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走下飞机,果果就透过机场宽大的玻璃窗,看见南宁碧绿长青的树木。这时,她才感觉到身上厚实的衣服,把自己捂得快熟了,脸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她跑进洗手间,把那些厚实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像蝉蜕似地脱下来,直到脱得只剩下了一件衬衣了,脱得不能再脱了才住手。从冰天雪地的北方回到芳草遍地的南宁,原来是这么快。
果果买了一把树子最喜欢的天堂鸟,兴冲冲来到树子的门前。一切都和离开的时候一样,房门上的风铃闻风而动,门里静悄悄地没有动静,果果腾出手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一进门,果果首先看到了茶几上的花瓶,瓶里插着一大束昂贵的金玫瑰。花瓶一直是放在卧室里的,果果和树子都曾经坚决地认为花放在客厅是给别人看的,而放在卧室才是给自己看。现在花瓶出乎意料地摆在客厅的茶几上,难道树子已经改变她的主张了?果果凑近这些金玫瑰,花开得正招摇,发出熟烂的香气。餐桌旁两张椅子肩并肩腿并腿地摆着,桌上有两套用过的餐具,所有的菜吃得零零落落。看得出,昨晚树子喝的是鱼头豆腐汤,吃的是素炒西兰花、葱花炒蛋、板粟焖排骨。果果狐疑地拿起其中一只高脚酒杯,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发觉杯底沉着的一点暗红是长城干红。
穿过客厅,卧室的门被什么东西挡了挡,果果用手一捞,从门后捞出一个枕头。隔夜的空气扑面而来,衣橱的檀香、地毯的潮气、化妆品的脂粉味,它们飞快地钻进果果的鼻孔,温和地游走她的全身。果果皱了皱眉头,她的鼻子捉到一丝陌生的气息,她慢慢地吐气,试图把它分离出来,冷不丁的一个喷嚏,线索断了。台灯还亮着,它的光度被调到最弱的一档。冬天的夜晚这样暧昧的灯光会让整个房间春意盎然。而现在不会,太阳光已经穿过帘子直射到**,树子蜷缩在毯子里,像一只被烤熟的虾米。拖到地上的羊毛毯像舞后的裙裾,疲惫不堪。粉红色的睡衣和胸罩滑稽地搭在电视机上。床脚有一堆可疑的零乱的卫生纸。谁都看得出昨夜这个房间曾经有过一场战争,一场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果果抱着手,尽量平和地冲着**的树子喊,嗨——该起床了。**的树子一动不动,果果俯下身扯住树子露在毯子外的头发,用力一拉,树子的身子僵直地翻转过来。果果看到了一张死去的脸。
惊恐的叫声从果果的嘴里喷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单薄而虚幻。只叫了一声,果果又扑到**,用力地摇晃拍打树子的身体。一切都是徒劳,果果两手抱住头,无力地滑落到地上。她的身子瑟瑟发颤,像风雨中归不了家的刍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街道从喧闹到平静,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屋里漆黑一片。果果慢慢地站起来,变得出奇地平静。她拉亮灯,打开窗子,放进新鲜的空气,一丝不苟地打扫屋子。整个人趴到地板上,就连瓷砖缝里的头发都让她捉了出来。她给餐桌铺上洁白的桌布,花瓶里换上天堂鸟。最后把搭在电视机上的睡衣取下来,捂在鼻子上深吸了一口,上面有树子淡淡的奶油香气。这件睡衣是她送给树子的,树子穿了好几年。现在果果重新把睡衣给树子穿上,轻轻拍打树子的脸,手指划揉树子凝蹙的眉头和干枯的嘴唇。美丽再也回不到树子的脸上,在死亡的痛苦挣扎中,美丽与灵魂一起消散了。
