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杆子说。有时制造人没那么简单,唱手开始努力,说使出全身解数也行。天天劈腿总不见艾蒿新芽拱土,是种子问题还是土地的问题?墒情很好,唱手这样看自己。在戏班子里,相好的在幕布后急忙火四的一次,她竟怀了孩子,唱戏带孩子不方便,吃药打掉了…-‘还有跟班主也是一次,也怀上……同黄掌柜四平八稳的一段日子,竟然没怀上。她把制造小花子王当作一次演唱,几次唱没有结果,她开始注重唱功唱法,仍然不见效。危机感出现花子房不断有女人进来,掌柜怎么守着她一个坑呢?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僧恶又轰赶不走,富责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一。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唱得好,全仗巧。”
她说。“继续唱。”
黄杆子说。唱手到娘娘庙去烧香,给送子娘娘癒头、上香,娘娘神旁摆放着无数泥孩,亮子里街头有人捏泥人,他们这样唱:俊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你,捏一个我;捏得来一似活托,捏得来同上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娘娘庙里的泥人另一种意义,供求子的妇女抱取,谓偷子。“你看。”
唱手抱回来一个泥人。"啥?,,“儿子。”
噗!黄杆子忍不住笑道:“一个泥人,大街上有人现捏现卖,啥稀奇的物呀?”
“娘娘送的……”唱手十分虔诚地说,“我们有了孩子,得把他披红挂绿,敲锣打鼓送回娘娘庙去。黄杆子心说:但愿你早点儿“还子”回去。宪兵队长角山荣从德政堂回来,立刻叫来小日山直登。“富贵堂的那个瞩托物色好了吗?”
角山荣问。“人员基本确定,正进一步做工作。”
小日山直登说,他在宪兵队任特高科课长,负责谋报工作。多年的苦心经营,编织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三江的社会名流,有头有脸的人都被他聘为瞩托,像花子房这种地方发展情报人员较晚,或者说忽略了乞丐群落。“队长,我们漏掉一个地方。”
小日山直登说。“哪里?”
角山荣问,他的印象中,三江地区已经实行全覆盖,谍报人员、瞩托、线人渗透到各行各业之中,“还有哪个死角?”
“富贵堂。”
富贵堂?角山荣听后大笑起来,花子房这种地方发展瞩托有多大价值?这也是当时发展瞩托没把他们考虑进去的原因。“队长,上次苏联情报员进亮子里可能住在富贵堂。”
小日山直登说。“哦,他扮乞丐?”
“可能。”
小日山直登进而分析道,“苏联情报员装扮花子,游击队、胡子就可能扮花子到城里来。因此,我们要扫除这个情报工作死角。”
在富贵堂发展乞丐做瞩托,难度自然很大,这些破衣褴衫的叫花子大都没什么头脑,给吃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让他们做瞩托,弄不好误事帮倒忙。“据我观察,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小日山直登注意上富贵堂后,暗中细心观察花子,当然是主要人员一大筐头、二筐头、三筐头,座次排下去,帮落子算三筐头,即三把手,“他是帮落子。”
“帮落子?”
“三号人物,相当于胡子的炮头。”
小日山直登说。角山荣熟悉胡子的组织和分工,炮头属于四梁之一,冲锋陷阵,前打后别,是个不怕死的人物。恰恰是这种人让宪兵队长疑虑,鲁莽之人不宜做瞩托。“他叫刘大愣,是个外陋内险,胆大心细的人。”
小日山直登说,他摸清了帮落子的底。“刘大愣?”
