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是一个大镇。比白山镇和太平川镇大一号,有一横一纵两条街,算得上繁华。纵街是主街,就是从太平川来的大道,从镇子中间穿过通向更远的地方。横街在镇子中间与纵街相交,是皮货一条街。
爬犁走到丁字路口时,一点没犹豫,直接拐进横向的皮货一条街。这条街两旁挂满各种兽皮,大多是附近养殖场出产的商品。小凸又想起雪上飞,心里一阵刺痛。
小凸对梅冬说:“你跟我一起做食草动物好不好……”
梅冬说:“也好,可是,我馋肉……”
其实,小凸也为这个纠结,想去食草,却又怀念肉。对话无法再进行下去,目前能做的事情是打听一个姓罗的皮货商。小凸相信,只要遇见就能认出他来。他吃肉的样子很投入,一个地地道道的食肉动物。
小凸把赛虎和赛豹拴在街口一根电线杆上,要梅冬坐在爬犁上守着全部家当。
梅冬却说:“我要逛街去。这条街比县城的大商场还带劲呢!”
小凸无奈地说:“现在不是逛街的时候。不该逛街的时候逛街,逛起来没完没了,这是你们女孩子的弱点。”
梅冬说:“好像还有皮衣啊!”
小凸恶狠狠地说:“喜欢皮草,这是你们的缺点。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你们的癖好害死多少动物,你们知道吗?连狐狸都不原谅你们!”
梅冬无语,乖乖坐在爬犁上。
“见过姓罗的大叔吗?”小凸逢人便问。
小凸问了五个货摊,都戴着皮帽子,搓手跺脚,没听见这个男孩的提问。大冷天把人们冻麻木了,听觉和思想也是麻木的。
小凸问到第七个货摊。这个摊子上也挂满各种兽皮,从兽皮中露出一个人的脑袋。这个小贩也爱答不理,总算应了一句。
“哪个姓罗的?”小贩问。
“收皮货的,爱吃肉。”小凸补充说。
“我也爱吃肉,我可不姓罗。”小贩一脸坏笑。
“我找姓罗的。”小凸很正式地说。
“收皮货的,真有一个姓罗的。”小贩也板起而孔。
“他住在哪?他欠我一个项圈。”小凸说。
“他欠很多债。还能欠小孩一个项圈。我服你了,老罗。”小贩好像生气了。不是跟小凸,是跟老罗。
“你告诉我,他住在哪?”小凸哀求道。同病相怜的缘故,小贩很理解小凸的难处。
“顺主街走,找罗字号皮货店。顺便给他带个话,告诉他过几天我去他家拿皮货抵债。”小贩说。
“行。你是谁?我得告诉他你是谁。”
“我姓阎,叫阎王爷。就这么告诉他!”
爬犁在罗字号皮货店门口停下,拴好。
梅冬请求小凸答应她逛逛这个小店,小凸同意了。
凶手老罗躺在里屋的炕上,神志不清。屋子里全是酒精的味道。这家伙跟踪小凸,趁夜色从杂木林绑走雪上飞,之后把草上飞卖给了炖肉馆。不用审判,他准是个凶手。
“阎王爷托我给你带个话……”
“我输光了钱和梦想……活不了几天了,过几天就去找他,我欠他的命。”
“听说有一个项圈……在你这儿。”
“不在我这。炖肉馆的娘们太抠,六百块都不出,还想白要一个项圈?休想!我这辈子总是输给女人……”老罗大叔抽泣起来。
“它在哪?我爸爸病了,你得把它还给我爸。”小凸突然不恨这个凶手了。
“它不在我这,它在傻狍子的脖子上套着。”
“在炖肉馆吗?老罗大叔!”小凸心想,他被炖肉馆的大妈骗了。骗他跑这么远的路来找一个失意的酒鬼。
“它不在炖肉馆,在罗字号……”凶手老罗说完打起呼噜。
小凸彻底糊涂了。为什么酒鬼的话总是难以理解?为什么酒精既能让一个人思维活跃,又能让他思维错乱?
梅冬不参与小凸的侦探活动。她在细细打量这家皮货店,那些皮帽皮衣让她眼睛放光。
“大家都说谎话,该信谁的?”小凸带着哭腔,向梅冬求解。
“他喝醉了。胡说八道。我俩先找找看,听别人说,不如自己看。”梅冬说。
“对。信自己的。”小凸无奈地看了凶手老罗一眼,他的表情痛苦无助,好像被害的是他,不是狍子。他才是无辜的弱者。
这时凶手老罗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睛,说:“我要死了……”
梅冬毛骨惊然,溜出后门。后院是一个仓房,窗子很高,门紧锁着。梅冬搬个凳子到窗下,朝里面张望。仓房里面光线暗淡,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正是皮货店里的味道。可见仓房里也堆着皮货。梅冬努力让眼睛尽快适应仓房里面的光线,里面的货物渐渐清晰,两只千瘪的眼睛望着梅冬,那是一整张的狐狸皮。梅冬吓得一抖,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梅冬的视线往下移动,一双温润的眼光看着她,让她安宁、温暖。赶走她的恐惧、不安,好像是两天前的一次感受。梅冬还想仔细打量,汪汪!汪汪!前院传来一阵凶猛的狗叫,接着是一阵猛烈的砸门声。
窗子里的目光关闭了。