树子死于心肌梗塞,和她妈妈当年一样。她没有给果果留下哪怕是一句话,只留下一桌的杯盘狼藉,像谜语一样让果果百思不得其解。那个跟树子最后喝葡萄酒的人会是谁呢?或许他能给果果带来一点关于树子的最后信息。但是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果果耐心地期待着,让树子的尸体在火葬场的冷藏室里躺了半个月。她不断地向周围的人发布树子死亡的消息,甚至通过关系把树子的突然死亡弄上了当地的晚报。半个月过去了,那个人还没有出现,果果再也没有等待的耐心。她想那个人一定是一个与树子萍水相逢的人,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否则他不会不来看一眼最后的树子。
2.办完树子的后事,果果总喜欢在城市里游**,仿佛树子还没有死,只是出门闲逛去了,果果要把她从这个城市里的某个角落找回来。果果去了一趟树子曾经工作过的“苹果花园”,那里的楼房已经全部售罄,每一家的阳台上都飘**着**和胸衣,它们在风中搔首弄姿。果果看见一个小孩朝她走来,叫了一声妈妈。她被这一声叫喊吓怕了,赶紧逃离那里。果果来到兴宁街,这是她和树子常来买衣服的地方。这里有本市最新潮的时装,每次逛进路两旁的店铺,树子总是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要不就傻看别人讨价还价。树子最大的理想是做个老板娘。在她看来守着一个小铺子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是最美的事情。果果一心想找那家树子曾经想盘过来经营的米粉店,她想在里面狠狠地吃上一碗米粉,以此纪念树子。但是她来到那家米粉店前,店面早已面目全非,它被装修成华美的婚纱店。出入的女孩都满面春风,温柔可人。橱窗里的模特儿有魔鬼的身材,穿着曳地的长裙,高高在上地冲着果果笑。果果想现在要在这个城市找到树子的痕迹,恐怕比登天还难。
果果开始回忆那个她和树子一起生长的小城。那个小城像一只在蓝天上飞得高高远远的风筝,一条牵扯它的细线揣在果果的手中。在不经意的时候轻轻一拽,它便溜进果果的梦中,游游****。每个清晨,双眼朦胧打开窗户的那一瞬,弥漫着炊烟和晨雾的小城隐约浮现,母亲的催促声同学的叫唤声分辨不出是在近处还是在远方。在召唤声中,果果慌乱地抓起馒头,提着书包飞奔而出,而迎着她的人总是树子。
她俩从小形影不离。一次果果将开学报名的5元钱丢了,不敢回家。树子陪果果到处乱逛,逛到树子外婆家附近,树子叫果果等上一会儿。不久,她慌慌张张地回来,拉着果果的手往远处跑。在阴暗的街角,果果看着她兴奋地张开手,掌心里赫然一张汗津津的5元钱,那一刻果果觉得树子比阿拉伯的神灯还要伟大神奇。事后,一惯受娇宠的树子挨了一顿子好打,因为她竟敢偷外婆的钱。果果问树子疼不疼?树子说,妈妈打的,她可不舍得下力气打我。可那几天上课,果果看到树子一直站着,她的屁股已经被打得不敢碰板凳了。
尽管屁股肿大了,下课时树子还强打精神给果果讲童话故事。她的家里堆满了孩子们想看的书,像《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选》、《张天翼童话集》。树子给果果讲述时绘声绘色,还用上一些花花草草做道具。头上别朵花,树子就成了公主殿下;呱呱地叫上几声,树子又变成了青蛙王子。树子有着做演员的潜质,不过完全被埋没了。放晚学的时候,树子买了一条鲤鱼,要果果跟她一起到河边去放生。河边离学校很远,树子走得很吃力。当她们走到河边,把那条鲤鱼放生后,她们许了很多愿。果果清楚地记得树子许了那么一个愿,那就是希望这条鱼能保佑她可以拿家里的5元钱而不挨打,或者打也可以,但不要让妈妈下手太重,不要让她的屁股坐不了板凳。