角山荣琢磨帮落子的绰号,愣冲、愣瞪、愣头青……他说,“愣,又大,大傍,慎用此人。”
“队长,绰号巧妙地掩盖……”刘大愣在老膙子做花子王时代就是帮落子,大筐头老膙子没儿子,他窥视王位,万没想到黄杆子到来打破梦想,老膙子临死将鞭子交给了他,黄杆子做了掌柜。刘大傍期待新花子王提拔自己做落子头,结果让扇子龙虱子做了二筐头~落子头。“刘大愣想做掌柜,我想帮助他。”
小日山直登钩子下得很深,扶持一个乞丐做花子王,这大大超出了发展瞩托的意义。至于宪兵队特髙科课长为什么这样做,目前无法猜测。“可以!”角山荣同意,看来他清楚部下的目的,说,“此事不宜操之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责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过急,有机会再做。当务之急是加强情报工作,秋天这个季节,游击队、胡子都红了眼,要进城搞越冬的衣物……最近有一批军用棉衣、皮靴运抵货场仓库,我们必须保护好这批物资。”
亮子里货场有两个,一个是民用的,一个是军用的,两个货场连体婴儿一样相连。货场修在离城几里远的地方,历史原因造成的,当年俄国人的铁路修到亮子里镇北,而日本人的南满铁路从镇南经过,两条铁路连接上是近些年的事情,始终使用当年满铁修建的货场。十几个日本兵守卫军用货场,由曹长谷川英一指挥。“我们已经加强了那里的看守,新近配备了一挺机枪。”
角山荣说。小日山直登说富贵堂离货场很近,来侦察的人可能藏身花子房里,角山荣命他尽快掌握刘大傍,我们需要随时掌握富贵堂的情况。“加快,要加快!”宪兵队说。“是!”小日山直登成竹在胸道。帮落子有时单独出去讨要,有时带人出去。春天那个早晨,他带扇子去米店讨粮。“兄弟,鸿源米店经理连半子嘴,可是只铁公鸡,弄不好空手回来。”
帮落子刘大愣说。连半子嘴是米店经理的绰号,乔经理说话快而不分句儿,所以得此外号。扇子和米店经理打过交道,哪次讨米也不顺溜,也不指望这次顺溜,但是讨到米是肯定的。你看看扇子手里拿的两样东西是什么?一双鞋底,是女人穿的“花盆底”[1]另一样东西是竹筒子,显然是装米用的。乔经理在店里,见两个花子走来。“经理,您是不是躲一下。”
伙计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从我这儿弄出一粒米去。”
乔经理有了和花子斗一斗的兴趣。“经理,瘸老病瞎,给点粮吃!”帮落子喊叫。“我的米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到别人家去讨吧!”乔经理不肯给。
“经理老爷,做做好事,保你多福多寿。施我一斗米,功德无量;救苦救难,后福无穷!”刘大愣说唱乞讨无效,随即说道:你不给,我不走,就在你家死糗!乔经理叫下人沏了壶铁观音,拉开架势观看花子表演。刘大愣说了一段又一段,米还是没讨到。扇子上场了,他受伤动物一样哀叫道:“老爷!太太啊!”然后用“花盆底”鞋底打自己的肋骨,乓乓响。乔经理无动于衷,泰然地品他的茶,一双阴阳眼望着乞丐,心想:打吧,看是你疼还是我疼,死也不给你米。通常,东家赶紧给些东西打发走花子。可是今天遇到了茬口,乔经理和花子叫起劲儿来。硬壳硬收场出人意料,小日山直登撞见这一幕,他正寻找花子做瞩托,刘大愣已经进入视线多日。他进米店来,乔经理谱摆不下去了,急忙站起身来,道:“太君,您好!”“他们的要米的有?”
小日山直登问。“是,死皮赖脸的要。”
乔经理说。“他们的要米的干什么?”
不料小日山直登这样问。“吃……要米……”乔经理的连半子嘴打起奔儿来,摸不准宪兵的脉,不知道他为啥如此问。“给他们,装满口袋,竹筒子。”
小日山直登不可违拗地道。“这?”
