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物是一名建筑规划设计师。如今没有几个设计项目是找上门来的,名气多大的设计院也得自己出去找项目,去和别人争夺项目。苏丽物很多时候还必须得充当一个类似于花瓶的角色出去应酬。
苏丽物算是比较能应酬的,首先因为有几分姿色,拍板项目的头头绝大部分是男士,美女能起催化剂的作用,或者四两拔千斤的作用,这门道谁都知道。其次,她能喝些酒,喝起来也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推三推四,反正别人只要来敬,不用劝她就喝了,也不管过后是不是吐个翻江倒海,腾云驾雾。这份豪爽,场面上谁不喜欢?
苏丽物内心却不喜欢这种应酬,隐约还觉得有些屈辱,她知道在这种场合她的学识不会比她衣服上的任何一颗钮扣更有分量。但她说服了自己,推杯换盏,欢颜笑语如果也算一种损失,这损失与她有可能得到的利益相比较,好比滑绸上的一粒尘,手都不须去拂,走动间自行落了。
她需要钱,她觉得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最需要钱了。三十五岁了,往前一跨奔四了,要吃好的,穿好的,要想方设法留住青春,要为将来买各种保障,她没有谁可以依靠,只有靠自己。
这次苏丽物是和院里一位男同事出差到一个有三小时车程的县级市谈项目,谈完留在当地和市领导吃晚饭以联络感情。这位男同事平时看起来相当生猛,可几杯酒下去,脑袋软耷耷一个劲磕桌子,让人扶到旁边的沙发上睡下了,苏丽物落了个孤军奋战。大家也不把那位男士放在心上,全力围缴苏丽物。项目合作尚在商谈阶段,苏丽物只有放开了去接招。
苏丽物习惯把这些人看作甲方,因为他们会成为合同上的甲方。在座的不全都是未来的甲方,还有一个外人,听甲方的头头介绍说是杨总,搞房地产的,正和他们合作做项目,吃饭凑一桌了。在介绍双方的时候,苏丽物出于礼貌凝视了这人三秒钟。这人年轻,年轻是与她相比较而言的,她想他至少比她小上五岁,这么年轻就成了一个房地产的“总”,她没由来的觉得有些不服气。杨总胖得有些病态,圆乎乎的胖脸,多肉的双下巴像两只糯粑叠在一起,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如一尊大佛那般厚重,沉实。这种体形在他们这类人群中不是个体现象,一天到晚忙着应酬从不稍事运动,坐吃山“丰”,腰围三尺非一日之膏。介绍到杨总的籍贯时,她发现他们是老乡,多了一句嘴,操着家乡话说,“咦,我们是老乡。”这胖生面无表情,人家不想认穷亲戚呢,势利商人,苏丽物讨了没趣,心生反感。
苏丽物转桌敬酒的时候,跳过这位杨总,是他说自己不能喝的,说一喝就会过敏,要进医院打点滴的,这一桌人也没谁强求他,他的跟前摆着一杯绿茶。等苏丽物转完桌,他却自己走过来了,手里端着茶,说以茶代酒敬老乡苏丽物。苏丽物已经喝得脚下打漂,脸若烂桃了,她举起一杯酒与对方的杯子碰了碰,斜着眼,语气里不无揶揄地说,“大企业家给我们家乡的贫困儿童捐款了没有?”姓杨的说,“捐了捐了,这几年就捐了三百万了。”
苏丽物听他的答辞又有了轻蔑之意,“这些为富不仁的商人,总是忘不了自己捐款的数额。”
应酬结束,苏丽物拍醒男同事打了的士往汽车站去,买票上车连夜赶回南宁,他们出差一般不是万不得已都不在外地过夜的。回到南宁已是深夜,苏丽物洗漱睡下,熟睡中被手机接收短信的鸟鸣声吵醒,她懊恼忘了关机,这夜半三更的多半是些垃圾邮件。她起身要把手机关了,随手调出短信来看,很有些惊讶,短信说,“我刚刚梦到你了,原因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天你回南宁我可不可以送你?”发过来的号码是陌生的,名字落的是杨正,也是陌生的。苏丽物心有一动,难道是今晚上吃饭的那些人中的某一位给她发的?她的名片是发遍了的。回想一番没有头绪,太困也不愿想了,倒下又睡。
