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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正午的植物园 薛涛 4207 2024-10-16 21:35

  

  早上,爸爸把他的破烂放映机绑在自行车后面。照例要我帮忙,还不让我碰这碰那,好像这东西马上就可以造钱了。我问爸爸,像我这样经常帮忙的算不算投资,将来赚钱了应不应该分得利润。爸爸说我的劳动算入股,我们这个电影院可能算股份有限公司呢,以后当外人的面要正规点,得叫他总经理吧。我问那我是什么呢?爸爸想了想说,副总经理你妈当了,你就当合法继承人吧。我问,你是说这个放映机以后就归我了?爸爸点点头。我乐坏了,就当合法继承人,这个职位好像比副总经理好多了。

  爸爸只吃了一点饭就带着他的造钱机器出发了。自从昨晚决定做这个事情,爸爸兴奋得像个低年级的小豆包。

  妈妈和我也都没吃下饭。按照总经理的安排,早上妈妈是负责归整我家的小院,把这里改造成一个露天电影院。基础还不错,我家的围墙高高的,面积也有排球场大小,坐几十人没问题。妈妈把家里能用椅子、凳子、小沙发都算上了,可惜才九个座位。我说我可以把我的椅子让出来。妈妈说那不行,你还得学习呢,你的椅子不能用,宁可搬点砖头过来。我说家里办这么大一个股份公司,我是合法继承人应该做点贡献,宁可不写作业了,站着陪大家看电影,顺便维持维持秩序。妈妈掐了一把,告诉我休想。

  眼看着妈妈津津有味的工作,我却不能参与,还得上学去。

  下课时我可没闲着,尽给我家的电影院做广告了。我先告诉李小蝉,“喂,我家开了个电影院,欢迎你去啊。凭我俩的关系,我跟副总经理说说,票价给你打半折。”

  李小蝉开始不信,后来相信了,问票价多少钱,凭我俩的关系应该免费的。我同意考虑考虑,但我家的电影院特别正规,免费的事情得跟总经理商量呢。

  李小蝉问总经理和副总经理都是谁,我如实告诉他,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妈,我本人是合法继承人。听罢,李小蝉马上对我更加密切了几分。

  我利用课间和课堂上,向所有同学宣传了我家的电影院。办了公司不做广告不行啊!

  同学都觉得坐在院子里看电影很新鲜,急着问什么时候开演,是不是今天晚上就可以去了,还问多少钱一张票。我一时也回答不了,心想,要当总经理就好了。也不知总经理爸爸的放映机修理好了没有,得抓紧时间了。我这里客户可不少了。

  熬到放学,我飞奔着回家,李小蝉气喘嘘嘘跟在后面,被我落下好远。

  爸爸已经在院子里忙着,笑咪咪的样子。妈妈去街坊邻居家宣传去了。

  爸爸修好了放映机,还从电影公司上班的舅舅那里搞到一个老片子,叫《地雷战》。我早就听爸爸说过这个片子,但是没看过。爸爸把放映机支在院子中间,把一个圆盘安装在放映机的轮子上,院子里弥漫着电影胶片的特殊味道。李小蝉傻傻的看着,她是喜欢上这架机器了。我提醒李小蝉离那东西远点,很贵的。李小蝉乖乖的闪开了。这厉害丫头在我面前还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李小蝉不停的问什么时候开演,我故意装作稳重的样子告诉她没那么简单,那机器复杂着呢。其实我也着急了。

  爸爸搞定了放映机,要我俩帮他支银幕。我还没看见银幕的影子。爸爸又钻进了一储藏间,真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多少家底。爸爸再出来时拿一团白布出来,展开一看,皱巴巴的不知裹了多少年了。这样可不行。爸爸用熨斗细致熨了一遍,这块皱巴巴的白布变成了平整的银幕。爸爸从没给我熨过衣服,干起老本行来他就是用心。

  我们把银幕搭在屋檐上面,自然下垂罩在窗户前面。对面十来个凳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今天没摆砖头。妈妈说了,第一天,来人不能多。我兴奋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李小蝉忘了回家了,在我身后的跟着。李小蝉小声跟我嘀咕,今天免费吧,我也没带钱啊。我要她沉住气,先别声张。

  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忘记了做晚饭。天要黑下来的时候,爸爸和妈妈还没定下票价,爸爸说三元,妈妈说两元。妈妈的意思都是邻居和熟人,要钱都不好意思呢,象征性收点不白演就行了。这两天尽爸爸说话算了,妈妈这副总经理只是干活的份。妈妈说以后不能什么事情都你做主,关键的事要全家举手通过。妈妈看着我给我使眼色。爸爸觉得有理,问我的意思。我说那就两元吧,于是定下票价:两元一张。

  这时李小蝉大声说:“就是两元我们小孩也看不起呢。”我提醒她这是公司内部的事,她没资格发言。但是李小蝉说的有些道理,我采纳了她的建议,我就提议学生半价,一元。然后举手看着妈妈。妈妈举手同意。李小蝉没犹豫也举了手。我按下她的手,告诉她这还是我们股份公司内部的事。李小蝉不好意思了,赶紧放下手。防止再犯,她把两手背在身后,像上课认真听讲的姿势。

  学生半价也获得通过。爸爸气得不行,悻悻的说这样干要是挣钱才奇怪。

  最后,详细分工,妈妈看门收钱,爸爸负责放映。

  爸爸还找到一块木板,用粉笔写上:

  电影院今日上映地雷战

  票价:大人2元儿童1元。

  我把木牌子挂在大院门口,做完这个爸爸告诉我再没我的事了。

  我说,这样也太不合理了,都是一个公司的,我哪好意思呆着?这次爸爸和妈妈没有争议,异口同声的:“把耳朵塞住。写作业。学习。谁说让你呆着啦”

  妈妈还对李小蝉说:“你也回家吧,愿意看周六来。”

  李小蝉赖着不走,还哀求呢,“看看开头不行吗?”