小日山直登不经意的表情,使乔经理内心颤抖,他只大睁一下眼睛,鸿源米店经理听见日本人睁眼睛的声音,如同冻裂的冰面轰然巨响。“是,太君。”
乔经理不怕花子,怕日本人,照宪兵的命令办。满满一口袋小米和一竹筒子高粱米,装得花子乐得合不拢嘴,乔经理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蛆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了’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却格外心疼,日本宪兵目光下他超常表现,亲手为乞讨者挣口袋嘴灌米,全当是孝敬太君。以后相似的场合,小日山直登为刘大傍要到钱物。因此,小日山直登敢在角山荣队长面前表示很快说服刘大愣当瞩托。三江警察局长陶奎元瞧不起章飞腾,才没参加郭县长的告别酒宴。他和前任县长的私交很好。只因为新任县长要在酒席上露脸,他不想见到这张没好感的脸。往前说,章飞腾任北沟镇警察分驻所长,是给他送了一匹好马外加五百块大洋,才当上的。过去三江警察署管着警察分驻所长,如今县长管着警察局长。“局长,你还是去吧!”冯八挫子劝道。郭县长的大红请柬放在桌子上,陶奎元说他不去赴宴。“不去不好吧,郭县长请你,又不是章飞腾。”
冯八挫子说。“前任县长告别,新县长接任,这出戏为章飞腾唱半台,我可不去为他捧臭脚。”
陶奎元执意不去,谁也劝不动他。县长比局长职务大陶奎元清楚,警察局归县府管辖他也认这个头绪,只是他从骨子里瞧不起章飞腾,瞧不起的原因是他太了解他,一个人对一个人了解透彻了,意味着知道他的所有缺点和毛病,拿本地话说:我知道你屁眼儿上有几块疤,尿尿呲多远。“章飞腾有多大能耐?顺风放量呲不过半尺!”过去陶奎元对冯八矬子说过这样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章飞腾摇身一变成了县长,命运开的玩笑有些残酷,根本没顾及陶奎元的感受。他慨然道,“土豹子开花,扬棒起来!”“怎么说他挠扯(竭力奔波)上去,面子还得给他。”
冯八矬子见局长神情阴郁,尽管同他关系密切,也不能呛着他说话,“我是说没得罪他的必要,可以敬而远之嘛!”冯八矬子是自己的大脑,他想的周全,可以不跟县长走近,但是得罪他不成,上边没人当得了县长?说穿了,没日本人的信任更当不上。伪满洲国是谁的天下?他绝不能得罪日本人。“是啊,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说。郭县长的告别酒宴他派冯矬子代表自己去的,编造了不去赴宴的理由,给郭县长捎去个沉甸甸的红包。柳秘书打电话给冯八矬子,说章县长叫他去一趟。冯八矬子对陶奎元说:“章飞腾找我。”
“哦,没说什么事?”
陶奎元问。“没有,让我到县府去见他。”
冯八挫子说。陶奎元说你去吧,听听他要放什么屁。冯八矬子去见章飞腾,两人谈了半个上午,县长中午留饭冯八矬子没吃,他知道局长等他带回谈话消息。“那枚方形古铜钱他随身带着。”
“什么方形古铜钱?”
陶奎元没什么印象。“那年胡子大柜南来好逃走,现场遗留下的……”冯八矬子的话让陶奎元想起那件气愤的事,如果不是章飞腾失职,将胡子大柜南来好送到省里,督军赏自己的官就不只县长,干警察的话,说不定是警察厅长。唉,好事给这个丧门星葬送了。“他留古铜钱何意?记仇?”
“不,深深的自责。”
冯八挫子说。这么简单地说陶奎元信吗?不相信。章飞腾当时可是给自己跪下哀求饶命,真的忘记干净?他说:“我是不是成了东郭先生?”
“章飞腾说得很真挚。”
陶奎元哪里相信章飞腾真挚,狼会真挚吗?留着方形古铜钱是等东山再起,报仇“…他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局长,我觉得他在找救出胡子大柜南来好的那个人,一直在寻找。”
冯八矬子从章飞腾的话中听出来的。“找谁以后会知道。”
陶奎元想换一个话题,他说,“找你没提别的?”
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憎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蛆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了"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新县长和他谈到富贵堂,详细询问了花子的情况。“唔,他问花子房的情况?”