那时她们说话的腔调,身上穿的衣服,以及喜欢吃的零食都几乎相同。高考那年她们双双考进省美术学校,同进一班,同坐一张课桌。这样相伴了十几年,直到毕业才各奔东西。送树子回县城的那天,果果和树子坐在人流拥挤俗不可耐的火车站门前。她们的周围蜷缩着一些衣裳褴褛的流浪汉,他们敞开胸膛,嘴里啃着甘蔗、烂香蕉。树子不敢看那些流浪汉,闭上了眼睛。果果看见她的鼻子翘了起来。我真倒霉,树子说,你能留在杂志社,而我却要回县城教书。果果,我是跟不上你了。我想将来也许我会有一个美丽非凡的孙女,我要亲自操办她的婚礼,就在这个城市最高的楼里最高的顶上举行,云儿在身边飘过,城市像小猫儿趴在脚下。我亲手给美丽的新娘带上花环,在她额头上亲吻祝福。心愿了了,夜里,我就坐在老藤椅里听着他们的笑声安静地去。树子说这番话的时候,仿佛童话书里的老祖母。阳光透过榕树浓密的叶子,疏离地洒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那时她穿着肥大的棉衣,双手环抱着自己,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思想中。
3.回到县城的树子,在一所中学上美术课。她把她的学生一律当做童话里的小矮人。如果你是她的一名学生,你会看见每一堂课,她的手上、鼻子上都沾满了各种各样的颜料。一次她专门买了一只小鸡,双手捧到课堂上让学生们画。学生们画到一半,小鸡从她的手上跳下来,同学一起帮她抓,一个学生不留神把小鸡踩个正着。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小鸡往校医室去抢救,但刚跑到半路,小鸡就咽气了。当时她的鼻子一酸,泪水就滚了出来。她对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学生说你们回去自习吧,我要把它埋了。
树子抱着小鸡往家里走,路过街道时,她看见奶奶正在槐树下跟街坊聊天。各家各户屋顶上炊烟袅袅,奶奶肯定是聊得高兴忘做晚饭了。树子推开院门,直奔杂物房扯出一把小锨,在木瓜树根下挖了个小坑,将小鸡埋下。这时,有几声痛苦的嘶喊传到她的耳里,树子竖起耳朵集中精神,声音却像钻进地缝一样消失了。树子抬头看头顶上的葡萄紫嘟嘟的熟得馋人。葡萄是爷爷栽的,虽然不是什么优质品种,可味里甜中带酸,树子最喜欢。树子洗好手,将大条凳扛过来,轻手轻脚地爬上去,树子的手已经快要够着葡萄了,这时透过天窗树子看到一个**的女人和一个**的男人。女人几乎在同一时刻也看到了树子,她们相互凝视。而男人毫不察觉,他骑在女人的身上,挥汗如雨,辛勤地耨耕。树子眼里这两个人变成了两条白白胖胖的肉虫,不停地蠕动。树子认出女人,是她爸爸的同事,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外号叫“锅盔”。她满脸的黄褐斑像茅房里不见天日的墙壁生出的菌苔。树子尖利地叫唤起来。男人回过头,脸上的肌肉收缩变形,树子觉得此时的爸爸陌生而遥远。树子惊叫的声音在喉咙里被堵住了,一脚踏空,条凳翻倒在地,砸着树子的额上。树子晕了过去。奶奶从门外冲进来,把树子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怎么一点事理都不晓得。
锅盔配了树子家的钥匙,一天,她带着一个老女人进来,径直走进树子爸爸的卧室,把门关上。树子绕出门外,从院子里的窗户缝里偷看。那个老女人在房子里游走了一圈,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纸一把香点上,人又像抽风一样在屋子里摆动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啪,啪、啪地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贴满了古里古怪的符条。锅盔交给老女人一件衣服,老女人用一把木剑指着,圈圈点点,树子认出来那是她刚死去的妈妈的衣服,她一脚把门踹开,从老女人的手里夺过妈妈的衣服,用手撕她的嘴,血泡立即从老女人的嘴里冒出,像一只去了肺的塘角鱼。锅盔在树子身后发出尖叫,这叫声提醒了树子,树子转过身对准她的脸干脆利落地左右开弓。锅盔惨叫一声,不是捂着脸而是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树子只两巴掌,就把锅盔肚子的婴儿打没了。
