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钻一阵猛烈地冲击,一米厚的冻土纷纷瓦解。瘸龙只需再抄起小铁锹挖下松软的土,地洞便向前推进几分。
瘸龙放下电钻,顺势躺在松软的土上。每隔半小时,瘸龙都要停下来喘口气,他承认自己老不中用,不如年轻时能干。瘸龙苍老,还有一个佐证:他变得唠叨,喜欢怀旧。
“从前我有个儿子,十岁时要做换肾手术,我把一个肾给我儿子。”瘸龙说。
“你真大方……我爸爸对自己大方,对我抠。”谷哥也躺下来。地洞里的温度冷暖适宜,适合聊天。
“他只活三年。”瘸龙平静一会儿,不再说话。谷哥陪他沉默。泥土的气息让人安静。
“我老婆很快生下一个女儿,五岁那年,她也需要换肾。我只剩一个肾,医生说啥都不要。”瘸龙继续讲,“我媳妇突然失控,大哭三天。我把她送进医院,五天后她用玻璃片割开动脉,逃走。”
“你们真倒霉……”谷哥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有土屑松动,唰唰落下。
“我只有一个肾,再没有别的。我一个钳工,没有钱买肾。”瘸龙说。
“原来谁都穷过啊。你当年比我还穷吧?”谷哥躺着不动。
“比你穷。你现在有几千元钱呢,我那时候是身无分文。我需要搞到一笔巨款,才能给女儿做那个手术。”
“你怎么办?逃?你先逃进锣鼓巷,现在逃进地洞。是不是?”
“我没马上逃走。”瘸龙说。
“我打算抢一家银行……”瘸龙咳嗽一声,说。
“你一个人抢银行?太鲁莽,太不周密。至少三个人才行。还要有我这样的帮手,头脑、力气都不缺,逃得快。”
“就一个人。我不能把钱分给别的人,分给别人自己就不够用。我女儿需要的是一个肾。”
“一个人抢不来。”谷哥想坐起来,可是头顶着洞壁,只好乖乖躺下。这个地洞的高度,只够爬行。
“银行保安打折我的一条腿,我回身用铁棍打他的头,他就吭一声。我把钱交给媳妇,连夜逃走。”瘸龙又咳嗽起来。
“那个笨蛋保安可没有你幸运。他的脑袋够不够硬?”
“没有我的棍子硬,他……”瘸龙的声音很低。
谷哥眨眨眼,怔一下,小声问: “后来你女儿怎么样?”
“我偷偷去医院看过,女儿在唱歌。两年后,我还在我家窗外看见过她,她在写作业,用一块橡皮反复擦本子。她奶奶坐在旁边指点它,奶奶给的答案肯定不对,她大声哭。我不能帮她写作业,我得继续逃。”瘸龙说。
“这个故事像个电影,我看过。对,一个印度电影。”谷哥不屑一顾。
“我要是会编故事早就去给赵本山编小品赚大钱。我是个钳工,不会编故事。这地方是我逃到的第二十六个地方,不对,第二十七个。”瘸龙说。
“你真是一个逃犯!我猜到过。跟你声明,你别抢我的钱。我的钱,不好抢。”谷哥拍拍瘸龙的腿。
“我有个条件,这些事别告诉小鱼。她胆小。”瘸龙打开电钻,地洞里填满嗡嗡的噪音,把谷哥的耳朵也填满。
过一会儿,电钻停下。
“累。”瘸龙说。
“我钻一会儿。”谷哥说。
“我是说我逃跑很累。真想进监狱里踏踏实实睡一觉,在那就不用再防备警察。”瘸龙说。
“我爸爸住在戒毒所,听说那里不怎么样。那地方肯定不如地洞。”谷哥劝说瘸龙断绝那个疯狂的念头。
“我就是说说。谁愿意去那睡觉?”瘸龙继续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