陶奎元觉得奇怪。“很认真,很详细地问。”
冯八矬子也觉得不大正常,县长问花子做什么?不像随便问问。“干什么呢?”
冯八矬子想了想后说:“郭县长的酒宴上,章飞腾敬酒,黄杆子卷了他的面子没喝。”
“郭县长请了富贵堂掌柜?”
“而且是上上宾,坐在主桌。”
冯八矬子身为警局科长都没资格上主桌,他十分不解,郭县长的做法太出人意料。从古到今,三江的县太爷都没如此看重花子,也太过分太夸张啦。他说,“叫花子也是一盘菜?”
“当然。”
陶奎元诙谐地说,“一盘秀菜!”关东人爱吃牲畜的鞭,不仅男人们吃,女人也吃,牛鞭马鞭驴鞭做出的菜,统称秀菜。秀菜,家常菜,总之警察局长把富贵堂当一盘菜,在三江社会生活中没错。不把丐帮当盘菜不行,你想日子过得消停,就和花子们和睦相处,别惹火他们。“瞅黄杆子的态度,像似跟章飞腾有底火。”
冯八矬子敏感到,警察善于捕捉,“不然,他怎么不肯喝县长敬的酒。”
“也许哪句话冲了大筐头的肺管子。”
陶奎元没想得太多,章飞腾做过北沟镇的镇长,富贵堂的人每年都到各处讨要,说不准就磕磕碰碰,他倒担心县长叫自己手下的人做什么,敲打说,“咱别受架弄(窜弄),去撩骚〔招惹人父”“没人架弄。”
“相信你也受不了谁架弄。”
陶奎元说。“局长,宪兵队对富贵堂……”“哦?你看出什么棱缝?”
冯八矬子奇怪的是角山荣怎么会与花子王一个桌子吃饭,宪兵队长竟然同黄杆子撞了杯。“是给郭县长面子,如果不是,就不好解释了。”
陶奎元说。“肯定不是。”
冯八矬子肯定地说,“有戏,富贵堂有戏。”
角山荣是什么人物,在三江地面上,他敢横着走,县长都听他的,怎会把富贵堂放在眼里?还同花子王碰了杯。“你留心点儿富贵堂的动静,看是一出什么戏。”
陶奎元说。“是,局长!”花子在柳秘书心里是只苍蝇’僧恶又轰赶不走,富贵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苍蝇’花子房是蛆窝。大概郭县长也这么认为,对付苍蝇,要么彻底消灭’要么当它没存在。与其说消灭不了’还不如敬而远之’招惹它麻烦。第三章叫板周老板的杂货店今天开张,客人不少,鞭炮的硝烟尚未散尽,一队花子走来。“老板,咋整?”
伙计问。“别勒(睬)他们。”
周老板开张没打花子的点儿,超了常理,有亮子里就有花子房,红白事落不下花子,你不请自到,喜歌你愿听唱,不愿听也唱,花子有花子的规矩,给你唱你就得掏钱,几乎是天经地义。你不愿听,掏赏钱打发走他们。像周老板这样一毛不拔,恐怕不好收场。“他们要是闹哄……”伙计担心不无道理,买卖店铺开张,花子讨不到赏钱怎肯善罢甘休?“今天叫花子闹不起来。”
周老板似乎心有底,昨天,他找冯八矬子道:“冯科长,我的新店明个儿开张……”“请我喝喜酒?”
