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娟沉思起来,良久才从纷乱思绪中理出头绪来,一个女孩杀死门达镇警察局长,割去秀发,脱掉女儿装,上山当了胡子,又升为大柜。忽一日,她发现自己的恋人被捉进匪巢,便在夜里悄悄放走他。临别,康志留下极其珍贵的长命锁。假设如果成立,那么飞毛腿肯定就是当年的董水月。
夜已深了,胡子们仍在喝酒,划拳行令,十分热闹。
飞毛腿带着几分醉意,提前离开餐桌回到卧室,扯过一床被子,合衣蒙头躺下。
“你一定认得康志,并亲手放走了他。”李秀娟为早些弄清飞毛腿的身份,揭穿说,“你们过去同住在门达镇,青梅竹马……”
“不!”飞毛腿矢口否认道。
“……后来你落草为寇,他参加了部队,从此你们天各一方……”
“别说啦。”飞毛腿生硬地制止了李秀娟,猜测如此准确,使飞毛腿大吃一惊,开始不安起来。如此下去迟一天早一天,她会认出自己是董水月来。
飞毛腿开始后悔,那天负伤就不该让这个女兵知道自己是女人,结果麻烦事来了。一旦自己是女人这一秘密泄露出去,叫绺子里的人知道,几十个五毒俱全的弟兄,将如何对待他们昔日的大柜,就可想而知了。既然自己冒险蒙面放走了康志,早晚一天也要放女兵出去,让他们去团聚,去白头偕老。
数日接触,李秀娟摸透了飞毛腿的脾气,她在胡子面前是个堂堂男子汉,是握着生杀大权的首领。在背后,她却常常唉声叹气,毕竟是个女人啊。
院子里渐渐静下来,酒足饭饱的胡子们都钻进厢房去睡觉,除了马嚼草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李秀娟靠墙坐着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康志带一队骑兵来了,消灭了这绺胡子。战斗结束,她向康志跑去,即将投入他的怀抱时,猛地站住脚,康志正和一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啊!是她,董水月!她醒了,眼角凉丝丝的,梦里自己流泪啦。是激动,还是伤心,天知道。
“爹——爹!”窗外响起女孩的呼救声,院子一阵**。吱呀门在开启,零乱的脚步,忽明忽暗的马灯光,女孩的声音从喂马的草栏子里传来。
“行行好吧,二爷。”一个苍老的伴有哭泣的声音苦苦求饶道,“放了她吧,她才十四岁啊!还是个孩子。”
“妈的B!”粗鲁的恶骂中,哗啦啦子弹推上膛,恫吓说,“全他妈的滚回屋去放仰(睡觉),谁坏了爷爷的好事,叫他脑袋开瓢!”
“放开我……啊,妈呀……”
女孩呼爹喊娘,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叫后,哭喊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见了。
“大爷,不好啦,一队骑兵包围了村子。”上香的胡子来报告。
“来人呐!”飞毛腿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两步蹿出屋去,掏出二十响盒子炮,三声枪响过,四梁八柱抢先围过来,接着众胡子们拎枪集合在院心里,“弟兄们,响马壳了(被包围了),准备打。”
众胡子各自抄起武器,蜂拥到围墙上,各守一处,乌黑的枪嘴探出射口。
九
(16)
一场拼杀即将开始,高家土窑内外出现一阵可怕的沉静。康志将区中队部署在土院外各个要害处,形成包围,待天亮后,一举进攻,拿下高家土窑。
飞毛腿面对如此险情,却表现出一种大将风度,同四梁八柱来到围墙顶上巡视,神情泰然地鼓励众胡子,然后钻进土炮台,透过小小的瞭望窗口,观察外边动静。只是天太黑,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是灰狗子还是蹦子(警察)。她绝没想到,是康志带区中队来围剿。
“推马壳(推八门)!”飞毛腿命令翻垛先生道。
胡子遇到被包围,或是出发前,或是行进中迷了路,都要靠精通天文地理和八卦图的翻垛先生推八门29定出行走或突围方向,推开哪个门,就按哪个门的意思做。
“达摩老祖,请指一条明路!”翻垛先生摊开纸牌,迅速推开一个门——死门。他道:“讨账要奔伤门去,行围采猎死门强。”意思是说要与来攻打者决一死战,方能冲出重围,化险为夷。绺子朝哪个方向突围,要靠翻垛先生摆八卦图,即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推法与八门相同。
“离方开。”翻垛先生报告结果,指出了行走方向,朝南走。
高家土窑大门正好朝南开,不然就是劈墙,也得按推开八门所指的方向走。
外边迟迟不进攻,胡子们惴惴不安。
“大哥,”总催沉不住气了,“下令冲出去吧,球子挂(日出)后,他们的快上快(机枪)、叫天(炮)一起打来,土窑……”
生死攸关时刻,四梁八柱眼盯着飞毛腿。是冲锋陷阵,还是负隅顽抗,胡子们万分焦急地等大柜决断。
“双龙呢?”直到这时飞毛腿才发觉二柜不在场,如此紧要关头,二当家的双龙却不在,飞毛腿面现愠色,问:
“他人在哪儿?”
胡子们面面相觑。
“你们都哑巴了吗?”飞毛腿见他们知情不举,愤然作色道。
“在那儿!”总催手指亮着灯的高家小姐闺房说。
飞毛腿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一个男人的身影虫子一样在花格窗户上爬行,时高时矮,隐隐约约可听见女孩满是童音的浅浅呻吟。这一切让呆立窗外的飞毛腿看得清楚明白,不由得怒火中烧。倘若不是二柜,她非一脚踹开门不可,将他从女孩身上拉下来,做(杀)了他。
“唉,造孽啊。”飞毛腿无可奈何地离开,没去踢门,也没去惩罚他,因搞女人收拾二柜,会引起众兄弟不满。自己的房里不也有一个女人吗?玩弄女人的遗风、陋习,是已故匪首大德字留下的,延续至今未绝。上梁不正下梁歪,手下胆大妄为,生死时刻还有心去拈花惹草,身为大当家的自己难推卸责任。她突生想法,突破重围后,先放走女兵李秀娟,定下规矩:不准横推立压(糟蹋女人)。从四梁八柱做起,违者杀头。
飞毛腿重新来到围墙,发现有人影悄悄移向土窑,她麻利掏出手枪,用腿弯压上子弹,什么时辰攻击也不是随便的,待翻垛先生看星相而定。
“三九兑上有横事,祸伤人亡要当心。”任先生观一阵星相,寻找到了最佳时刻,“到时候啦。”
飞毛腿掏出观音铜佛像托在手中,念道:“菩萨宽恩,弟子又要开杀戒,保佑我们吧!”说罢,朝外点射两枪,发出战斗命令。
枪响后,二柜双龙拎着裤子跑上炮台,见飞毛腿气囊囊的样子,顿生几分恐惧,悄悄找了一射击孔。
区中队两次攻击,都被胡子猛烈火力压住。胡子依仗土院高墙利守的优势,躲在暗处,形成了犄角之势,这样区中队就很难攻下土窑。
康志命令部队先隐蔽起来,待天亮后目标清楚了再打。胡子见对方不打枪,也停止了射击。
“大哥,我……”战斗的空隙,二柜双龙凑近飞毛腿身旁,想解释解释为何来迟。
“别说啦!”飞毛腿疾言厉色,不容双龙说下去。双方交战的关头,谈及女人一类的事情,胡子认为不吉利。
(17)
“咱们不撤,灰狗子攻不进来。”足智多谋的水香说,“不过要拖到天亮对咱们就不利了,万一有援兵到来,或是他们带来迫击炮,土墙土院不堪一击。”
