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一个纪念日,很多单位组织到博物馆参观。欧百丽精神抖擞,以绝佳的讲解赢得一次又一次热烈的掌声。我一直混在游客堆里听欧百丽的讲解。大概带了五、六拔人后,欧百丽对着几枚古钱币突然失了声,脸上露出痛苦和尴尬的表情。我赶紧上前拿过欧百丽手里的话筒说,我们让欧老师休息一下,现在由我来给大家讲解,我是见习生,请大家关照。
我带着几队人马看完展厅,欧百丽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一个多月的故事不是白听的,我基本上将欧百丽附加给展品的内容复述出来,自己也发挥了一些,从欧百丽眼里闪烁的光芒亮度,我知道她是满意的。挨到下班,我的嗓子火辣辣的,难为欧百丽每天讲个不停。欧百丽坚持要说出谢谢两个字,我听到的是沙——沙。我示意她不用再讲话。她还不甘心,拿了笔在纸上写道,你说得很好。
我说,强将手下无弱兵。
欧百丽写道,我怎么谢你?
我说,等你嗓子好了再谢吧。今天你不能说话了,我来给你讲故事。
欧百丽载着我一道回家,开车的欧百丽变成哑巴美女。我说,听你说了那么多故事,礼尚往来,我也讲讲吧。我说的是自己的故事。我从靖州县城开始说,从少年齐发开始说,一直说到现在,当然,类似我和骆芳打交道这类不能与外人道的情节我删节了。
每个人说自己的故事都是最拿手的,我说到心酸处,欧百丽那边早落下眼泪。她每落一次泪,我会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以示安慰和心息相通。我记得有一本书上说,如果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落泪了,这个女人就会爱上他,不知道这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欧百丽的电话,她的声音又清脆得和原来一样了。她说,今天我休息,晚上你到我家吃饭吧。
我说好的,好的。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上欧百丽的家吃饭,登堂入室了,还是挺神速的。
我在花店里买了一束鲜花,本来想买玫瑰,觉得意思太明显,后来想买康乃馨,又觉得太含蓄,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谁怕谁老子买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我按照欧百丽给的地址找上门去。开门的是一个男人,我以为找错门了,往后退了一步,重新看门号。
男人伸出手说,你是齐发吧,我叫曾平,百丽在做菜。
我被动地伸出手去和曾平握了握,感觉十分不妙,手里的玫瑰花刺眼得利害。这个叫曾平的男人两鬓斑白,至少比欧百丽大上十来岁,长相虽然普通,但有种说不出的压人气势。
进到屋里,我暗暗吃惊。房子是楼中楼的格局,从楼下垂下来的水银灯像一棵发光的树,红木家具散发出高贵的光泽,脚下的地毯软绵绵的。以欧百丽一个讲解员的身份是置不起这些家当的,她还拥有一辆车。
欧百丽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齐发,你先坐一坐,菜马上就好。这是我男朋友曾平,你们聊一聊。
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这个男人是欧百丽的男朋友。一个女人把一个男人请回家吃饭,这里还有另一个男人,欧百丽要不是有病,就是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我手脚发凉,我先前过于乐观了,骆芳给我出的题目没那么简单。
曾平给我倒了一杯茶,把电视打开说,你先看电视,我还有点案头工作要做。曾平指了指书房。我说,你忙,你忙。
曾平进书房把门关上了。看来这个男人很强势,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欧百丽和曾平相亲相爱、不同季节、不同背景的照片无处不在,看来他们相处有一段日子了。
尽管心乱如麻,我还是在心里喊口号,排除万难,不怕牺牲。我跑到厨房门口看欧百丽做菜,欧百丽正在往锅里倒油,转头对我说,我再煎条鱼,油烟大,你在厅里呆着。
我把袖子挽起来说,煎鱼是我的拿手菜,你让我来。
我不是吹牛,三两下把一条金黄喷香的鱼煎出来了。我小时候最馋鱼,父亲偶尔拎回两条小不溜丢的,为了吃出好味道,我总抢着下厨房。
菜摆了满满一桌,欧百丽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里面传出声音说,你们先吃吧。欧百丽的脸有点悻悻的,不过面对我又堆起笑脸说,我们先吃,曾平这几天赶一个策划。
我们吃完饭,曾平也没露面。欧百丽摆上了水果。我拿起一牙金灿灿的哈密瓜说,再忙他也要吃个饭呀。
欧百丽说,他要做神仙就让他去做吧。语气里明显不高兴了。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恶毒地想。来时一腔热情,现在是一肚子饭菜,在这屋子里呆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对欧百丽说,今天没听你讲故事,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
一提这个话题,欧百丽的心情立即好转,说,你真的想听?