4.就这样,树子离开了她生活二十多年的县城。她打电话让果果到车站去接她。果果举着一张写着“树子”的纸牌,站在出站口东张西望,胡思乱想。人流像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果努力将树子从人群中翻出来。人群有些**,一个衣冠楚楚的款爷挤出来招呼搬运工,他漫不经心地伸出两个指头,朝搬运工扎推的地方呶呶嘴,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往站里走。搬运工看他这架势都装傻,不管那两个指头,一下子呼拉拉地跑进去七八个。不一会,身着黄衣的搬运工一个个兴奋地出来,有的拎着个脸盆,有的提着锑桶,一个箱子也有三个人扛着。款爷气宇轩昂地跟着走出来,捏着手机的右手晃来晃去。果果估计他要招的士了,该不会又有几辆的士冲过来吧?果果瞧着他那傻B的摆谱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款爷挺敏感,眼睛立马横扫过来,看到果果楞了楞,也自作多情地咧开嘴笑。这时款爷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小妞,像风一样扑过来,嘴里叫着果果,果果。果果敏捷地闪开没让她扑中,先把她定住,看着面前这张美得有点妖气的脸,果果不服气地大叫,树子,你的鼻子原来不是塌的吗?树子咯咯地笑个不停,大口大口地喘气。款爷在一旁笑着对她俩说,原来你们认识,认识就好。果果拿眼看树子,树子说,我拿了那么多行李,多亏在火车上认识了这位白先生,如果没有他,这些行李不知道怎样扛出来。白先生脸上泛着红光,一连串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有困难就找我啦。
晚上,果果埋怨树子,来玩就来玩,怎么连工职都辞了?树子躺在**,懒懒地说,在那小县城我都快憋死了。果果说现在的工作可不那么好找,不过…果果说着停下来,盯着树子的脸,这是一张没有瑕疵的脸,纯净柔和的线条,略向上挑的眼睛和尖细的下颌,几分妩媚从眉底生,狐狸精应该就是这个样的吧。果果捏着树子的下巴说,靠你这张脸吃饭也还行得通,反正叔叔多的是。树子大笑起来,说也怪,大城市里好人还真多。果果没好气地冲着树子说,什么好人,把你卖了都不知道。树子说那我给你做饭,有劳你辛苦点养着我好了。树子撒娇地把身体摔在**。果果本来还想调侃两句,但转身看树子,树子手脚舒展,躺成一个“大”字,早已睡得烂熟。
一阵电话铃声,把树子吵醒。果果不用拿电话就知道这是社长打来的。果果供职的杂志社效益不好,全靠拉广告来维持生计。几乎每天晚上,社长都要打个电话来,问果果拉到广告没有?要她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拉一单广告,否则下一期的杂志就没法开印了。有时社长还在电话里求果果,说你就想一想办法吧,看在杂志的份上,我求你啦。你对着镜子照一照,像你这样的姑娘哪有拉不到广告的?只要你敢拉,别人就敢给。社长这样一说,仿佛杂志不是他的杂志,而是果果的。果果让电话铃在角落里响着,树子说干吗不接?果果摆摆手。但是电话铃响了一次又一次,丝毫都不妥协。果果只好把话筒拿起来。
社长说我已经拉到这一期的广告,你出来喝夜茶吧。果果说我这里有客人。社长说什么客人比杂志社的事情重要?果果说喝茶的都有谁?社长说编辑部的人都在。果果说好吧,她问了地址,稍微打扮了一下,就出门了。树子追上来,说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去。果果说都是我们编辑部的,你去干什么?