  妈妈不答应。

  我说那留下来,跟我一起写作业。

  妈妈没反对,把门从外面挂上,放心的走了。妈妈刚走我把就把手伸出去,轻易打开了它。妈妈太低估我的智商了。李小蝉有点崇拜的看着我。

  第一个观众是爸爸一个车间的赵叔。他闲着没事,是来找爸爸下棋的。一进院门,就看见门口的木牌子,觉得不对劲。爸爸说,“搞了个电影院,你免费。”

  赵叔说,“地雷战!小时候看过,有意思。”

  赵叔坐下来吸烟。爸爸一边讲着小时侯看露天电影的妙处,一边忙着调试放映机。

  爸爸没经过我和妈妈同意,随便给他的老朋友免费了。爸爸又违规了。

  不久,三三两两来了几个邻居,掏出零钱来给妈妈,然后嘻嘻哈哈进来坐下。妈妈一脸的害臊,好像那钱不该拿似的。幸亏我家刚搬来几个月,跟周围的人不熟悉,不然妈妈非辞职不可。有两个人是出来散步,遇见这里演电影,没带钱,要欠着。妈妈的意思可以欠着,但爸爸不同意,还掏出粉笔在木牌下面填上:概不赊欠。这两人就跟认识的人借了零钱,进来了。妈妈一再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人家说没什么,商品社会嘛很正常的。爸爸说就是的,没什么不好意思。

  这下赵叔坐不住了,掏出两元钱要塞给妈妈。爸爸说这样吧,只给你免一天的,再来收你的钱。赵叔这才安心坐好,感激的看着我们一家人,像欠了我家多少人情似的。

  我举起手说同意。妈妈忙着收钱呢,没注意这边的表决。

  天黑下来时,院子了总共坐了八个观众,还算免费的赵叔。我替妈妈算了帐,用的是乘法:2×7=14。妈妈收到十四元了。第一次发现上课学的东西还真有用,我赶紧退回屋去,对李小蝉说,“好好学习吧,将来真有用的。”

  李小蝉只关心电影什么时候开演。院子里买票的七个人也着急了,借钱买票的两个人说再不演要退票了。爸爸翘脚看看院外,没有人再来的迹象了,让妈妈临街再吆喝一下,妈妈试了半天也张不开嘴,只好罢了。爸爸很不满意,只好答应马上开演。很快,放映机的轮子转起来,音乐开始了,因为是老片子的缘故,音乐的曲调时常滑到别处,听起来反而特别有味道。字幕也同时跳出来,影象在不十分平坦的银幕上闪现……

  李小蝉急得直喊,要冲出去。我也坐不住了。推开门还没看清什么,妈妈就过来把门又挂上,“回去回去,写完作业再看”,还把我俩的耳朵塞了纸团。

  我俩赶紧写作业,也不知道写了什么,主要是不放心演到哪了。后来,我发现,另一个房间就是挂银幕的位置,在屋子里透过窗玻璃能看见电影的反面。嘿嘿,跟正面没什么区别,还能听见院子里不时传来观众的笑声。我和李小蝉轮换跑去看。等到写完作业,电影演到大半,我和李小蝉大大方方在院子里坐下。

  我和李小蝉同时看见了银幕上方的月亮。秋天的夜空没有多少杂质,月亮比夏天的还干净。李小蝉张大了嘴巴,眼睛亮亮的。我们很久没有抬头看看夜空了,老师讲过的那条银河隐隐约约的从头顶流过,我问李小蝉那里面的水为什么落不下来呢,难道阴天时下来的雨就是银河里的水吗?李小蝉乐得前仰后合,样子夸张极了,就像我特别无知似的。她告诉我银河里刘的不是水,是星星,说我肯定没认真听课。我才不跟她争辩,我还要看电影呢,又不是看银河来了。

  我没忘再点点人数,发现整个院子里多了一个人。我问妈妈多了一个人她知道不知道。妈妈说不知道,她只顾自己看电影了。爸爸断定是有人趁天黑混进来了。可是天黑,妈妈也认不出谁买了票谁没买票。买票的只是把钱交到妈妈手里,也没有个凭证,查都没有依据。说是卖票,其实没有给观众票根。

  爸爸停了电影,“谁看电影没花钱啊?”

  赵叔尴尬的站起来。爸爸让他坐下,告诉他没他的事。赵叔咧嘴笑笑,坐下了。

  下面嘀咕了一分钟,街东头的二傻子站起来承认了。也不怪人家二傻子,他说他也不知道这电影是收费的,见这里热闹就进来坐了,要是收钱还不看呢。出门没带钱,二傻子讪笑着要走开,眼睛却盯着银幕。爸爸要他留下接着看,但是有条件,等这场结束时他要帮忙抬箱子,用劳动顶替。二傻子同意。

  演出结束后,妈妈自然受到了批评。爸爸说,现在不是平时像个傻子一样自己看电视就行了,瞧瞧,二傻子混进来了吧。爸爸还说,你要是爱看电影,哪天闲着我单独给你放一遍。妈妈没跟爸爸顶嘴,还做了检讨——这电影太好看,以后改进。

  爸爸的总经理派头十足。

  当晚,爸爸决定印制电影票,像正规电影院那样,也好查票时有个凭证。

  说说讲讲到半夜,临睡觉,爸爸还是平静不下来,强调说得完善管理制度,不然非乱套不可。

  爸爸睡着了还说呢,“完善啊,完善……”这是妈妈听见的,我早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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