早上七点刚过苏丽物醒来了,她是睡不了懒觉的,无论头天晚上几点睡,这时间都会醒来,这是跟翟涛生活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虽然他们在一起生活不到一年,这个习惯就像打模一样固定住了。她每天早上起来给翟涛做早餐。那早餐基本上一个星期不重复。星期一喝粳米粥送葱油饼,星期二就是牛奶面包培根鸡蛋,星期三鸡汁米粉,星期四豆浆油条肉包子……这些东西街上可以买回来,苏丽物选择了家庭自制。翟涛一日三餐,一般只有早餐在家里吃,一日之计在于晨,她再怎么弄精细也不为过。
苏丽物和翟涛离婚已经十年了。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翟涛搬出去那天,苏丽物跟翟涛说,“我们离婚的事能不能保密?我没有其他要求。”
翟涛脸上阴晴不定。
苏丽物赶紧又说,“只是暂时的,如果你要再结婚就公开好了。”
翟涛终于点了点头,拖着一口大箱子出门。
门关上,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苏丽物坐在宽大的双人**,环顾还散发着新婚气息的新房,她想,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寡妇了,身子不知道哪个地方嗖嗖地冒冷气,她躺到**,将毛巾紧裹身体,牙齿格格打架,肩膀瑟瑟抖动,她熬不住跳下床,在衣柜里翻出热水袋和棉被。她抱着两只灌满热水的热水袋躺在被窝里仍止不住的发抖。
窗外七月下旬的阳光得意洋洋地普照众生,在南宁这是个铁定让人汗流浃背的季节。
他俩离婚的事确实也瞒了众人将近五年的时间,跳出来揭底的是翟涛后来交的一位女友。这女子实在受不了别人把她看作“小三”,而且翟涛也曾醉后“许”过她婚姻。于是,该女子大赤赤杀到苏丽物的单位来,选的还是刚上班的时间,人都很齐。她当着众人面敬告苏丽物,“苏女士,你和翟涛的婚姻五年前就解除了,请你停止侵害翟涛的独身权,不要再把你丈夫的名字说成是翟涛,我们忍你很久了。”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苏丽物,苏丽物任凭那小三叫嚣,始终一脸笑容。
人们本待不信这女人的话,有好事者以打抱不平的姿态扯住该女子说,“你说话要有根据,这样往人家身上泼脏水是犯法的。”
女子轻蔑一笑,“你们这么些年谁看到翟涛与她一块出现过?翟涛前两年出车祸撞断腿没通知她,现在翟涛走路还有点瘸呢,翟涛的母亲上个月去世了也没通知她,她早和翟家早没有关联了…其实,我把他们离婚的事实公之于众,也是对苏女士好,顶着这样一个假名份有什么意义呢……”
苏丽物终于开口了,“这位小姐,你放心,五年前我就当那个人死了,以后我也不会当他是活人。你回去告诉他,他的命可真大呀,出车祸只撞断了腿,有后福呢。”她依然笑得灿烂。
观众们面面相觑,女人说的话竟然是真的,苏丽物那一脸的笑容也成了色厉内荏的最好诠释。
有人说,“傻女人,浪费了五年,守节啊,谁买你的账啊?
有的说,“不奇怪,她就是这样的人,看她设计的图纸就知道了,不实用不经济。”
大家都拭目以待苏丽物的垮掉,苏丽物不负众望地垮掉了。她的垮掉不像传统中那样大病一场,形容憔悴,而是在短时间内疯狂地和许多男人约会。
醒是醒来了,苏丽物想今天是周末,没什么事,赖一会床吧。她随手把搁在枕边的手机打开,没过半分钟,有电话进来了。对方亲切地问,“起床了吗?”苏丽物说,“起了。”回答完这句话她并未弄清楚对方身份。
“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了?”
苏丽物的脑子出现短暂的混乱。
“我们是老乡啊。”
苏丽物终于想起来了,“哦,你是杨总啊。”
“对,我是杨正,等会你要回南宁吧?”