我说,当然了,就是怕影响你们家曾平。
欧百丽找出车钥匙说,走,我们出去找个地方。欧百丽把我带到一家酒吧说,我请客,今晚我们喝洋酒。既然是她请客我就不客气了,反正我也没喝过洋酒,手指头胡乱在酒水单上点了。
两小杯酒下肚,欧百丽的脸色泛红,她理理头发,清清嗓子,讲故事的状态完全准备好了。我说,百丽,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吧,我已经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你听了,你不会让我们之间出现不平等吧。
欧百丽豪气上来了,一挥手说,说就说。这是欧百丽第一次讲自己的故事。欧百丽说她从小好强,学习成绩很好,原来一心要考广播学院,可分数不上线,勉强读了别的专业。后来,她还到电视台电台参加过各种招聘的考试,也没考过,最后自愿分到文博馆,是因为这里同样有听众。
我更关心她和曾平的故事。我说,曾平一定是你最好的听众。
欧百丽没有对我的话给与肯定,这其实相当于否定了。我说,说说你俩的爱情故事吧?我给欧百丽倒了一杯酒,举杯和她碰了碰。
欧百丽一仰头把酒倒进嘴里,停顿了好一会才说,两年前,他手上有一件古董,想出售,到文博馆来打听行情,我们就认识了。他那会儿瘦得跟火柴棍似的,公司的事闹得他每晚合不上眼,他说只有听我的故事才能睡得着觉…后来他和妻子闹离婚,财产全给女方占了。这几年他重新创业,算是有些起色,给我买了房子、车子,但他再也不听我讲故事了,即使不听他也睡得很安稳,倒是我经常失眠了。欧百丽说到苦闷处,自斟自饮,一瓶酒很快消掉大半。
几杯酒下去,我的胆子也壮了。我说,以后我每晚给你讲故事,保证你不会失眠。
欧百丽呵呵笑着揪我的脸一把说,小弟弟,你不会爱上姐姐吧?
我说,你和曾平又没有结婚,我还是有机会的。我一脸纯真看着欧百丽。
欧百丽摆摆手说,我喜欢的是有阅历的男人,像你这样不经世事的小男生我没有兴趣。
欧百丽的话严重伤了我的自尊。我说,曾平的事业现在是比我成功,但将来我会比他做得更好。他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而我正在向上走,最重要的是在思想上我能与你同步,对于你来说他太老了,所以,他不再有心情听你的故事。
欧百丽的自尊也伤到了,她恶狠狠地灌了一杯酒说,胡说八道,小男人。
我忽地站起来坐到欧百丽身边,我把她的脑袋抱住,我的嘴巴在她的嘴巴上印下去,像打油戳那样印了四五次。我说,这是小男人的吻吗?
欧百丽好像是被打懵了,绵软无力地躺在我的手臂里,脸蛋血红,一嘴热乎乎的酒气。
我没有继续侵犯她,其实是她侵犯了我,要不是有了几分酒意,我是不会轻而易举付出我的初吻的。对她的嘴唇我没有什么感觉,接触的像是一片棉花。但是,现在我要做个好情人。我摸着欧百丽的头发说,现在轮到我给你讲故事,你累了就睡吧。
故事只讲了一个开头,欧百丽的脑袋渐渐往下沉,手里抓着一只酒杯,眼睛已经合上了。
账还没结呢,我招手让服务员埋单,服务员把单子打出来,我一看数字心如刀绞,原先欧百丽说是她请客,我一心想把她弄醉忘了这一茬。我忍痛买了单,把欧百丽背到车子跟前,从她皮包里找了钥匙,打开车门把她放到后座上,我坐在前座上。我没打算把欧百丽送回家,也没打算把她弄到其他地方去,我是不会乘人之危的,那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欧百丽醒来了,她在皮座上一翻身我也醒了。我回头问她,醒了?