冯八矬子说,他身为警务科长,兼管买卖店铺,经常被邀请,请他的意义不同,不是期待他上礼,反倒你给他钱才能请动到场,店家多为壮门面。周老板有备而来,递上红包,说:“还有件事麻懒斗长,穌好意思啊!”瞄一眼面前的红包,冯八矬子眼睛是杆秤,他马上掂出分量,说:“有事你说,跟我还客气。”
“明个儿人客百众的,我担心一件事啊!”周老板说。“别绕脖子(不直截了当),说。”
“唉,我惹刺子啦。”
惹刺子是招惹了不好惹的人,冯八矬子抬眼望周老板,亮子里谁不知道周老板圆滑像条泥鳅,遇事绕着走,他说:“你招猫逗狗?说死我都不信哟!”“冯科长,你还真别不信,我这回招惹的是癞皮狗。”
“是嘛。”
周老板说惹了富贵堂的人,担心趁开业庆典来闹事,所以请冯科长出面镇唬(威吓)。“小题大做了周老板,烂眼枯瞎[2]的花子能怎么地?”
冯八挫子的心里花子是瘸瞎鼻,带滚蹄,罗锅转眼贼出奇!“没那么简单。”
“咦,照你这么说,打狗棍要抡起来?”
“我不是怕嘛,开业,图喜庆,讨吉利……”“中啦,我带几个弟兄过去。”
冯八矬子说,杂货铺老板堆碎(瘫软)像只小鸡,令他瞧不起。“带家巴什儿(武器)啊!”周老板说。开业庆典开始半天了,周老板几次朝街口上望,未见冯八矬子的身影。花子到来前他没太急,富贵堂破了天荒不来讨要,警察不来也好,不然冯八矬子带来几个警察,要白吃酒席,好烟好酒招待。花子朝这里走来,周老板慌神了,警察不来,花子还真不好对付。花子阵势很大,落子头龙虱子亲自带队,帮落子刘大愣身后一溜花子,有扇子、舀子、破头、硬杆、软杆。“干嘛呀?兴师动众,跑我这儿立棍?”
周老板装硬气道。“恭喜周老板!”龙虱子拱手作揖道。花子的到来拉过参加庆典宾客的目光,也引来街人凑前看热闹,店门前挤挤插插的围着很多人。龙虱子说起莲花落:往前走,迈大步,眼前来到杂货铺。杂货铺里货物全,绫罗绸缎颜色鲜。
在此指破烂不堪的样子。
别勒(睬)他们。周老板开张没打花子的点儿’超了常理,有亮子里就有花子房’红‘涊统白事落不下花子’你不请自到,喜軟你愿听唱’不愿听也唱’花子有花子的规矩,给你唱你就得掏钱’几乎是天经地义。你不愿听’掏赏钱打发走他们。像周老板这样一毛不拔’恐怕不好收场。成品的服装更不少,呢绒毛料单皮袄。拒台上买东西的人不少,都说这家货物好。货物好,价格低,顾客满意笑嘻嘻。老板站在拒台前把主顾让,买卖越做越兴旺。这商号不但生意做得好,门前的装饰也比不了。金字牌匾几丈高,挂着布幌空中飘。牌匾上大字闪金光,采办绫罗到苏杭。各样的瓷器不用问,采购来自景德镇。门旁的对联木料是檀香,红釉子大字写在两旁。上联是:生意兴隆通四海,下联是:财源茂盛达三江。拒台上算盘乒乓响,曰进斗金多少两?无数两。掌拒的发财我也沾光,给我的铜钱用褡裢装。喜歌并没使周老板高兴,他老往街口望,盼冯八娃子出现,警察到来才能解围。