飞毛腿根据水香的建议,立即做出决定,趁夜色突围出去。
胡子兵分两路,一路由二柜双龙率领,顺着马道云集墙顶,跳墙逃走。另一路由飞毛腿率领,强行冲出大门,杀开一条血路。
“弟兄们,压!”飞毛腿驱马在先,马缰绳系在鞍鞒上,抡着双枪,冲出大门……
深灰色的天空浮云渐白,金色光带扩展开去,船桨一样的百灵鸟翅膀划碎深红色的光流,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
胡子们冲出高家土窑,进入荒漠后,才摆脱解放军区中队的追杀。
苍凉的大漠,沙子堆积成一座座近似透明的坨岗,光秃秃,缺少绿色植被覆盖。此处是白音塔拉草原上最有名的险恶地带——骆驼愁。方圆数十里内没有村落、河流、水塘,连耐饥渴的骆驼到此都犯愁,何况一日都离不开水的人和马。
区中队将胡子赶进这险恶地域,便不再追杀。无非是从两个方面考虑,胡子进了骆驼愁,等于走上绝路,水源缺乏,人马不击自溃,不消自灭。区中队如果进入那种地方,万一被胡子纠缠住,自然也难以生还。
胡子选择骆驼愁,也是孤注一掷,其他退路都被区中队封住。飞毛腿见众弟兄被追击得狼狈不堪,死伤严重,队伍必须在短时期得到休整,补充弹药,恢复体力。
总催清点人数马匹,拉起绺子以来高家土窑一战损失是最惨重的一次,马匹人员伤亡近半,绺子的灵魂和图腾——装殓大德字灵位牌和遗物的木柜,途中丢失。
“大哥……”飞毛腿深感内疚,觉得对不起恩重如山已故的大德字,发誓道,“大哥,我们每年照样用兵的血祭你的亡灵。”
翻垛先生之死,令飞毛腿心如刀割。绺子中,除了小匪弓长子,就是这年老的翻垛先生是知己。稍微使她欣慰的是女兵李秀娟安然无恙,脸部被火药熏黑外,左手背只给流弹擦破点儿皮。
一顿早餐胡子吞掉所带食物和仅存的几葫芦水,至于下顿吃什么,喝什么就无心后顾了。奔逃厮杀,胡子个个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吃罢东西,往马肚子底下一钻,抱枪便睡。
融融阳光,松软的沙砾,将胡子赶进梦乡。荒荒野漠,人迹罕至,不用担心有什么人来骚扰袭击。远近布下岗哨,只管安稳睡觉。
飞毛腿翻来覆去睡不着,忧心忡忡,绺子向何处去?按原路返回,恐有兵埋伏,朝前走吧,荒漠穷无尽头。人缺粮,马缺水,用不多久,绺子将自消自灭,陈尸荒野。当然,与其说坐地等死,不如朝前走。
“挑”!中午,飞毛腿沙哑地喊了声。
胡子一听到大柜这声最令人振奋的字眼,一骨碌爬起来,眼里顿生激动光彩,飞身上马,抖动缰绳,狠命发挥马刺的威力,追随大柜,扬起漫天尘沙,朝前快速驰骋。他们将生的希望寄托在马腿上,走出荒原,找到水源……沙子热得烤人,马蹄踩上去如同踏在烧红的锅底上,嗞嗞啦啦地响。焦渴的马,显得烦躁不安和桀骜不驯,奔跑速度明显减慢。
黄昏来临,整个荒漠依然像个热蒸笼,闷得人透不过气来,茫茫沙漠尚无尽头。
胡子一改往日威震四方的雄风霸气,个个蓬头垢面,双眸射出恶毒蓝光,发疯发狂,贪婪地环视四野,仿佛要搞掉和毁掉广大的世界。水啊,水,哪怕草叶上有一滴水,就连那棵草一起吃掉。假若哪位兄弟身上有水,就扑上去。渴,太渴了。嗓子风干,嘴唇龟裂,像风干多年的老榆树皮,流出鲜亮的血。身躯晒蔫的蒿草一样枯萎挺立不直,坐不稳鞍子,摇摇晃晃。
沙漠之中,总算出现一小块草地,浅浅的绿色燃起他们的希望,大多有生命的地方都有水。如果苍天有眼,神奇地造就一个救命的水坑。草地近了,绿也疏淡了,草稀稀的,连缀起来从远处看才是一片葱绿。这是耐旱的沙打旺草,沙漠植物生命顽强的佼佼者。
(18)
“今晚就住在这儿!”飞毛腿选择草地为落脚点。
草可饱马腹,草根人可食。那顿半饥半饱的早饭,已在沙漠一天奔波跋涉中消耗殆尽,饥肠辘辘,胃隐隐作痛。
“弟兄们都快饿死了,杀一匹连子(马)吧!”二柜双龙饿狼一样的目光盯着马队中一匹老马**青。
飞毛腿骑**青马入伙的,它始终伴在她的身边。后来她得到匹快马金鬃子,**青老了,负过伤,尽管不中用,也没舍得杀掉它。胡子们有所不知,当年她离开门达镇时,康志父亲送给她的,康志打猎经常骑它,**青常使她重温逝去的美好梦境。
众胡子渴望的目光纷纷落到**青身上,过口(年龄大)的一匹无人骑的纯粹闲马。在这生死逃亡的非常时刻,每匹有主的坐骑是不能轻易杀掉的,要杀,唯有这匹**青。
“不!”飞毛腿不肯。
二柜双龙恨恨地走开,众胡子无望地低下头。
“给你!”弓长子端来半铁盒浑浊的黄色**,送到李秀娟面前,一股酸臊味儿钻进鼻子,她立刻要呕要吐。然而这黄色**此时是最宝贵的,这是半盒马尿。喝它解渴或救命,胡子所有绺子几乎都经历过,这一宝贵、特殊水源,不知从死神那儿夺回多少条性命。
莽苍的荒漠滴水难见,生的天平上,一端是生命,一端是酸臊的马尿。人喝马尿,马喝人尿,往复循环。只是消耗大于补充,人马之间**循环速度愈加缓慢,流量在减少,颜色在增浓。弓长子蹲在马肚子下不知等了多久,手擎只铁盒子接了多久,才弄到这半盒可怜巴巴的东西,自己没有舍得喝一口,给李秀娟送来,大柜有过吩咐,要照顾好她。
饥渴面前,呕吐感很快被求生的本能所抑制,她接过铁盒子送到嘴边,只呷了一小口,又放下来,转向金鬃马下。
飞毛腿蜷曲在马肚子底下,嘴唇干裂出道道血口,如此情形下,唯有自己能从女人的角度怜悯大柜飞毛腿,李秀娟端铁盒子走过去。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
飞毛腿推开铁盒子,慢慢站起身来,抽出手枪,推上顶门子儿,一步步朝**青走去。抉择是痛苦的,她的双腿抖得厉害,手枪渐渐抬高,已与**青额头平行了。
砰!一声枪响,同时响起一声马嘶,**青庞大身躯摇了摇,重重地倒下。
众胡子眼前一亮,像见到清亮的河水,几十个人一齐拥过去。有人苍蝇一样吸吮涌出七窍的血,有人嘴贴到马的羞涩处,直接吮吸马因遭枪击疼痛而失禁的尿液。
胡子们太渴了,渴红了眼。
飞毛腿心思沉重,黯然地望着苍凉的荒漠,一种负疚的情感苦苦地折磨着,她悲痛地揩下眼角。
已记不清是哪年春天,太阳暖融融的,草地绿茵茵的。她躺着,仰望慢悠悠飘移的云彩。忽然,几道乳白色的水柱喷射出来,溅到唇边,流入口中,是那么甜润、醇香。哦,真美!她欣然用嘴去接洒落的奶柱。草丛中,康志在笑,笑得奶甜。他钻在**青腹下,握着它蓄满奶汁的**,枪一样射向她。
**青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撕裂荒原穿破众心的最后哀嚎,向人们宣告:它曾穿过枪林弹雨,忠诚地与主人草行露宿,出生入死,到头来死在曾舍命保护的主人枪口下,剥皮剔骨,饮血食肉。
**青之死,使飞毛腿肝肠寸断,爱情的信物蓦然消失了,鞍鞒磨秃的脊背那股经久不散的热量再也无法体验到了。曾几何时,那块极小的领地属于自己,也属于他——康志。多少天真的梦幻,多少深情眷恋汇聚在马背上。它去了,爱情使者走了,回归往事河流中的小船沉没了,只剩下两只空空的浆,哀默地漂泊着……她忽然感到自己形单影只,那么的孤单落寞。
“去了,都去了!”飞毛腿凄然地说。
昨夜突围时,飞毛腿率马队杀将出来时,村头的树林里响起十分熟悉的声音:
“重机枪,向胡子马队扫射!”
