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胃口小顶子勉强咽着饭,红杏经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铁匠铺掌柜的女儿,照样缺不得钢,遇事需要硬度刚强,如果是块铁放到焦子烧红,再淬火加钢,锋刃都是这样打成的。落难胡子老巢,虽然没遭到什么难,不等于以后不遭难。总之要刚强,十七年的岁月烘炉煅烧,身上蘸上钢,因此她身处匪巢却没如何惊恐。
“晌午给你做千条子(面条),还要给你煮昆仑子(押蛋)。”双口子说中午的伙食,他没话找话说,故意拖延离开时间,美丽的女子谁不爱看几眼,非分他不敢想,大柜的东西你敢碰?除非不要命了。趁送饭的机会多在她的屋子待一会儿,多看几眼美女,过过眼瘾仅此而已。
小顶子想了解胡子情况,她知道了这里的一切才对自己命运有个大致的推断。她说:“你们对票都这么好?”
双口子用左手中指甲抠抠左侧眼角,说:“你是第一,再没见过别人受此待遇。”
“啥意思?”
“我见过的票,大当家的对你最好,真好。”双口子将两只空碗摞在一起,筷子放在上面,说,“你没遭熬鹰的罪。”
熬鹰折磨人质,小顶子听说过,她问:“为啥熬啊?”
“让他说出家里的财宝藏在哪里,”双口子说人质的一种情形,即绑来当家的掌柜的什么,用熬鹰的方法逼迫说出财宝,还有一种情况,他说,“让小尕子描朵子(写信)给家里,让家里人拿钱来赎他。”
“我属于哪种情况?”
双口子愣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没熬我也没让我写信给家里。”小顶子问,“这是为什么?”
“细情我也不知道。”双口子要逃走,他不能说得太多,绺子规矩很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少沾边儿,欠儿登(嘴欠儿、手欠儿)
不行,找病嘛!
送饭的胡子离开,小顶子心想,不管胡子大柜天南星怎样目的,至少目前对自己还行。往下是什么样猜不到也不好猜。绑来自己放红杏回去报信,明明是让父亲知道,目的大概也在父亲身上,拿自己当人质向他勒索钱,胡子绑票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些。
一整天她被限定在窝棚内活动,就是说不准出去,没捆绑活动自由。
有一次她试着朝外走,被附近站岗的胡子吆喝住:“回去!掩扇子(关门)!”
窝棚没有窗户,关上门屋子内黑漆漆。她发现没有灯,胡子为什么不配灯?今晚还在这里,一定向他们要盏灯。看不到外面东西,只能坐在窝棚里静听,所在位置单独修建在一处,近处没有窝棚,不知胡子搭建窝棚时怎么想的。
晚饭前双口子扛着一捆木头柈子,进来说:“给你烧串雾子(火炕)。”
窝棚内搭着火炕,小顶子和衣坐了一夜身子未沾炕也就不觉炕凉热。几天没烧土炕很凉。桦树皮做引柴点燃松木柈子,劈啪作响,一股沁人心肺的松脂香味弥漫,温暖的火光在胡子脸上跳跃。红色的脸膛易让人觉得有善意,她说:“晚上我摸瞎乎,能给我一盏灯吗?”
双口子手攥着一截松木,另一头在灶膛内熊熊燃烧。他喜欢这样,说:
“我得去问问大当家的。”
“用一盏灯也要大当家的准许……”
“是,这是规矩。”双口子说。
小顶子决定接近这个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胡子,对他微笑,用没有敌意熟人的口吻说:“大当家的指派你照料我,怎么没见他人。”
“哦,大当家的吐陆陈。”
“吐陆陈?”她没懂这句黑话,问。
“病了,”双口子说,“多刚强的一个人,一枪两枪都撂不倒他……直打哀声(痛)。”
“啥病?”
“攻心翻。”
事情凑巧,小顶子非但知道这个病,还会治,说来一般人不会相信,一个十七岁大姑娘咋会治那病?翻,在东北民间有多种翻之说,主要两种是攻心翻和臭翻。
两种翻父亲都得过,母亲给他治翻。女铁匠李小脚会治,技术她传给女儿。小顶子在想,这是一个机会吗?譬如将胡子大柜治好,他高兴放自己走。她说:“你说大当家的起翻啦?”
“攻心翻。”
“说是病也是病,说不是病也不是病,挑就可以啦。”
“哦,你懂?”
小顶子说不但懂得还会治呢!
双口子惊讶,她会治翻。
“我娘教过我。”小顶子说。
“你娘是谁?”
“李铁匠。”
“噢!”双口子再次惊讶,女铁匠李小脚三江知道她的人很多,包括胡子双口子,她会挑翻也听人说过,他问,“你会治翻?”
“当然。”她说自己不仅会治攻心翻、臭翻、鼻翻……林林总总的翻都会治。
双口子一高蹿起来,他跑去向大柜天南星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