“我昨晚上连夜回来了。”
“啊?!要知道这样昨晚上我就送你回来了。”
苏丽物沉默了,这种莫名杀来的关照按她的经验只能是静观其变。
“我等会办完事后马上回南宁,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苏丽物对这个人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对方的殷勤来得太突然,她说,“等你回了再说吧。”
电话通完,她从**爬起来,站到大衣橱的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脸色有些发黄,两边眼睑的下方有淡淡的黄褐斑,笑一笑,眼角几条鱼尾纹现出来,嘴角边的法令纹像两条干涸的小渠,眉毛也疏淡了。她叹了一口气,放弃在这张脸上寻找青春气息的努力,尽管它的眼睛还灵动如水,它的嘴唇还丰满如花,谁都看得出这是一张三十多岁女人的脸,岁月无情啊。
苏丽物躺回**,回想昨晚上自己的一言一行,她身上到底是哪一点刺激了那个人的神经?那人分明比自己要小啊,不是说泡妞越泡越小吗?难道有其他图谋,她有什么可图的?还在思想联翩间,杨志的一个短信息又进来了:今日天气转凉,请注意添衣。
短信息就这么陆陆续续进来,包括提醒苏丽物中午准时吃饭休息,这让她感觉到对方正随着这些短信息朝南宁的方向不断迈进,朝她一步步包抄过来。她一条信息也没有回,可不由自主地按照杨正说的时间,在下午五点半下了楼。她穿上最显年轻的一条裙子,粉红色,短至膝盖上方一寸,泡泡袖。
杨志的车子果然在小区外面的大门口等着了。她上了他的车,两人互相看着,笑笑,仿佛一夜间成了十分相熟的人。
他说吃西餐吧。她说行。一对城市男女的初次约会最没有风险也最没有创意的就是吃西餐了。这所城市的西餐苏丽物估计自己快吃遍了,东西基本上是越做越不地道,越吃越让人失望。他们去的是一家叫莎巴顿的西餐厅,这一家苏丽物倒是没有来过。杨正说,“我不经常呆在南宁,所以对这里的餐饮不太熟,这里是我的秘书帮订的。”苏丽物和很多男人吃过饭,其中也不乏成功人士,但第一次听人说订餐是秘书帮订的,心里不免起皱——还挺拿派的嘛。
点了单,两个人坐等着。他看着她,脸上始终是亲呢的微笑。她不管他云里雾里的,直捅捅地问了,“你多大了?”
他说,“满三十了。”
她说,“哦,我三十五了,比你整整大了五岁。”她有一种将丑话说在前头的狠劲,说完她看着他,等待他的变化。
他没有什么变化,仍旧那么亲呢地看着她说,“昨晚我梦见你了,我很多年都不做梦了。”
他好像一点不把她的年龄放在心上,苏丽物感觉败下阵来了,这种败退是让她喜悦的,只不过,心存疑虑。
牛扒确实做得不好,像是用炉子烤的大块牛肉,然后从上面剥下一块来,粗糙却份量十足。用餐过程中,有人捧着一大串玫瑰花大大咧咧往他们这桌走来,引来众人侧目。杨正接过花,签了字,然后把花递给苏丽物。苏丽物脸腾地红了,西餐、红玫瑰,这样的套路如果是放在从前,她会有多么好的心态去接受啊,可眼下真让她难为情,就如让她扎着两条羊角小辫招摇过市一样难为情。不过,她还是大大方方地把花接下了,说了一句,“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花了。”
吃完饭,天下起雨,苏丽物想真是天助我也,正好散了,她对往下的交流一点头绪也没有。
杨正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在南宁闲下来的时候都会到那里去散步,你一定喜欢。”苏丽物没提出异议。
车子往青山森林公园的方向开去,没有入正门,绕到后山了。一路上没有任何光源,月亮的光亮勉强能让苏丽物看清周遭的环境,高大的树木遮天敝日,阴生植物长满角角落落,还有许多藤蔓如妖精一般缠满树杆,婆娑起舞。苏丽物下意识瞄一眼车门上的锁键是否在工作状态中,在这种远离热闹的荒郊野外,跳出拦路剪径的强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报纸上经常有这样的新闻。
车子还继续往里开,到路的尽头停下来了。杨正打开车门说,“下去走走,我平时喜欢从山下走到这里,然后再走回去。”苏丽物头皮一阵发麻,“这么黑,不要下去了吧?”她不仅仅是怕这暗夜的黑,也顾忌这个不知底细的男人。
杨正从车子的另一边绕过来了,撑着伞,向她伸出手,“下来吧。”
苏丽物只好说了,“我怕,我怕被人打劫。”