(19)
“是他?!”飞毛腿心里猛然一颤。
听声音是康志,未等飞毛腿从惊怔中醒过腔来,机枪响了,是连发,几个弟兄纷纷中弹落马。
“狠狠地打!”康志还在命令机枪。
为了众兄弟冲出重围,飞毛腿举起枪,朝那熟悉声音方向射击,她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一枪没击中他的要害。
十
康志确实被击中了,他在野战医院躺了四天,第五天便拖着伤腿参加区委召开的剿匪会议。
会上,多数人认为飞毛腿匪队进入骆驼愁后,肯定不再吃回头草,将继续向荒原深处走,然后穿越国境外逃。
“如果飞毛腿在骆驼愁一带找到水源和食物的话,他们将改变苟延残喘的处境,会卷土重来。”康志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们应该派人在骆驼愁一带侦察,以防他们绕道回来。”
最后,区委会一致通过康志的建议,立即组成侦察小组,即日动身去骆驼愁。
“该死的胡子,偏偏给打中了腿。”康志为不能亲自去侦察匪情着急,暗骂起胡子来。
高家土窑这仗让胡子逃掉了,自己有责任,完全低估了土匪的力量,不然县大队派兵协同作战,飞毛腿就插翅难逃了,他责怪自己。
护士来送药,康志想起来李秀娟。打扫高家土窑战场未发现她,十几具死尸都搜过了,也没发现自己留下的长命锁。也许李秀娟和救自己出匪巢的那个不知名的蒙面人还在绺子中。胡子进入骆驼愁,缺粮断水,他们会不会对秀娟下毒手?过去听说过胡子饿红了眼,吃人肉喝人血。他默默为她祈祷:但愿你们平安无事。
荒漠的夜空连一只鸟儿都不肯飞过,只有昏昏欲睡的星星,不时发出低哑断续的梦呓。吞食**青骨肉后,胡子们钻进各自坐骑下去睡觉,饱吸一天日照的沙子,几乎要燃烧起来,热锅似的烘烤着,很多人刚睡着就被烫醒。
哧!哧!哧哧!一种如同撕扯布帛的声音四处响起。淡淡月光中,马不时地转回头,从腹部扯下毛来,吃草一样地嚼,其声瘆人凄然。
“唉!”忧心如焚的飞毛腿凄然哀叹,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缺水缺粮缺草,人马忍饥耐渴程度毕竟有限,拖下去,将弹尽粮绝,绺子灭掉。
飞毛腿难以入睡,起身离开金鬃马,来到一个土岗上坐下来,面对黑沉沉,空****,冷清清的荒原月夜,绞尽脑汁冥思苦索,企图寻找一条得以生还之路。淡淡月光下,沙子烁出流水一样的粼粼光波,无一点尘埃杂物,沙带海滩一样亘延着。他索性脱掉靴子,像一匹刚刚卸掉重负的马,躺倒下来,滚一滚,轻松轻松。荒原一丝风也没有,恼人的闷热,叫人生厌。解开衣扣,**出大部肩胛,这样凉爽些。啊呀,硬绑绑的东西硌了一下,掏出来一串铜钱,一枚枚地数,一二三……共七枚,那枚乾隆铜钱的豁口还在,是自己从毽子上卸下给他的。小时候,康志套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哗哗啦响,可真逗。不知是沙子温暖,还是那串铜钱消融了她的沉重,柔情如云飘然而至。
“大爷!”弓长子来了,他说,“她等你去呢!”
弓长子人虽然小,鬼灵鬼灵的,露宿前,他寻一个理想的地方,旋风踅出的,足以卧睡两人的沙坑,铺上狼皮褥子,先把李秀娟领到那儿,随后来找飞毛腿。
“我累啦。”飞毛腿这样说,为隐瞒真实面目。在所有胡子面前,她必须要装出堂堂男子汉来。
弓长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柜的前胸,说着他的发现:“大爷和女兵睡觉,把自己的胸脯睡鼓溜啦。”
“胡勒(瞎说)!”飞毛腿发觉自己上身有些暴露,迅速拉紧衣襟,扣上扣子。
“本来就大嘛。”弓长子喃喃地说,“球子(**)真大,快赶上我娘的啦。”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站岗的胡子仓皇地喊:“有人邮了(跑了)!”
飞毛腿推开弓长了,翻身坐起,见两匹马疾速逃走,而只要她扣动扳机,逃跑者肯定会中弹落马。大柜拦住去追赶的水香道,“让他们去找条生路吧!”
(20)
“大哥,你真是佛心。”水香忿忿不平,凶残地说,“他们对大哥不忠,抓回来,剁成肉酱。”
“上亮子!”飞毛腿下命令。
很快点亮唯一的一盏马灯,胡子们集中在土丘上。她说,“都怪我无能,领弟兄们到这鬼地方。谁愿走,我放生。”
“大哥。”二柜双龙走过来,说,“大哥,后天我爹的忌日,我想回去给他填坟。”
二柜要离开绺子,飞毛腿不感到突然。
突围之夜没带出高家小姐,早晚二柜双龙要回去找她,按照胡子规矩,家里出了大事,告假离开绺子是准许的。
“回吧!”飞毛腿明知双龙在晃门子(说假话),还是准许了他离开绺子。
二柜双龙的爹死在日本人开的煤矿里,连个囫囵尸首都未见,哪来的坟可填?既然真心想走,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拔香!”飞毛腿高喊一声。
胡子入伙时要插香,离开绺子要拔香。庄重仪式在沙滩上举行,首先要点燃两堆火,众匪围成圈,空地上插着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中一,共计十九根香。双龙跪地,每拔掉一根,说一句拔香词:“十八罗汉在四方,大当家的在中央,流落山林百余天,多梦众兄来照看,今日小弟要离去,还望众兄多容宽……”
“双龙兄弟,”飞毛腿说,“啥时候想家,就回来吃饭吧!”
“大哥恩深义厚,二弟铭心刻骨。”双龙抱拳向大柜施礼告别,尔后上马,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大哥!”
“大爷!”
剩下的四梁八柱和众胡子齐刷刷地跪在飞毛腿面前,无比虔诚地起誓:“永远跟大当家的走,生在一块,土垫子(死)在一起。”
“好兄弟们。”飞毛腿双眼湿润道。
风里来,雨里去,走马奔蹄,露宿风餐,弟兄们毫无怨言,依然对自己耿耿忠心,生死相随相伴。现今被兵穷追绝杀,才误入荒原濒临绝境,众弟兄如此肝胆相照,自己该拿出大柜的气概来,于是她硬朗起来道:“弟兄们,背累(受难)只是暂时的,咬咬牙,走出骆驼愁,我重赏大家飞虎子(洋钱)!”
“大爷!”胡子们磕头后举拳盟誓道,“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出声!”
翌日,胡子马队继续朝前走。微微南风里已有淡淡的青草味儿,苍穹间彤云密布,几只鹞鹰盘旋云端,进入荒漠第一次看到大自然中有生命的东西。沙滩变得斑斑块块,并被片片绿洲包围,这是好兆头。说明已来到草甸子和沙漠的**处,不用更久,草原将会出现,有潦草马就有了力气,人逃脱恶劣环境就为期不远了。愈往前走,沙漠愈失去本色,大面积被绿色所淹没,道道浅绿色土丘横在面前,马不顾主人吆喝、鞭打、马刺扎,低头贪吃沿途野草。
“住!”飞毛腿决定停一停,让马吃一会儿草,派人打探前边道路,寻找落脚的村屯。
探路的很快转回来报告,一队骆驼朝这边赶来。
骆驼队!骆驼队!胡子们活跃起来。马上想到驼峰两侧悬挂的水罐,柳条筐篓里的酒肉,甚至想到烤骆驼肉一定很香,连日来的饥饿干渴,见到可围猎的目标绝不能放过。未等大柜吩咐,便纷纷推子弹入膛,围拢过来,跃跃欲试,急等大柜叫人振奋的命令:
“滑过去!”