进了包厢,果果才知道就她和社长两人。社长说别人有事来不了了,来不了我们就自己喝吧。社长点了不少小吃,还不顾果果的反对要了一瓶烈酒。社长和果果一边喝一边谈单位里的事。社长说,小果呀,我看得出你很有才华,叫你拉广告,实在是有点委屈你了。你也知道每个编辑都有任务。但是从今天起,如果你不想拉广告,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不让拉。说着社长的大手搭在果果的肩上。果果忍住不动,肩膀上被搭的地方像火燎似地发热。为了保持镇静果果拼命地说话,果果听出自己声音变了,像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社长说你要尽快地成熟起来,做人不要太认真。话说了一半,社长突然用嘴紧紧地堵住果果的嘴,含糊地说,可怜可怜我,让我亲亲吧。果果吓得大叫,一跃而起冲出包厢。
大街上的凉风一吹,果果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果果每走三步路就用力地擦拭一下嘴唇。但是无论她怎么擦,社长那张肮脏的带酒精味的嘴仿佛一直压在她的嘴上,抹也抹不掉。果果在冷风中转了几圈,才回到自己的宿舍。推开门,她看见树子把她大学时的画册从床底翻出来,摆得满屋都是。果果说你这是白费功夫,到头来它们还是要回到床底的。树子不以为然。她选了一些画贴在墙壁上显眼的位子,一屋子顿时生动起来,充满画香。果果重温旧画,发现自己真是个天才。为了拉广告,她已经好久没画画了,这时她的手突然发痒。她大声地喊道:我要画画。
调好颜料,支起画架,果果不知道画什么?树子敲着她的头说,别想了,题材我都给你想好了。果果说什么题材?树子用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尖鼻子,我给你做模特,就画我。果果上下打量了一番树子,说,也罢,画你总比画苹果、大白菜、萝卜的好。树子也不生气,跑进卧室去收拾自己。
果果等了好久,都不见树子出来,她不耐烦地冲着在卧室说,不用弄得太齐整。门开了,果果的嘴也张开了,树子一丝不挂地走出来,皮肤莹光发亮,高耸的**微微颤动,红润的**像两只嗷嗷待哺的小嘴,直冲着果果。果果的脸有些红了热了,好像**的人是自己。果果清了清嗓子说,树子,我已经把这幅画的题目想好了。树子理了理头发说,叫什么?果果在树子的**上捏了一把,说就叫“牙齿”。我要在你的**上画一圈牙印。树子说随便?就听你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画到半夜,果果和树子都有些困了。她们一丝不挂并肩躺在**。睡梦中,果果把树子抱进自己的怀里,她的手捏着树子的**,仿佛还在作画,甚至还在树子的**上咬了一口。
整整用了一个星期,画揭幕了。里面的树子美目流盼,翩若惊鸿,一只玉手抚摸着自己的**,**上面有一圈明显的齿印,让人想入非非。果果说这幅画应该还有一个题目叫“谁干的?”树子说不是你干的吗?说完她们就笑了起来,把这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画,挂在床头。果果和树子每晚都靠着画上树子的大腿入眠。
5.世博会在各单位掀起了旅游热。社里想组织一次活动,社长对果果说,这一次如果你再拉不到赞助,就不要在这里干了。果果知道这是上一次包厢事件的余波。
果果到一个牙膏厂去拉赞助。走进厂长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个小平头。果果觉得说话不便,顾左右而言他。厂长大方地说,说吧,有什么事?果果硬着头皮将意图对厂长说了。其实果果什么都没说,厂长就知道她要来干嘛了。账神爷打着哈哈说,今年的开支已经超出计划,明年吧,明年一定给你们一个广告。果果愁眉不展地走出来。小平头追上果果,给了她一张名片——姓名:肖确;头衔:苹果园房地产公司总经理。
