,你就一个劲想着那人的面相——这就等于锁定目标,气功已经发射给那个人。瘸子用一只手握着你的一只手——这就等于他已经与你接上气,通上电,把你当作天线开始发功。他闭目养神的时候,采录和分析各种信号,然后一一说出那人的模样、性格、大致经历乃至疾病和寿命,简直是一台不可思议的人生雷达。说来也奇怪,这台雷达还真说准了黎头的父亲:他家的大门一定是朝北而不是朝东的。这一条没错。那男人一定是黎头的继父而不是亲父。这一条也没错。那继父喜好赌博和酗酒,对黎头母子俩没什么好脸色,曾经被黎头操着菜刀赶出门等等。这些也都没有错。如果最后一条错了,把那老家伙的肺结核说成了乙型肝炎,那也不是瘸子的错,原因是黎头这根天线出了问题,一度脱离了目标。兄弟,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黎头事后一想,只得承认这一点,说有一瞬间他打喷嚏,确实想到车管教那里去了。
瘸子遗憾地说:“还不是?你不配合,信号就大大减弱了。”
“那我们重来,重来。”
“每次断电以后再接通,要重新调整频率,很不容易的。再说目标也可能进入死角,比如在隧道里,有电梯里,你就没法接通。要是目标在大的电器旁边,也会有电磁信号干扰。”
我在一旁暗想:这发功算命也就是打手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