飞毛腿沉思片刻,大德字生前定下规矩,跑江湖的,做买卖的不抢,规矩总归是规矩。她掏出佛像先向佛主祷告,歉疚地说:“老大哥,兄弟不得已才要下商人的梁子(抢东西)。弟兄们,上风子(马),跳过去!”
一练由十二峰驮载驼组成的骆驼队缓缓移来,贩运物品和皮张的商人选择这条人迹罕至的荒道,就是为了免遭胡子抢劫,然而等待他们的正是胡子。
五个拉驼人携带武器,前后押着驼队,朝坡上移来,行至土岗腹部地带,落入胡子伏击圈。
砰砰!只打五枪,胡子弹不虚发,驼队练首练尾的人,未来得及掏出枪就被撂倒。
(21)
胡子饿狼一样扑上去,各择所需。平素,攻打下大户土窑,所获物品均由红账先生笔笔上账,并指派专人看管,然后按人头均分,不得擅自动拿,私入腰囊者,要丢命的。
飞毛腿今天十分宽容,眼睁睁地看着手下弟兄毫无规矩地妄为,没加制止。
“大哥,吃顿骆驼肉吧!”秧子房当家的请求说。
飞毛腿何尝不想吃些东西,她拎枪走向驼队。长途跋涉,旅途劳顿,疲乏不堪的骆驼正卧地休息。
练首一峰老年驼伸颈长卧,头贴着地面,眼盂凹陷成深窝,口唇已闭合不全,眼内出现白斑,眼皮松弛,被毛黯淡无光。可见十几年奔波劳瘁已耗尽精力和血肉,全身棱角分明。面对苍老不堪又历尽千辛的老年骆驼,飞毛腿迟迟下不了手。
“大哥,它肉嫩。”秧子房当家的见大柜犹豫,便掏枪击毙一峰青年驼,它哀叫几声死去,老年驼慢慢转过头来,松弛嘴唇颤抖着,淌下浑浊悲伤的泪水。
胡子们七手八脚地把死骆驼从练队中解下,拖拽到火堆旁,数把尖刀剥皮剔骨破腹掏心,大块的驼肉吊在木架上去熏烤。一时间,幽幽香味儿四处飘**,扩散到远方,竟引来草狐和苍狼。它们嫉妒地窥视大吃骆驼肉的胡子,直流涎水。尽管如此,没有一条狼敢越雷池一步公开和胡子争嘴抢食,悄悄潜入近处苕条墩子里,耐心等待胡子开拔,好捡些残羹剩饭,啃啃骨头。
吃掉一峰骆驼,胡子体力得到恢复,马队又向前走了一天,广阔的草原出现了,他们完全摆脱了困境,从荒漠的魔掌中挣扎出来。
傍晚,发现一个村落,马队扑过去,却未见到一个人,原来是座空破的村屯。时逢战乱的岁月,荒废、遗弃的村落到处可见,房屋有弹火吞噬的痕迹,断垣残壁黑黢黢的,像是经过一场大火的洗劫。
“趴风!”飞毛腿下了命令。
夜宿陌生地方,为集体活动方便,宿处选在一个破场院,环境还比较理想,周围有土墙,既挡风又安全,院内又有两垛碱草和谷草,可以铺它睡觉,隔凉隔潮。
场院内有一间土屋,飞毛腿的宿处安排在那儿,弓长子抱些谷草进来,展开狼皮铺好,见大柜脸色苍白,关心地问:
“念课(病)了,大爷?”
“没麻念课(没沾病),去放仰吧。”飞毛腿打发走弓长子,朝狼皮上一躺,向身旁的李秀娟说,“来了身子,头就疼几天。”
“这是倒经。”李秀娟针对飞毛腿临床症状下了诊断。
飞毛腿对倒经不倒经之类的不明白,也不屑一顾。女人嘛,每月一红,就是这么回事。
“吃中药,治一治。”
“你让我找先生(医生)?”
“怕露楦头?”
“你知道我是女人,都够叫我闹心的,还去请什么先生,纯胡扯!”飞毛腿说,“我是大当家的……还得封缸(守秘密)。”
夜里,李秀娟向飞毛腿讲东北局势,全境基本解放,南满、东满大部分地区开始土地改革。胡子面临三条选择:弃暗投明,接受解放军改编;投靠国民党以人民为敌,走向深渊;谁也不投不靠,继续过着打家劫舍屠杀和掠夺的罪恶生活,到头来自取灭亡。后两种选择是没出路的,胡子这一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将随着一声雄鸡唱晓,连同黑暗一起离开关东大地。
飞毛腿窝身狼皮里,佯装未听见,实际她听得认真,没疏漏半句。一阵凉丝丝的风骤然袭来,外边蒙蒙细雨,纷纷洒洒地落下。
“你当胡子是实逼无奈,人们会理解你的,拉绺子过去吧,接受改编。那时,你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李秀娟劝降道。
“朝思暮想的人?见到他意味着什么?我已不是当年屠户的女儿董水月,我是臭名远扬作恶多端的胡子大柜飞毛腿。”她对前途感到渺茫,正像乌云低垂的夜空,阴沉沉,雨蒙蒙。何尝不希望风止雨歇,云消雾散,晴空万里。希望终归是希望,现实是难以改变的,老天注定自己一生永远像入伙时插下的那炷香,半明半暗,人世间美好的爱、友谊都不属于自己。康志、李秀娟,他们都该拥有这些,放她走,早点回到康志身边去。
(22)
“明天我派人送你走。”飞毛腿说。
十一
秋天来到了白音塔拉草原。区委接到一个重要的报告,两个企图夺村支书枪的胡子被活捉,康志立即提审这两个胡子。
自从飞毛腿绺子进入骆驼愁后,再也没见到他们的踪影。胡子供认:他们是飞毛腿的人,拔香头子(退伙)出来,绺子压在荒原深处的胡椒眼儿30泡子。
“飞毛腿身边有个女人吗?”康志为弄清两个胡子说的是否真话,便提出这个问题。
“有,她是个女兵。”胡子从实招来,“她死了,尸首弓长子背回来的,弓长子也死了……”
一个月前,雨后初晴的早晨。
“弟兄们,”飞毛腿拎着枪,威武地站在胡子前训话,“从今天起,水香就是你们的二爷,报号沙里闯。”
一只马槽子摆在空地上(此前用青铜鼎),胡子开始举行晋升仪式,与入伙插香和离开绺子拔香仪式不同,不插十九根香,而是全绺子每人插一根。插香位置和顺序很有讲究,按绺子里每人所处地位级别依次来插:大柜、二柜、水香、炮头、翻垛先生……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
晨曦里香炉升腾着袅袅青烟,像一片云融进蓝色云霭之中,数一数,三十八根香于一炉,说明绺子里还有三十八个活着的弟兄。拉起绺子举行过无数次这样仪式,枪林弹雨中四梁八柱时有伤亡,更迭、增补不断。
酒宴开始前,新任二柜沙里闯讲了几句话,算是就职宣言,他说:“弟兄们,眼看秋天到了,我们的好日子来了,过几天,我们就随大当家的回白音塔拉去蹲毛(蹲高粱地)……”
胡子对前景充满了希望,白音塔拉的秋天红高粱遍野,人可藏身,马可蔽体,钻青纱帐,宿高粱地,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胡子喝得痛快,玩得也痛快。打飞钱(一种赌博游戏),唱东拼西凑的小曲,最热闹的是划拳:
一辆马车仨马拉,
上面坐着姐妹仨,
纯金纯玉纯金花。
“今天放你走。”仪式结束后,飞毛腿对李秀娟说,“给你一匹马,弓长子送你到门达镇附近。”
李秀娟从打被掠进匪巢起,就盼着这一天的来临,真的要走了,倒有一种惜别依依的滋味儿。假若飞毛腿和自己一起走多好啊,她孤身一个女人整日和胡子们在一起,一旦不慎暴露女儿身,后果不堪设想。此处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或许永远也不能……埋藏心底里的话到该说的时候了。她说:“你只知道我和康志是未婚夫妻关系,却不知道我们怎样约定的。将来有一天找到董水月,哪怕那时她已经四十岁,五十岁,或者更年老一些……告诉我吧,你是不是董水月?”