杨正笑了说,“来吧,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苏丽物没办法只好下来了。一下车杨正除了把伞举到她头上,还用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在苏丽物与男人打交道的生涯中,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相识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敢如此快捷地接触她的身体,那怕只是骨多肉少的肩膀。苏丽物往前快走几步,脱离那只手,沐在雨中。男人追着上来说,“别淋着雨了”,手依然要搂着她。苏丽物的戒备心起来了,没有丝毫兴趣享受雨中漫步的情趣,“我想回去了”,她的语气如水汽般冷,她的脚朝车子走去。
杨正也没再坚持,跟着上了车,他仿佛觉察不到苏丽物的变化,兴致勃勃地扬起粗大的手臂说,“我小时候跟乡下的伯父练过一些武功,同时对付两三个人没有问题,跟我出来你不要有怕的感觉。”
胖成这样子还身怀武功吗?苏丽物一点也不相信。
车子照原路返回,苏丽物沉默着。杨正偏头看着她,“你心中有事。”
苏丽物叹了一口说,“怎么会呢,没有啊。”
杨正说,“你看看,你又叹气了,今晚你都叹了四回了。”
“是吗?叹了四回,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我说你一定有不开心的事,说出来。”
“谁没有不开心的事?不可能事事如意。”
“那就说出来呀?”
苏丽物笑笑,不说话。她再怎么不开心也不可能对着一个陌生人诉说,这不是她的性格。
杨正说,“好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释放一下。”
苏丽物一听“释放”一词,赶紧说,“不会是迪吧吧?”
杨正说,“咦,你怎么知道,你经常去?”
“不,不,我什么年纪了还去那种地方,不去。”
杨正笑了,“你觉得那地方应该是什么年纪的人去?”
“八十后或者九十后呀,我都跳不动了,去那里让人看笑话,别让那些小姑娘说阿姨你来这干嘛呀。”
杨正说,“今晚我一定让你彻底放开来。”
到了目的地,苏丽物坚持不下车。杨正的脾气出奇的好,像孩子一样摇着苏丽物的手说,“下来吧,下来吧,进去看看,你不喜欢我们马上走。”他的手掌又暖又厚,苏丽物心一软下了车。
迪吧里头的音乐可谓地动山摇,强烈的节奏感让苏丽物精神为之一振,但她仍然拒绝进舞池去舞动,两人选了个角落坐下。服务生送上酒水单,杨正点了两罐苏打水,问她要什么。苏丽物说,“你为什么不喝酒呢?到这种地方来不喝酒就白来了。”杨正说,“我是天生喝不了的,你也看到了,我应酬的时候一点都没喝。”苏丽物说,“好吧,你不喝,我自己喝。”她要了一瓶红酒。
一个人喝酒是冒险的。苏丽物想既来之,则安之,音乐不可能让她释放,跳舞也不可能让她释放,只有酒才有这奇妙的功效。这么些年,每当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会给自己倒上一杯或者两杯满满的红酒,饮尽,不出半个钟,脸热了,手暖了,思想钝滞了,她很快进入梦乡。她特地买了一只小冰柜,专门用来装红酒,那冰柜从来不会空,因为那里面装着的是她的睡眠。
杨正喝着他的苏打水,苏丽物喝着她的红酒。当她倒了第三杯的时候,应该说她已经了解杨正这个人了。杨正将自己的出生读书创业抱负以作报告的方式向她报告了。凤凰男,杨正是一个典型的凤凰男。世面上已经给了凤凰男一个标准的定义:特指那些出身贫苦、长大后依靠自身的努力与拼搏,终于有所成就的男人们。苏丽物对凤凰男的负面评价熟稔于胸:对拥有的一切极之吝啬,生怕被打回原形,爱计较得失,重男轻女等等。这不是她遇上的第一个凤凰男。
把这种负面的评价加到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点不厚道,因为他给自己的讲述做了一个总结,“丽物,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让你尽快地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要让她尽快地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是为了让她接受他?难道说他喜欢上她了?以苏丽物的人生经验,她当然无法相信。“你是怎么看我的?你对我一无所知”,她问。
杨正说,“我不需要了解你,我认定你了,难道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苏丽物以极其缓慢的语速说,“不相信。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大都结婚生子了,你认定我什么了?”