奉承话不管用,见周老板不肯给赏钱,帮落子刘大傍上场,他说的莲花落词可不是吉利话,谁都听出来是骂人:打竹板,迈大步,眼前来到杂货铺。你这个老板真见鬼,烧酒里面掺凉水。香烟茶叶长了毛,半盒火柴都划不着。大秤买,小秤卖,说你多坏有多坏。滑石粉往面里搁,说你缺德不缺德!你不给,我不要,省下钱来去抓药,要是吃药不见效,你可千万别上吊。花子打着竹板大庭广众骂人,周老板挨了骂恼羞成怒,他喊道:“骂吧,不嫌累你们就骂,烂眼求食!要钱,没有!”轮流上阵,落子头和帮落子配合默契,龙虱子接上周老板话道:说没钱,真没钱,哪天都赚好几千,家里还存几十万,房子盖了几百间。那房盖得真好看,上上下下是金砖,房梁都是檀香木,窗户周围猫儿眼,糊顶棚,绫罗缎,屋里墁地铺洋钱……浓别勒(睬)他们。周老板开张没打花子的点儿’超了常理,有亮子里就有花子房’红白事落不下花子’你不请自到,軎歌你愿听唱’不愿听也唱’花子有花子的规矩,给你唱你就得掏钱’几乎是天经地义。你不愿听’掏赏钱打发走他们。像周老板这样一毛不拔,恐怕不好收场。周老板,别生气,你不给,奔正西,我到戏院看大戏:乌龙院,带杀妻,生气的妈妈闫婆惜……现在坐不住的是周老板的亲朋好友,他们劝周老板道:“给点钱,打发花子走吧,尽说些丧气的话。”
“半截街的人都来看热闹……花子耍起无赖,不好收场。”
周老板稍稍有转意,见冯八矬子带几名警察走过来,立刻硬气起来,对花子吼道:“滚,都给我滚犊子!”前两位没要出钱来,破头该上场了,他手里拿着一把砍刀,围观的人望刀眼晕向后退去,破头走到周老板跟前道:“周老板,我破头来了!”冯八挫子走近了,有仗腰眼的来了,他用眼角看花子,无动于衷。啪!破头一刀砍向自己的头,血顿时流下来。啊!周老板害怕了,不给钱花子砍下去,无数双眼睛瞧着乞丐死在自家店前……以后的买卖还咋做?他求助的目光望冯八矬子,这是根救命的稻草,警察有权力管花子。不料,冯八矬子说:“周老板赏他们几个钱吧,图个吉利。”
“给、给钱。”
周老板极不情愿地掏钱,心里发扎,明明说好警察来帮助自己,怎么突然变桄子(变卦)?其中缘故周老板当然不知,是陶奎元叫冯八挫子别惹花子,局长不让惹,他不敢惹。周老板吃了警察的哑巴亏,富贵堂的花子满载归去。“二弟,干得亮堂。”
黄杆子赞誉道,“看周老板还得瑟(卖弄)不啦,人啊,有两钱儿就张脚。”
“倒吃尿的人,就该挨收拾。”
龙虱子说,“老二哥,日头从西边出来呀,冯八矬子帮咱说好话,不然周掏耙不肯出血。”
冯八矬子见花子历来横眉竖眼,竟能向着花子说话,黄杆子觉得奇怪,他说:“过去,他老玻璃眼看咱们。”
“警察梦见什么了……”龙虱子猜测道。“管他呢!二弟,眼看秋收了,你准备一下,带老少爷们下乡要粮。”
黄杆子做了安排,“城里这块儿交给我,吃米的都留下做阴阳衣〈蓝布外套、今冬都换上新衣裳。”
“帮落子呢?”