“她死了,死了。”飞毛腿目光凄怆地怅望无际荒野,喃喃地说,“董水月早死了。”
很快,两匹马飞出青纱帐。
弓长子策马在先,李秀娟紧随其后,登上一道土岗,她勒住马,回首遥望藏身数日的红毛公草丛,怅然良久。草穗汇聚成浅红色的波涛,酷像夕阳下的海,百灵鸟悬空歌唱,云雀在云层里穿梭,安闲地啼唱,遍野的铃铛花,散发着宜人的馨香,整个草原充满夏末的柔情。
两天后的黄昏,路经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迎面遇到几个拎着活鸡和包袱的人,后面跟着的人哭哭啼啼,苦苦哀求着什么。
“二爷?”弓长子认出其中一人是二柜双龙。
“噢,弓长子,”双龙认出小胡子来,“你去望水?(侦察)”
“走蛐蛐儿(串亲戚)。”弓长子朝李秀娟努努嘴,“大爷让我送送她回窑堂(回家)。”
“唔,原来如此。”双龙视线移向马背上的李秀娟,直勾勾地看,眼珠子渐渐发蓝顿生邪念,向旁边的几个人说,“把亮果(美女)拉下高脚子(马),爷爷要拿攀(**)。”
“你敢?”弓长子亮出手枪,对准要动手的人,向双龙说,“她是大爷……”
(23)
“嘿嘿,离开绺子我就是大爷。”双龙恼羞成怒,举枪便打,弓长子手腕被掐断手枪落地。他狂笑道,“弓长子你再挡横,就让你崩嘴儿(死)。”
李秀娟在马上,赤手空拳,双龙要干什么一目了然。她抓紧缰绳,想夺路逃走。事实上,这已不可能,几匹马将她裹挟在中间,乌黑的枪口对着她,在劫难逃。
“喂,还愣着干什么?”双龙急不可耐,嚷着叫那几个人动手,“快把她码起来(捆绑)!”
李秀娟甩动短短缰绳,左抡右打,与土匪搏斗着。最后,寡不敌众,落到魔掌中。
“小娘们,让你看爷爷的软硬梆子硬不硬。”双龙****地狂笑,撕开她的衣服,排山倒海一样压过去。忽然响起一声女人惨叫,使整个荒原为之**颤栗。
“畜牲!”弓长子望着兽行场面,怒火中烧,他奋力扭动被束的双臂,细细的苘麻绳钳子似地勒着,骨头脆裂一样疼痛。
“割掉他的舌头,”双龙满凶残地命令那几个人,“别让他嚎丧。”
惨淡月光下,李秀娟**的身体僵卧在草地上,两座近似透明的冰山矗立着,圆圆峰顶,朦胧得迷人。弓长子醒来,艰难地滚爬向李秀娟,他将脸埋在两山之间,一阵颤栗后,泪水顺着山梁瀑布而泻下……不知哭了多久,他弄断束手绳索,背起李秀娟尸体,摇摇晃晃沿原路返回。
凌晨,一位牧马人看到一个赤着双腿,蓬头垢面,眼睛直勾勾,连眨都不眨,背着一具僵尸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你……”牧马人战战兢兢地上前,问其缘故,背尸人嘴唇翕动几下,没听出说什么,便永远也不能讲话了,舌头被割掉了。望着弓长子背尸体远去的背影,惊骇道:
“啊!这是人,还是鬼啊?”
行进的飞毛腿的马队,发现土岗上立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雕塑一样屹立苍穹下。
马队奔过去,众人都惊呆了。
胡子血雨腥风中闯**,见过多少横尸流血残酷场面,如此这般悲壮还是第一次见到。
身材矮小,一脸孩子气的弓长子弯着腰,背着死去的李秀娟,大睁着眼睛望着荒原,漾在嘴角的笑纹被干涸的血填平,半张半闭着嘴,也许他死前在说什么。
砰!砰!飞毛腿朝天鸣枪,喊着:“弓长子兄弟!”
“弓——长——子——兄——弟!”
荒原滚动回声,苍天为之抖颤,片片碎云流星一样陨落……
“女兵死了,弓长子背回来的,其它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啦。”被提审的两个胡子没向康志提供李秀娟之死的经过。
“飞毛腿,让你偿还血债的时候到了!”
李秀娟之死,更加激起康志对胡子匪枭飞毛腿的刻骨仇恨,他率领区中队直扑飞毛腿的藏身之处——胡椒眼儿泡子。
初秋,白音塔拉荒原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夕阳束束红光射入白茫茫之中,雾变得稀薄并闪烁出迷离的色彩。一条河流从雾中潺潺钻出,棕红色碱性水流送走了最后一抹余辉,星儿便挤进来,落沉水底,月亮照着自己清亮的脸,孤芳自赏,许久不肯离开。
胡椒眼儿泡子周围的芦苇无风时总是平静而寂寞的。突然,芦苇**躁动起来,惊醒了窝儿系在芦苇梢上的斑鸠,它看见无数人头闪动在自己家园,惊叫起来。
胡子们轻轻拍一下卧着的马前额,俄顷,一匹匹马飞出芦苇**,他们要去打劫山东屯,那里有粮食。
出芦苇**不远,迎面跑来前边探路的胡子,他说:“大爷,花鹞子(兵)……响马壳(包围)啦!”
驱马在先的飞毛腿,环视一下马队所处的地理环境,东、南、北三面环绕着土丘,河从土丘脚下划个弧线,而后伸直向南流去,这样西边临水。假若对手封住三面土丘,生的唯一希望是靠泅水西逃,背水一战啊!
“二弟!”飞毛腿对二柜沙里闯说,“你带弟兄们泅水过河,然后就进入荒原……我带几个人向围,我们然后再会合。”
(24)
“大哥,”二柜沙里闯明白大柜的意图,他向围,只是为制造东逃假象,牵制住对方火力,以掩护弟兄过河逃走。大柜舍己保存绺子,恐难生还,他说,“大哥,你带弟兄们过河走吧,我带人向东……绺子不能没有你啊,大哥!”
“好兄弟,快走吧!”飞毛腿预感到难以生还,将护身铜佛交给二柜,嘱托道,“日后你当了大柜,别忘了老大哥定下的规矩,记住,有一天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哥,保重!”沙里闯带大部分人马重新钻进芦苇**,准备涉水西逃。
“压!”飞毛腿似乎感到这是最后一次用“压”啦,多少年来,这个“压”字使响窑的大户财主们为之胆颤,“压!”使弟兄们感到威武雄壮。因此,她用尽生平气力,喊出一声连自己都满意的最有力量的——
“压!”