果果单位的杂志不是特别畅销,肖确愿意在上面做广告,一开始就让果果觉得过意不去。知道果果干的是美编的活,肖确还让她帮他们的公司设计广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设计图案时果果下了一番功夫。肖确把一沓广告设计费送给果果,果果说这是对你做广告的报答,我怎么能收你的设计费?肖确说广告是我愿意做的,不存在谁欠谁。在肖确的一再坚持下,果果收下了设计费。果果用这笔钱请肖确吃饭,她恨不得一餐就把这些钱吃光,这样谁也不欠谁的了。果果选了一家高级的饭店,点了一只生猛的大龙虾,还有熬得浓浓的鲍鱼翅。肖确也不客气,一斤多的龙虾吃个精光。吃完饭后,果果的钱还是没花出去,肖确早就把钱付了。
这样一下来,果果不仅欠了肖确的广告人情,还欠了他一顿丰盛的晚餐。肖确邀果果散步,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江边。果果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哇,这城市里还有这么一条江呀,我怎么从来就没发现呢?肖确笑了笑,指着遥远的几个灯火阑珊处,说,那是我们公司的房子。果果深深地叹息,对肖确说,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能干一番大事业,一想到我是个女的,就灰心得不得了。肖确笑了笑,说老天爷是公平的,没有你们这样的女人,我们男人怎么办?说完,他轻轻地搂住果果,下巴搁到果果的肩上,在她的耳边说,爱我,好吗?果果身子猛一收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她没有反抗,她想看在广告的份上,怎么也不能反抗。他总比社长强一点,至少比社长年轻英俊。人总得一抱,或社长或肖确。
一点也不想挣扎的果果,被肖确带到了他的住处。刚一进门,果果说现在就来吗?肖确惊讶地看着果果,说来什么?果果说你想要的。果果哗地拉开上衣,两个白大的**从衣服里滚出来。肖确把果果按在**。做完之后,肖确才发现果果还是一个处女。肖确说怎么会呢?你怎么还会是一个处女呢?果果把肖确从身上推下来,扇了他一耳光,说我们的事扯平了。肖确捂着脸,看着果果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肖确跟杂志又签了几期广告合同,很多人好像了解什么真相似的,经常有意无意地在果果的面前说,你眼光真不错,等那么久也算是值了。在他们的眼里果果多年来就是为了钓一条大鱼。肖确每天都打电话来约果果出去,果果爱理不理。肖确说我要跟你结婚。果果说谁会跟你结婚?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肖确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了。果果说那你就去死吧。
一天肖确开着车来到果果的楼下。他不知道果果住在那一间,就对着整幢楼喊果果的名字。他用收破烂一样的声音越喊越响。果果没有办法,只好招呼他进了屋子。一进屋子,肖确采用曲线救国的方针拼命地讨好树子,跟树子说很多的话。果果说说那么多话有什么用,如果你真对她好,就给她找一份工作。肖确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肖确让树子当上了一名售楼小姐。第一天上班,果果特地迂到古城路上去看树子。苹果花园的售楼部里还来不及安空调,树子的脸盛开得像一朵雨后的红莲,笔直地站在玻璃窗后面。果果想树子应该去做空中小姐才对,怎么当个售楼小姐呢?果果替她感到有些难受。
果果站在门口,一直等到树子下班。她看见树子从玻璃里笑盈盈地走出来,说今后不用你养我了,我可以请客了。果果说,你发了?树子说刚刚搞掂了一桩生意,有人签了两单四室两厅的套房,这下我的提成不少吧。肖确真是个好人,他竟然给我这么好的工作。
买房的人是不是留了电话,要请你喝茶吃饭?果果像树子的妈一样警惕。树子哈哈大笑,说电话号码倒是留了,不过那是办手续要求的,他可没空请我吃饭,你以为现在的男人都是冤大头啊。果果说,我可不认为男人是冤大头,只是想人家一下子掏出这么一大笔钱,总不会不想要一点好处吧?