龙虱子问。 “刘大愣也带伙人,你俩分头走,你往东,他向西。”
黄杆子说。下乡前有几天闲暇,刘大愣到街上闲逛。他在富贵堂虽然排在三把手的位置,所分的份儿却不多,甚至比他地位低的扇子、舀子和破头分得少。在花子世界里,如此分配也算公平,因为扇子、酉子、破头每次讨要,都要受皮肉之苦扇子用鞋底抽打自己的肋骨;舀子用砖头砸自己的脑袋;破头呢,用刀砍自己。帮落子不用这样残害自己。乞丐的财物分配与胡子的分饱有差异,胡子是按四梁八柱等级分,大柜二柜里四梁分双饱,其他人分单饷,你多带一匹马或一杆枪人绺,枪和马也分一份饷。乞丐只掌柜的分双份,落子头、扇子、舀子、破头分整份儿,帮落子、相府、小落子、吃米的分半份。恰恰是这半份,使帮落子刘大愣心里不平衡,世间许多仇恨因贫富差异产生,花子世界亦如此。此时的帮落子谈不上离心离德,至少心像树枝一样向墙外张扬,私下寻找小份子。在花子房,允许一个人单独出去打食,每天按比例缴几成给掌柜。帮落子可以不交,有了这样特权,刘大愣可以除了花子组织的集体活动外,其他时间归他自己支配,包括外出乞讨。一大早刘大傍晃出富贵堂,朝商业街走。花子有了钱,也吃也抽也赌也嫖,人性的弱点在他们身上体现更充分。不过,外出打扮可以看出他们去讨要还是玩。小日山直登今天请帮落子喝茶。昨天在街上,小日山直登叫住他道:“刘先生,刘先生!”别勒(睬)他们。周老板开张没打花子的点儿’超了常理’有亮子里就有花子房’红::,白事落不下花子’你不请自到,喜耿你愿听唱’不愿听也唱’花子有花子的规矩’给你唱你&就得掏钱,几乎是天经地义。你不愿听’掏赏钱打发走他们。像周老板这样一毛不拔’恐怕不好收场。刘大愣一愣,谁会管花子尊叫先生啊!“刘先生!”小日山直登走过来,他总穿便装,和若干年前在三江地面上行走的日本黑龙会的人相同服装,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宪兵队特高科课长。“太君。”
刘大愣对他心存感激,“您叫我?”
“明天你有时间吗?”
小日山直登问。“有事吗太君?”
“请你喝茶,喝茶。”
小日山直登邀请道。帮落子受宠若惊,宪兵课长请喝茶,可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在亮子里,能被日本人邀请喝茶的人不多,即使富贵堂的掌柜黄杆子也没被邀请过。他唯恐听错,试探问道:“太君,叫我喝茶?”
“明天上午,云水楼。”
小日山直登说。云水楼一夜没离开帮落子的脑海里,花子到茶馆捡过茶根儿(喝剩茶〕,只是云水楼没去过。云水楼是亮子里最好的茶馆,因是日本人开的,叫茶社不叫茶馆,中国人很少进去,花子从门前经过,只能向里一瞥,有时巧了瞧到穿鲜艳和服的美丽东洋女人。“去那儿喝茶,不是做梦吧?”
刘大愣激动得一夜未眠,花子彳艮少失眠,吃饱就睡,什么都不想。帮落子对女人不十分感兴趣,他有一次和女人死里逃生的经历。一次他和一个吃米的从乡下回来,快到城门天忽然下起雨。“咱俩背背雨吧!”吃米的说。刘大傍四处一看,只有一堆干草,是养畜户打下的草,盘(垛)在甸子上以后再运回家去。他望吃米的身上衣服一个窟窿两天了,破洞的位置妙绝,开在一个高耸处,紫色的圆乎乎的东西小耗子一样向外望。吃米的虽然双目失明,她听见一双火辣辣目光望着它,一种渴望促使她提出背背(避)雨。“前边有个草垛。”
他说。“那我们过去。”
女人说还是避雨,声音他听来有些发资。钻进干草里,他们没有了距离,她抓住他的手迅速进到他渴望的地方。她说:“没人看见我们。”
“没人看见。”
他重复道,语音因激动而颤抖。干草成为遮羞的东西,帮落子和吃米的尽情做着都想做的事,雨天似乎使他们的环境更理想。然而什么事情都有节外生枝,一个鳏夫羊倌也来草垛避雨,他到草垛前并没急于往里钻,是看见有一只女人的鞋丢在外边,千载难逢的场面,羊倌听臊(偷听男女事)。我们设身处地想想,让一个光棍听男女**,纵然火烤一颗炸弹非爆炸不可。羊倌某一部位猛然崛起,他发出了一声尖叫。也就这一声尖叫,差点儿夺去刘大愣的命。尖叫成为纯粹的惊吓,刘大傍软瘫在女人身上昏死过去,某个物件仍然坚挺。女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人讲述过此类事件,她像吸净骨髓一样吸出堵塞物,挽救了一条性命。“回马毒险些要了你的命。”
女人说。“是她救了你!”羊倌说。刘大愣事后想想后怕,回马毒一一男性由回精造成的前列腺炎一一十人九死。女人后来跟羊倌走了,帮落子觉得自己裆里日渐萎缩,他说:“我忌了这一口。”
对女人失去兴趣的男人理性多了,回马毒是个摆不脱的阴影,他不敢接触女人。去云水楼使他亢奋难眠的,不是穿和服的东洋女人,宪兵课长请自己喝茶不是没因由吧?大概是好事,一定是好事。“大愣,进来吃杯花酒[3]”路过妓院门前,一个熟识的伙友[4]叫他。“不的啦,我去云水楼。”
刘大傍说。“啥?你云水楼?”