四个胡子紧随飞毛腿策马向东,双方很快交火。一面是弹不虚发的短枪,一面是密集的冲锋枪,短兵相接,战斗异常激烈。
一颗子弹穿透飞毛腿左臂,这就失掉一只握枪的手。她只好将马缰绳衔在嘴里用头摆来驾驭战马,左手使枪,猛打猛冲过去,突破几道防线和骑兵拦截。这时,同来的几个胡子已被击毙,只剩下她单枪匹马一个人。
月光中,康志发现一个胡子冲出重围,便策马追上来。
飞毛腿听得见追赶的马蹄近了,依稀看到瞄向自己的枪口。危急关头,她猛勒住马,用脚轻磕下它的前腿,金鬃马敏捷而准确地理解主人的命令,克制住自己的凶悍烈性,卧在蒿草中。她没离开鞍子,举起手枪,等那个追击者靠近。
被追击者忽然不见啦,康志立刻意识到危险,他毕竟是位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料到前边蒿草中等待自己靠近的枪口,于是他左脚脱镫,身子倾向右侧,握着冲锋枪朝前冲去。
蒿草中射出一枪,未击中他,康志发现了目标。顷刻间,冲锋枪密集射向蒿草丛,顿时喷出浓重的血腥味儿。
几道电筒亮光聚在一起,蒿草中一个胡子坐在马背上死去了,双眼未闭,眼里流出鲜红鲜红的**,人们说,是血眼泪。
“是她?”康志蓦地看清了死者的脸,是他思念已久的面孔,**的肩头,小时候他曾经咬过一口,浅浅的牙痕至今尚在,岁月竟未曾把它磨掉。
飞毛腿胸口淌着血,冲刷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钟摆似的垂吊着。
康志颤抖的手去触摸它,热乎乎的血覆盖着一串冷硬的东西,是一串铜钱,一个长命锁。啊,是你呀,水月!董水月啊!
附:土匪习俗资料(1)
1组织结构
四梁:
通天梁——大柜;托天梁——二柜;转角梁——翻垛先生;迎门梁——炮台。
八柱:
扫清柱——总催;狠心柱——秧子房当家的;佛门柱——水香;白玉柱——马号;青天柱——稽查;通信柱——传号;引全柱——粮台;扶保柱——崽子、皮子。
四梁八柱具体分工:
大柜——大当家的。
二柜——二当家的。
翻垛先生——卜算吉凶、算卦、批八字。
炮台——神枪手,前打后别。
总催——相当于部队的伍长。
秧子房当家的——看押审票。
水香——军师。
马号——专职饲养马匹,包括驯马。
稽查——监督胡子品行。
传号——通信联络。
粮台——管理绺子吃喝。
崽子、皮子——最底层的胡子。
(有些绺子八柱还设有商先员——负责侦查联络;红账先生——负责管理登记抢劫来的财物账;花舌子——绺子的说客;字匠——写信、写字有文化的人。)
2酷刑十种
1穿花——把人衣服脱光,置于夏季野外,让蚊子、小咬、瞎蠓吸干血而亡。
2耢高粱茬——将人双手系于马鞍,策马飞奔拖死。
3看天——将青秆柳一头削尖,拖入犯人肛门,然后松手,挑向天空而毙命。
4背毛——用细绳套住犯人脖子,用擀面杖在脖子后绞紧勒死。
5挂甲——冬天剥光犯人衣服,绑在拴马桩上,朝身上泼凉水,一夜冻成了冰条。
6熬鹰——威逼“票”围绕火堆转或做其他活动,不准睡觉,否则鞭抽或推入火堆烧死、烧伤。
7活脱衣——活剥人皮,方法与活剥牛皮相同。
8炸鸡子——烧开油,将活人男阳强置油锅中干炸。
9喷花——将活人站埋坑中,血液自下而上涌入头部,用利器直插头顶,血液直喷向天如花一般。
10坐火车——烧红铁板,扒光衣服,按人坐在上面致死。
3星相与时间
(一)
一七艮上不可移,
口舌是非步步逼。
(10点~12点)
三九兑上有横事,
祸伤人亡要当心。
(六点~八点)
五十一坤必要死,
毕星查辰有救星。
(2点~4点)
六十二坎准得伤,
钱财不旺不有灾
(夜12点~2点)
(二)
丑不远行酉不东,求财望喜一场空。
寅辰往西主人凶,病人遇鬼害邪伤。
亥子北方大失散,鸡犬作怪事难成。
巳未东北必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
午申休往西南去,文生下马一场空
逢戌不上巽中去,口舌是非有灾星。
癸上西北必不通,隔山隔水不相逢。
4八门歌诀
(一)
休门出入贵人留,
欲要潜身向杜游。
求索酒食景门上,
采猎茔埋死门投。
捕盗惊门十得九,
买卖经商生上酬。
远行嫁娶开门吉,
索债伤门十倍收。
(二)
入门若遇开休生,
诸事逢之总韬情。
伤宜捕获终顺获,
杜好邀遮及隐形,
景上投书并破阵,
惊能擒讼有声名。
若问死门何所主,
只宜吊死与行刑。
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开门——宜远征讨,见吉求名,所向通达;
休门——宜和进万事,治兵习业,百事吉;
生门——宜见人营造,求财获宝;
伤门——宜渔猎讨捕,行逢盗贼;
附:土匪习俗资料(2)
杜门——宜邀遮隐伏,诛伐凶逆,凡云去迷闷;
景门——宜上书遣使,突阵破围;
死门——宜行刑诛戮,吊死送丧,行者遇病;
惊门——宜掩捕斗讼,攻击惊恐。
5马贼歌
(一)
老北风、项青山,
还有红局和南边;
东兴好把盐滩,
久战驾掌寺就是蔡宝山;
还有得好和靠天,
野龙大龙有一千;
老实人,南长山,
多加双闸北霸天;
东兴东新东边东霸天,
打得好,跑得欢,
趟过浑河黑了天;
张金生跑的欢,
大炮不响怨老天,
跑到牛庄急忙把门关;
大老纪也算蔫,
见了义勇军慌忙把腰弯,
叫伙计搬浆子,
叫堂倌把茶端,
跑到天津一去不回还。
(二)
天下第一团,
人人都该钱,
善要他不给,
恶要他就还。
(三)
冯麟阁占东山,
青麻坎杜立三,
洪辅巨半边天,
抢官夺印金寿山,
三只眼闹得欢,
海沙子到处翻。
6拜香词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入了伙,
就和弟兄们一条心。
不走露风声不叛变,
不出卖朋友守规矩。
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7拔香词
十八罗汉在四方,
大掌柜的在中央。
流落山林百余天,
多蒙众兄来照看。
今日小弟要离去,
还望众兄来容宽。
小弟回去养老娘,
还和众兄命相连。
有窑有片弟来报,
有兵有警早挂线。
下有地来上有天,
弟和众兄一线牵。
铁马别牙不开口,
钢刀剜胆心不变。
小弟废话有一句,
五雷击顶不久全。
大哥吉星永高悬。
财源茂盛没个完,
众兄弟们保平安!