6.一天,果果发现自己怀上了肖确的孩子。她想不到只一次就怀上了孩子。果果对肖确恨得牙痒痒的。
树子听到果果怀孕的消息,在房间里暴跳如雷起来,她逼问果果什么时候跟了男人?跟了什么样的男人?果果咬紧牙关,没有招出肖确,只是不停地说我要打掉,我马上就把孩子打掉。
树子陪着果果上手术台。果果的血喷薄而出,血压计上的血压不断下降,医生手忙脚乱地给果果输血。殷红的血顺着胶管一滴滴地进入果果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的果果自始至终一声不吭,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她的脸和床单一样白。果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树子,坚韧得让树子心惊。树子抓住果果的手,心里祈祷着,果果你千万别死啊。
果果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件铁器伸进她的子宫,一点点地伸入进去,在里面搅动拉扯,像是火钳在拔动灶里的火石。一团肉从她的身体里掏出来,她对它竟然没有一点感情,就像割掉了一个烂疮。手术一结束,果果在医生诧异的目光中从手术台上轻快地走下来。树子上前要扶住她,果果将树子的手推开,自个走出手术室,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树子紧跟着走出手术室,迎着血色的太阳光,她的头一阵眩晕。为了一个男人流了这么多的血,这个男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果果这样做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树子。
最终肖确知道了果果做人流的事,他抱着一只小狗,冲进果果的房间,跪在地上说,你为什么不跟我结婚?为什么要把我的孩子打掉?果果哼了一声,说谁会跟你结婚?我们的之间的事,早就了结了。肖确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果果说那你就跪着吧。
肖确固执地跪着,小狗跟着果果进了卧室。肖确叫了一声果果,小狗树起耳朵,从卧室窜回肖确的身边。肖确再叫一声果果,小狗跳起来,在肖确的脸上舔了一下。果果从卧室走出来,问肖确刚才你叫什么?肖确说果果。果果说你为什么把只狗取了我的名字?肖确笑了笑说,这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我想跟结婚。果果说我讨厌你这样的男人,你给我滚。果果把肖确推出门去。
晚上树子下班回来,她们像平时那样躺在**。躺了一会,果果说,树子,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树子说当然想知道。果果说是肖确。树子从**跳起来,说怎么会是他?果果说就是他,他给我了好几期的广告,他一直等我报答他。我想跟他总比跟社长好一点,就跟他了。他像一只饿狼,扑到我身上,把我的奶子都快咬掉了,弄出了许多血。
树子静静地听着,说那你为什么不扇他?你完全可以反抗、拒绝、叫喊。果果说当时我只想把欠他的情赶快还给他。树子的眼睛里浮上两条白白胖胖的正在蠕动的虫子,那是她的父亲和锅盔。这种景象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冲进卫生间,打开喷头,让冰冷的水从头冲到脚。果果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把树子从喷头下拉出来,说别这样。树子说你真恶心。果果说我是迫不得已。
7.这个晚上,树子一直在哭。果果把她抱在怀里,她也仍然哭声不止。果果突然松开树子的手,说我觉得这不太公平,其实你也应该跟他来一次。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
树子不置可否,只是一味地哭着。果果穿衣下床,黑了屋子里的灯,把门虚掩着走了出去。她打了一个电话给肖确,叫他到自己的屋子里来,不准开灯,不准说话,完事后就迅速离开。
果果坐在楼房对面的马路上,她看见肖确来了又走了。果果耐住性子没有急着回去。她给树子一个适应的过程。到了下半夜,果果打开门,听到一阵鼾声,从卧室里传出来。树子从来没有打过鼾,可是这个晚上她鼾声如雷,睡得像个死人。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看见果果正在看她,她有点不好意思。果果说你能说说你的感觉吗?我想听听。树子说我都快要飞起来了,就像一只鸟那样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飞到空中。