杨正说,“我认定你是我的生死之交。”
苏丽物说,“哦,这样的定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生死之交,说的好像是男人之间的事。”
杨正说,“是生死之交,至少五十年,除非你不愿意。”他的目光非常热切地盯牢她。
苏丽物面对这双眼睛,感觉对方连三十岁都不满,太年轻了,他太年轻了。她忍不住说出来,“看着你,我真觉得自己老了。”
杨正捏紧她的手说,“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妹妹,我会像兄长一样爱护你。”
酒精积极地发挥着作用,苏丽物的身体如此地温暖、惬意,像被人温柔地搂抱着。在决定喝红酒时,她就是给了对面这个男人一个机会,她愿意给他机会来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在嘈杂的背景中说话,都不自觉地扯着嗓子喊,喊到最后,嗓子火辣辣的痛。“我们出去说话吧,在这说太累”,杨正说。她点点头。
他们步出迪吧,门外的坑洼处积了几滩雨水,他牵着她的手,跃过水洼。她很喜欢现在这种手牵手的感觉。
他们坐在车上,他将音乐拧开,调至弱音。他突然从座位上直起身趴过来吻住她的嘴,抽空还说了一句,“你长得很美。”他的吻越来越激动,差点让她的呼吸断了。她没有回应,被动地接受。
车子发动后,他的右手伸过来握着她的手,他们谁也不说话。苏丽物也不问车子往哪个方向开。
苏丽物知道下一步就是**的事了,她不愿意这么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交出去,也许在这个年轻人的眼里,她是个寂寞难耐的女人,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勾引她。酒精温暖了肉体,却怎么也不能麻木她那颗敏感的心,她感伤地想,她其实就是个寂寞的女人,一个总是相信她所怀疑之事的女人。
她还是和他来到了**。他只有吻,一直地吻,一个热爱接吻的男人。他喜欢她的**,吻得那么热烈和痴迷。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说,“立个誓吧。”
男人莫名其妙地俯看着她。她说,“我听过很多的誓言,全都破了,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爱过的人可以再换,这是一首歌里说的,但我还是想听你说。”
男人说,“你让我立什么誓我就立什么誓。”
女人说,“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男人微笑着说,“我发誓永远不欺骗苏丽物。”他又接着吻她了。
女人说,“好吧,如果你骗了我,就罚你起的房子垮掉吧。”
男人愣了几秒钟,继续把热情投放到她的**上,她的**如潮水般袭来,她等待着那一刻,可始终没有到来。她只好主动说,“来吧。”
他趴到她的身上,凑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没有性功能。”他把他的下身**给她,“我做过手术,但没有用,我始终用不上它,你不会怪我吧?”