8习规三则
五不准
一不准走猪驴前面横走过的路;
二不准进猫月子女人屋里;
三不准抢穷人的东西;
四不准吃办喜事家的饭菜;
五不准**女人。
七不抢
一娶媳妇送姑娘的不抢;
二出葬起坟的不抢;
三渡口摆船的不抢;
四走屯行医的不抢;
五和尚尼姑不抢;
六窑子棺材铺不抢;
七鳏寡跑腿的不抢。
八不夺
一锔锅锔缸的不夺;
二大车店不夺;
三跳大神的不夺;
四要饭花子不夺;
五摇卦算命的不夺;
六邮差不夺;
七耍钱赌博的不夺;
八挑担货郎子不夺。
9三十六誓
一誓:自入绺门,以忠义为本,以孝顺父母为先,为人和睦,不忤逆五伦,如有不听死在万刃之下;
二誓:自入绺门,同行弟兄不能恃强欺弱,争亲占戚,如有不听死在五内崩裂;
三誓:自入绺门,弟兄不得同场赌钱过注,不得见兄弟钱多眼热,如若不听,死在万刃之下;
四誓:自入绺门,自家兄弟闯出事来,有人追捕,须当搭救出关,不得阻拦,如不如此反而阻兄出关,死在五雷击顶;
五誓:自入绺门,不能贪图意外钱财,引串外来人来掠弟兄,如若不听,死在万箭之下;
附:土匪习俗资料(3)
六誓: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得辱内之妻女,不得拐带弟兄婢仆之人,如有不法,死在江洋,虫蛇食肉(刑罚洗身);
七誓:自入绺门,弟兄不能思谋当掌柜香主,要尊老祖,五年为先锋,十年做香主。如有不听,死在五路分尸(刑罚顺风);
八誓:自入绺门,弟兄间不可争夺妓女美僮,弟有弟份,兄有兄份,不得混乱通奸,如有不正之举,当死在吐血而亡(刑罚洗身);
九誓:自入绺门,江湖弟兄来海瞧要以礼相待,不可嫌弃轻视,如有不法死在万刃之下(查出打十八棍);
十誓:自入绺门,弟兄不可谋害木立斗世,掌柜做戏,不可点破,如有不法,放蛇咬虎伤(刑罚洗身);
十一誓: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可纸笔乱言,诬告陷害,夺人之美,如有不法,百日内死在千刀万剐之下(刑罚七十棍);
十二誓:自入绺门,弟兄亲戚家纠纷只可劝解,不可参与,不可引人打架,如有不听,死在五雷击顶(刑罚一百零八棍);
十三誓:自入绺门,如有弟兄遇难在家中,要全力救助,如有不法,死在乱刀分尸(刑罚一百零八棍);
十四誓: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可拐欺钱财,诓骗弟兄,如有不法死在万刃碎尸(查出顺风);
十五誓:自入绺门,弟兄家有红白喜事,倘若家贫无资,须通知弟兄相赠,如视不管,死在吐血而亡(刑罚三十棍);
十六誓:自入绺门,弟兄死妻改嫁,绺内人不能娶。如不法,死在五雷击顶火烧亡身(刑罚顺风);
十七誓:自入绺门,攻下城窑,看守财物,不可乱留自存,如有不法或相争盗取,死在五路分尸(刑罚顺风);
十八誓:自入绺门,就是二弟兄间过去有何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要从今化为乌有。如敢不听死在江川大河(刑在碎身);
十九誓:自入绺门,自绺弟兄遇事路过身边,无钱出衣物,便卖家产以助。不法者刑在三十六棍;
二十誓:自入绺门,人员名姓上不告父老,下不传子妻,严守秘密。如不法刑在蛇虎伤身(洗身);
二十一誓:自入绺门,弟兄间有钱物存放,不得乱留扣取。如有不听让骨肉四分,刑在顺风;
二十二誓:自入绺门,弟兄不可假报告吉凶,以骗或其他目的。如有不法,死在万刃之下(刑罚顺风);
二十三誓:自入绺门,弟兄间钱物有借有还,如不听死在自缢,刑在二十一棍;
二十四誓: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得倚仗人多势众,横行作乱,欺负软弱者。如有不听死在乱刀(刑在三十六棍);
二十五誓:自入绺门,弟兄如被大富之人欺负,当立即上传相救,如不听死在妇人之手(刑罚十八棍);
二十六誓:自入绺门,弟兄间不说大话,不花言巧语,说三道四,搬弄是非,致使弟兄不和。如有不法死在乱刀分尸(刑罚一百零八棍);
二十七誓:自入绺门,天下江湖为一家,如不按老祖待人接物,刑在七十二棍;
二十八誓:自入绺门,局内弟兄不得三五成群,闹事连累于人。如有不法,死在五脏崩烂(刑罚三十棍);
二十九誓:自入绺门,见外绺海叶子,及时通报大哥,不得延误。如有不听乱刀碎尸(刑罚一百零八棍);
三十誓:自入绺门,如发现过去曾害过绺事的人混入,要立报大哥,不可瞒过。如不听或放走,死大五路分尸(刑在顺风);
三十一誓:自入绺门,弟兄在外,见妻与人通奸,顺当告之弟兄捉拿,如有不为者雷打火烧(刑罚一百零八棍);
三十二誓:自入绺门,弟兄亡故,家财产被人抢占,要助其妻女夺回,如不闻不管,死在三岔路口(刑罚一百零八棍);
三十三誓:自入绺门,忠孝为先,尊老爱弟,如有不法万箭穿身,(刑在七十二棍);
三十四誓:自入绺门,插香发誓之后,天地鬼神皆知,如假心假意,自悔盟言,雷打火烧(刑在顺风);
附:土匪习俗资料(4)
三十五誓:自入绺门,忠信仁义为本,效法古人三结义,如有二心,死在七孔出血(刑在洗身);
三十六誓:自入绺门,便归达摩老祖所掌管,命运新起始,当乐而为之,大起局业。如不振旗鼓,无有新业绩,死在万刃分尸(刑在洗身)。
10江湖言辞举要
尖子蔓
尖口大令拿在手,
在元哥弟听从头。
月宫门外幺弟守,
不准闲人往内游。
身家不清即早走,
已事不明早身抽。
忘八戏子吹鼓手,
修足装烟下剃头。
要想入流不能够,
除非二世把胎投。
非是我弟言语陡,
尖口大令不自由。
敬酒言
敬者曰:
此酒本是杜康造,
琼林蟠桃具皆要。
今日将酒敬仁兄,
弟愿大哥坐八轿。
被敬者答:
杜康造酒不为差,
支宾待客都是他弟兄。
饮酒多快乐,
异日贤弟戴乌纱。
敬茶言
敬者曰:
茶是蒙山茶,
壶内涌泉花。
仁兄金驾到,
小弟敬杯茶。
被敬者答:
茶是三江水,
随待五湖宾。
你我行伍将,
何必讲根生。
11江湖《十八条例》
一条不孝忘根本,三县降级格出门。
二条不悌闲言听,有无杖责两等分。
三条妄言视兄等,亦同杖责四方云。
第四弟奸兄嫂等,贬人三元枝桠平。
**嫂戏妹是五等,三刀六眼昭子倾。
六条兄将弟媳侵,请宝自坐不必论。
日月并行七条禁,刁去昭子放足筋。
海水倒流上下紊,请宝自坐何须云。
游神参灶家不顺,刁去昭子贬一心。
卖主求荣耻辱甚,跪香杖责法不轻。
胡言乱语缩头颈,委误公事割嘴唇。
轻明重色木卡勒,杖责八十不郝明。
手残眼异滋非逞,杖责一百不减刑。
顺妻灭母十四禁,百八刀背跪埃尘。
侮慢兄长江湖乱,同上杖责贬一心。
乱骂江湖辞官品,聚入三元柱同行。
十七好色上下混,三十六怨水要吃吞。
倚强欺弱奸巧甚,口蜜腹剑挖眼睛。
十八例书已言尽,位位弟兄不犯能。
12胡子黑话
拔香头子——洗手不干而回家;掰手花子——分赃;摆堆——大便;摆柳——小便;摆子——下雨;拜码头——谒客;班火三子——唱酒;弓长子——姓张;抱童子——绑架小孩子;报蔓——报姓名;崩晃子——火柴;绷嘴子——死子;鏰子皆蔓——吴;鞭子好——枪打得好;扁嘴——鸭子;并肩——朋友;并肩子——弟兄们;才字头——妻;才大兴——妇人;参祖——叩头;苍才——年老女人;操手蔓——姓李;草头子蔓——姓蒋;册头子——书;插了他——杀了他;长脖——鹅;早堆——前进;伏子蔓——姓高;风紧拉花——事急速逃;封缸——守秘密;负累万年青——托身后事;干枝了——粉条;赶哼哼——偷猪;蒿子——筷子;根斗子——姓孙;沟子——姓何;古月子——姓胡;鼓草根——吸烟;挂红旗——放火;挂洒水——穷人;挂洒火——富人;拐子——椅子;光子——血;归帐子——被;滚子——鸡蛋;打大轮——劫火车;匡吉子——周;合皮子——**;攀条子——男阳;压裂子——**;登子——肚皮;枣木子——头;瓜子——拳头;