伙友将信将疑道。云水一一楼!刘大愣几乎喊出这三个字。“花子疯啦,你听他喊什么?”
一个伙友说。
别勒(睬)他们。周老板开张没打花子的点儿’趙了常理’有亮子里就有花子房’红圓自事落不下花子’你不请自到’喜耿你愿听唱,不愿听也唱’花子有花子的规矩,给你唱你#就得掏钱,几乎是天经地义。你不愿听’掏赏钱打发走他们。像周老板这样一毛不拔’恐怕不好收场。“云水楼。”
另一个伙友说。“云水楼是什么地方啊?花子进得去那地方。”
伙友说。县长室里,章飞腾手摆弄那枚方形古铜钱,十几年前发过誓,将来有一天(指飞黄腾达),一定调査出救走胡子大柜南来好的人,他坚信这个人就是三江人。当北沟镇长时,暗暗指使人寻找,但范围极有限,只在北沟全镇内,当然毫无收获。坐上三江县长这个位置,权力大了,权力决定了范围甚至决定结果。这种事警察去做最合适,现任警察局长是陶奎元,跟他说不得这件事,当年就因为自己失职差点儿叫他枪崩喽。县府里有一个武装卫队,看家护院行,侦破还是警察有经验。警局中寻找到个可靠的人,让他去办这件事,冯八挫子一下子跳入视线。冯八矬子经常带警察下乡,到北沟镇越不过镇长,接触几次,他们熟悉起来。到后来,镇长求起警务科长。章飞腾有个表弟郭发宝,从四平街投奔当镇长的表哥,来北沟镇开家马掌铺,以马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钉马掌的生意很红火。“哥,我开个马掌铺。”
郭发宝说。一说开马掌铺章飞腾眼睛顿时发亮,他是打铁的出身,当年表弟和自己跟爹学打铁,两个徒弟,章飞腾最出色。然而命运决定打铁最出色的人却做了官,而二巴颤子(技术不高)郭发宝至今还是个铁匠。“行,镇上有家铁匠炉活儿忙不过来,你再开一家也错不了。”
章飞腾知道表弟哈德性,说,“开你就好好开,别二流大挂〈流气不务正业氕”“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不那样啦。”
郭发宝下意识地动动左腿,它在那个故事里是受害者,说。在早,郭发宝做过许多不过光彩的事,和亲弟媳妇关系暧昧,当地称为“二齿勾”。遭章飞腾的大舅,也就是郭发宝的爹一镐把,腿至今还瘸。钉马掌由铁匠铺来完成,设备也简单,门前设有系绳索的架子,将马拴牢在架子上,用刀削马蹄,再用火银资,将量身制作的马掌钉上。活儿简单,挣钱不少。“哥呀,发宝出事啦!”表弟媳妇惊慌跑来道。“出什么事?”
章飞腾想到表弟的技术,挂马掌钉伤了人家的马蹄,大不了赔人家一匹马了事。“警察逮去发宝,押在警察署里。”
表弟媳说。问题严重了,警察抓去就不是钉马掌那么简单。他问:“犯啥事啦?”
表弟媳面前他不能问得太直白,耍钱,抽大烟……表弟都可能沾边儿。“还不是为人家卖东西。”
表弟媳说。“卖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