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二秧子怀揣骰子进山,他想得很天真,跟胡子大柜再赌一次,有可能赢回来女儿。他现在无心打铁也不想再打铁,赢不回来自己重回赌桌上去,寻找第三次机会,终有一天再跟天南星过手,只有在牌桌上才有赢回女儿的可能,否则永远没机会。
祁家炉经营到此,如果说牌子没摘,做出的铁活儿还打上“祁记”的话,也是徒弟在经营,自己全身退出,甩手当家的多数时间是甩手,精力投向赌桌,一个赌徒走回昔日老路。
进入白狼山容易,找到天南星绺子并非容易。进山时胡子给戴上蒙眼,走的哪条路不清楚,更说不准匪巢准确地点,尽最大努力也就接近匪巢的那座山。往下,他是一只无头苍蝇,乱飞乱撞,一天找不到就两天,有都是时间消费。携带的干粮小米面煎饼够吃上十数八天,山里不缺水,泉眼、控山水、溪流、河沟……渴到一定程度露水、植物汁液均可以解渴。
一定找到天南星!祁二秧子这个决心蛮大,他不跟他赌一场死不瞑目。
输给谁他都心服,只输给胡子大柜心不甘,赌,你不跟我找你缠你赌,非赌不可。不想让谁找到的胡子就像白狼山中狡猾的松鼬,藏身的地方隐蔽不易被找到。祁二秧子恒心找到天南星绺子的老巢,因为来过,相信通过回忆一些细节找到它。当时蒙着眼睛,鼻子还好用,嗅到老巢附近有一条溪流的味道,湿润的空气中有樟树好似幽兰的味道。香樟树在白狼山不多,成片生长更是少见。
香樟树是一条线索,找到它离匪巢就近了。山里吹着西风,没闻到幽香,说明不在西边,路是东西向,他往东走去,听见流水声音,眼前一亮,见到一条淙淙小溪流。记得那天走到此处,一个胡子说:咦,有条顶浪子(鱼)!另个胡子说:瞧花搭眼(模糊)了,这么清的水哪儿来的顶浪子,尖条子(蛇)还差不多。祁二秧子走近溪流,的确如胡子所说,水清澈见底,这种水被称为瘦水不会有鱼,如果生长在这种水中吃什么?
匪巢离此处不远了,记得过了小溪很快到达了。祁二秧子没有沿山道走下去,他记得那天过了溪流路异常难走,脚下荒草缠结,磕磕绊绊行走艰难,显然撇开小道拉荒走,他摸索着走下去,过了一片黄菠萝树林,惊喜见到香障树,肯定没有走错,匪巢一定在附近。令他生疑的是,该遇到外围站岗的胡子,老是没人拦截不对劲儿,说明没走入胡子的领地。绺子的暗哨安排得很远,只要外人进入早早地发现,不可能叫你靠近。怎么回事?自己目标不明显没被发现,为引起注意,他放开嗓门唱歌,唱赌博《十二月歌》:
正月里来正月正,音会老母下天宫,元吉河海把经念,安士姑子随后行……
没有人出现,林子间的回声还是十二月歌,近处树间一只猫头鹰被惊飞,落入一棵更高大更茂密的山杨树枝桠间。故意唱歌给胡子是听见不肯出来还是没听到?或是附近根本没有胡子。难道找错了地方胡子老巢不在这一带?他坐下来歇一会儿,想想还朝哪个方向找寻。一直走去,穿过香樟树林再说。
终于见到熟悉的一片树林,他清楚地记住一块石头,下山时胡子在此去掉了蒙眼。天南星老巢肯定就在附近。祁二秧子坚持找下去,果真见到窝棚和马架,并没有人。
胡子走了?他缓过神来,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只是一个空巢,胡子已经挪窑。小顶子呢?他首先想到女儿。关押她的窝棚门敞开着,一只狗獾从里边跑出,可见多日不住人了,不然獾子不敢擅入窝棚。
小顶子你在哪里啊!祁二秧子心里凄怆地呼喊。山石树木板起冷漠的面孔,它们不去安慰一个父亲,发出奇怪的声音嘲笑。祁二秧子伤心落泪,哭给老天看,没有获得丝毫同情,阴郁地歧视。
“祁掌柜!”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铁匠铺掌柜一跳,见鬼了吗?哪里冒出一个人来?
祁二秧子惊诧。
“祁掌柜!”来人走近,还是一个熟人,三江县警察局的警务科长,绰号冯八矬子,“扑了空?没见到闺女?”
祁二秧子吃惊,警察怎么在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己来找女儿?他从哪里来?提前来到这里还是跟踪而来?疑问青草一样连成片。
“事先没跟胡子大柜约好见面?还是他故意躲你?”冯八矬子问。
回答警察特别是警务科长的问话要斟酌、小心,他来这里做什么?像是什么都清楚。女儿小顶子的事警察知道不是好事啊!祁二秧子说:“我没白冯科长的意思。”
“颠憨(装糊涂)!”
“我真没明白。”祁二秧子说。
“唔,真没明白?”
“是没明白。”
冯八矬子阴阴地笑,说:“你跟天南星勾搭连环别以为我们不掌握,祁掌柜,你颠儿颠儿的(欢乐地跑来跑去)往山上跑,想给胡子大柜当老丈爷吧?”
“冤枉我了,冯科长。”
“冤枉?”冯八矬子说,“祁掌柜你千万识相点儿,陶局长看中你家闺女,你却把她抵当给胡子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冯科长,我们小老百姓可承受不起。”祁二秧子心里害怕,警察的话说得很白,说自己把女儿暗中送给胡子大柜,如此定性问题就严重了,争辩道,“胡子绑架了我闺女。”
“绑票?你报案了吗?”
“没有。”祁二秧子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