玉窑子——酒店;熏窑子——烟馆;花果窑子——妓院;呼芦窑子——赌场;采球子——摸乳;片土——无土围的集镇;窑子——房子;牢——书房;当坊古子——土地庙;进书房——坐牢;趁飘——坐船;撑肚子——姓魏;吃相——吃江湖的;天王子——戏;麻划子——洗澡;吃渣子饭——贩卖人口业;吃齐草酒——吃评理酒;麻纲子——剃头去;通丝——梳头;钩盘儿——刮脸;
附:土匪习俗资料(5)
齿轮——月饼;瞅上红——看到抢劫的目标;出巢——出枪;踹——走;对迈子——相识;捣胡子——陷害人;顶清窑子——官宦人家;洗——杀;穿浪子——鱼;穿梁子——鼠;庆来的——得物;穿心子——坎肩;暖墙子——皮袄;春点——暗语、隐语;春不转——隐语说得不灵活;春点不开——不会说隐话;春点满开——黑话全通;粗瓜——牛肉;蹿房子——猫;他房上没有瓦,非否非,否非否——不到正堂不说话,徒弟不言师讳;踏破了山门——留下了足迹,暴露了巢穴;抬头窑子——菜饭馆;肠粮——讨饭;
转槽——找回丢的东西;灯不亮——风险大;梯子蔓——姓高;蹄子——盒子枪;提着钱串子——带着家眷;天崩——天亮;天摆——天晴;天牌——父亲;天平生——车夫;天窑子——山寨;天球子——眼珠;甜头子——姓唐;甜兆子——梦;挑龙——面条;跳涧子——虎;条子——道路;跳树——猴子;跳子——兵;
跳板生——优伶;通天——大衣;土台子——炕;土垫子——死;吐春撩典——说术语;兔屋子——月亮;拖条——睡;挖八岔——不唯金钱的相面人;打通场——买通关节;打草子——吵嘴;大嗓——大炮;大扇——大门;大花鞋——蛤蟆;大撇子——大碗;
大耳子——兔;大元子——姓程;大沟子——姓江;大滑子——姓尤;大架子——姓祁;大摸子——姓傅;大煞落——姓海;掐灯花——傍晚行窃;大江大蔓———姓海;大老黑——锅;带彩——受伤;单人蔓——姓郝;捣米子——姓褚;地钉子——萝卜;登空——裤子;登架子——上山落草;灯市——赌场;灯龙蔓——姓赵;底横——**;妯娌并肩子——同奸;地牌——母亲;点字头——官;吊眉——挖耳;叠窑——房间;顶壳——帽子;顶浪子——姓于;定盘子——心;丢当头——宣誓;青子——刀;
斗色子——刮风;独脚——雨伞;单搓——孤身为匪;毒草子——不讲义气的人;柴条子叫——牙痛;上亮子——点灯;对认——相识;对对麦子——见一见面;虎头子蔓——姓朱;翻张子——烙饼;反草——变心;放笼——报信;放台子——设台聚赌;飞虎子——钱;挪窑——搬家;风紧——事急;风猛——官兵;拜山——见掌柜的;海喷子——步枪;海嘴子——狼;海水子——姓阎;海叶子——信;汗窑——药店;汉生意——药业;嚎天子——狗;好叭达——内行,是把老手;点子——疮;合三河——喝水;黑土子——大烟;黑码子——一伙的;恨脏——肥皂;哼子——猪;虎头蔓——姓王;洪顺——油;喉巴——姓韩;花盘——麻脸;滑——走道;花舌子——绑票后给家属送信的人;花达脖子——城里人;滑皮子——骡子;黄连子——茶;晃门子——撒谎;哀六子念课——虐疾;灰搂儿——烟袋;背累——受难;灰筒子——土炮;火三子——烧酒;尖子蔓——姓丁;尖果——小美女;尖椿子——小孩;将军——骰子;将果——大姑娘;焦壳——快枪;叫梁子——调息争斗;古树叶——元宝;窑起来——干完就走;接捻子——接头;接财神——绑架人勒索钱财;接观音——绑架女人;紧三天、慢三天,怎么不见天王山——我走了九天,也没见到;追子巾——黄鸟抽贴;进门坎子——进山见当家的;进圈——入会;砍黑草的——剃头匠;看风——观察形势;空码子——外行人;靠牌头——借人力量;几丈——几岁;桃源——洞;啃草子——姓杨;提亮子——灯笼;叩堆——扫墓;扣子——密探;跨下蔓——姓韩;宽帐子——被褥;喇叭蔓——姓崔;来河子——自己兄弟;来往窑子——旅店;兰头蔓——姓钱;漓拉歪斜——姓谢;里码人——同行;利市——女人;亮条子——睡觉;溜了缰——拉马不成;流旺子——出血;溜子——同伙;码人——集合;
拔字码——挑选人;卖玄观——说术语;毛锥子——笔;么哈,么哈——以前独干吗;没接上捻子——没接上头;门坎要眼前,咱给你挑门帘——带路要就在眼前,我给你在当家的面前引荐;
附:土匪习俗资料(6)
描朵子——写信;摸圈子——夜间在被劫人手上摸戒指;蘑菇溜哪路,什么价——什么人?到哪去?抹托子——抹布;你是哪个绺子的——你是哪个山头的;念眼子——瞎子;念果——丑女;趴窑——住下了;盘龙——腰带;皮子喘了——狗叫;漂洋子——水饺;飘子——口;破肚子——麦子;干金子——姓陈;老大,你的心意——你真够朋友;圈子——土围子;山中高蔓——姓塔;山根蔓——姓石;伤票—伤害人质;上天——蹬平台上房;去戏——到会;放马——;上啃窑子——菜饭馆;梢子——树;什么蔓——姓什么;哂达哂达——谁引点你到这里的?熟脉子——自己人;树上清秀——身上干净;双梢子——姓林;双口子——姓吕;谁也没有家——在山上为土匪;四方子——姓郑;缩头子——乌龟;外马子——他帮土匪;外面的溜子撞墙了——下山绺子,遭伏击了;望水——打探情况;威武窑子——衙门;围河里——姓金;窝底——秘密联络点;西北风蔓——姓冷;洗飘——劫船;戏珠子——龙;下窑——打地方住下;下部才——弟媳;下莫闻——继弟;仙鹤落——从肩上劈下,把人劈为两段;叉子——针;描子——线;铁板——靴子;半截登空——套裤;缠丝——腿带子;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人,小孩他舅舅就来了——打同行来了;响窑——有枪的土窑;项——钱财;生风子——外人;星星闪——小米饭;兄弟宽蔓——姓严;雪花蔓——姓白;讯头——鼻子;压脚蔓——姓马;压连子——骑马;熟道——要好;奔凑子——赶集;窑变——出事了;野鸡闷头钻,上天王山——因为你不是正牌的;斩凤凰——杀鸡;野皮行——画符治病;高架子——小木人戏;正晌午说话——姓许;留——一;月——二;江——三;者——四;中——五;神——六;星——七;张——八;爱——九;足——十;配——百;梗——千;足中——十五;月足——二十;中神——五十六;洒配——三百;汪配中——三百零五;汪配中足——三百五十;月干张配——二千八百;马滑窑子——浴堂;苦来的——偷来的;毛子嗑——葵花籽;狗粪——火药;牛吼——炮声;八黑——批命;打鹧鸪——拦路抢劫;带马——拉皮条;梨园窑子——戏馆;长生库——当铺;典典子——当物;跑早花——清晨行窃;跑日光——白天行窃;花斑子——和尚;水念三——尼姑;杂毛子——道士;流巴生——乞丐;尊老——菩萨;孔孙子——书生;孝点子——徒弟;老元良——师傅;雁尾子——胡须;扁锯子——牙;金刚子——脚;顺风——耳朵;开事差事——抢;青丝——头发;杠——人;磕倒爬起——结拜;哑七——鸡;高脚子——马;柳子——蛇;炭头——墨;双影子——相片;嚣头——票子;捏黄口——扳错处;观音场——赌赢女人;白肯子——银;苗子——花枪;长排—矛;打歪了——打死;活窑——与绺子有来往的人家;牛腿子——盒子;上滚子——坐车;水海——钱多;海亮子——珠宝;扎朵子——送信;丫环——咸鱼;马牙散——玉米饭;抻腰子——大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