苏丽物不敢往那个地方看,内心涌上一丝失望,随即是心酸和怜惜。在男人的心中这是一件多么隐秘耻辱的事情啊,可他告诉她了,他对她应该是没有什么保留了。她的心里充溢着水一般的柔情,她给了他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一个吻,她吻着他的额头说,“我可以不要,没关系。”
这样更好,没有性的爱也许最纯粹。苏丽物的心平静如水。
他紧紧地抱着她睡着了。他的鼾声很大,她无法入睡,她企图挣脱他的手臂,可他的手臂箍得像铁圈一样。她睁着眼到天明,她想,这个人也许真是爱上了自己,并且像他说的是一见钟情。真好,五十年的生死之交,他们有五十年的时间呢。
在苏丽物离婚的事实得到证实之后,追求她的人不少。那时间苏丽物已经三十岁,前来探看的男士大多是四十岁这个阶段的,甚至还有两三个五十来岁的,是离异的厅级干部。也有一些人不是为结婚来的,家中尚有妻儿,苏丽物的美丽及愚忠的传闻让他们跃跃欲试。
几年时间里,和苏丽物交往的男士们为数不少,相处时间短的就一顿饭的功夫,见一面就再也不见了,相处长的总没有超过半年的,苏丽物挑剔古怪的名声传了出去。有挫败者在外边放话,“我终于理解她的前夫为什么只和她过了几个月就不要她了,这女人喜欢逼男人立誓,随便说说不行,她给你一条条记着呢,只要犯了一条,等着吧,看她的眼睛吧,在她的眼里你已经死了,被自己咒死了。”
这么说苏丽物是不公平的,在与翟涛的婚姻生活中,她对他的付出是全身心的,正像她对翟涛说的,“涛,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你千万不要负了我。”每天晚上她要拉着翟涛手睡觉,“我不让你跑了,做梦的时候也不让。”她说得最多的是,“涛,我真担心有一天你不爱我了,离开我。”翟涛说,“怎么会呢,我说过的我们永远不分开。”苏丽物说,“这是你的誓言吗?”翟涛说,“对,我起誓,用我的生命起誓……”
翟涛在提出离婚之前为了让苏丽物能接受,事先给了她多种暗示,埋下许多伏笔,苏丽物懵然不知,到最后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装傻了,干脆也不遮掩了,“丽物,我们性格不合,还是早点分开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苏丽物当翟涛是开玩笑,这样的玩笑怎么能乱开呢?她刚要责他,突然发现这不是一句玩笑话。翟涛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垂头丧气,目光散乱,摆出一副任她宰割的架式。她盯着他的眼睛,大约七八秒钟的时间后,她说,“好的,既然你这么想,就离吧。”苏丽物连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提高半分,这太出翟涛的意外了。他当然不知道就刚才那一会,她的心已碎若漂絮,可她的自尊魔一般为她撑腰——不要留恋背誓的男人,他们必将自食其果。
在后来交往的男人当中,当然有苏丽物喜欢的,只不过他们都过了不了守信这一关,他们的名字她一律记不起了,她也从来不去回想他们,她当他们死了,不在这世上了,这是她的人生经验,是她的情商。
苏丽物有两个固定的情人。这种固定是说他们的关系没有闹崩,有时候会打打电话,有时候会睡到一张**。
其中一个是她的领导,副院长。副院长经常拍着她的背说,“趁年轻,找个人嫁了,女人还是要靠着男人的。”
另一个是在苏丽物未婚的时候追求过她的男人。他在苏丽物离婚前夕刚结的婚,她一离婚,他的热情又被燃起来了,不过他从不跟她提结婚的事,他跟她说,“我跟我老婆立过誓的,这一辈子我们不离婚。”
苏丽物和许多男人坚决地绝裂,却唯独不清不楚地与这两人厮混,原因简单,副院长给她的是物质上的帮助,他是她的领导,评职称、升职、做项目都暗中给她照顾。另外那个,在她烦闷的时候总能坐下来陪她说说话,重要的是他从来不给她许诺,因为他给别的女人许过了,她尊重他。
杨正和苏丽物在天亮的时候分手了。杨正要赶到外地去谈事情,来回说是得七八天的时间。
第一天,杨正给苏丽物发了信息说一直在想她。她回了一个短信说,她也在想他。
第二天,杨正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苏丽物想给他电话,却始终没拨出去,她担心对方要集中精力谈事情,分不了心。虽这么替他解释,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发一个短信能花多长时间,能分了多少精力?
第三天,没有来自杨正方面的任何消息。苏丽物忍不住发了信息过去,“商人重利轻别离。”发这样的短信已经是伤了她的自尊了,说明她在乎他了。对方未回。
第四天,她突然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例如交通事故,例如房子坍塌了,或者其他不可抗拒的因素无法和她联系。她整天坐立不安,到了午夜时分,她的担心到了极限,当她饮尽一瓶红酒后,她拨了他的手机,手机却说对方正在通话中。
第五天,苏丽物把杨正的手机号码从自己的手机上删掉,并用混淆记忆的方式强制性地让脑海里曾经记住的号码化成一堆混乱的数字。
第六天,她看到一幢高高的大楼突然坍塌,杨正肥大的身子压成一页纸,将他在这世上不留一点痕迹地被抹去了。
第七天,有朋友说要给苏丽物介绍个对象,是个回国创业海归,离异,问她想不想见见。苏丽物说见见吧,见见又没有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