从此她们再也没理会肖确。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果果和树子同时听到有人敲门。那是肖确的声音。果果打开门,又钻进了被窝。肖确叫喊着该起床了,走进果果的卧室。他看见果果和树子相拥着睡在一个枕头上。肖确的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他说原来你俩是同性恋,怪不得那么恨男人。肖确从卧室里仓惶地退出去,果果说请把门关上。
社长对果果一直不死心,趁办公室里没人,社长强行抱住果果。果果抓起办公桌上的笔筒,砸到社长的头上。社长的额头被果果砸出了血。两个星期后,果果失业了。
果果拿着资料到各公司去应聘,但每份工作都干不长。流言像瘟疫一样传播。果果到一家外企去应聘,她的资历就是那一沓沓的画稿。公司老总一页页地翻看果果的作品,说我们的公司不需要设计人才,我们需要的是销售人才。果果说只要给我机会,我有信心把事情做好。老总说,那你就在我们公司干吧,目前我们要在北方开拓市场,你要转战南北,做得到吗?果果说我会努力干好,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老总说了一声OK。
果果飞往北方,一去就是半年。每天她都给树子打一个电话。但是树子的工作愈来愈忙,应酬也好像比原来多了。有时果果的电话打过来,根本没有人接。但是一天不跟树子通上电话,果果就彻夜难眠。有一次公司邀请一大群客户,到青岛的一个风景点去玩。那个风景点很原始,没有电话,连手机的信号都没有。果果叫了一辆车,拉她走了20公里,赶到一个小镇,抱着电话往树子这边拨。电话拨通了,竟然没有人接。果果站在邮局的门口,每隔十分钟拨一次电话。一直拨到深夜十二点邮局关门,还没有人接。果果在邮局门口站了一夜,第二天等邮局一开门,她按了一下昨夜那部电话的重拨。话筒里传来树子有气无力的声音,谁呀?果果说是我,为了这个电话,我站了一夜。你昨夜到那里去了?树子说我跟他们打拖拉机去了。我以为你那里没有电话,昨晚不会打过来的,所以我打拖拉机去了。真对不起。果果说你竟然也学会打拖拉机了。树子说你快点回来吧,你一回来我就不拖拉机了。
8.游**中的果果,突然发现街上出现了一幅巨型的广告画。画上的美人就是树子,此刻她正冲着果果笑。果果凑过去,看清楚画的下方有一行字,上面写着白天广告公司。这是一家有名气的广告公司。果果找到这家公司,问公司的职员,那幅广告画是谁画的?他们说是他们的白经理画的。果果冲进白经理的办公室。
果果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在哪里见过,但是她想不起来了。他说我叫白天,小姐你有什么事找我?果果说你认识树子吗?白天的眼睛一亮,说啊小姐,我们见过,在火车站。果果想起接树子那天,有一位白先生为树子的行李忙前忙后,原来他就是白天广告公司的白经理。
果果说树子她死了,你不知道吗?白天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无比惨白。他吞吞吐吐,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他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白天把果果带进一家四星级饭店的包厢。他点了一桌子菜,还加了一瓶高度白酒。开始谁都不说话,只是喝。喝得差不多了,白天说我对不起树子,我不敢去看她,怕惹麻烦。果果把酒杯砸在地板上,说你们男人怎么都那么自私?白天不敢看果果的目光,他只顾自己喝酒。果果抓起酒瓶一口气喝去一小半,然后把瓶子往桌上一砸,说讲一讲你跟树子的经过的吧?我想听。白天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已经打算和树子结婚了,我很爱她。我们两个,是她主动。果果说放什么狗屁,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她怎么会主动?白天说是她把我叫到她的卧室的,我看见你的那幅“牙齿”,才知道树子原来那么美。只有爱她的人,才会把她画得那么美。树子说你去了北方,她很寂寞,需要有一个人抱着她睡觉,需要有人咬她的**。她说她长那么大只做过一次,但是做了一次她就终身难忘。她说她需要男人,需要我。
果果听着听着,酒气全没有了,身上全是精神。白天打了一辆的士送果果回家。果果装醉,脚下打飘。白天把她扶上楼,她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白天的肩膀上。白天把果果带到卧室。果果倒到**,白天也倒到**。果果突然从白天的身上闻到了树子的气味。她想她能从白天的身上把树子找回来。果果说白天,我要。白天说这样会对不起树子。但说着这话他身体的某个部位背叛了他。
白天三下五除二地剥下自己的衣服,跟果果做了起来。果果的嘴里不停地喊着树子。喊着喊着,他们都瘫倒在**。白天说一到关键的时候,树子总是说,快一点,快一点,让我像一只鸟,让我像一只鸟从地上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