欧百丽和我一打照面,脸上一惊,忽地爬起来嚷到,我怎么在车上睡了?昨晚我喝醉了?天啊,我夜不归宿。齐发,你怎么不叫醒我?欧百丽的脸被皮座压出皱纹,头发蓬乱,眼睛通红,样子实在不雅观。
我说,昨晚我本来想送你回家的,可是我不会开车,而且我看你睡得香,失眠的人难得睡一个好觉,我舍不得叫醒你。
欧百丽哼了一声,好像洞察了我的狼子野心。她不再搭理我,翻包找手机,发现手机是关的。我怎么把手机给关了,她自言自语。手机是我关的,欧百丽不知道。
欧百丽往家里拔电话,好像没有人接听。她脸色阴沉地对我说,齐发,你打的回家吧,我要赶回去。
我说,要不要我跟你回去解释一下?
欧百丽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就别添乱了。
我打开车门下车。欧百丽换到前座上,一溜烟把车开走了。
看来欧百丽有点恼我,曾平那边更不用说了,没准回到家里他就让欧百丽和我断交了。我考虑过后果——欧百丽会生我的气,回家会受曾平的一点鸟气,他们吵翻最好。我不怕欧百丽不理我,事情过后她会给我来电话的,毕竟,这世上愿意听她讲故事的没什么人了。
欧百丽回到家后没有和我联系,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到文博馆去,欧百丽也没有音讯。我对我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焦躁不安地在家翻看新买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希望从书中吸取一些有用的经验,经验是有的,就是要会写情诗情信。我这方面的技能稀疏,总不能去抄吧,让美女识破了还不笑掉牙。
我还想到采用电视剧里的招术——让张好扮流氓,调戏欧百丽,我英雄救美;找个妓女冒充曾平的情人,半夜往他们家里打电话;我捧着一束玫瑰花跪在欧百丽的面前……这些招术往深处想,都不像有脑子的人干的。其实无论什么招术都是虚的,像我这样一个没钱,又没稳定职业的男人,凭什么要女人喜欢上呢?
张好一回屋我就对着他哀号,你他妈的自顾自地风流快活去,也不给兄弟传授几手绝招,我快旱死了。
张好最近连续接了几个动作大片替身的活,身价涨了,这两天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出去和女友同居。他瞥了一眼横躺在**的我说,你小子这两个月到处晃**,是被哪个女子害了?
我说,人财两空啊!
张好大吼一声,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说,你别逞能了,搬出去住可不比家里,该给人家磕头的时候你就得给人家磕头。
张好得意地拍拍胸脯说,哥们,别忘了我们的优势,女人挨上我们也是舍不得放手的,关键胆子要大,下手要狠。
我说,说来听听,我们有什么优势?
张好说,照照镜子去,你那副长相女人喜欢。
我懒得搭理张好,他一介武夫能有什么好主意。张好把行李收拾好了,扛起两只大纸箱说,哥们走了,想不开的时候就打电话。
张好一走,屋子前所未有的空旷和凄凉,连挂在墙角的蜘蛛网都破破烂烂的。我躺在**忽然想到丁粉,我的身子热起来,我不能想她,我现在只能想欧百丽,如果我连这关都过不了,一切都是空的。我把身上的背心**通通褪去,光裸裸地跑到脱了漆的衣橱前照镜子。镜子里的人身高179厘米,体重86公斤,高挺的鼻梁,方正的下巴中间有一性感的小凹坑,衬出主人是一个有毅力的人;眼睛明亮细长,嘴唇跟姑娘们一样红润;蜂腰熊背,两块大胸肌举举手能上下游动,腹部平坦结实,往下是肥沃的土地和壮实的牛羊。
我自己都给忽略了,我是一个英俊强壮的男人。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女人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英俊的男人呢?曾平已老,他一定满足不了欧百丽。
想到最终要用身体去做武器,羞耻涌上头来,我蜷缩在镜子跟前,不敢再看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